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巴丹吉林沙漠 11天254公里的徒步紀實（上）

4人，8匹駱駝，11天，254公里，這串數字組成了作者一行人的巴丹吉林沙漠徒步之旅。神秘的海子、無垠的沙山……他們試圖用最短的腳步，去丈量這片沙漠絢爛的生命與風景。

巴丹吉林沙漠位于內蒙古阿拉善盟阿拉善右旗北部，面積約4.7萬平方公里，是我國第三大沙漠，我和友人老米，還有當地牧民向導陶積福、巴圖一起，牽著由8 匹駱駝組成的駝隊，從阿拉善右旗的錫林呼都格，徒步254公里至額濟納旗的古日乃，東西橫穿了巴丹吉林沙漠。

在為期11天的行程中，我們經歷過晴天、烈日、云霞、風雨、雷電、冰雹等各種天氣，感受到了完整的巴丹吉林沙漠，以及它無與倫比的壯美。

1踏上漫漫黃沙路荒涼大漠中的勃勃生機

磨蹭到駝隊趕到，我們只得硬著頭皮開爬。下雨后的沙壁很結實，踩不出沙窩，我先拄著雙杖保持平衡，再使勁踢出沙窩來下腳，短短30米的路程，走得渾身冷汗。

穿越沙漠的第一天，早上6點過我就起了床。門外寒風呼嘯，沒有下雨，利于出行。

最費勁的行前準備當屬將行李捆綁在駱駝背上，由于駱駝行走時顛簸得厲害，既要把行李捆緊還要讓駱駝不反感，實在不太容易，大家折騰了一個多小時才搞定。上午9點過，在呼嘯的狂風中，我們出發。

昨天的一場雨把沙地澆灌得十分緊實，雖然我身上的行囊大概有20斤重，但每一步都很少下陷，走起來比較省勁。翻過西邊的沙梁，陡然置身于高低起伏、蜿蜒無垠的茫茫沙海，一時只覺得雄渾大氣，震撼人心。

當然，沙漠里并非全是漫漫黃沙，當我們繼續翻過幾道沙梁后，眼前豁然開朗——巨大的沙谷向四處延伸幾公里遠，在沙脊之間形成許多沙窩，里面綠意盎然。這是沙漠里植物生長的規律：風把植物種子吹到沙窩里安家落戶，一簇簇的黃蒿、冰草、沙米等便在這里頑強生長，成片的綠色生命在沙窩里蔓延。

再往里走，兩旁的沙山漸漸高大起來，一條條山脊似流瀉的裙邊婉轉地搭到山腳。隨著不斷爬升，植物漸漸失去蹤影，當我們沿著光滑的沙壁爬上埡口，一個巨大的沙坑突兀地擋住去路，沙坑的坑壁近乎垂直且光滑無比，一直延伸到20多米深的坑底，這路況讓我和老米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磨蹭到駝隊趕到，我們只得硬著頭皮開爬。下雨后的沙壁很結實，踩不出沙窩，我先拄著雙杖保持平衡，再使勁踢出沙窩來下腳，短短30米的路程，走得渾身冷汗。可當我回頭一看卻傻了眼：只見駱駝寬大的腳掌在沙壁上一踩就是一個平整的腳窩，駝隊就這么悠然地輕松通過。老米這機靈鬼借著現成的腳印走過來，笑瞇瞇地像是撿了個大便宜。

到達今天的營地呼都格吉林時已是傍晚。陶積福在營地很快就做出了一鍋豬肉面片拌沙蔥，吃起來特別香。臨睡前，雨又淅淅瀝瀝地下起來，聽著雨聲我很快進入夢鄉。

第二天的路程主要是翻越沙山。當我們攀上陡直的山梁頂端，最后幾抹綠色從視野中徹底消失。昨夜的一場雨斂去了沙漠的浮躁，沉寂內斂的茫茫沙海擠滿眼簾，一條條鬼斧神工的曲線交錯延伸，一道道沙梁像琴弦似地鑲嵌在天地間。

翻過重重沙山，走進連綿的沙丘，前方的駝隊在起伏的丘林里若隱若現。爬上沙丘盡頭的山梁，山谷里突然出現一汪平靜的海子，寬廣的湖面飄逸浮動，流光蕩漾，宛如荒漠上的海市蜃樓。原來這里就是巴丹吉林沙漠最大的海子——諾爾圖。

我們用了半個小時下到海子邊。諾爾圖安靜得像一面鏡子，蘆葦環繞，綠樹婆娑，鳥群追逐著掠過湖面，鳴啼聲劃破寂靜，金黃沙山環抱中的諾爾圖仿佛吸收了天地的靈氣，散發著奇妙的清靈神韻。

陡峭的沙山一座接著一座，臨近下午5點，我們終于翻過最后一座沙山。兩個波光粼粼的海子出現在視野，它們緊緊相連，相互依偎著睡臥在山谷里。

有幾座房屋散落在湖邊，其中，巴丹吉林廟白色的外墻在樹影搖弋的湖邊分外醒目。這里是巴丹吉林嘎查（嘎查即村莊）村委會所在地，每年一次的嘎查大會就在這里召開。雖然只有兩戶人家在此常住，卻已是沙漠中人口最為密集的地方。巴圖領著我們住進當地牧民家中，大伙今晚就在這里歇了腳。

2與死神擦肩而過神泉、“沙漠第一峰”和珍貴鹵蟲

突然，前方沙梁上躍出一輛疾馳的越野車，我激動地揮舞登山杖大喊：“前面有車！車來了！”車上的人也伸出手臂回應。然而越野車非但沒停，反而加速沖上沙梁。這時我才驚覺——老米正和越野車在同一道沙梁上相向而行。于是我又嚇得大叫起來：“車過來了！車過來了！”

第三天，天空依舊陰霾，風仍然是沙漠的主宰。

啟程后，駝隊遠遠落在我和老米后面，巴丹吉林廟也逐漸消失在我們的視線中。不久，一道陡峭的沙梁橫在眼前，沙地上有兩條舊車輪印子分別通向兩個方向，我打算從左邊爬上狂風呼嘯的沙梁確定方向，并示意老米繼續往前走。

突然，前方沙梁上躍出一輛疾馳的越野車，我激動地揮舞登山杖大喊：“前面有車！車來了！”車上的人也伸出手臂回應。然而越野車非但沒停，反而加速沖上沙梁。這時我才驚覺——老米正和越野車在同一道沙梁上相向而行。于是我又嚇得大叫起來：“車過來了！車過來了！”

越野車從沙梁上一躍而過，消失在視線中，與我的心一起沉了下去。

我飛奔過去，只見依然站立著的老米驚魂未定。后來他說，起初聽到我喊“車來了”，還以為是這幾天遇到的第一波游客，便興沖沖地往沙梁上趕，快爬上沙梁時他下意識地往旁邊閃了兩步，還沒站穩，越野車就已經飛過沙梁，幾乎是擦著他的身體砸在了沙坡上。這狀況嚇壞了越野車司機和老米，作為見證者的我也心有余悸。

收拾心情重新出發，我們在中午時分趕到巴丹吉林沙漠的神泉所在地——音德日圖海子。

金色沙山環抱中的音德日圖有一種大氣之美——湖面如鏡，蜿蜒的沙洲伸到湖心，沙棗、紅柳、蘆葦、紅藻環繞著寬闊的水面，微風輕撫，碧波蕩漾，令人心曠神怡。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湖岸嬉戲的一群白色天鵝，它們潔白的翅膀忽起忽落，特別扎眼。這里是天鵝南飛的歇腳地，每年這個時節天鵝都要在此待上一二十天。

傳聞中的神泉在湖心一塊長滿蘆葦的礁石上，甘甜的泉水日夜不停地涓涓流淌。湖邊的水不深，穿著短褲就能趟過去。巴圖告訴大家傳說中神泉水有強身健體治病的神奇功效，每到旅游旺季，涉水過去取神泉水的游客絡繹不絕。我猶豫半天還是打消了取水的念頭，也許把這個美麗的傳說藏在心里才能永遠留住這份傳奇。

在湖邊燒茶休息后，我和老米開始攀登矗立在音德日圖海子旁，有“沙漠珠穆朗瑪峰”美譽的沙山——必魯圖峰。

巴丹吉林沙漠沙山林立，必魯圖峰是其中最高的一座，海拔約1611米，相對高度589米，是世界上最高的固定沙丘，堪稱世界“沙漠第一峰”。

攀登必魯圖峰非常艱難，松軟的沙子讓人一步一陷，不得不手腳并用。我們翻上漫長的大沙坡，橫切過幾個大沙坑，又沿著陡峭的沙脊向上攀爬。狂風卷起黃沙潑打在身上，讓人睜不開眼睛。200米長的山脊走得雙腳發軟，到了盡頭卻又被一個沙坑攔住去路，我們只能從近乎垂直的坑壁上橫切過去，穿過大沙坡再次攀上山脊。可沒想到這段山脊更加陡峭，最后幾十米幾乎是垂直的沙壁，每走一步黃沙都直沒小腿。狂風卷著沙浪從山頂俯沖而下，如同一支支沖鋒的騎兵隊伍，呼嘯著向我們撲來。最終，在經過整整70分鐘的艱難跋涉后，我們站在了必魯圖峰頂。

放眼遠眺，沙山林立，連綿不絕地延入天際，南海子、廟海子、小海子、音德日圖海子、青海子、必魯圖海子，這6個晶瑩的海子宛若繁星撒落在沙山間，亦真亦幻，宛若仙境。巍峨的沙山與碧藍的湖泊相依相偎，這對看似矛盾的存在，在巴丹吉林竟如此和諧統一。

必魯圖的頂峰是一條近300米長的刀鋒狀沙脊，陡峭的沙壁向沙脊兩邊延伸出幾百米。在呼嘯的狂風中，我們搖搖晃晃地走過山脊，快速下到山腳，翻過重重沙梁，終于在下午6點抵達青海子旁的一處民居，這是我們今晚的落腳地。

民居的主人名叫范永明，晚飯時，他隨手炒了兩個家常菜，入口卻意外地美味。我們狼吞虎咽地扒完兩大碗米飯后，才有空連聲稱贊。原來范永明以前在甘肅民勤縣做過廚子，他并不是巴丹吉林本地牧民。幾年前他在巴丹吉林承包了四個海子，每年在這片沙漠里待上半年，靠著打撈海子里的鹵蟲卵，曬干后出售，竟也收入不菲。

鹵蟲也稱鹽水豐年蟲，是一種生長在鹽湖里的紅色小蟲，也是海水養殖界的優質餌料。過去，當地牧民發現這種蟲子到了秋季便浮到水面上，將整個海子染紅。蟲子的“糞便”總是厚厚的一層漂在水面，又隨風蕩到岸邊，一壟一壟的。這種情形年復一年，卻沒人知道這種紅色蟲子竟然是個寶貝。

直到1999年秋天，幾個南方的海水養殖專業戶來到這里，發現漂浮在海子上的“糞便”原來是十分珍貴的鹵蟲卵。自此，巴丹吉林沙漠一下子就熱鬧起來，大量的人群聚集在湖邊打撈鹵蟲卵。隨著越來越多外來者的涌入，沙漠的商業價值被不斷發掘，巴丹吉林的美也由此傳開，“中國最美沙漠”美譽的獲得，或許應該給這紅色鹵蟲記上一份功勞。

如今，當初的混亂捕撈已走向規范。政府對有鹵蟲資源的海子進行承包權公開招標，這才有了范永明等外鄉人的進入。

當晚，我們住的土坑廂房非常簡陋，沒有褥子和被蓋。海子周圍往往蚊蟲較多，青海子也不例外，睡了一夜，我的手上布滿紅疙瘩。沙漠里的蚊子毒性極大，直到兩個星期后，這些紅疙瘩依然奇癢難忍。

3走入無人區 黃沙里的滄海桑田

沙漠里的地形漸漸變得規律，每翻過一兩座沙山就能見到一個沙盆。這些植物茂盛的沙盆，在百年前都是水草豐美的海子，也曾是人類的定居點。隨著時間流逝，海子干涸，牧民被迫遷離，留下的只有廢棄的水井和被黃沙掩埋的殘垣斷壁。

休整一晚后，我們迎來穿越沙漠的第四天。巴圖說之后的路上再也看不到海子，于是我們一大早就來到了湖邊。

晨曦中的海子充滿生機，成群野鴨在湖邊嬉戲覓食，鳴叫聲清脆歡快。3只潔白的天鵝混在野鴨群里，顯得格外醒目。輕風拂過湖面，泛起粼粼波光，蔥綠的蘆葦和芨芨草隨風搖曳，在金色沙山的輝映下，這番如江南水鄉般的美景，恍若時空錯置的幻境。

向導告訴我們，從今天開始，之后好幾天都不會再有取水點，為此向導又往水具里補充了300斤水。

9點50分，我們準時出發。向導們牽著駱駝走在前面，我和老米則穿行在湖邊齊人高的蘆葦、芨芨叢中。腳下不時驚起一串串飛鳥，野鴨和天鵝倒是警覺，我們還離得遠遠的，它們就早已轉移到湖對岸。青海子的野鴨有近千只，黑壓壓聚集水面上，受驚飛起時場面壯觀。

漸漸地，我們已經完全離開了旅游景區，前方的沙地上再也看不到任何人類足跡。我們不敢亂走，老老實實跟在駝隊后面。

直至中午時分，一個巨大的沙盆出現在眼前。遠遠望去，盆底寬闊平坦，長滿灌木和雜草。在沙盆西角，我們發現一口廢棄的水井和一些土肧房的殘垣斷壁。陶積福說這處沙盆名叫阿給圖。

在此短暫休整后，我們繼續趕路，后續的行程仍然是不停地攀爬沙山和翻越沙梁。下午4點，我們抵達伊克蘇海圖——一個比阿給圖更為廣闊的沙盆，陶積福說幾十年前這里仍有人居住。陶積福有著嚴重的懷舊情節，在他的眼中，過去沙漠里人丁興旺，水草豐美，牧場寬闊，牲畜眾多。而如今，這里的住戶寥寥無幾，昔日的牧場被黃沙吞噬，海子逐漸干涸，兒時的玩伴、鄰居，甚至心儀的姑娘都已遷離。這份失落，總在不經意間從他的話語中流露。

腳步不停，在行進中我偶然發現，我們的目的地古日乃位于巴丹吉林的正西北方向，但這兩天隊伍卻一直朝著北偏東方向行進，與目的地的直線距離絲毫沒有縮短。后來經過與向導的反復溝通，我們才弄明白，原來巴丹吉林與古日乃之間橫旦著重重沙山，駝隊無法直線穿越，只能順著西南方向的沙山走勢出了沙山區，再轉向西北才能到達古日乃。

在弄清楚線路的同時，我們也了解到兩位向導與這條線路的特殊淵源。

30多年前，巴丹吉林遭遇大旱，牧草枯死，為了保住牲畜，嘎查集中了900多匹駱駝，由18個牧民帶著駝隊到水草豐美的古日乃放牧。當年那支駝隊的行進線路就是我們這次穿越的線路，而那18個牧民里面就有陶積福和巴圖。自那以后的30多年里，再也沒有駝隊走過這條線路。

盡管向導一再強調他們的“GPS”裝在腦子里，但30多年前的記憶仍然讓我們難以放心。不過，雖然30多年來沒有駝隊走過這條線路，但去年曾有一支越野車隊從這條線路成功穿越到了古日乃，得知這個消息，我們懸起的心才落了下來——既然越野車能過去，我們也一定能過去。

在寬闊的伊克蘇海圖沙盆底部行走近一個小時，依然看不到邊際。這時，雨嘩嘩下起來，大伙兒只能趕緊扎營避雨。

第五日清晨，我們在陶積福和巴圖的嘮叨聲中醒來。巴圖正在搟面餅，這天的早飯是油炸面餅裹沙蔥，熱騰騰的油炸餅讓人垂涎欲滴，只可惜這樣費時間的“奢侈”早飯，在之后的路途中再難享用。

9點半，隊伍啟程。穿過沙盆向沙梁上攀爬時，雖然雨已經停了，但天空依然是陰霾重重，厚厚的烏云低低壓在大伙頭頂。翻過幾個沙梁后，云層漸漸透出光亮。突然，一縷金色的陽光刺破烏云，利劍般直插沙地。五天來的第一縷陽光仿佛給沙漠注入了生氣，天地間頓時靈動無比。

陽光持續撕扯著烏云，天鵝絨般的藍天漸漸顯露。烏云褪去黑色外衣，化作絮狀白云慵懶漂浮。陽光下的大漠仿佛被鍍上一層炫彩，明媚耀眼。

沙漠里的地形漸漸變得規律，每翻過一兩座沙山就能見到一個沙盆。這些植物茂盛的沙盆，在百年前都是水草豐美的海子，也曾是人類的定居點。隨著時間流逝，海子干涸，牧民被迫遷離，留下的只有廢棄的水井和被黃沙掩埋的殘垣斷壁。

進入烏仁圖雅嘎查地界后，我和老米繼續向前趕路。天空中絮片似的白云漸漸稀薄，沁藍的天空露了出來。夕陽西下，余暉在沙山間流轉，光影變幻莫測。

下午6點，向導卸下駝袋開始扎營。此時，天邊最后一縷陽光墜入地平線，云彩被勾勒出金邊，沙山背后透出金黃色的反光，晚霞絢爛如火，在西邊的天際燃燒。不一會兒，豬肉洋蔥燜飯的香味飄來，不禁讓人食指大動。從今天開始，簡單易做的豬肉洋蔥燜飯就成了我們的固定晚餐。

夜晚，滿天繁星，銀河璀璨，流星劃過天際，倏忽即逝。在帳篷中安然入睡的我們不會想到，明天，更大的困難將接踵而至……

（編輯 朱杭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