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本文以偵探小說《布朗神父的清白》李廣成和馬建玲的兩個中譯本為例,基于詞匯語義學的相關理論,對兩版譯文在詞匯語義重建方面的差異展開對比分析。通過剖析譯本中多個詞匯的翻譯實例,探討翻譯過程中詞匯翻譯存在的問題。研究發現,譯者在進行詞匯語義重建時常面臨對單詞或短語的誤解、疏忽,以及未結合上下文理解等困境。在譯文質量評價體系中,詞匯語義的準確重建至關重要,譯者需精準把握作者賦予單詞的含義,從而完整再現源語文本的詞匯意義。
[關鍵詞] 語義學" 詞匯語義重建" 偵探小說
[中圖分類號] I106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7-2881(2025)12-0051-04
語義學(semantics)通常被定義為對語言意義的系統性研究。正如John所言,語義學是對詞語和句子等語言形式所表達的意義的研究[1]。更直白地說,就書面文本而言,語義就是作者試圖通過其文本表達的內容。由此可見,語義不僅關乎文本的內容,還關乎作者通過特定的詞語或句子所傳達的意義。為了完整地再現源語文本的語義,譯者在開展翻譯工作之前,需要透徹理解文本所傳達的內容,即每個詞語或句子的確切含義。根據Howard Jackson和Etienne Zé Amvela的觀點,大多數語言學家都認同,意義貫穿于語言的各個方面。為了凸顯意義的這種普遍性,Jackson建議區分出幾種語言類型,其中研究某種語言詞匯集合中個體詞匯的意義及意義關系的類型,被稱為詞匯語義學。
一、譯例分析
本文基于上述理論基礎,嘗試比較李廣成及馬建玲兩名譯者同名譯本《布朗神父的清白》(譯自Chesterton G K于1911年所著的偵探小說The Innocence of Father Brown)的譯文,通過分析兩者在詞匯語義重建方面的差異,探討翻譯過程中詞匯翻譯存在的問題。
1. It is quite certain that he invented a portable pillar-box…dropping postal orders into it. Lastly,he…and melt into the tree-tops like a monkey.
李廣成譯(下文簡稱李譯):他還制造過一個便于移動的信筒……讓不知情的人往里投信。…… 還能像猴子似的藏在樹頂端。
馬建玲譯(下文簡稱馬譯):弗蘭博還發明了一種便攜式郵箱……期待陌生人將匯票投進去。最后……并像猴子一樣迅速消失在樹梢。
在這段選文中,作者切斯特頓旨在向讀者介紹主要人物之一弗蘭博——他是個頭腦機敏且狡猾的罪犯。作者列舉了具體的犯罪行為,展現弗蘭博的聰明和敏捷。例如,他的詭計之一是發明了便攜式郵筒來獲取“郵政匯票”。原文詞匯“postal orders”指的是“郵政匯票”,這是一種可在銀行或郵局購買并郵寄,供他人憑此兌換現金的官方票據(Hornby)。因此,馬建玲將這個詞譯為“匯票”較為恰當,準確應對了原文含義;而李廣成將其譯為“信”(通常裝在信封里并通過郵政寄送的書面信息),則存在偏差。由于李譯未能準確重組原文詞匯的語義,讀者可能會困惑于小說角色弗蘭博收集信件的動機。關于例子中另一個詞語“melt into”,馬譯“迅速消失”強調動作的快速性,凸顯了角色的敏捷特質;李譯“藏在”則側重靜態的隱藏狀態,未能體現弗蘭博的行動特點。作者切斯特頓意在描繪弗蘭博如猴子般在樹梢間跳躍并迅速消失的動態場景。由此可見,馬譯更為成功地重建了“melt into”的語義,更精準地向譯文讀者傳達了原作者的寫作意圖。
2. If Valentin’s quick eye had caught…or even a tolerably tall duchess, he might have arrested them on the spot.
李譯:如果瓦倫丁的敏銳的眼睛看到……甚至一個相當高的小販的妻子,他或許會當場逮捕他們。
馬譯:如果瓦倫丁的敏銳目光捕捉到……甚至是一位還比較高的公爵夫人,他都可能會當場將其逮捕。
根據《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duchess”一詞指“公爵夫人(公爵的妻子或遺孀)”或“女公爵(憑自身身份擁有公爵爵位的女性)”。因此,馬譯將其譯為“公爵夫人”,相當恰當地再現了此處“duchess”一詞的語義。然而,李譯把這個詞譯為“小商販的妻子”,乍一看似乎有點讓人困惑。不過,查閱一些舊詞典后會發現,在英國俚語中,“duchess”也有“小商販的妻子”的意思。那么,如何翻譯才能更好地重建該詞匯的語義呢?從上下文可以推斷,由于身材高大的弗蘭博善于偽裝,偵探瓦倫丁要找的是身材高大的人,無論男女,也無論身份貴賤,從賣蘋果的小販,到近衛兵,到“duchess”都有可能。按照這種遞進關系,此處將“duchess”譯為身份尊貴的公爵夫人,更能體現弗蘭博善于偽裝、無所不能的特點。此外,既然作者已經提到賣蘋果的女人,再提一個小商販的妻子就顯得多余了。因而,馬譯更好地重建了“duchess”這一詞的語義。
3. He then…arrange for help in case of need; he then lit another cigarette and went for a long stroll in the streets of London.
李譯:然后,他……請求在需要時給予協助。后來他吸著煙在倫敦的街上漫步了很長時間。
馬譯:瓦倫丁……安排在必要時能夠得到協助,然后便點了根香煙,在倫敦的街道上閑逛起來。
此句子的主語“他”指的是瓦倫丁,他不僅是巴黎警察局局長,更是是為了抓捕弗蘭博來到倫敦的國際刑警。瓦倫丁在巴黎警局的職位以及國際刑警的身份表明,原文詞匯短語“arrange for”意為下達命令,而非向當地警察局求助。因此,馬建玲將其譯為“安排”,準確地重建了該短語的語義;而李廣成將其譯為“請求”,在一定程度上曲解了原文語義。這一推斷可從故事后續情節中得到進一步證實——當地警察聽從了偵探瓦倫丁的命令。
4. Flambeau…might be anything from a tall tramp…to a tall toast-master at the Hotel Metropole.
李譯:弗蘭博……或許會扮作溫布里登廣場上的一個高大流浪漢,或是扮作首都飯店的高身材的烤面包片的廚師。
馬譯:弗蘭博……可能會偽裝成各種各樣的人,比如溫布爾登的大個兒流浪漢或大都會飯店的高個司儀。
在此例中,李譯誤解了“toast-master”這個詞的含義,將其翻譯為“烤面包片的廚師”(即專門烤制面包片的廚師)。這一錯誤可能源于譯者將“toast”理解為“切成片后經過烘烤呈棕褐色的面包”,進而誤認為“toast-master”是制作烤面包的專業廚師。然而,此處“toast”的準確含義應為“舉杯祝酒,為某人或某事的健康而干杯的行為”,因此復合詞“toast-master”指在正式宴會上宣讀祝酒詞的人。馬譯將其譯為“司儀”(指的是主持儀式的人),成功地重建了“toast-master”一詞的語義。盡管李譯對“toast-master”的誤譯對故事整體完整性影響較小,但未能準確重建該詞的語義。
5. Only…he deliberately picked up his cup … and throw the soup slap on the wall.
李譯:后來,他小心地端起了他只喝了一半的湯……啪的一聲倒在了墻上。
馬譯:但就在要離開的一剎那,那個神父故意端起杯子……把里面剩下的半杯湯潑到了墻上。
在該故事的這一情節中,布朗神父拿起自己喝剩的湯,故意把湯潑到墻上,目的是給偵探瓦倫丁和他手下留下明顯的追蹤線索,因而這一動作也必須快速完成,以免被他人發現。基于此情節,“deliberately”一詞的語義應為“有計劃地去做,并非偶然為之”,而不是“緩慢且小心地”。李譯中的“小心地”未能準確重建 “deliberately”的語義;而馬譯中的“故意”則成功地再現了該詞的含義。此外,李廣成將“throw the soup slap”譯作“啪的一聲倒”,從表達的準確性來看有所欠缺,因為“倒”的讀者通常不會發出“啪”的聲響;馬建玲將其譯為“潑”雖更貼近原文,但也未能譯出“slap”所傳達的生動效果。由此可見,此處詞匯語義在兩者譯文中都未得到完全的重建。
6.The policeman began to chuckle heavily. “I’ave,
sir…bewildered that—”
李譯:警察用低沉的聲音說:“先生,你問我嗎?看見了……使許多人……”
馬譯:警察吃吃地笑起來。“先生,我見過。…站在路中間發呆——”
在此情節中,瓦倫丁詢問警察關于兩位牧師的情況,警察看到其中一位牧師(布朗神父)喝醉了且舉止怪異,覺得好笑。因此,“chuckle”一詞的確切含義應為癡癡地笑。所以短語“began to chuckle heavily”的語義應如馬譯所述“吃吃地笑起來”。而李廣成卻錯誤地將這個短語譯為“用低沉的聲音說”,未能準確重建“chuckle”一詞的語義。詞匯語義重建的失敗會使李譯的讀者在結合上下文閱讀時產生困惑。
7.Valentin…crossed the road with such contagious energy that the ponderous policeman was moved to almost agile obedience.
李譯:瓦倫丁……他迅速穿過大街,而這位穩重的警察趕緊執行了他的命令。
馬譯:瓦倫丁……便精神抖擻地穿過馬路。瓦倫丁充沛的精力感染了那名呆滯的警察。
結合作者的寫作特點可知,切斯特頓的作品充滿諷刺,此例便是一個佐證。原文中,精力充沛的瓦倫丁與“ponderous”的警察形成了鮮明對比。基于這樣的語境,此處“ponderous”一詞應理解為“笨拙、不靈活”。因此,馬建玲將其譯為“呆滯的”,恰當地再現了該詞的語義。而李廣成將其譯為“穩重的”,帶有褒義色彩,通常用于形容某人沉著可靠、遇事鎮靜,這與原文作者切斯特頓想表達的“遲鈍且不情愿”的警察形象大相徑庭。
8. He banged his way into the restaurant…and looked at the star of smashed glass from the inside.
李譯:他走進飯館里……同時又從里面不停地注視著玻璃上六角形的洞。
馬譯:說完,瓦倫丁闖進飯店……從內部觀察著玻璃上那個星形的碎洞。
在此情節發生的語境中,這三人走進餐館吃那頓遲來的午餐之前,瓦倫丁正處于盛怒之中。因此,“banged”一詞生動地體現出瓦倫丁當時暴怒的精神狀態,該詞的語義應為“用力地猛推且通常伴隨巨響”。所以,就重建“banged”一詞語義的角度來看,馬譯的“闖進”比李譯的“走進”更能準確再現原文該詞的含義,突出了角色瓦倫丁在惱羞成怒之下的粗魯的動作,而“走進”所表現的平靜狀態在這種情景下不太合理。
二、結語
在評價特定譯文時,詞匯語義的重建應當是首要考量的因素,因為詞匯語義是構建整部作品的基本要素。它考量的是每個單詞的確切含義,以及作者試圖通過這個特定單詞傳達的意圖。在翻譯過程中,譯者必須準確把握作者賦予每個單詞的含義,才能完整地再現源語文本的詞匯意義。然而,多義詞或與文化相關的詞匯等,常常會給譯者帶來諸多困擾。從上述例子及分析中可以看出,譯者在重建源語文本的詞匯語義時所遇到的一些困難或問題。在上述的誤譯中,有些是由于對單詞或短語的誤解或疏忽所致。其實,這類錯誤只要查閱以下字典便很容易發現。例如,將“postal orders”錯譯為“信件”。而在重建詞匯語義方面,其他錯誤則是由更為復雜的原因造成的。比如上文討論的單詞“deliberately”,其含義可以是“carefully(小心翼翼地)”,也可以是“on purpose(故意地)”,能否成功重建其詞匯語義,取決于能否結合這個單詞所處的上下文來理解。
參考文獻
[1] Saeed, J. I. Semantics[M]. Hoboken: Wiley-blackwell, 2003.
[2] Jackson, H amp; Amvela, E. Z. Words, Meaning and Vocabulary: An Introduction to Modern English Lexicology[M]. Trowbridge: Cromwell Press, 2007.
[3] 切斯特頓.布朗神父探案全集[M].李廣成,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8.
[4] 切斯特頓.布朗神父探案全集[M].馬建玲,譯.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7.
(特約編輯 楊" 艷)
作者簡介:黃景全,廣州商學院外國語學院,研究方向為翻譯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