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化浪潮下紀錄片的創新與發展

注：本文系“紀錄片對”（2024Y638）階段性成果。

發展新質生產力，是推動產業高質量發展的必由之路。數字技術的廣泛應用，正推動著各行業、各領域實現數字化轉型，無論是傳統產業還是新興產業，產業結構轉型、發展模式變革這樣的字眼在近年來被反復提及，推動著業內人士重新認識產業結構并積極構建新框架。新質生產力以創新為特點，關鍵在質優，不僅是技術和產業的革新，更是對傳統生產方式和經濟結構的變革。

隨著ChatGPT、人工智能文生視頻大模型Sora等的誕生，中國新型“文生視頻”生成式人工智能可靈的測試，讓人機共創的話題再一次在影視行業中以更猛烈的姿態鋪展開來。當下，生成式人工智能成為影視行業發展的重要推手，發展影視行業的新質生產力已經離不開對人工智能技術的運用。這意味著行業要從上到下、自內到外地理解人工智能，并利用人工智能進行協同合作。

一、人工智能積極賦能影視創作

2012年BBC出品了有關人工智能的紀錄片《尋找人工智能》（TheHuntforAI)，影片提及了機器是否能像人類一樣思考并表達了憂慮：如果機器能夠像人類一樣思考，那么人們應該如何應對這個挑戰？如今，人工智能不再是電影的表現客體，而是開始輔助、參與影視作品的創作流程，甚至在未來，它可能發展成智慧生物，成為創作的主體。

人工智能不僅影響著個體的創作前程，還影響著行業的創作前景。人工智能的大量運用不可避免地會在版權、肖像權等方面產生法律糾紛，還會對傳統的創作理念和審美價值帶來沖擊。2023年5月，美國編劇工會發起罷工，同時要求制片方限制人工智能在劇本和影視創作中的應用，這體現了人類對人工智能的本能恐懼與擔憂。然而，顯而易見的是，人工智能不可能被完全禁止使用，尤其是在影視這個高度工業化與科技化的行業中。這是因為現代電影的發展對工業化和自動化生產的需求較大，而人工智能是解放生產力的關鍵性技術工具，能夠大大地提升生產效率。

2024年2月，Sora的面世讓影視行業再次震顫，它能夠根據提示詞生成一分鐘連貫的視頻，多角度的鏡頭、高保真的畫面都在展示著它的技術創新性和變革性。同月，中央廣播電視總臺人工智能工作室正式揭牌，中國首部文生視頻人工智能系列動畫片《千秋詩頌》正式上線。《千秋詩頌》是央視借助“央視聽媒體大模型”，從前期的美術形象設計到動態效果轉場、后期剪輯成片等過程均以AIGC技術為支撐進行制作的一次大膽嘗試，其聚焦國家統編語文教材中的200余篇詩詞，將詩詞內容以唯美的國風動畫形式進行呈現，使人們尤其是青少年能夠感受中華文脈的魅力，從而增強文化自信。湖南衛視的紀錄片《湘行漫記》借助“內容聯創”這一前沿技術形成人工智能動態漫畫，精確地捕捉人物特定的服飾和發型，運用視聽語言細膩地表達了人物情感。央視微紀錄片《來龍去脈》使用了人工智能技術生成英文旁白配音，從音軌識別、文本翻譯到分軌替換等后期工作全部運用人工智能技術進行，甚至對不同的龍的角色形成了不同的聲線和情緒表達。這證明人工智能技術在影視行業大有可為。

落實到影視創作的更深層，人工智能已經參與了劇本寫作、分鏡腳本創作，華策影視的人工智能編劇助手對一部120萬字的小說進行劇本評估至多只需要30分鐘，大大提高了效率。有了人工智能生成技術，創作者只需要輸入關鍵詞和指令，就能在綠幕上呈現出效果；倘若對效果不滿意，則可以更換關鍵詞和指令，直到綠幕上的效果符合自己腦海中的設想。由此可見，人工智能的文生視頻能夠讓創作者足不出戶便能生成理想中的場景。從經濟角度而言，人工智能的發展的確能夠節流資金，減少時間成本。

二、人工智能技術為紀錄片創作注入活力

在紀錄片創作領域，人工智能技術的使用仍然以輔助功能為主，且能夠適用的紀錄片類型較少。運用人工智能技術較多的是歷史類紀錄片和人物傳記類紀錄片，尤以歷史紀錄片居多，這是因為紀錄片強調實拍、對真實的現實進行藝術化的加工。然而創作歷史紀錄片時，創作者無法重回幾千年前的世界進行拍攝，這時便會借助人工智能技術和文字資料進行整合與調整，對無法重現的世界進行虛擬化重現，生成數字影像。

以紀錄片《圓明園》為例，相關團隊借助人工智能技術再現了圓明園從建園到擴建再到被摧毀的歷史過程，并利用3D立體技術將皇家園林的真實面貌進行復原，展示了清代皇家園林的輝煌壯麗。同時，為了豐富畫面層次感和影像表現力，人們采用了數字虛擬技術與演員表演結合的方式，將演員的表演環境與人工智能繪制的三維模型結合，增強了影像的真實感。在還原歷史場景和歷史人物面貌方面，人工智能技術一直起著重要的作用，承擔著不可或缺的職責。紀錄片以真實為核心，因而在創作歷史紀錄片時，創作者必須注重整合與加工歷史遺留下來的真實的文字資料、繪畫資料、音律資料等元素。紀錄片以展現真實為本質，在這一過程中，人們不得不借助人工智能技術搭建歷史情境。人工智能技術中的數字修復技術為紀錄片發展做出了重要的貢獻，在修復畫面色彩、人物復原和聲音復原等方面起到了關鍵的作用。BBC紀錄電影《他們已不再變老》使用數字修復技術將百年前黑白膠片中的士兵形象以‘ 4K+3D ”的影像模式還原了他們在一戰時期的容顏和表情。清晰的人物形象會讓觀眾對歷史影像中的人物不再感到模糊與陌生，而是將他們當成有血有肉、真實存在過的人，這拉近了影像與觀眾的心理距離。其次，在《他們已不再變老》的制作中，數字修復技術不僅對有損的聲音進行了修復和補全，還通過擬音技術將無聲影像中的對話轉化為文字，并進行后期配音和反復磨合，利用聽覺上的真實增強了影像的感染力。

三、人工智能與影像真實的共存困境

新質生產力這一概念的提出使人工智能技術與影視創作的結合成為非常重要的議題。當下，人工智能正在以超乎想象的速度高速發展，這使紀錄片創作如何與人工智能結合成為很多創作者思考的問題。

（一）人工智能的情感表達

人工智能的想象力或許已經超過了人類，或者說已經超越了現實。Sora的文生視頻“超越現實”系列中展現了一系列奇幻的動物形象，如飛在空中的豬、長著魚尾巴的貓等。其畫面的清晰度和流暢度已經能夠達到以假亂真的程度，足以與真實拍攝的動物微短片一較高下。這不得不讓紀錄片創作者進行思考：當有一天文生視頻的技術能夠精準地將現實動物的形象構建出來并形成影像，那么前往實地進行拍攝的意義又在何處？若人工智能技術的產物與真實畫面的相似度高度重合甚至更為完美時，創作的生存空間會不會被不斷擠壓？

在紀錄片的創作中，我們一直強調以真人真事為表現形象，通過一定的藝術加工對真實生活進行展現，并且表達相應的情感。然而，人工智能是否能夠理解人類的情感是長盛不衰的議題？或者說，通過海量的數據抓取與分析，人工智能能否正確地認識人類復雜交匯的情感的內在表達？紀錄片自誕生開始就具有一定的教育功能，隨著時代變遷與價值觀的改變，其教育功能一定程度上受到“稀釋”，然而這不代表著紀錄片失去了其應該具備的價值與思想，成為“無心的人偶”。因此，在利用人工智能生成紀錄片時，能否讓觀眾從中感受到其核心思想和想要傳達的理念是一個值得格外關注的問題。

（二）偏見與道德風險

生成式人工智能能夠產出大量的人工智能作品，這離不開其背后龐大的信息庫的支撐和源源不斷的數據更新帶來的迭代優化。而人工智能應用也需要借助數據進行訓練和深化，理解并運用這些數據的模式、結構和邏輯，然后創造出新的知識并進行輸出。在這個過程中，人工智能應用是在自己的后臺進行無監督的學習，因此它沒有一個明確的目標和既定的方向。同時，人工智能訓練數據也有一些固有缺陷，當它的數據庫吸收數據而不經過篩選時，容易導致偏見，這種偏見與社會透明度和公平性息息相關。人工智能存在系統性偏見、統計性偏見和人類偏見三類，其中系統性偏見是由特定機構的程序和做法造成的，普遍存在于人工智能使用的數據、人工智能生命周期的流程中以及文化和社會中的機構規范、實踐和流程中，體現在種族歧視、性別對立、群體刻板印象等方面。人工智能本身是沒有立場的，但是運用人工智能技術的人是有思想和立場的，當創作者利用人工智能發表帶有片面性和歧視性的觀點時，無疑是對創作道德的巨大波動。此外，人工智能的底層算法基本不會透明公開，非從業者很難理解前端設計、開發和部署的結構，以及人工智能做出決策的邏輯，海量的數據通過互聯網聯結且被抓取，其中可能會包括個人隱私數據。這些問題容易引起群眾對于隱私暴露和數據安全的擔憂，同時對人工智能的智能化產生危機感和不信任感。

（三）著作權與法律風險

通過深度學習，人工智能能夠通過多隱層神經網絡來解析數據集合中的海量信息。在《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中，作品是指文學、藝術和科學領域內具有獨創性并能以一定形式表現的智力成果，而著作權人目前仍然限定于公民、法人和非法人組織。人工智能作為不具有獨立法律人格的工具，不能成為獨立的權利主體。因此，人們對于人工智能生成內容是否具有可版權性存在明顯的理論分歧。在電影創作中，一些創作人會借鑒前人的敘事結構乃至鏡頭設計的經驗，當相似的鏡頭語言和敘事超過一定比例時會被認定為抄襲，這在我國法律實例中一直是爭論較大的區域。生成式人工智能通過對現有作品的模仿和再輸出形成新的內容，這就不可避免地會出現因模仿過度而導致侵權的情況。

美國對人工智能作品持有類似的態度，美國版權局認為，原創作品的要求必須被解釋為人類作者的獨創性，如果人工智能生成過程中的人類貢獻僅僅是在變量中提供文本提示或者定值，那么AIGC就不是原創作品。僅僅通過輸入提示或變量值產生的AIGC既不符合人類作者的身份，又不符合獨創性要求中的獨立創作。雖然使用人工智能工具的操作者投入了時間和精力進行搜索和不斷的修改，但這并不能證明其在利用人工智能生成內容后享有著作權。

四、人工智能與紀錄片創作的結合意義

導演王劍直言：“好的紀錄片作品一定要有完美的美學構建，可以運用更多的技術手段，比如XR、VR、人工智能等。”他還表示，積極“擁抱”人工智能可以在紀錄片中展現中國式審美，創造中國式意境，為紀錄片的創作增添“翅膀”。我們應該正視人工智能的發展，這是生產力大躍遷的重要表現，以人工智能的發展為領頭改寫并重塑傳統制作模式的結構與效能表現。從影視工作的前期到后期，無論是在制作層面還是管理層面，人工智能技術的創新應用都在積極推動著行業整體的升級，使其在管理上更為專業化、標準化，在制作上更為創意化、高效化。

相同偏好的人越多越容易形成固定的群體，最終成為特定類型的目標受眾。人工智能利用算法和數據對不同人群進行指向性的內容投放，從而確定不同類型影片的受眾和市場基數的大小。因此，在前期的籌備階段，制作團隊可以根據選題生成內容策劃，通過人工智能抓取數據庫中已有的同類型主題的紀錄片，并進行對比分析；通過人工智能給出的結果，分析此類型紀錄片的受眾人群類型、觀影人的整體觀感以及廣泛認同的紀錄片亮點和缺點，通過相關的數據比對和總結，重點把握在拍攝過程中應該注意的人物和事件；對于影片中可能出現的冗長情節進行預判并提出優化方案。此外，生成式人工智能可以根據操作者輸入的提示詞輸出參考圖，有效地提升制作的效率。創作者的靈感通常是轉瞬即逝且難以復制的，且很多時候語言的表達是蒼白的，因此對于理想畫面的構想總是停留在想象階段。而通過人工智能的輔助，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節省重復推敲的時間，最大限度地發揮靈感的作用。這并不意味著拍攝的功利性或投機性，而是出于觀影流量和商業價值的考量，需要在制作中有清晰的規劃和策略。

在制作層面，湖南衛視已給出了參考，VR技術和AR技術的引入，為紀錄片帶來了全新的沉浸式體驗。紀錄片《邊城好味》將8K超高清技術和VR技術相結合，使觀眾仿佛置身于紀錄片所描繪的場景中，與畫面中的事物產生互動，增強了參與感和真實感，實現了對當地美食和人文社會全景的沉浸式展現。系列文化微紀錄片《中國官箴》的播出意味著人機協同的進一步發展，這一系列微紀錄片突破了演播室和攝影機的限制，利用人工智能呈現出更加宏大或更加細微的場景。《中國官箴》的一大制作亮點便是對歷史畫面的精準還原，力爭每一個歷史元素都能夠經得起推敲和考證。同時，該紀錄片制作團隊還利用視頻增強算法和視頻元素編輯，讓紀錄片中的視頻動勢更大更長，利用推拉搖移跟等鏡頭技巧，加強影片的空間感，豐富景深信息，使鏡頭語言的表達更自然化，更符合一般的觀看邏輯。目前，此類人工智能技術在紀錄片創作中的應用仍以歷史類紀錄片為主，這是因為制作團隊需要復現真實的歷史場景，而人工智能技術則能夠通過反復的調整和測試滿足這一需求。

國外的紀錄片創作利用人工智能技術展示出了不一樣的創作技巧。加利·哈斯特維特導演的傳記紀錄片《伊諾》講述了英國音樂家布萊恩·伊諾的人生故事，導演的數據庫中有超過500小時的影像素材，通過將采訪、旁白、空鏡、照片和音樂等進行分類后，利用生成式人工智能挑選不同片段并通過改變剪輯點的方式組合輸出紀錄片，這在理論上可以使大眾看到至少1.4億個版本的紀錄片。可以說導演加利·哈斯特維特的大膽嘗試為紀錄片的制作開辟了新的路徑。值得注意的是，影片的敘事結構仍然有兩位剪輯師參與確定其基礎結構，從本質上講這部紀錄片仍然沒有脫離傳統紀錄片的框架和邏輯。

在后期制作階段，通過深度學習和計算機視覺技術，人工智能能夠為電影畫面添加特效、修復鏡頭畫質、還原色彩、調整光影等，以彌補一手影像資料的不足。通過分析電影的情節氛圍和場景需求，生成式人工智能能夠添加合適的音樂、音效，甚至能為角色配音、進行旁白解說等。

五、結語

從創作者的角度出發，憂慮非技術型的工種被人工智能取代是必然的，這是行業轉型不得不面臨的陣痛期。放眼更長遠的發展前路，無論人工智能如何發展，人始終有別于人工智能，是影視作品視聽語言的創作核心。利用生成式人工智能進行創作離不開人類思維的引導，操作者需要對影視創作知識和提示詞工程技術等有充分的了解并能熟練運用，進而才能創作出具有獨創性的作品。打鐵還需自身硬，在智媒時代，影視行業人才應該主動學習相關的數字化技能，并與影視專業技能相結合，在實踐中發展，在實踐中精進。要將人工智能作為創意應用工具，而不能將人工智能作為創意生成工具，導致創作者過度依賴人工智能而喪失主觀能動性。

在探索人機協作的新模式時，更需要建立行業倫理與技術應用的平衡機制。創作者應當從“工具使用者”升級為“創意建構師”，在AI生成的視聽素材基礎上注人人文思考與藝術判斷，既要善用算法推薦的敘事模板，又要敢于突破數據模型的經驗框架。特別是在一些核心環節中，需建立人工審核與AI生成的雙向校驗機制，通過人的共情能力避免作品陷入技術理性主義的固有思維。

人工智能發展的浪潮，不僅是行業的機遇，還是每個人的機遇。然而，目前人工智能技術的應用還缺乏廣泛的實踐和平臺，因此，我們仍需不斷探索，利用人工智能技術為社會發展做出更多貢獻。

參考文獻：

[1]趙宜.人機共創、數據融合與多模態模型：生成式AI的電影藝術與文化工業批判[J].當代電影.2023(8)：15-21.

[2]梁星.A技術在歷史紀錄片創作中的運用與探索[J].新聞采編，2023(2)：25-27.

[3]鄧文.以ChatGPT為代表的生成式AI內容的可版權性研究[J].政治與法律，2023(9).84-97.

作者單位：云南藝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