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生活中,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得到別人的幫助。對此,人應有“虧欠感”。否則,不懂“虧欠”,人就會變得盲目自大、狹隘自私,只求索取、不知回報。長此以往,則必然鮮廉寡恥而淪為孤家寡人,以至走上人生危途。這絕非危言聳聽!愛因斯坦曾說過:“我每天上百次地提醒自己:我的精神生活和物質生活都依靠著別人(包括生者和死者)的勞動,我必須盡力以同樣的分量來報償我所領受了的和至今還在領受著的東西。我強烈地向往著儉樸的生活,并且時常為發覺自己占用了同胞的過多勞動而難以忍受。”
愛因斯坦感到的“難以忍受”,就是一種“虧欠感”。他所說的“虧欠感”大致是指人與人交往、人與自然交集中,被幫助者因為明白自己占了便宜、得了好處,發自內心地感覺自己“虧欠”了對方而產生的一種心理反應。
保持“虧欠感”,自須從敬畏始。只有懂得敬畏,才會惜人惜事惜物。記得李紳寫過一首《憫農》:“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詩人在詩里充滿著對農民下田地辛勤種植的敬畏,對每一粒糧食的珍惜。由《憫農》想及,當年我在浙東四明山麓的山村老家,吃飯時只要有一粒米飯掉落地下,祖父就會要求我把它撿起來洗洗吃掉,并鄭重其事地告誡我:“浪費糧食,會天打五雷轟。”為此,“把剩飯吃盡,不浪費每一粒來飯”這一習慣,我一直保持到現在。而今想來,這種敬畏與珍惜之情,全是受內心“虧欠感”的驅使。因為浪費糧食,就是“虧欠”天地,就是“虧欠”勞動者。于是不敢隨便造次,要顯得虔誠、規矩而恭敬。
在筆者看來,敬畏“虧欠”的人,定然是對生活充滿熱情的人。因為他們深深懂得人與人、人與自然之間那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密切關系。因而才會覺得自己所得到的任何好處和利益,都是人們的關照、自然的賜予,于是油然而生“虧欠感”,進而萌生出感恩、回報之心。
記得2006年4月13日,我應邀隨同中國出版集團董事長楊牧之先生和《散文海外版》副主編甘以雯女士,前去著名美術家韓美林夫婦蕭山別墅(工作室)拜訪。席間談及《天書》的出版時,韓美林贈予我們幾頁復印的“天書”圖示后,便如數家珍地講起了與《天書》有關的故事:五六歲時,他就開始學習書法。臨摹的是《說文古籀補》《六書分類》《四體千字文》等。因為沒人教,他就將其當作畫看了,并說直到現在也還沒有放棄篆書。當初,在臨了很多字帖、有不少長進的時候,家里人打掃衛生竟把這些字帖給燒了,他心疼得大哭一場。發誓再也不看這些篆字書了。“文革”中他受迫害被打斷腿在上海養傷時,有一天拄著拐杖逛書店,在書柜的角落發現了一本《六書分類》(當時不對外出售),于是他就像見到了老朋友一樣大哭。他給店員講起曾經遭遇的“人生故事”,希望店員轉售此書。最終店員因被感動而賣給了他。自那以后,他又開始練習篆書,后來還陸續發現了許多不知讀音的、認不出來也解釋不了的字,他搜集起來把它們當畫看。因為到處搜羅,搜集的數量多了,許多專家和朋友都勸他整理出來,這也就是出版《天書》的背景。
聽完韓美林先生的這個故事,與其說,當初他為丟失珍貴的字帖而哭,倒不如說,這是為了一份“虧欠”而心疼。畢竟,那些古書是最初引領他學習書法、繪畫的“最好的教材”“最早的老師”。盡管被燒了以后,他“發誓再也不看這些篆字書了”,可“虧欠”之心從未消解。是否可以這樣說,韓美林先生從“學書”“失書”“獲書\"\"學書”,進而“找書”“出書”,這個過程恰恰就是他敬畏“虧欠感”,并感恩、回報書法滋養的過程。這個過程雖然荊棘叢生,但他篳路藍縷、持之以恒,最終不僅成就了他的書畫藝術,也成就了“轟動世界、民族驕傲”的“天書”。
人,自須敬畏“虧欠感”。富于“虧欠感”的人,往往格局大、視野寬,謙遜、厚道、篤實。就如電影《一代宗師》中的那句臺詞所言“有一口氣,點一盞燈”,因為“不滯、不頹、不拗、不執”中,所以愿感恩社會、回報社會,不計得失、多做奉獻,因而總是少留遺憾、少些“虧欠”。
責編:小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