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性沖擊下游牧文明的主體性重構

引言

索南才讓是一位蒙古族作家，憑借作品《荒原上》獲得第八屆魯迅文學獎。《找信號》是索南才讓創作的中篇小說集，該小說集收錄了其8篇中短篇新作：《哲學教授》《找信號》《和一頭牛共進晚餐》《圣人畫像與象牙麻將》《無界的漫夜》《阿音木》《騎馬去幫叔叔剪羊毛》《午夜的黎明》，展現了青海高原粗而真實的自然環境與牧民的生活細節，以及時代浪潮中草原上人們真實的生存狀態和心靈印記。本文的原文引用均出自《找信號》這部小說集。《找信號》絕非簡單的懷舊敘事，而是以冷峻的筆觸解剖現代性對游牧文明的多維侵蝕。正如鮑曼指出的，“在當今全球化浪潮涵涌的時代，現代性以前所未有的力量沖擊著世界各地的本土文明”［1]。在全球化浪潮的裹挾下，現代性猶如一柄雙刃劍，以技術理性與市場邏輯為鋒刃，持續切割著世界文明多樣性的肌理。資本擴張、數字殖民與消費主義的合謀，正在重塑著地球村的文化地貌，草原寺廟旁架起5G基站，牧民帳篷里閃爍著智能手機的藍光，這種沖擊遠非簡單的技術移植，而是通過時空壓縮，將地方性知識體系連根拔起，草原上祖輩們口耳相傳的氣候預判秘訣被天氣預報App取代，祭祀儀式中的神圣敘事消解為短視頻平臺的獵奇素材，游牧文明作為一種獨特的文化形態，在這一勢不可擋的歷史進程中面臨著嚴峻的挑戰。

一、游牧文明迎來全球化與現代化沖擊

在全球化與現代化迅猛發展的時代背景下，傳統游牧文明正經歷著前所未有的沖擊與轉型。“作為一種古老的生產生活方式，游牧文明曾在廣袤的草原上孕育出獨特的文化形態與價值體系，而如今，現代技術的浪潮正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席卷而來，深刻改變著游牧民族的生活軌跡。”［2]索南才讓的小說《找信號》猶如一面鏡子，以細膩而真實的筆觸描繪了牧民在現代技術浪潮下的生活困境與精神掙扎。作者以“我信號”這一行為構建雙重隱喻：牧民既在荒原追尋飄忽的通訊波段，更在文化斷裂中尋覓失落的精神坐標，游牧文明正經歷著從血肉記憶到數字符碼的艱難嬉變。

草原的蒼茫暮色中，年輕的牧民們在尋找一個失蹤多日可能已經死亡的老牧民，他們騎著摩托車，高舉著手機尋找信號。

“我們要先給派出所打個電話，讓他們過來。”那日森說。他們都很疲憊，奮力爬到沙山頂。那日森發現了一格信號，但馬上又沒有了。他使勁甩手機，不斷換地方。[3]（《找信號》）

這一充滿荒誕感的場景，正是游牧文明與現代性碰撞的絕佳隱喻，信號既象征著全球化時代的生存準入券，也化作刺入草原肌理的科技利刃。當牧民從追逐水草轉為追逐基站，當赤膊角力的呼喊被手機游戲的廝殺聲取代，一場關于文明存續的深刻危機悄然降臨。

二、馬在傳統游牧文明中的重要地位

馬作為游牧文明的核心象征，不僅是牧民日常生產生活中的得力助手，更是承載著游牧民族深厚文化意義的重要符號。在游牧文明的文化基因圖譜中，馬既是維系生存的生產工具，更是鐫刻族群記憶的精神圖騰。作為草原的活體時鐘，它們通過蹄印丈量季節輪回，以體溫感知風雪變遷，其肌肉的震顫與牧民的心跳共振出獨特的生命節律，鬃毛編織的繩結記錄著部族遷徙的史詩。“馬的身影幾乎貫穿于游牧形態整個物質、精神文化領域。草原民族與馬結下難于分割的結緣，普遍形成尚馬、愛馬的傳統。”［4]

（一）馬在傳統游牧文化中的經濟價值

在游牧社會，“馬和人的關系相較于農耕社會更為直接、多元，在廣袤無垠的草原上，馬在放牧、遷徙等關鍵活動中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5］。牧民騎著馬驅趕羊群，確保它們在水草豐美的地方覓食，馬的速度和耐力使牧民能夠高效地管理龐大的畜群。同時，在季節性的遷徙過程中，馬幫助牧民運輸帳篷、生活用品等物資，成為維持游牧經濟運轉的重要工具。馬對游牧民族而言，既是不可或缺的生產工具和生活伴侶，同時也是其生死相連的親密戰友。

在《哲學教授》這篇小說中，描寫了一個老牧民的家庭擺設，體現出“馬”全面深度融入老一輩牧民的生活。

他們家里到處都有馬，墻上的照片是馬，柜子上的浮雕是馬，一屋子七個擺件中有六匹馬，各種顏色的，有一尊是唐三彩馬，還有一尊是水晶馬…更多的是馬的相片，我隨便數了數，有三十多張。［3]（《哲學教授》）

（二）馬在傳統游牧文化中的精神價值

馬在牧民的精神生活中占據著重要地位。馴馬、賽馬、馬術表演等傳統活動不僅是牧民們的重要娛樂方式，更是傳承游牧文化的關鍵路徑。在賽馬會上，矯健的騎手們駕馭著駿馬風馳電掣，展現出高超的騎術和無畏的勇氣，這些比賽展現了牧民們的自由與力量，是游牧民族精神活力的生動體現，他們愛馬、尊重馬、照顧馬，給馬佩戴華麗精致的馬具，每一件馬具都蘊含著牧民的智慧和審美觀念，因此制作馬具的手藝人在牧民群體中備受尊崇，并永遠不擔心生計問題。作品中描寫了馬具制作人的生存狀態。

瑪曲吉仁有一套手藝：編織馬具，技藝堪稱一絕。他出手的馬籠頭、韁繩、肚帶、鞍裘等無不是精品。他將這些東西放到鎮上的民族手工藝產品專賣店里賣。［3]（《找信號》）

從這段描寫中可以看出，馬具已經脫離日用品的范疇，在民族手工藝產品專賣店里出售，并且有固定收入，讓他感到踏實。

三、現代技術介入下人與馬關系的疏離

（一）物質層面：馬的功能性被削弱

隨著現代技術的飛速發展，摩托車、汽車等現代交通工具逐漸涌人草原，取代馬成為牧民出行與放牧的新選擇。現代交通工具的出現，極大地提高了牧民的出行和放牧效率。摩托車和汽車能夠在短時間內行駛更遠的距離，減少了牧民在路途上花費的時間和精力。相比之下，馬的飼養成本高，需要消耗大量的草料和人力，而且速度和運載能力相對有限。這使許多牧民逐漸減少了馬的飼養數量，馬群規模逐漸縮小，馬在游牧經濟中的地位從主導者淪為次要角色。

我有一年沒有接觸它了，我們的交流越來越少回去的路上，我騎著摩托車，叔叔坐在后面，牽著‘銀鬃”的韁繩。［3]（《騎馬去幫叔叔剪羊毛》）

在這段描寫中可以看出，牧民們的生活中還有馬，但已經不是主要的依賴對象，套馬的能力只是作為上一代牧民對新生代牧民考驗的內容，他們每天都離不開的交通工具是摩托車。

摩托車是好車，騎上去，一擰油門手柄，排氣筒的聲浪讓尼瑪所有的忐忑與不安瞬間煙消云散。他感到皮膚緊繃，血液飛馳，一股震顫的巨大力量傳導全身。這樣的車，什么樣的山能擋住它？冬窩子的山簡直不值一提。他覺得夏牧場那里才有挑戰性。［3］（《圣人畫像與象牙麻將》）

（二）精神層面：人與馬情感紐帶的斷裂

人與馬的關系在物質層面慢慢發生變化，也引發了精神層面的深刻變革。牧民與馬之間曾經存在著親密無間的情感交流，馬是牧民生活故事的見證者與參與者。牧民們在長期的游牧生活中與馬相依相伴，他們熟悉馬的習性和脾氣，馬也能領會主人的意圖。然而，現代技術的介人無情地破壞了這種深厚的情感紐帶。牧民將更多的時間與精力投入駕駛汽車、摩托車中，與馬相處的時間大幅減少。牧民對馬的熱愛逐漸變成了對車的迷戀。

在愛車之前，他是一個愛馬的人，也將自己的愛馬照顧得無微不至，絕不讓外人騎。愛馬的熱情隨著多年來的相伴而愈加深厚，要不是有了一輛車，他會接著愛下去。…他在看見馬時想到車，心里會有那么一點不舒服，有點不滿。是對誰不滿？肯定不是對馬，也不是對車，最后只能是對自己。［3]（《圣人畫像與象牙麻將》）

文中提到牧民尼瑪將車與馬放在一起對比的時候，心里有那么一點“不舒服”和“不滿”，這種莫名的帳惘感就是年輕牧民被現代技術的洪流推動著逐漸與傳統背離時的無力感。而馬具手藝人也明顯感覺到這股洪流的力量。

而瑪曲吉仁已經意識到，如果想要達到另外一種境界，他必須催眠自己，折磨自己，忘掉過去的模式和經驗，忘掉馬籠頭、馬鎰、肚帶，忘掉馬鞍，忘掉馬。[3]（《找信號》）

只有參賽的馬仍然會被主人特殊優待，但這種優待已經和親密戰友的關系截然不同，賽馬已然是搖錢樹的代名詞，人也匍匐在金錢之下。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比賽的馬顯得異常金貴，不再和人是一個等級了，從前那種牧人與馬的天然融洽的純粹關系因為比賽而破碎了，幾乎是不堪一擊地碎了。…對自己的馬好起來的時候簡直是在伺候祖宗，可要是沒有讓他如愿，他也會有爆發的時候，雖然抽打馬下不去狠手一—因為接著還有下一次比賽，下下一次比賽，馬就是本錢。［3］（《和一頭牛共進晚餐》）

年輕一代牧民在享受現代技術帶來的便捷時，逐漸疏遠了與馬的情感聯系，這不僅是人與馬關系的變化，更是游牧文化傳統在現代社會中的式微，但這種情感紐帶的斷裂，使牧民失去了重要的情感寄托，他們內心的孤獨感也隨之加劇。

四、游牧文明轉型中牧民的個體性精神危機

“從精神現象學層面而言，現代性帶來的觀念變革，深刻影響著人們的認知模式與心理結構。”［6]游牧民族在這一過程中經歷著自我認知與身份認同的劇烈震蕩。“傳統的價值觀念、信仰體系在現代性的沖擊下逐漸動搖，而新的價值體系尚未穩固建立”「7]，導致游牧民族陷入精神上的迷茫與困惑。

（一）游牧文化傳承的困境

年輕一代牧民對這些傳統文化缺乏興趣，他們更熱衷于追求現代技術帶來的便捷生活，對傳統的游牧文化知之甚少。“在現代社會的影響下，草原上的教育體系逐漸向現代教育模式靠攏，傳統游牧文化的教育內容被邊緣化，導致年輕一代牧民對自身文化的認同感降低。”［8]這種文化傳承的斷層，使游牧文明的獨特性逐漸消失，當牧歌被手機鈴聲割裂、草原風物在短視頻中碎片化、馬鞍上傳承的生存智慧化作數據洪流中的字節，文化基因的斷裂使牧民成為懸浮在傳統與現代夾縫中的漂泊者，他們失去了對自身文化根源的認同感，陷入深深的失落之中。

在《無界的漫夜》一文中，描寫了牧民家庭中父子兩代人傳承家庭文化、轉讓家庭權力的場景。

主事權已經下放給了寧高，但比之更重要的信仰方面的權力，他們兩口子顯然還不打算交給他。或許他們覺得兒子還年輕，和所有的年輕人一樣，并沒有真正理解這些宗教事宜所包含的意義；這使得寧高的心思很少在這里，很多時候都是阿爸說什么他就做什么，也不問為什么這么做。［3]（《無界的漫夜》）

明顯看出，老一輩牧民還有虔誠的宗教信仰，而年輕牧民內心對傳統的信仰已經漠不關心，只是為了尊重父母而做些表面工作。

年輕牧民寧高買了摩托車后，寧高的父親在乘坐摩托車的過程中意外摔亡，寧高感到痛苦與茫然。

以前，阿爸在的時候，他不必為什么事擔憂，因為還有一座靠山。現在，這座靠山沒了，他再也沒地方依靠，沒地方躲避了，再也不能隨心所欲了，他光溜溜地立于世事面前，非常非常茫然，仿佛重新開始，置身在一個陌生的境地中。［3］（《無界的漫夜》）

在傳統游牧文化中，“父親”的身份往往是維系社會運作的核心角色，其象征意義早已超越了生物學層面的代際關系，演變為具有多重意義的文化復合體。“父親的肉身存在不僅是家族血脈的具象載體，更是傳統法度與生態知識的活體存儲器。”［9]當摩托車引發父親的死亡，當這一文化中樞發生斷裂時，年輕一代陷入文化記憶與現代化訴求的雙重撕扯中。這種具有象征性的死亡事件往往伴隨著生活方式的深刻變革，構成了游牧文明現代轉型的創傷性界面。

（二）新牧民身份認同的迷茫

一些牧民在現代技術與傳統生活之間徘徊，既無法完全融人現代社會，又難以堅守傳統游牧生活方式，內心充滿了迷茫與孤獨。他們常常通過醉酒來抵御這種孤獨

一個人醉著的時候有熱茶就不會覺得孤獨，而酒會越喝越孤獨。尼瑪的孤獨是會傷人的，他自己很怕莫名其妙的哭泣，有時酒喝到一定程度，他會愣住，然后問別人，你說我醉了會不會哭？別人答道，當然會，你什么時候沒哭過？［3］（《圣人畫像與象牙麻將》）

主人公尼瑪的孤獨并非簡單的個體情感困境，而是當地現代化轉型中文化主體性斷裂的隱喻性表征。這種孤獨的現代性特質體現為雙重祛魅：一方面，以圣人畫像為符號的宗教傳統在消費主義浪潮中逐漸喪失精神統攝力，傳統社會的意義網絡被解構；另一方面，游牧轉為定牧的傳統又未能建構起新的價值體系，導致“個體陷人懸浮的中間狀態，既無法復歸前現代的完整性，又難以完全融入現代性的同質化秩序”［10]

而在《午夜的黎明》這篇小說中，主人公“我”由于瘟疫對牲畜的毀滅性打擊，對牧民生活方式感到徹底絕望，決定徹底拋棄“牧人”的命運。

開始考慮以后的生活，不作為牧人的另一種生活。那是一種什么樣的生活呢？……我的羊群還在的時候，這些都和我有關系，緊密相連，而現在和它們分開，就表明我也可以離開了。它們的離去，挖空了我心中的一塊大地，我為此哭泣和流血。［3]（《午夜黎明》）

主人公何去何從、是生是死作者沒有明確交代，但可以看出主人公拋棄牧人生活的決絕態度，以及決定后的輕松，但文中完全沒有流露出對新生活的向往和期待，只有無盡的孤獨和虛妄。

現代技術的發展使牧民的生活方式發生了巨大變化，他們接觸到了更多的現代文化和價值觀，但在這個過程中，他們也失去了原有的生活節奏和文化依托。個體既喪失了與祖先對話的符號系統，又無法在現代性話語中獲得主體位置。這種身份認同的迷茫，進一步加劇了牧民的精神困境，使他們在文化變遷的浪潮中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傳統的牧民還是現代社會的一員。

五、應對游牧文明變遷的思考

（一）平衡現代技術與傳統文化的關系

面對游牧文明在現代技術沖擊下所面臨的危機，我們必須思考如何在推動現代化進程的同時保護和傳承游牧文明的優秀傳統。政府和社會應該重視對游牧文化的保護，加大對相關文化項目的投人，鼓勵牧民傳承和發展與馬相關的傳統技藝和習俗。同時，也要引導牧民合理利用現代技術，提高生產生活質量，實現傳統與現代的有機結合。例如，可以通過發展生態旅游，將游牧文化與現代旅游業相結合，讓更多的人了解和欣賞游牧文明的魅力，同時為牧民帶來更多的經濟收入。

（二）關注牧民的精神需求

在文化變遷的過程中，我們不能忽視牧民的精神需求。社會應該關注牧民在身份認同和情感寄托方面所面臨的困境，通過文化建設和心理輔導等方式，幫助他們緩解孤獨和失落的情緒。學校和社區可以開展豐富多彩的文化活動，加強對游牧文化的宣傳和教育，增強牧民對自身文化的自豪感和認同感。此外，還可以通過建立文化交流平臺，促進牧民與外界的交流與互動，讓他們在吸收現代文化精華的同時，保持自身文化的獨特性。

結論

索南才讓的《找信號》通過細膩地描繪人與馬關系的變化，生動展現了游牧文明在現代技術侵蝕下的危機，以及牧民所經歷的孤獨與失落。現代技術在為牧民帶來便利的同時，也對傳統游牧文明造成了巨大的沖擊，導致文化傳承困境與身份認同的迷茫。這一現象提醒我們，在全球化和現代化的進程中，我們必須重視對傳統文化的保護與傳承，關注文化變遷中個體的精神需求，尋求傳統文化與現代技術的和諧共生之道。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在時代的發展中保留住人類文明的多樣性，讓游牧文明在新的時代煥發新的生機與活力。

參考文獻：

[1」齊格蒙特·鮑曼.流動的現代性[M」.歐陽景根，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7.

[2］王其格.馬與草原文明的形成和發展［J］.赤峰學院學報，2020，41（3）：40-46.

[3]索南才讓.找信號［M］.南京：譯林出版社，2023.

[4］金春平.游牧文化與邊疆民族文學的主體話語構建[J].南方文壇，2020（5）：30-35，41，2.

[5」金春平.游牧文明與西部少數民族小說的敘事形態生成［J].民族文學研究，2018（8）：30-35，41，2.

[6」王文俊.現代性危機與形而上學的重建[J」.太原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25，26（2）：10-19.

[7］唐璐.科西克現代性危機理論探析［J］.哈爾濱學院學報，2024（10）：27-31.

[8］姜坤鵬.天的那邊：當代蒙古藝術：游牧文明的現代性際遇與藝術景觀［J].美術，2018（8）：126-131.

[9］王明珂.游牧者的抉擇：面對漢帝國的北亞游牧部族［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

[10」邢莉.蒙古族游牧文明的標志性符號［J」.中央民族大學學報，2010（4）：73-79.

作者單位：四川城市職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