從“六便士”到“月亮”：論《月亮與六便士》中的物質與精神張力

引言

威廉·薩默塞特·毛姆的《月亮與六便士》自1919年問世以來，便以深刻的主題與復雜的人物形象在文學界引發了廣泛討論。小說以法國后印象派畫家保羅·高更的生平為原型，講述了主人公查爾斯·斯特里克蘭拋棄世俗生活、追求藝術理想的故事。在20世紀初的西方社會，工業化與資本主義的迅猛發展催生了物質主義的泛濫，人們逐漸被金錢、地位與世俗成功所裹挾。與此同時，現代主義思潮的興起使個體對精神自由與藝術純粹的渴望愈發強烈。毛姆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時代矛盾，通過斯特里克蘭的極端選擇，揭示了物質與精神之間的深刻沖突。斯特里克蘭的“逃離”不僅是對個人命運的重新書寫，更是對現代社會價值體系的尖銳批判。然而，小說并未簡單地將物質與精神對立，而是通過斯特里克蘭的復雜形象及其與其他角色的互動，展現了這一主題的多維性。斯特里克蘭的“天才”身份使其行為超越了普通道德評判的范疇，而他的藝術成就也引發了關于物質與精神關系更深層的思考。藝術家的自我實現是否必須以犧牲物質生活為代價？物質與精神是否必然對立還是可以達成某種平衡？這些問題不僅貫穿了小說的敘事，也為當代讀者提供了深刻的反思空間。

一、物質與精神的對立

在《月亮與六便士》中，物質與精神的對立構成了

小說敘事的核心張力。毛姆通過斯特里克蘭的極端選擇與其他角色的命運，深刻揭示了這一對矛盾的復雜性與普遍性。

（一）六便士是物質世界的象征

“六便士”作為小說標題的核心意象之一，象征著世俗生活中的物質追求與社會規范，它是現實的、具體的、可觸摸的，代表著人類生存的基本需求與社會角色的履行。在小說中，六便士的象征意義通過斯特里克蘭的世俗生活與其他角色的選擇得到了充分體現。

斯特里克蘭的世俗生活是物質枷鎖的具象化。在小說的開篇，斯特里克蘭是一個典型的英國中產階級男性，他擁有穩定的工作、美滿的家庭以及社會認可的地位。然而，這種生活并未給他帶來內心的滿足，反而成為一種無形的枷鎖。他的妻子艾米是世俗價值觀的化身，她熱衷于社交活動，追求物質享受與社會地位的提升。斯特里克蘭的突然出走，不僅是對家庭的背叛，更是對物質生活方式的徹底否定。毛姆通過斯特里克蘭的視角，揭示了物質世界的虛偽與壓抑。斯特里克蘭在倫敦的生活被描述為“一種緩慢的室息”，他感到自己被困在了一個由金錢、地位與社會期待編織的牢籠中，這種生活的本質是“六便士”的積累，但它無法填補精神上的空虛;而他的逃離，正是對這種物質枷鎖的反抗。

斯特里克蘭的選擇并非孤例，而是對現代社會普遍困境的極端回應。在工業化與資本主義的背景下，物質追求成為社會運轉的核心動力，個體被裹挾在金錢與地位的競爭中，逐漸喪失了精神的自由與創造力。斯特里克蘭的出走，象征著對這種社會規范的反叛，他試圖通過逃離物質世界，重新找回自我的本質。然而，毛姆并未將物質世界簡單地描繪為一種負面存在。斯特里克蘭的世俗生活雖然壓抑，但也為他提供了基本的生存保障與社會身份。他的出走并非毫無代價，而是以犧牲家庭、朋友與社會關系為代價。這種矛盾性揭示了物質與精神對立的復雜性：物質世界既是束縛，也是基礎；既是枷鎖，也是支撐。

（二）月亮是精神追求的象征

與“六便士”相對，“月亮”象征著純粹的精神追求與藝術理想。它是遙遠的、抽象的、不可觸摸的，代表人類對自由、美與永恒的渴望。在小說中，月亮的象征意義通過斯特里克蘭的藝術追求得到了充分體現。

斯特里克蘭的藝術理想是精神的超越與救贖。他的出走并非毫無目的，而是為了追求一種純粹的藝術理想。在他看來，藝術是一種超越世俗的存在，它不受金錢、地位與社會規范的束縛，而是直指人性的本質與生命的真相。斯特里克蘭在巴黎與塔希提的生活，正是對這種理想的實踐。在巴黎，斯特里克蘭過著極度貧困的生活，但他卻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他拋棄了物質享受與社會身份，將全部精力投人繪畫中。這種選擇不僅是對物質世界的否定，更是對精神追求的肯定。斯特里克蘭的藝術理想，使他超越了世俗的價值觀，進入一種近乎神圣的境界。然而，月亮的象征意義并非完全積極，它既是理想的象征，也是孤獨與疏離的隱喻。斯特里克蘭的藝術追求雖然崇高，但也使他與人類社會徹底疏離。他拋棄了家庭、朋友，成為一個孤獨的流浪者。這種選擇雖然使他獲得了精神的自由，但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毛姆通過斯特里克蘭的形象，揭示了精神追求的雙重性：它既是人類對自由與美的渴望，也是一種對現實的逃避。斯特里克蘭的藝術理想雖然使他超越了物質世界的束縛，但也使他陷入另一種形式的孤獨與痛苦。

（三）其他角色的物質與精神選擇

除了斯特里克蘭，小說中的其他角色也在物質與精神的對立中做出了不同的選擇。這些選擇不僅豐富了小說的主題，也為讀者提供了多維的思考空間。

斯特洛夫是小說中的一個重要角色，他代表了物質與精神之間的平庸妥協。作為一個平庸的畫家，斯特洛夫雖然熱愛藝術，但缺乏斯特里克蘭的天才與勇氣；他的生活充滿了物質享受與社會認可，但缺乏精神的深度與藝術的純粹性。

斯特洛夫的悲劇在于，他試圖在物質與精神之間找到平衡，但最終失敗；他對斯特里克蘭的無私幫助，不僅沒有得到回報，反而使他失去了妻子與尊嚴。

布蘭奇是小說中的另一個重要角色，她代表了物質依賴與精神空虛的結合。作為一個傳統的女性角色，布蘭奇的生活完全依賴于丈夫斯特洛夫，她的物質生活雖然優越，但缺乏精神的自由與獨立性。布蘭奇的悲劇在于，她試圖通過斯特里克蘭找到精神的寄托，但最終失敗。她的選擇不僅揭示了物質與精神對立的復雜性，也反映了女性在物質主義社會中的困境。

二、物質與精神的統一

在《月亮與六便士》中，物質與精神的對立并非終點，而是通向更深層辯證關系的起點。毛姆通過斯特里克蘭的轉變、其他角色的命運以及文本的開放性敘事，揭示了物質與精神在矛盾中相互依存、相互轉化的可能性。

（一）從物質到精神的跨越

斯特里克蘭的“逃離”常被解讀為對物質世界的徹底否定，但這一行為的本質并非簡單的二元對立，而是通過極端方式實現物質與精神的統一。他的轉變過程揭示了精神追求對物質生活的超越性，同時也暴露了這種跨越的代價與矛盾。

斯特里克蘭的世俗生活是一種典型的“異化”狀態。在倫敦，他作為證券經紀人，遵循社會規范，履行丈夫與父親的責任，但這種生活本質上是“他者”強加的角色扮演。毛姆以冷峻的筆觸描繪了斯特里克蘭的內心撕裂：“他像一具被社會程序操控的傀儡，直到某天，靈魂的某個開關突然被按下。”這種異化感促使他意識到，物質世界的安穩不過是虛假的慰藉，唯有藝術能喚醒其真實的自我。

斯特里克蘭的出走并非一時沖動，而是對異化生活的覺醒與反抗。他拋棄家庭、財富與社會地位，選擇以赤貧狀態追求藝術理想。這一行為看似是對物質世界的徹底否定，實則是試圖通過剝離物質束縛，實現精神自由的終極嘗試。他的選擇印證了哲學家克爾凱郭爾的觀點，即“個體的最高使命是成為自我”「2]。而斯特里克蘭的“自我”，唯有在逃離物質枷鎖后才能顯現。

在巴黎與塔希提，斯特里克蘭的生活徹底轉向對藝術的純粹追求。他拒絕售賣畫作，甚至焚燒臨終前的杰作，表明藝術于他并非謀生手段，而是精神救贖的載體。這種純粹性使他的創作超越了世俗價值體系，直指人性的本質。毛姆借敘述者之口評論：“他的畫作中有一股原始的力量，仿佛要撕裂文明的虛偽外衣。‘

然而，斯特里克蘭的藝術追求并非完全脫離物質基礎。在塔希提，他依賴當地人的接濟維持生存，其創作所需的顏料、畫布仍依賴于物質供給。這一細節暗示了物質與精神的不可分割性：即使是最極致的精神追求，仍需最低限度的物質支撐。斯特里克蘭的轉變并非從物質到精神的單向跨越，而是通過物質的最小化實現精神的最大化。

斯特里克蘭的轉變付出了巨大代價。他拋棄家庭導致妻子陷入貧困，傷害朋友斯特洛夫致其家破人亡，甚至在塔希提與土著女子阿塔的關系中仍表現出冷漠與自私。這種“天才之惡”引發了倫理爭議：精神追求是否必須以人性的破碎為代價？毛姆并未給出簡單答案，而是通過斯特里克蘭臨終前的壁畫《伊甸園》暗示了答案的復雜性。這幅畫既是對純粹美的追求，也是對人性原初狀態的回歸。斯特里克蘭在創作中完成了自我的重構一一他不再是倫敦的證券經紀人，也不再是巴黎的流浪畫家，而是一個徹底剝離社會屬性的“純粹存在”。這種重構表明，物質與精神的統一并非和諧共處，而是通過自我撕裂實現的終極整合。

（二）物質與精神的辯證關系

斯特里克蘭的極端選擇僅是物質與精神關系的冰山一角。毛姆通過小說中的人物互動與敘事結構，揭示了二者之間深刻的辯證性：物質是精神的基礎，精神是物質的升華。二者的對立統一構成了人類存在的根本矛盾。

斯特里克蘭的藝術追求始終無法完全脫離物質。即便是塔希提，他仍需食物維持生命，需要畫布與顏料完成創作。這一事實印證了馬克思的唯物論觀點：“物質生活是精神活動的前提。”［3]毛姆通過斯特里克蘭的貧困狀態，恰恰凸顯了物質的基礎性作用一一唯有在物資極度匱乏時，精神追求的純粹性才得以顯現。小說中的另一角色斯特洛夫則從反面印證了這一點。作為平庸畫家，他雖擁有豐裕的物質生活，卻因精神追求的缺失而淪為藝術的附庸。斯特洛夫的悲劇表明，物質與精神的割裂將導致雙重異化：物質的豐裕無法填補精神的空虛，而精神的貧瘠又使物質淪為空洞的符號。

斯特里克蘭的轉變揭示了精神對物質的超越性。他通過精簡物質需求，將生命能量集中于藝術創作，最終在塔希提的原始環境中達到創作巔峰。這種超越性呼應了黑格爾的辯證法：物質與精神的對立通過“否定之否定”達到更高層次的統一。［4]斯特里克蘭的繪畫既是物質的產物（畫布、顏料），又是精神的結晶（美、自由、真理）。然而，這種超越性具有鮮明的個體局限性。斯特里克蘭的成功依賴于其天才屬性與極端選擇，對普通讀者而言，這種路徑難以復制。毛姆通過這一設定暗示了物質與精神的統一并非普適公式，而是個體在特定條件下的獨特實踐。

小說中是否存在物質與精神平衡的可能性？答案隱藏在次要人物的命運中。斯特里克蘭的第二任妻子阿塔，作為一個土著女性，既為斯特里克蘭提供基本的物質保障，又對其藝術追求保持絕對尊重。她代表了一種原始社會的樸素平衡，物質需求與精神價值尚未被現代性割裂。此外，敘述者“我”作為旁觀者，既未完全沉溺于物質主義，也未效仿斯特里克蘭的極端選擇，而是通過記錄與反思，在兩者之間保持中立。這種立場暗示了另一種平衡的可能性，在現代社會中，個體或許無須徹底逃離物質世界，而是可以通過批判性思考在物質與精神之間尋找動態平衡。

（三）讀者視角的反思

《月亮與六便士》的永恒魅力在于其主題的開放性。不同時代的讀者從斯特里克蘭的故事中投射出自身的生存焦慮，并重新審視物質與精神的關系。當代社會尤其需要這種反思：在消費主義與功利主義盛行的今天，我們如何理解斯特里克蘭的選擇？21世紀的讀者生活在一個比毛姆時代更極端的物質主義世界中，社交媒體、消費文化與績效社會將個體價值簡化為收入、地位與流量，精神追求被擠壓至邊緣。斯特里克蘭的“逃離”對當代讀者而言，既是一種浪漫化的反抗姿態，更是一種不切實際的烏托邦幻想。然而，小說迫使讀者直面一個尖銳問題：當物質積累成為生存的默認選項，我們是否仍有勇氣追問生命的意義？斯特里克蘭的極端性恰恰映照出現代人的普遍困境一在“躺平”與“內卷”之間，我們是否喪失了第三種選擇？

斯特里克蘭的藝術追求在當代語境中面臨新的解讀。后現代主義消解了“純粹藝術”的神圣性，消費社會將一切精神產品商品化。在此背景下，斯特里克蘭的“不為金錢創作”顯得愈發不合時宜，卻也愈發珍貴。他的選擇提示讀者精神追求的本質并非對抗物質，而是抵抗將一切價值量化的資本邏輯。當代藝術家安迪·沃霍爾曾說：“商業藝術才是真正的藝術。”[5]這種宣言與斯特里克蘭的純粹性形成鮮明對比，而斯特里克蘭的遺產正在于提醒我們：“藝術與商業的共謀消解了純粹性。”［6]真正的藝術必須包含對商業化的警惕。

在當代社會，物質與精神的統一并非一種靜態的平衡，而是一種動態的、個性化的生命實踐。斯特里克蘭的極端選擇雖然提供了一種精神追求的范式，但對大多數普通人而言，完全拋棄物質生活既不現實，也沒必要。“現代性敘事將物質與精神割裂為二元對立”「1]，而毛姆通過斯特里克蘭的復雜性解構了這一框架。當代個體可以通過多元化的路徑，在物質與精神之間找到一種動態平衡，從而實現兩者的統一。這種統一并非簡單的妥協，而是通過創造性的生活方式與價值重構，將物質需求與精神追求有機地結合起來。

首先，減少物質占有，釋放精神空間。極簡主義作為一種生活方式，強調通過減少物質占有來釋放精神空間。當代社會充斥著消費主義的誘惑，個體往往被物質欲望所裹挾，陷入“為物所役”的困境。極簡主義倡導“少即是多”的理念，幫助個體重新審視物質需求，剝離不必要的消費，從而將更多精力投入精神追求中。例如，減少對奢侈品的追逐，轉而關注生活中的簡單樂趣。這種生活方式不僅能夠減輕物質壓力，還能為個體提供更多的時間與精力去探索精神世界。

其次，在物質選擇中嵌入價值判斷。消費不僅是物質需求的滿足，也是價值觀念的體現。當代個體可以通過批判性消費，在物質選擇中嵌入精神追求。例如，選擇購買環保產品、支持公平貿易、抵制過度包裝的商品等，這些行為不僅滿足了個體的物質需求，也體現了對環境保護、社會正義等精神價值的關注。批判性消費的意義在于，它使個體的物質生活與精神追求形成良性互動，從而在日常生活層面實現兩者的統一。

最后，將精神追求融入日常生活。“現代中國需重構精神維度以對抗物質主義”[7]，斯特里克蘭的啟示為這一命題提供了跨文化參照。精神追求并非必須通過極端的選擇或宏大的行動來實現，而是可以融入日常生活的細節中。“精神追求需抵抗同質化”［8]，當代個體可以通過閱讀、寫作、繪畫、音樂等藝術活動，或通過冥想、瑜伽、旅行等身心實踐，將精神追求融入生活的方方面面。例如，每天抽出半小時閱讀哲學書籍，或每周進行一次戶外徒步，這些看似微小的行動能夠為個體提供持續的精神滋養。精神生活的日常化不僅使個體在物質世界中保持清醒與獨立，也為物質與精神的統一提供了路徑。

對當代個體而言，物質與精神的統一并非遙不可及的理想，而是可以通過多元化的路徑實現的現實目標。這些路徑的核心在于，個體能夠在物質需求與精神追求之間找到動態的平衡，從而在滿地“六便士”的時代，依然能夠仰望月亮，并在物質與精神的統一中找到屬于自己的生命意義。

結束語

《月亮與六便士》作為一部跨越世紀的文學經典，其核心主題是物質與精神的張力，其不僅塑造了斯特里克蘭這一充滿爭議的天才形象，更以冷峻的筆觸剖開了現代社會的生存困境。本研究從物質與精神的對立與統一兩個維度出發，探討了小說中這一核心主題的多重內涵。斯特里克蘭的“逃離”不僅是對物質世界的徹底否定，更揭示了現代性對個體精神的壓抑，“毛姆通過藝術家的極端選擇，隱喻了現代社會的異化本質”［9]。斯特里克蘭的轉變過程揭示了物質與精神之間的辯證關系，物質是精神的基礎，而精神則是對物質的超越。然而，這種超越并非簡單的二元對立，而是通過個體的極端選擇與深刻反思，實現物質與精神在更高層次上的統一。

物質與精神的對立并非不可調和，而是可以通過個體的創造性實踐找到動態平衡。在當代社會，物質主義與消費文化的泛濫使個體往往陷入物質追求的泥潭，忽視了精神生活的價值。然而，斯特里克蘭的極端選擇提醒我們，精神追求并非遙不可及的理想，而是可以通過多元化的路徑融入日常生活。極簡主義生活、批判性消費、精神生活的日常化結合，為當代個體提供了實現物質與精神統一的可能性。

斯特里克蘭的藝術追求雖然極端，但其背后蘊含的哲學思考卻具有普遍性。他的選擇不僅是對個人命運的重新書寫，更是對現代社會價值體系的深刻批判。在物質主義盛行的今天，斯特里克蘭的故事促使讀者重新審視物質與精神的關系，物質的豐裕是否必然導致精神的荒蕪？精神追求是否必須以犧牲物質生活為代價？這些問題不僅貫穿小說的敘事過程，也為當代社會提供了深刻的啟示。斯特里克蘭的極端性雖然難以復制，但其精神內核一一對自由、美與真理的追求，卻具有普遍意義。當代個體或許無須徹底逃離物質世界，但可以通過批判性思考與創造性實踐，在物質與精神之間找到屬于自己的平衡點。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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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李歐梵.現代性的追求[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5.

作者單位：廣東科學技術職業學院旅游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