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本文以“以文載道,以文傳聲,以文化人”的國際傳播戰略體系為指引,以中國當代作家李娟的非虛構文學作品中“生態話語”的英譯策略為研究主線,結合譯者行為批評、修辭敘事學和生態文學批評理論,生成其“符號化—故事化—形象化”的修辭性對話重構路徑,致力于向世界講好中國生態故事,為完善“一帶一路”背景下當代非虛構文學生態形象的對外傳播話語體系提供理論參考與實踐建議。
[關鍵詞] 李娟" 《冬牧場》" 生態話語" 英譯重構
[中圖分類號] H059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7-2881(2025)12-0074-04
中國當代文學創作中的生態詩學觀蘊含“萬物平等”的生態整體思想,不僅深刻反思人與自然的關系,更彰顯出對生態自然的獨特審美追求,是建構中國式現代化生態觀的有效路徑。作為中國西部文學的新銳代表,邊地作家李娟以散文敘事的獨特筆觸,真實勾勒出新疆阿勒泰地區游牧民族的生活圖景與文化風貌。其邊地生態景觀書寫映射了“第三種歷史觀”——農耕文化與游牧文化相互沖突,彼此交融的動態文明發展史[1]。本文以作家李娟非虛構文學作品中的“生態話語”英譯策略為研究主線,結合譯者行為批評、修辭敘事學和生態文學批評理論,探尋其“生態性”跨文化語際重構的修辭對話路徑,為完善“一帶一路”背景下當代非虛構文學生態形象的對外傳播話語體系提供理論參考與實踐建議。
一、國內外研究綜述
1.生態文學話語及批評研究
隨著我國生態文明建設的穩步推進,生態文學逐漸成為中國文學新的生長點。國內學者融合生態語言學與文學話語的雙重特性,展開原型意象、社會生態、精神生態以及生態文明和生態審美文化領域等多維度生態文學批評[2],勾勒出中國作家依據自身的文學經驗與文化傳統進行創造性書寫的途徑,突出了跨學科性、現實性和文學性等特征。
西方生態文學批評研究始于20世紀70年代,美國學者密克爾提出“文學生態學”概念后,呈現出學科化、規范化、系統化態勢;20世紀后期,一批具有前瞻意識的文學研究者開始系統性地構建生態詩學理論體系。該理論框架呈現出雙重學術向度:在方法論層面,學者們積極借鑒生態文化理論與生態文學批評范式,展開跨學科的文本分析;在價值論層面,學者們從審美維度切入,通過對文學作品的深度解讀,揭示其中蘊含的生態智慧,為緩解環境危機、重建生態平衡提供理論支撐。
2.李娟非虛構文學的生態話語研究
李娟非虛構文學生態話語研究主要聚焦于“原生態紀實性”“女性生態意識”“生態美學價值”三個層面的研究。國內學者通過勾勒其作品的真實書寫歷程,運用風俗畫的手法展現牧民各種生活場景,展現牧民的精神風世界,雖運用冷色調統攬全文,卻也以富有生活氣息的色調展現了生活本身的風格,從而展現新疆阿勒泰地區真實的生活圖景;以獨特的女性視角展現自然與女性之間的關系,將女性與自然有機結合在一起。從女性視角記錄和女性角色與自然的關系展現[3];其作品中荒野作為一個特殊生態意象,充滿艱辛與荒蠻,同時也是一種自由存在,突顯了將人與荒野緊密聯系的生態美學價值導向[4]。
二、理論框架闡釋
后經典修辭敘事學將敘事界定為“某人在特定場合下為特定目的給一群特定聽眾講述故事”[5]。這一闡釋主要包含雙重內涵:其一,敘事文本的語言結構遵循獨特的修辭規律;其二,敘事活動實質上是創作者與接受者借助文本媒介開展的意向性交流。從本質上看,小說英譯實踐體現為譯者對敘事話語實施“解碼(理解)—編碼(詮釋)”的雙重運作,進而形成“譯述交融”的修辭性對話。這一行為模式的建構機理,源自譯者對多重敘事要素(涵蓋意象符號、視角配置、圖文表征等)進行的系統性描摹與詮釋。
基于此,本文結合李娟非虛構敘事散文《冬牧場》的英譯實例,深入分析其翻譯過程中生態話語重構的具體路徑。這一重構不僅圍繞原作的生態敘事話語展開,更在譯者與讀者的交互閱讀中,形成了“符碼化—敘述化—形象化”的修辭對話路徑,從而實現生態話語在跨文化語境中的有效傳播與價值傳遞。
三、李娟非虛構文學生態話語英譯重構:修辭敘事視域
1.李娟非虛構文學生態話語的敘事特征
散文的生態性和敘事性成為其話語書寫二重性的核心要素:一則與自然生態形成呼應,以攝影圖像的方式實現景觀的視覺化呈現;二則受到主體審美感知的驅動,以語言文字的敘事方式“將感受、觀察、表現生活的獨特思維以及思想人格和審美追求等全部熔鑄其中”[6]。
憑借作者的在場化個體體驗,李娟非虛構文學生態話語呈現出游牧民族原始自由的生活姿態,人性的自在與自足,重現個體生命與自然的相遇相知:見天地,見眾生,見自己?!抖翀觥返膭撟髟从?010年《人民文學》雜志發起的“人民大地·行動者”非虛構寫作計劃。作者跟隨牧民身居荒野深處,親身經歷、體驗游牧民族的冬季生活。通過一抹流寓色彩,暈染了游牧民族“在路上”的遷徙歷程:身體和心靈彼此伴隨,哈薩克牧民與自然生靈的生息與共,彰顯彼此依存的生態倫理。
2.生態話語英譯的重構路徑分析
2.1生態話語英譯的符碼化重構
敘事作為一種話語實踐,其本質在于通過敘述主體的能動性,依循特定視角,將事件轉化為可被接受的故事形態,這一過程實質上構成了意義的符號表征體系?;诖耍狙芯繌奈⒂^符號維度切入,探討跨語言敘事話語的轉換機制,具體體現為交際參與者對語言及其他符號系統進行編碼與解碼的雙向意義生成活動。同時,言語傳遞系統會隨著時空情境的變化進行動態調整,進而推動交際主體間互動模式的多元化發展,最終促使敘事過程呈現出持續演進的動態特征[7]。
例如,《冬牧場》中關于“荒野”一詞的英譯,在不同敘事情境下,譯者對其展開層次化的場景再編碼,引領目標語讀者實現對異域生態景觀的動態體驗。具體案例如下:
《冬牧場》英譯本中對于荒野意象的再現,重點在于對其視覺景觀的符碼化重構。譯者基于不同景觀的情景化敘述,在視覺空間轉換過程中,敏銳捕捉符碼語義層面的顛覆以及背后所隱匿的內涵意義。通過超越表層語言符號,依托特定語境,借助聯想想象、審美經驗去領悟鑒賞,從而與創作者達成共識:“先將文本內部的語言化情境轉化為非語言化情境的社會化場域空間,再還原回文本中的對話語境中,形成一種動態性的情境化闡釋”[7],最終憑借獨特的詞匯意象重構其荒野美學的空間化感知和主體化體驗。
2.2生態話語英譯的敘述化重構
不同的敘述行為及策略調節著讀者與文學活動之間的關系,由此調節讀者或“體驗”或“認知”的閱讀態度,即調節讀者在閱讀行為和闡釋行為“共同構建的張力場中的位置”[8]。
①自從李娟來了,趕小牛的任務就給她包攬了。而趕小牛最費事,因為大牛被趕了多年,對牧人的用意早就心領神會,一趕就對直往前走。而小牛以犯犟為天職,至少得把它們趕一公里遠才能斷了它們?;丶铱纯吹哪钕隱9]。
譯文:From the moment I arrived, the responsibility of herding calves was delegated to me. Herding calves was a hassle. They weren’t like the cattle that had been herded for many years, having long learned that the herder’s intention was for them to walk straight ahead. Calves are stubborn by nature. You had to herd them at least a half mile out before they’d stop glancing longingly homeward[10].
譯文一改原文中的第三人稱視角,轉為第一人稱視角,旨在突顯“我”既是講述者,又是事件參與者和評價者。李娟筆下的荒野風景書寫融入了獨特的風景感知視角變換:一方面,利用外在人視角建構審美性視域,充分呈現陌生化的族群的游牧生活圖景;另一方面,利用內在人視角建構經驗性視域,嵌入個體化的生活體驗及其反思。由此可見,《冬牧場》的生態話語的生成路徑源于內外視角互換下的景觀感知視域,由此生發出“我”與哈薩克族牧民共同的生活美學圖景。此外,第二人稱敘事通過打破傳統敘述的單一聚焦模式,創造性地將故事內的人物行動與故事外的讀者接受置于互動語境中。敘述主體采用對話式話語策略,不僅實現了敘事焦點的流動性轉換,更在文本深層建構起多聲部的意義交流場域。這種修辭設計使得認知框架的傳遞、審美體驗的共享以及倫理判斷的協商,都通過敘述者—人物—讀者三者間的動態對話得以實現。
2.3生態話語英譯的形象化重構
伴隨圖文時代的發展,文學話語形象的構建已不再局限于文本媒介,視覺圖像的輔助功效日益突顯,二者共同構成多模態形象話語系統。正如查爾斯·福塞維爾所言,模態是指利用特定的具體感知過程闡釋的一種符號系統,即圖像、聲音、味覺、觸覺等[11],而“文本+圖像”的復合模態體系以圖文并茂、借圖述事、讀賞并行的書寫方式,創造性引領異域讀者步入一個全新的視覺景觀之中,豐富其對中國西部邊疆生態景觀的感官與體驗,融合視覺信息和文字信息,最終實現傳播效果的信息等值;同時,多模態符號翻譯憑借其獨特魅力,能夠“激活隱藏的潛意識,激發民眾樂于和愿意了解異國他鄉的文化意愿與熱情”[12]。
依據羅伊斯提出的符際互補三步驟,視覺信息主要囊括色彩、格式、距離、構圖等物理性信息,而文字信息主要包含人物、背景、地理環境等事件化信息,二者之間的彼此協同關系體現出了一種語義關聯性,主要通過信息增補和審美聯想兩種路徑予以構建[13]。
②原文插圖的文字信息:我迷戀每一個清晨。
譯文插圖的對應信息:I fell in love with morning light on the winter pasture.
譯文將原文“清晨”譯為morning light,突顯了晨光的視覺信息,呼應了插圖中給予光線的捕捉,利用信息增補的手法實現了圖文并茂的審美效果,引領異域讀者感知邊地荒野生態景觀的色澤感,通過調動視覺感覺,為眼前的蕭瑟涂抹一絲暖意,消弭語言“邊界”,融通感官互動,從而達成視覺信息與文字信息彼此交融的協同功效。
四、結語
文學翻譯作為一種跨文化書寫實踐,本質是譯者對原作進行的創造性轉化。在此過程中,由于文化語境存在差異,譯者需要依據目標文化的接受規范,采取動態調適的翻譯策略。理想的翻譯行為模式應當實現理性建構與感性認知的辯證統一,實現文本的審美體驗、文化感知與意義詮釋的有機融合。建構活動以行為語言連接自我與他人,連接人與世界,建立起一種融合的整體性關系,作為一種具有表達性的行為語言,在個體與社會群體之間、個體與自然環境之間搭建起橋梁,并最終形成一個相對統一的整體性認知結構。相較于簡單地通過生態敘事來虛構一個閱讀場域,真實的行動建構更能夠為讀者,尤其是異域讀者,提供一種身臨其境且不斷演變的生存體驗。使其得以間接了解并感受不同文化背景下的生活方式和行為模式,塑造出具有個性化的審美判斷與價值立場,并基于觀察和描繪,參與邊地牧民的遷徙生態世界,表達對這種生態文明的致敬和踐履。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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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約編輯 楊" 艷)
作者簡介:杜思遠,西安外國語大學英文學院,研究方向為翻譯與國際傳播;
彭白羽,西安外國語大學高級翻譯學院, 研究方向為文學翻譯批評,修辭敘事學。
基金項目:2024年西安外國語大學大學生創新創業訓練計劃項目“李娟非虛構文學生態話語英譯的修辭對話路徑研究”(S20
14107240150)。陜西省教育廳2023年度重點科學研究計劃項目“當代絲路文學譯介的景觀化修辭傳播機制研究”
階段性研究成果(23JZ0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