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C91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7640(2025)04-0068-11
一、問題提出
2023年2月,黨的二十屆二中全會審議通過了《黨和國家機構改革方案》,其中明確提出組建中央社會工作部,并要求省、市、區縣建立相應的社會工作部門。1這一舉措旨在加強黨對社會工作的領導,推動社會工作專業化、規范化發展,提升基層社會治理水平。實踐證明,專業社會工作通過精準服務、資源鏈接、矛盾調解、多元協同等多重優勢的發揮,顯著提升了基層社會治理效能
作為社會工作專業人才承載的平臺,社工機構參與社區治理受到高度重視和期待。社工機構作為社區治理的新型主體,能夠在推進社區治理現代化實踐中發揮重要作用。2社工機構要有效發揮這一主體作用,就必須具備主體性。海德格爾認為,主體性建構了主體,是主體之所以為主體的依據和條件。3可以說,主體性是社工機構有效發揮組織功能的前提和基礎。然而,已有研究表明,社工機構在社區治理中面臨主體性困境。費梅蘋認為,在基層治理中,社工機構和政府之間的關系容易成為一種行政主導關系,社會工作服務的專業性和獨立性受到影響。4李倍倍發現,社工機構面臨專業價值弱化、項目目標偏離、專業本質迷失等主體性困境。[5]侯志陽發現,社工機構與居委會之間呈現沖突與合作并存的特征,居委會處于權力上位,支配社工機構,社工機構在“使命\"與“活命\"的選擇中掙扎。[6]許小玲認為,社工機構行動的“資源導向\"生存邏輯致使社工機構性質變異和目標置換。7本研究旨在探究社工機構在社區治理中的實際表現,深入分析社工機構在社區治理中遭遇的主體性問題及其成因,并探討如何通過有效策略實現社工機構主體性重塑,以提升其社區治理效能。
二、分析框架與研究方法
(一)分析框架
馬克思主義主體性思想認為,主體性是指人作為自覺能動的實踐主體,在認識和改造世界的過程中所體現的決定性、支配性作用,它深刻揭示了人在社會歷史發展中的主體地位及其能動作用的本質內涵。[8在馬克思主義視域下,主體性作為人的本質屬性,表征為主體在對象性實踐活動中所呈現的目的導向、自主意識與創造能力的辯證統一。具體而言,主體性表現為主體行動的目的性、自主性和能動性。
把握主體性的內在結構可以從三個方面入手。一是價值向度。價值是主體性的核心內涵,是主體性最不可消解的維度。主體性的價值維度體現了人作為主體,不僅僅把人作為自己的工具和手段,更是把自己作為自身的目的。[10失去價值追求,主體的存在和主體性觀念的考察便失去意義。二是能力向度。能力是個人主體性有效發揮和主體價值實現的基礎。馬克思主義主體性思想強調“主體\"是實踐活動的主體,“主體性”由人的實踐生存能力生發出來。[1]162主體性是主體相較于客體的積極主動地位以及主體認識和改造客體的能力。三是交往向度。馬克思主義強調主體是一種關系性的存在。人作為主體是相對于客體而言的,只有當人在改造自然的關系中或者處在同社會他人的關系中,才有主體的問題。“生命的生產,無論是通過勞動而生產自己的生命,還是通過生育而生產他人的生命,都立即表現為雙重關系:一方面是自然關系,另一方面是社會關系。\"1532“人的本質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1]501
馬克思主義視域下的主體性可解構為“價值一能力一關系\"三維向度,三者通過物質生產實踐的歷史運動實現動態統一。在實踐哲學框架中,主體性體現為價值導向的規范性、對象化能力的現實性與交往關系的社會性之辯證綜合。價值向度(目的性層次)確立主體實踐的內在方向(為何行動),其核心在于價值訴求對實踐目標的驅動作用。能力向度(功能性層次)提供實踐目標向現實轉化的中介(如何行動),表現為技術、知識等對象化能力對價值目標的具象實現。交往向度(關系性層次)建構實踐活動的社會基礎(在何種關系中行動),即通過協作規則、權力結構等社會網絡為實踐提供合法性框架主體性的三維向度見圖1。三者以物質生產實踐為樞紐形成互動循環:價值導向激發實踐目標,能力體系實現目標轉化,交往關系維系實踐條件。這一動態過程既非機械疊加,亦非靜態平衡,而是通過實踐反饋持續調適
綜上可知,社工機構的主體性可以看作其在對象化實踐中,尤其是與其他主體間交往中所展現出的目的性、自主性與能動性。由此,可以通過考察社工機構參與社區治理的目的性、自主性和能動性,評估其主體性。同時,在馬克思主義主體性思想指導下,并緊密結合社工機構嵌人式發展的現實背景,本研究構建了“主體性嵌入\"分析框架(見圖2),以此剖析社工機構面臨的主體性困境深層次原因,并進一步探索主體性建構策略與路徑。
在“主體性嵌入\"的理論視域下,社工機構的主體性建構本質上是行動主體在特定社會結構中展開的具身化實踐過程。“行動者”假設認為,任何一個行動主體,無論采取何種策略都會受到其所處社會結構的影響,研究者要在社會結構中考察行動者的行動策略。[2]基于此,本研究將從宏觀社會結構形塑與微觀實踐場域調試雙重視角,深人揭示社工機構主體性缺失的生成機制。在宏觀社會結構層面,“國家與社會\"關系的大調整對社工機構的成長起到推動作用。然而,也必須正視國家工具性制度安排所帶來的限制,以及社會基礎薄弱對社工機構主體性發育造成的制度性和結構性約束。在微觀實踐場域中,社區治理呈現為一個由多元主體相互交織、深度互動所構筑的復雜關系網絡。當社工機構進入這一場域時,會與原有體制及相關主體產生制度性碰撞和實踐性互動,由此產生一種結構性張力。這種張力可能促進社工機構成功嵌入社區,并構建其主體性,也可能成為阻礙其發展的力量。
值得注意的是,“主體性嵌人\"理論不僅強調社會結構的制約性,更預設了行動者通過實踐反思重構主體性的可能性。基于這種互動辯證的理論預設,本研究將嘗試提出社工機構“主體性嵌入\"的條件預設,即在什么條件下社工機構能夠實現有效嵌入。作為社區場域的“外生物”,社工機構嵌入社區治理首先面臨機構價值理念與社區治理目標的一致性問題;其次是社工機構的功能定位及所具備的能力與治理需求適配度問題;再次是社工機構能否獲得其他治理主體的接納和信任,以使多元主體在平等、自主的交往互動中實現主體性交互建構。據此,本研究認為,社工機構參與社區治理,要以社區為實踐平臺,立足于社區治理的現實情境和需求,基于主體性“價值一能力一交往\"三維整合模型,遵循社會為本、專業為用、關系為基\"的嵌入邏輯,推動社工機構在價值、專業與網絡三個維度上全面嵌入
(二)研究方法
本研究采用個案研究方法,聚焦于N市4家社工機構(CY、ZJ、HX、SS)參與社區治理的實踐活動。2021年3月至2023年1月,筆者對這4家社工機構進行了跟蹤研究,采用深度訪談和參與式觀察等多種研究方法,旨在全面、深入了解其在社區治理中的主體性,并分析其主體性困境及成因。訪談對象涵蓋機構負責人、督導、項目負責人以及一線社會工作者等。訪談內容包括機構的基本情況、參與社區治理的具體領域和內容以及與其他治理主體的互動狀況。此外,筆者還以“局內人”身份進行參與式觀察,通過直接參與和現場觀察,深入收集4家社工機構在社區場域中的活動開展情況,及其與基層政府、社區居委會、企業和居民之間的互動情況,
三、主體性缺失:社工機構參與社區治理的現實困境
社工機構在社區治理中面臨主體性困境,具體體現在社工機構參與社區治理的目的性、自主性和能動性三個層面。
(一)參與的目的性迷失
目的性是主體性的本質呈現與核心維度。社工機構參與社區治理的主體性首先表現在其目的性上。社工機構參與社區治理應堅持“需求為本”,滿足居民生活與發展需要,維護社區秩序,促進社區發展。然而,在調研中,筆者發現,社工機構在社區治理中出現價值偏移與目標錯位現象。
1.讓“資方滿意”與“隨項目而動'
由于對資方①資源的嚴重依賴,社工機構在社區服務中將資方的需求放在首位,努力讓“資方滿意”。在項目設計環節,大多數社工機構弱化了項目申報前期的社區調研工作,把更多精力放在與項目資方及項目管理方的交流溝通上,了解其對項目的要求、項目服務內容的側重以及對項目成效的期待。
能怎么辦呢?畢競資方最大,要想盡辦法讓他們滿意。(HX機構負責人)
社工機構參與社區治理需要有明確的服務定位,這樣才能在社區治理和服務中最大限度地發揮自身優勢,提升服務效能。然而,筆者調研發現,大多數社工機構“隨項目而動”。“隨項目而動”強調社工機構因生存而依賴項目資金,其不顧自身服務領域的定位與發展戰略,盲目申請項目,即使項目與機構專長及服務宗旨不符。這種做法雖然能在短期內解決資金短缺問題,但不利于機構的長期發展
抱著為學生提供專業實踐平臺、促進專業發展的初衷,創辦了CY機構。基于專業背景和自身優勢,醫務社會工作成為CY機構的服務定位和發展方向。然而,現實情況卻事與愿違。我們帶著學生去醫院做服務,醫生和護士是認可和歡迎的,但對于推動服務項目購買,領導沉默了。經過考量和權衡,理事會決定讓機構參與社區治理項目競爭,讓機構先“活\"下來。(CY機構負責人)
CY機構是由高校社會工作專業教師發起成立的。基于醫務社會工作的專業優勢,機構原定專注于醫務社會工作服務領域。然而,為了獲得經費支持,維持機構運作,CY機構參與了社區服務和社區治理領域。在2023年的回訪調研中,CY機構創辦人表示,之前的項目地方財政已無法提供資金支持,因此機構不得不考慮競標司法社會工作服務項目。筆者調研發現,社工機構陷人“全域化\"服務困境,即在服務領域、服務人群上進行策略性全面覆蓋社工機構采取“全域化\"服務策略往往不是為了更好地服務居民和社區,而是為了拓寬項目申請范圍,獲得更多項目承接機會。
2.盆景化服務策略與成本控制
為了使項目獲得更好的評估結果,社工機構往往會選擇“集中力量辦大事\"的盆景化服務策略。所謂盆景化服務,是指社工機構在項目實施過程中,以在評估中獲得更好的成績為目標而采取的一種策略性、短期化的服務模式。其核心在于通過集中資源,打造亮點,以迎合評估或資助方的需求,而非真正滿足服務對象要求或解決社區問題。
無論是甲方,還是第三方評估專家,都看重項目的特色和亮點服務。項目評審時,第三方評估會要求在評估報告中呈現項目亮點。
(SS機構負責人)
為了獲得好的評估結果,社工機構集中所有精力打造亮點。然而,盆景化服務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機構的專業發展。同時,盆景化服務注重視覺呈現和空間營造,以便于服務的宣傳和報道。這對服務對象和居民的實際價值有限,相反,可能會因場景營造開銷而擠占服務投入。
筆者調研還發現,部分社工機構為了降低項目成本,招聘低學歷、非專業出身的兼職員工,在員工專業技能培訓、外出參訪學習方面盡量少投入,甚至完全不投人。部分機構在服務實踐中過于追求完成服務數量指標,傾向于通過組織大規模的活動來取代本應針對個體或特定群體開展的個性化專業服務。
(二)參與的自主性缺失
自主性是主體性的權能展現和實現前提。社工機構的自主性是指機構在參與社區治理實踐中按照自身目標進行自我決策和自我行動的能力。其不僅能保障機構自身的自主行動,在一定程度上還可以監督政府行為,制約過度市場化邏輯。放棄自主性,機構必然喪失主體性。[3]筆者調研發現,社工機構參與社區治理面臨自主性缺失的困境。
1.不平衡的合作關系
在社區治理的合作框架中,政府與社工機構在理論上是一種平等的合作伙伴關系。然而,在實際操作中,由于政府擁有資源分配權和行政權威,這種合作關系往往呈現出一定的不平衡性。政府在合作中占據主導地位,傾向于將社工機構視為實現基層治理目標的“重要支持力量”,而非合作伙伴。政府通過制定政策、提供資金或項目支持等方式,對社工機構的活動進行引導和規范,使其服務內容和方式更符合政府的期望與要求。與此同時,社工機構在社區治理中還需協調與社區居委會的關系,這進一步限制了其在服務設計和實施中的自主性。總之,這種合作模式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社區治理的開展,但也使得社工機構在資源依賴和行政壓力下,難以完全發揮其專業性和創新性。
入駐社區,居委會認為我們就是他的“兵”,認為社會工作者到社區就是來協助居委會工作的。(CY機構項目負責人)
社工機構承擔了大量基層行政事務,極大分散了原本可用于開展專業服務的資源,其專業主體地位的權威性也因此難以保障。
2.參與領域受限,決策權能不足
理論上,社工機構在社區治理中具備獨立主體資格、主體權利和主體地位,能夠自主決定服務內容、服務方式和服務領域。筆者調研發現,社工機構的自我決策和項目執行受到項目資助方和項目管理方較嚴重的干預,社工機構在項目運作、項目管理以及服務決策等方面缺乏足夠的權能。資方一般會對服務內容和服務對象進行審查,要求社工機構取消其認為具有風險的服務和活動,盡管這種風險客觀上可能并不存在。此外,基層政府或社區出于對積累政治資本或應對上級考核的考慮,往往會對社工機構的項目目標和內容進行干預。這種干預可能會導致社工機構偏離原有的服務理念和專業性,轉而迎合基層政府或社區的短期需求和偏好。
社區書記對我們有“高期待”,要求我們創新,做亮點,以此獲得上級(街道領導)的認可。我們嘗試進行溝通,澄清項目內容、社會工作者的能力限度以及工作邊界等,但他們會提出某某社工機構在哪個社區做的特色和亮點服務(大多獲得街道領導表揚)。社區還會根據當下的工作任務,要求我們修改或調整項目方案。(ZJ機構負責人)
(三)參與的能動性式微
能動性是社工機構主體性發展良好的重要表現。社工機構的能動性建立在機構參與能力基礎之上。筆者調研發現,社工機構在社區治理中面臨專業能力不足、機構能動性式微的困境
1.實踐反思與創新能力不足
社會工作要在中國本土生根發芽,不能盲目照搬西方社會工作理論知識與方法,而是應立足于社區文化、居民具體需求以及居民愿意接受的工作手法開展工作。這要求社會工作者具備高度的文化敏感性以及對環境與場域的反身性,實現理論與實踐整合,促進人與環境的交融,進而獲得本土實踐知識,提升專業實務能力。然而,部分社工機構和社會工作者缺乏這種反思能力。
為了推動項目標準化執行,民政局制作了個案、小組、社區標準流程以及記錄模板和相關套表。但是在督導中,我們發現了其“副作用”,機構和社會工作者機械地遵照標準流程和模板做服務。(CY機構督導)
脫離了社區情境和居民真實需要的標準化服務,雖可以應對項自評估,卻不利于機構專業服務和創新能力提升,社工機構參與社區治理的獨特價值難以彰顯,并在一定程度上損害了社工機構的專業性。
2.服務供給與社會協同能力不足
社工機構的治理功能與服務功能在實踐中是彼此銜接或交織在一起的。社工機構為居民提供高質量服務,進而獲取居民的認同,引導和動員居民參與社區公共事務,所謂以服務促治理。[14]然而,筆者調研發現,社工機構面臨服務供給和社會協同雙重能力不足的困境。
一是專業人才“難招\"\"難留”,導致機構服務供給能力不足。充足的專業人才是社工機構專業能力的基礎和保障。但現實情況卻是社工機構專業人才緊缺。大多數機構負責人表示專業人才“難招”\"難留”。這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社工機構專業能力不足的狀況。
二是利益協調與合作網絡建構不足,導致機構協同參與能力較弱。協同參與能力是社工機構參與社區治理的高階能力,是推動形成共建共治共享社區治理格局的重要支撐。首先,社工機構能夠充分發揮其第三方身份優勢,協調政府、社區居委會、居民、企業、社會組織等主體間的關系,促進多元主體合作共治。其次,社工機構能夠發揮其身份優勢,整合多方資源,促進多元主體合作共治網絡建構。然而,在現實中,社工機構在發動多元主體參與中,難以發揮其專業和身份優勢來解決多元主體間利益沖突,促進多元主體間的互動與合作。
社工機構需要協調好社區和居民之間的關系,可實際上,居民不熟悉我們,社區不了解我們,關系協調成了停留在書本上的東西。現在我們有事找書記,讓書記給我們“撐臺子”
(ZJ機構項目負責人)
總之,社工機構在社區治理中面臨主體性缺失問題。這不僅指社工機構主體意識和能動性不足、自主性行動缺失,也指社工機構在實踐中以自身利益最大化為導向的策略化運作所導致的機構參與治理目標偏離和功能異化。可以說,社工機構的主體性缺失反映的是社工機構在社區治理中的價值偏移與目標錯位、專業脫嵌與能力不足、多元主體交往困境與主體失位等深層次問題。
四、脫離與偏移:社工機構主體性缺失的內在機理
分析社工機構主體性缺失的原因,需要關注宏觀社會結構與微觀實踐場域對其主體性的影響和形塑。宏觀層面應聚焦國家與社會關系格局對社工機構主體性“一階發育\"的影響,微觀層面應聚焦社區治理場域,分析社區治理結構,尤其是政府、市場和社區主體的角色定位、行動邏輯對社工機構主體性“二階建構\"的影響。
(一)失衡關系格局制約社工機構主體性“一階 發育”
社工機構主體性“一階發育\"強調的是機構主體性的‘初成長”。對其進行分析應立足于機構發展的宏觀社會背景和社會結構,從社工機構行業成長歷程中尋找線索。鑒于國家與社會的關系深刻影響行業和機構發展,這一關系便成為重要的分析維度。自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社會逐漸呈現出一種強國家一弱社會\"的結構特征,這一結構形態對社工機構的發展產生了深遠影響。
1.“強國家”權利讓渡與社工機構催生式成長
強國家\"通過讓渡權力和賦能,強力推動社工機構快速發展。一方面,政府主動放權,轉變職能,推進政社分離,并構建“契約 + 項目\"機制,使社工機構得以通過項目方式參與社區治理。另一方面,不斷優化社工機構發展與治理參與的制度環境,包括將社會工作專業人才培養規劃正式納人國家頂層設計,推動社會工作專業人才隊伍建設,強調促進社工機構發展的重要性,給予社工機構特殊關照,積極拓展社工機構參與基層社會治理實踐空間等。同時,不斷給予社工機構資金、技術、場所等支持。
在國家的大力推動下,社工機構迎來了快速發展期。社工機構不再局限于東部沿海及一、二線城市,而是廣泛拓展至中西部地區的三、四線城市。
基金會計劃開展留守兒童的服務項目,并有意委托專業的社工機構來執行。民政局看到我們在這方面的志愿服務經驗,鼓勵和支持我們成立社工機構。(ZJ機構負責人)
筆者調研發現,民政局的積極支持與推動對社工機構創辦起到了關鍵作用。N市地處我國西南地區,經濟社會發展相較落后,社會工作的知曉度、認知度不高,民間自發成立社工機構的意愿和動力不足。全市首個市級社工機構ZJ成立于2014年6月,得益于市民政局的大力支持。2016年至2018年,N市共創辦了5家社工機構。2019年伊始,隨著省民政廳推進社區治理試點示范和鄉鎮(街道)社會工作服務站的建設,N市民政局對社工機構的發展更加重視,積極支持創辦社工機構。N市民政局于2019年至2022年共登記注冊了17家新社工機構,其中包括本次調研涉及的CY機構和HX機構。
2.脫離本土實踐與能力不足:催生式成長的隱患
相較于一般社會組織,社工機構因其專業性而受到青睞。可以說,專業能力是社工機構主體性實現的本質要求和保障。然而,當人們對社工機構的專業性滿懷期待時,社工機構卻顯得力不從心。
多數社工機構的專業能力不足。即使像我們這種有(高校)社會工作專業背景的機構,也不能說其專業性很強。以機構參與社區治理為例,社會工作者不能機械照搬理論知識,應結合社區的實際情況靈活運用。這需要社工機構能夠融入社區文化和現實情境,擁有協調多方關系、資源整合、公關等能力。(CY機構項目負責人)
社工機構在參與社區治理時展現出的專業能力具有鮮明的實踐導向性。社工機構專業能力不足的實質是其專業實踐能力的欠缺。社會工作是一門注重實務的應用型學科,具有很強的實踐性,因此專業實踐能力就成為檢驗社會工作專業性的重要指標。社工機構的專業實踐能力是指社會工作者基于專業知識的學習,在專業實踐中,利用、協調各種知識和資源來解決問題,其強調的是主體的行動力、反思力和創新力。
社工機構的實踐能力不足反映出其催生式成長所帶來的隱患。“外生\"社會工作的價值倫理、理論知識和技巧方法都深深烙刻著西方文化印記。這可能導致社會工作專業服務和本土情境之間存在較大張力,因而需要根據本土文化進行選擇、調試、融合和創新,以推動社會工作本土知識體系建構。換言之,社會工作要融入中國本土情境,在本土實踐中實現創新與發展。而自上而下的成長路徑以及社工機構自身反思力的不足使社工機構在本土融入方面存在不足,出現與本土實踐相脫鉤的現象。
缺少本土文化的滋養,社工機構的服務難以充分融入當地文化脈絡;服務實踐淬煉不足,使得服務方法和技巧不夠成熟;實踐反思缺失,阻礙了機構從實踐中汲取經驗和能力提升。因此,社工機構的專業實踐能力顯得不足。
3.“弱社會”支持不足與社工機構依附式發展
改革開放后,“強國家\"通過簡政放權、主動退讓和權力讓渡等一系列措施,積極培育并壯大了社會力量,有效激發了社會活力,但社會力量仍然較為“弱小”。這種“弱社會\"的現狀致使社工機構在獲取生存資源和服務實踐機會方面面臨困境。一方面,薄弱的公益生態系統難以為社工機構的生存、發展及服務實踐提供充足的資金支持。另一方面,社會工作行業生態尚未形成,行業組織發展進程緩慢,且組織功能發揮不足,進而難以在資源、服務質量、專業能力、倫理規范上為社工機構提供足夠支持
為了獲取必要的生存資源與服務實踐機會,社工機構積極融入政府體制,由此在合法性確認、資源獲取及組織關系建立上均形成了對政府的依賴。
4.脫離社會與價值抉擇困境:依附式發展的挑戰
依附式發展為我國社工機構的快速發展和服務實踐提供了強大助力,但也需要正視社工機構依附式發展的挑戰。過度依附政府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社工機構脫離社會的風險。這里的“社會\"主要是指與政府、市場相分離的領域,其遵循不同于政府和市場的行動邏輯。社工機構的社會主體身份和社會性價值取向決定了其扎根民間社會、融入群眾生活的行動策略和實現服務對象利益、社會整體效益最大化的行動目標。
社工機構過度依附政府使其在社區治理實踐中面臨價值決策困境。社工機構在與政府的互動中,更多是遵從者,依據政府的意愿開展服務工作。社工機構傾向于以行政需求替代民眾需求,讓“資方滿意\"成為其行動指南,機構使命和價值追求因此受到影響。
我們需要盡量滿足項目購買方的需求,推動項目進展,完成合同指標,做文字材料,提出服務框架和工作模式,尋找項目特色和亮點,迎接專家評估,等等,沒有更多時間和精力沉下心做服務。(ZJ項目負責人)
總之,社工機構的“社會性\"被“行政性\"所超越,行政目標逐漸取代組織本身的使命,服務目標偏離公益服務宗旨,難以彰顯其專業價值。
(二)多元主體工具性交往阻礙社工機構主體性“二階建構”
要擺脫“一階發育\"不足的現實困境,社工機構必須扎根本土,在本土實踐和服務中尋找自身定位,增強價值使命感,提升專業實踐能力。這就要求社工機構進入社區,扎根社區,服務社區。可以說,參與社區治理是社工機構進行主體性“二階建構’的重要路徑。現代意義上的社區是政府、市場、社會力量、社區居民等不同主體構成的互動場域。多元主體互動構成一個關系場域。根據馬克思主義主體性思想,主體性是在交往實踐中生成并發展的,主體間互動與交往的質量直接決定了主體性的生成和發展水平。在社區治理場域中,多元主體(包括政府、市場和社區主體)的角色定位及行動邏輯對社會工作機構的主體性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和形塑作用
1.政府工具理性下的社工機構行政化
在現代社區治理中,政府與社工機構構建了一種功能互補關系,雙方進行制度化合作,發揮各自優勢,實現公共善治。然而,從實踐來看,政府將與社工機構的合作視為一種策略性選擇,對社工機構進行吸納乃至同化。
第一,基層政府工具理性驅動下的目標置換與行政吸納。一是政績導向的行政化運作邏輯。在科層壓力傳導機制下,基層政府部門往往將行政績效考核指標置于公共服務本質屬性之上,導致對社工機構的工具化使用傾向。二是行政吸納。基層政府通過行政吸納手段對機構實施監管。基層政府對社工機構的行政吸納主要采取組織培育和購買服務兩種方式。一方面,全范圍地介入機構從成立到發展全過程,包括機構設計、組織管理到人事調配等方面;另一方面,通過購買服務嵌入社工機構,主要體現在對項目承接機構的選擇、項目服務內容、領域、方式和進程的干預上。
第二,在政府工具理性驅動與行政邏輯的干預下,社工機構面臨行政化非預期后果。社工機構行政化是指社工機構在一定程度上被納入行政層級系統,受到行政邏輯的規制和影響,導致機構內部治理和項目服務呈現行政化特征。一是社工機構內部治理行政化。社工機構內部結構和運作出現科層制特征,組織層級增多,管理僵化和程式化。二是社會工作服務行政化。社工機構在服務開展中逐漸偏離了以服務對象需求為本的專業使命,轉而以完成行政任務替代專業服務。具體表現為注重文牘式管理,輕視具體業務工作;注重數字化政績,輕視實際工作成效;績效考核重結果,輕過程
2.企業經濟理性下的社工機構功利化
在社區治理中,企業與社工機構有可能在行動目標、價值理念上實現整合與達成一致,形成資源和功能互補。一般而言,企業在社會責任的感召下,積極參與社區治理,通過慈善捐贈、員工志愿服務和項目投資等方式向社區提供財務、物質或人工技術等支持。然而,部分企業參與社區治理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并不高,企業對于社區公益參與的態度較為淡漠,參與的功利性動機較強。筆者調研發現,部分企業和社區商家并不認為自己對社區負有責任。部分企業在與社工機構合作時,帶有營利動機。其關注合作所能帶來的收益,如產品銷量的提高、企業品牌影響力的擴大,且希望這種收益是即時的,否則將選擇放棄合作。隨著政府購買社會工作服務項目力度的加大和資金投入的增加,部分企業甚至看到了社會工作服務的市場潛力,從而創辦社工機構。筆者在調研中發現,部分物業公司、家政公司、養老機構紛紛注冊社工機構,以便承接社會工作服務項目。
在與企業合作中,部分社工機構未能充分彰顯公益價值的引領與制衡作用,反而被市場邏輯反向嵌入,致使自身運作出現明顯的功利化傾向。社工機構功利化主要是指社工機構受市場邏輯的影響,將資源獲取與運作效益置于首位,進而發生對以居民需求為本的服務理念和公益性價值目標的偏離。部分社工機構學習、借鑒企業經營模式和經營策略,旨在通過擴張和連鎖運營來拓寬資源獲取渠道,并增加利潤。但在此過程中,由于負責商業運營的商業部帶來的即時利益顯著,機構易將重心向商業部門傾斜。長此以往,專業服務部門秉持的價值理性便逐漸讓位于商業部門的工具理性,最終導致機構呈現出“公益外殼一商業內核\"的組織異化形態,偏離了對社會價值使命的堅守與追求。
3.社區個體理性下的社工機構失能
社區居民本應是與社工機構關系聯結最為親密、互動最為頻繁的對象。然而社區現代化轉型、個體理性不斷膨脹導致居民的共同體意識弱化,社區公共性式微,居民對社區公共事務的參與積極性普遍降低。一是社區公共性式微。聚集在同一物理空間的居民,由于缺失深層次的利益聯結和交往互動契機,彼此陌生而疏遠,集體觀念不強,社區公共性不足。二是居民參與缺位與表層化。筆者調研發現,社區參與主體是老人和兒童,青年與成年人較少參與社區公共事務。社區老人雖然會選擇性地參與社區活動,但其參與范圍一般限于休閑娛樂活動,參與目的是消耗閑暇時光,豐富退休生活,而對于促進社區整體發展的公共事務,則參與水平和參與程度較低
社區居民對社區公共事務的冷漠態度使社工機構面臨失能危機。社工機構在社區治理中只能停留在“服務供給\"層面,即主要向社區弱勢群體提供服務,對于“促治理”,即發動居民參與社區公共事務,則心有余而力不足。
通過對社工機構主體性缺失問題進行深入剖析可知,本土實踐脫離和主體性建構偏離構成了這一問題的深層作用機制。一方面,“強國家一弱社會”的關系格局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社工機構本土實踐與社會脫離。社工機構由于缺乏本土文化浸潤和服務實踐錘煉,且未能與基層群眾建立有機聯結,而陷入專業實踐能力不足、價值理念模糊的困境。另一方面,在社區治理場景中,政府、企業、社區等主體受自身利益驅動,將社工機構視為獲取利益的工具,使其遵循“主一客”互動模式和工具主義邏輯。這種互動導致社工機構行政化、功利化、失能化問題凸顯,阻礙了社工機構主體性的發展,并造成其主體性建構偏離,
五、“價值一能力一關系”:社工機構主體性建構三維路徑
重塑社工機構的主體性,需要在扎根社區、融入居民日常生活中,尤其是在多元治理主體平等交往互動和協商互動中,進行價值重塑、能力建設與關系重建。
(一)價值重塑:社工機構的社會性嵌入
社會工作的價值關懷和本質屬性決定了社工機構的實踐性目的和服務目標,是社工機構的行動依據。根據社工機構社會性本質屬性與社區治理的現實需求,并結合社工機構的實踐經驗,本研究提出社工機構嵌入社區治理的價值旨向和行動原則,即堅持“社區為本\"與“需求為本\"的行動理念和原則,并秉持“關系為基\"的行動策略。
1.堅持社區為本,以社區為實踐平臺
一是以社區為平臺,將個體居民與其所身處其中的社會脈絡加以勾連,進而借助社區這一場域,實現對居民需求的回應和能力的激發。二是重構社區生活共同體,促進居民間情感相通和利益相融,推動居民在日常交往中形成緊密互動的關系,并攜手合作,共同致力于社區建設與發展。三是將社區視為連接個體、家庭、群體及其更大范圍的結構和系統的通道。通過多元主體關系的系統連接和建構,拓展居民的社會和公共關系網絡,積累社會資本,提升社區凝聚力,增強居民公共事務參與的意愿和能力,促進個體與社區公共性、個體與社會的有機連接
2.聚焦“角落里”,保護社區弱勢群體
社工機構的社會性決定其對善和公平公正的追求。聚焦“角落里\"容易被忽視的弱勢群體,是社工機構參與社區治理的價值使命。因此,社工機構應高度關注社區中社會救助群體、高齡困境老人、事實孤兒、留守兒童、殘疾人以及遭遇意外突發狀況的個人和家庭,了解其需求,為其提供專業服務。更為重要的是,保護社區弱勢群體要學會運用“關系性\"視野分析問題,進行服務實踐。通過構建并修復服務對象的社會關系網絡,為其提供一個強有力的支持系統,以助其有效應對各種困境。這不僅是解決當前問題的重要途徑,更是通過加強社會聯結與共同體意識,實現對服務對象的全面賦能,增強其抗壓能力和風險韌性。
3.強化“銜接處”,激活社區公共關系
聚焦社區現代化轉型帶來的組織關系斷裂、人際關系冷漠和社會資本不足困境,社工機構一方面需要激發居民的主動性和主體性。通過各種途徑將分散的、缺乏權利與資源的個體組織起來,以形成互助、互惠的社會關系網絡,進而促進其社會關系改善,激發其社區歸屬感,增進其參與實施助人行為的意愿。另一方面需要促進社區再組織化。通過國家、市場、社會多元主體聯動、合作和協同,形成社區治理和服務行動共同體,為社區治理注人資源,賦能社區自治組織,培育社區社會組織,進而重構社區關系,建設社區共同體。以此改善社會紐帶松散、個人與公共空間疏離的社會形態,增強社區居民的安全感和歸屬感,推動社區團結與公平正義,全面構建一個包容、團結、共建共治的共享發展型社區。
(二)能力建設:社工機構的專業嵌入
專業能力是社工機構有效嵌入的基礎性保障社工機構需基于治理與服務實踐,不斷提升專業能力。社工機構需要堅持兩個核心原則:一是深度植根社區情境,理解并遵循社區的文化規范與價值觀,積極吸納本土化的實踐經驗與智慧結晶,通過持續的實踐反思,不斷強化和提升專業能力;二是精準把握服務對象的需求,高效整合社區情境資源,在滿足居民多元需求中提升專業能力。
1.扎根社區,融入居民日常生活
融人居民日常生活,首先是從物理空間進入社區,與居民生活直接接觸。廣東綠耕社會工作發展中心②(下稱\"綠耕\")在扎根社區、融入居民日常生活上進行了有益探索。綠耕扎根農村社區,社會工作者與居民過著“同吃同住同勞動\"的“三同\"生活,“三同\"成為社會工作者與居民關系破冰的第一步。
在這個過程中,雙方建立關系,獲得信任感,居民從內心接納了社會工作者。其次,社會工作者與居民心理上無距離,在情感上接納、包容和支持,與居民建立情感聯系,深刻理解居民的喜樂苦悲,達成心理共鳴。“三同\"生活并非教條般地要求社會工作者和居民整天、整月、整年待在一起,而是強調社會工作者置身于居民生活、工作和勞動場景,體會其勞動價值、生活樂趣、喜怒哀樂、所思所愿,明白居民的苦樂根源,最大限度地了解居民的生活工作處境,理解他們的日常生活邏輯,進而將社會工作服務送到居民心坎上。更為重要的是心理的認同和情感的共鳴,讓社會工作者與居民的心連在一起,雙方共同探尋生活的出路。[15]
2.嵌入地方文化情境
社工機構應嘗試通過對本土或傳統文化資源的充分挖掘和創造性轉化,重構居民日常生活圖式,建構與現代化社區發展相適應的公共生活理念。有學者認為,在基層社會治理中要充分運用中國家庭倫理的“代際互助”,提升基層社會治理效能。[社工機構在社區治理中,可充分運用\"為了子孫\"的家庭倫理觀念,以兒童參與為契機,引導和促進家庭參與社區公共事務,讓作為私人領域的“家發生轉變,從而營造社區公共氛圍。在實踐中,不僅進行家庭內部關系重構,還可以進行家庭關系“外化”,即通過擬親緣關系建構,重構社區社會關系。如在社區交往中,將鄰里互助構造為擬親緣關系,將一個個家庭黏合起來,增強社區團結。由此,“家”成為構筑公共領域和基層社會治理的社會性基礎和積極力量。
3.建構互為主體的共生關系
要建構社會工作與服務對象互為主體的共生關系,社會工作者并非指導服務對象生活改變的專家,而是同行者和陪伴者。這就要求社會工作者明確自身的定位和立場,即作為服務對象的同行者、陪伴者和支持者,以平等的姿態融入服務對象的日常生活,引導和協助服務對象分析問題、制定并執行行動方案,評估行動結果。在此過程中,社會工作者也可以獲得能力的提升,實現社會工作者與服務對象雙重能力建設的目標。
(三)關系重建:社工機構的網絡嵌入
主體性在交往實踐中生成并發展,其發展水平深受交往實踐質量的影響。在社會治理中,參與主體呈現出多元化特征,涵蓋了黨委、政府、企業、社會組織以及居民。這些主體之間及其內部存在錯綜復雜的利益訴求和行動邏輯。這些利益訴求和行動邏輯的差異既可能促進多元主體功能的發揮,也可能構成障礙。其中,良性的主體關系與互動模式是推動各方主體性成長的關鍵因素。在社區治理場域,多元主體通過良性互動,實現了主體之間的交互建構與重塑,即“主體性互構”。主體性互構不僅促進了各主體之間的相互理解、協作與共贏,還為社區治理體系的完善與發展注人了新活力。社會治理共同體的建設正是基于這種理念而提出的。這一建設實踐旨在通過推動多元主體之間的高水平交往,促進參與方在平等溝通、協商共識的基礎上,實現行動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的有機統一。在這一過程中,各主體不僅能充分展現自身的功能與優勢,還能在相互學習、相互借鑒中不斷提升自身的主體性。社區治理共同體的建構過程就是多元治理主體的主體性被不斷激發,以及多元主體性之間實現互構與重塑的過程。
1.強化黨建引領,凝聚價值共識
實現多元主體的“價值性互嵌”,達成行動目標共識,對于社區治理共同體建設具有基礎性意義。這需要發揮黨組織的優勢,以社區公共性建構為導向,實現多元主體的價值性互嵌,改變多元主體的認知偏差,使其從自我利益欲望和訴求中跳脫出來,為實現公共利益展開合作行動。
一是強化黨建引領的核心作用,達成社區治理共識。基層黨組織通過喚醒并強化各主體的社會責任感與擔當精神,促使多元主體達成共識。在此基礎上,基層黨組織應深掘社區內部的“最大公約數”,以此為紐帶緊密聯結多元主體的價值理念與社會認同。二是黨建引領多元協商,重建社區公共性。多元主體公共協商的過程就是形成公共性的過程。促進多元主體協商共識達成,就需要發揮好黨組織在社區協商中的引領作用。基層黨組織應積極搭建社區協商平臺,進一步增強社區協商的開放性,吸納更多社會組織、各界人士參與其中,并培養社會主體的協商治理能力,使其了解協商的規則、協商流程和內容以及話語的理性表達。
2.構建“一核多元\"治理格局,推動主體功能深度融合
在價值共識引領多元主體目標一致的基礎上,促進多元主體的聯動合作與功能協同,關鍵在于實現多元主體的“結構性互嵌”。即構建一個緊密的合作治理網絡,確保多元主體間的關系能夠常態化地連接與互動,從而有效推動各治理主體功能的深度融合與協同發力。根據結構性互嵌的功能融合目標和我國社區治理的現實情境,構建“一核多元\"的社區治理組織體系和主體結構具有重要價值。
首先,發揮黨組織總攬全局、協調各方的核心作用,促成治理合力的形成。一是充分發揮黨在協調政府治理與群眾自治良性互動中的領導核心作用,通過完善黨組織領導的自治、法治和德治三者融合的城鄉基層治理體系,把黨的組織優勢、政治優勢轉化為社會治理優勢。二是大力加強基層黨組織的政治引領、組織引領和機制引領能力建設,充分發揮基層黨組織的戰斗堡壘作用,把基層黨組織建設成為社會治理攻堅克難的“橋頭堡\"和充分激發基層社會創造活力的“發動機”。三是強化多元主體的利益協調能力,打破利益固化的藩籬,把追求社會公共利益最大化作為價值旨歸,促進社會治理共同體高效協調合作,打造活力與秩序并存、效率與價值兼具的利益共同體。
其次,明確主體職責定位,實現多元主體有序參與和良性互動。一是明確基層黨組織的核心領導地位。黨組織的核心領導地位首先體現為對黨的路線、方針、政策的把握和執行,保證社區治理“不偏航”、“不走樣\"和有實效;發揮黨組織整合協調職能,協調治理主體間的矛盾沖突,整合各治理主體所占有的獨特資源,以達到社區治理合力的最優化。二是企業和社會組織有序參與社區治理,為社區居民提供高質量公共產品和服務,整合社會資源,動員居民有效參與社區公共事務,構建社區社會資本。三是居民要增強自覺參與意識,關注和關心社區,積極主動參與社區公共事務治理,促進社區發展。
3.從工具理性到交往理性轉變,促進主體性交互成長
要實現多元主體的主體性互構與成長,關鍵在于推動多元主體間的交往互動從工具理性向交往理性轉變。一是理性對話,強化主體責任意識,推動主體目標共識與價值實現。交往理性強調交往行為是一種“主體一主體\"遵循有效性規范,以語言符號為媒介而發生的交互性行為,交往主體將對方視為平等交往的合作伙伴,在平等溝通和互動中達成共識,分工協作。多元主體在互動中達成價值理性與工具理性的統合和協調,最終實現整體功能最大化,從而服務社區居民,推動社區治理現代化。以企業與社工機構合作為例,社工機構應堅定秉持公益原則和社會性價值取向,在雙方協商中以公益原則和社會性價值取向影響和約束企業的商業沖動,推動企業由“利潤驅動\"轉向“社會責任”,實現公益目標和市場效率的互嵌共生。
二是在協商議事和平等交往中實現多元主體的賦權和增能。其一,在協商議事中實現權利互構。從基層社會治理實踐看,協商議事滲透著權力與權利的互構機制。社區協商議事,一方面可以填補和強化黨組織和政府在基層社會秩序建構中的權力空間;另一方面可以將多元社會主體組織起來,向社會組織、企業與居民賦權,促使治理共同體中處于相對弱勢地位的主體力量成長壯大。其二,在交往中強化學習,實現主體間的雙向賦能。以社工機構專業實踐能力建設為例,社工機構在扎根社區、開展社區治理和服務中要向黨、政府等主體進行學習,充分借鑒、吸收和融合本土性社會工作(黨的群眾工作和政府行政工作)的價值、經驗、方法和優勢,提升專業實踐能力。黨的群眾工作和政府的行政工作對社會工作經驗的借鑒,可以提升黨和政府的工作效能。通過本土社會工作與專業社會工作的共同融入、相互促進,實現主體間的雙向賦能。
六、結束語
社工機構參與社區治理,要以社區為實踐平臺,立足于社區治理的現實情境和需求,基于主體性“價值一能力一交往\"三維整合模型,遵循社會為本專業為用、關系為基\"的嵌入邏輯,推動社工機構價值嵌入、專業嵌入和網絡嵌入,進而在有效嵌入過程中建構其主體性。這一過程不僅依賴社工機構自身的“內力\"提升,更離不開外部環境的“外力\"推動。[17中央社會工作部和各級黨委社會工作部門將作為關鍵外部支持力量,為社工機構主體性建設構建堅實的支撐結構與良好的情境氛圍。一是帶動政府與社會關系調整。通過將社會工作事業納人黨委工作序列,采用黨委統一領導體制替代黨政分工的領導體制,提升體制的統籌能力和動員能力,吸引社會力量及慈善資源支持社工機構的發展。二是社區治理結構優化與關系協調。黨組織將自身的價值導向、組織網絡、行動邏輯等深層“基因\"植入基層場域,實現對基層社區的深度改造和統合,推動社區多元主體協同治理,為社工機構的有效嵌人和主體性重塑提供基礎性支持。
注釋
① “資方\"主要是指項目資助方(項目初始委托方)和項目管理方(項目中間委托方)。受地域限制,項目資助方(即出資方,如民政廳/局)可能將項目管理權賦予項目落地轄區的職能部門(鄉鎮/街道政府),以便更好地監督和跟進項目執行。一般而言,項目管理方擁有項目監督、成效評估、項目款撥付等權力。
② 廣東綠耕社會工作發展中心是在廣東省民政廳注冊成立的一家省級專業社會工作服務機構。其宗旨為扎根社區,精耕細作,培力弱勢,彰顯公義,有效推動中國城鄉社區發展和城鄉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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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編輯:王香麗 責任校對:徐朝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