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最后一線銅黃色的陽光漸漸暗淡下去,低矮的楓樹和告示牌那邊的街道已經空蕩無人,像是已經準備好的舞臺,書房的窗戶就是這個舞臺的臺框。
他還能記起自己年輕的時候離開神學院、初到杰弗生鎮的情形,那時漸淡的銅黃色陽光幾乎可以聽見,像喇叭聲逐漸低沉下去落入寂靜與等待的間歇,隨后又立即從間歇中傳出。甚至在漸次低沉下去的號角聲止息之前,他仿佛能夠聽見正在開始發動的雷聲,不比颯颯風聲、喃喃細語更響地蕩在空氣中。
陽光像個靈巧的探員,一直緊抓著我的座位不放。無論我上路幾回,即使我身在樹下的陰影中,它也不放過我。陽光無情地烤著我的頸背與臂膀,活像在烤面包。但我一直告訴自己,算了,忘了吧,沒關系。這輛有氣無力的巴士吐著氣,在這片沒有房舍、沒有人煙、片林不生、不見半塊巖石的荒涼黃土地上一路吁吁前行,我惺忪的雙眼卻被光線照得一片昏花。(文/ [土] 奧爾罕·帕慕克,摘自《新人生》)
這樣一個戴呢帽的小姑娘,佇立在泥濘的河水的閃光之中,在渡船的甲板上孤零零一個人,臂肘支在船舷上。那頂淺紅色的男帽形成這里的全部景色,是這里唯一的色彩。在河上霧蒙蒙的陽光下,烈日炎炎,河兩岸仿佛隱沒不見,大河像是與遠天相接。河水滾滾向前,寂無聲息,如同血液在人體里流動。在河水之上,沒有風吹動。(文/[法] 杜拉斯,摘自《情人》)
我想起了那個夏季的午后,徘徊在令人昏昏欲睡的舊書市尋找她。額頭上冒出汗水的觸感,陣雨般的蟬鳴,從古樹的樹梢照下的強烈的陽光……坐在鋪著毛氈的長椅上與她一起品嘗的檸檬汽水的味道……哎呀,我和她喝過檸檬汽水嗎?這難道是我的妄想?檸檬汽水刺激喉嚨的冰涼味道如今還能回憶起來,她在我身旁抱著純白繪本微笑的臉龐依然歷歷在目。(文/ [日] 森見登美彥,摘自《春宵苦短,少女前進吧!》)
幾乎全都合上的百葉窗顫顫巍巍地把下午的陽光擋在窗外,以保護房內透明的涼爽,然而,有一絲反光還是設法張開黃色的翅膀鉆了進來,像一只蝴蝶一動不動地歇在百葉窗和玻璃窗之間的夾縫里。這點光亮勉強夠我看清書上的字跡,只有神甫街上加米拍打箱柜灰塵的聲音,才讓我感到外面的陽光有多燦爛。那一聲聲拍打,在炎熱季節特有的訇然傳音的大氣中回蕩,仿佛抖落下無數艷紅色的星雨,一顆顆飛向遠方。(文/ [法] 普魯斯特,摘自《追憶似水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