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一個媽媽一邊督促孩子做作業,一邊抱怨說“你就不能不用我監督,自己好好學習嗎”;當丈夫對著妻子怒吼“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他們所做的,正是他們想要反對的;更糟的是,他們所做的,加劇了他們想要反對的。
一些常見的神經癥問題,也包含著這樣的悖論。失眠的人會因為總想要睡覺而失眠,焦慮的人會因為總想控制自己而更焦慮,抑郁的人會因為責怪自己不積極而更抑郁
可是,讓他們放棄改變的企圖太難了。身處悖論中的人會自然地覺得,如果不做點什么,事情會更糟糕。于是,改變的企圖和問題的癥狀本身勾結一氣,形成了“問題努力改變—問題加深更想改變”的惡性循環。
為了擺脫這樣的惡性循環,“放棄治療”由此成了一種治療。
森田療法的理念正來源于對“放棄治療”的領悟。該療法的創始人森田正馬從小就是神經癥人格。7\~8歲時,他在寺廟里看到彩繪地獄壁畫,感到毛骨悚然,陷入了死亡恐怖的陰影;12歲時,他還在為尿床苦惱;16歲時,他開始偏頭疼、心律失常、神經衰弱、失眠
大一時,父母因為農忙,有兩個月忘記給森田寄生活費。森田誤以為父母不支持他上學,覺得自己被忽視了,越想越氣憤,甚至想過去父母面前自殺。傷心難過之下,他決定放棄治療。他不再吃藥了。對心律失常、神經衰弱這些原本讓他擔心得要死的癥狀,他都以“愛咋咋的”的心態置之不理。那段時間,他只顧拼命學習,想把自己累死拉倒。
結果,他不但取得了好成績,連神經癥的癥狀也消失了。因為這段經歷,森田發展出了著名的“森田療法”。這種療法的核心理念就是“放棄治療”“帶著癥狀生活”。比放棄治療更進一步,是不但不治療,反而把它當作目標去追求。我聽過一個有趣的例子
有位企業高管失眠很久。他找到一個著名的精神科醫生,跟他說:“大夫,我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町著天花板,翻來覆去睡不著覺,該怎么辦?”
醫生想了想,說:“你在說謊吧?怎么可能有人整晚盯著天花板睡不著?”
這個高管自尊心很強,急了:“我騙你干嗎?我就是睡不著啊!”
醫生說:“我不信。”
兩人爭執了一會兒。醫生說:“這樣,你證明給我看。今天晚上你回去,就盯著天花板,跟自己說‘要是我睡著了,我就不是人’。你要是沒睡著,下周再來找我,我向你道歉!”
這個高管氣鼓鼓地回去了。晚上,他盯了一會兒天花板,越盯眼皮越重,很快就睡著了。
所以,悖論不僅能讓人進退兩難,還能助人改變。
經歷過奧斯維辛集中營的心理學家弗蘭克在其名著《活出生命的意義》中說:“正是恐懼,導致了所害怕的事物的出現;正是過度渴望,使所希望的事情變得不可能。”
為了防止“恐懼”和“過度渴望”壞事,他發明了“矛盾意向療法”。在這種療法中,他鼓勵來訪者越是害怕某件事,就越努力讓這件事發生。比如,你要準備一個講座,擔心自己會在講臺上臉紅、出汗,并因此出丑。這時你去找弗蘭克咨詢,他大概會建議你努力讓自己更臉紅,出更多汗。
這個方法之所以有效,同樣是因為它制造了一個悖論。當來訪者準備認真執行咨詢師布置的作業時,無論他是否在演講中臉紅了,他都是對的。如果他不臉紅了——這本來就是他咨詢的目標;如果他又臉紅了——他成功地完成了咨詢師布置的作業。當他能夠把臉紅解釋為咨詢師要求他做的“正確”的事時,他的控制感就回來了。而最初,正是因為控制不了自己的臉紅,他才會萬分焦慮。
這就是悖論的妙用:通過制造一個特別的情境,讓你從進退兩難中解脫出來,重獲控制感。
可悖論之外,還有一些別的。森田療法除了強調“帶著癥狀生活”,還強調“為所當為”。弗蘭克的療法,更因為對生命意義的強調而被稱為“意義療法”。當我們被癥狀的恐懼所困時,我們也可以想想,為什么那么害怕演講,但我們仍要去做演講?為什么改變那么難,但我們還孜孜不倦地想要改變?因為這背后,有一些我們所珍惜的意義和價值。這些才是推動我們前進的真正的動力。
(摘自江西人民出版社《幸福課:不完美人生的解答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