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175(2025)03-0073-07
近年來,“無處不在的網絡化生存和無孔不入的符號化消費在萬物互聯時代深度融合,構造出一種新的社會整合邏輯——流量邏輯”。在流量邏輯主導下,以信息的篩選量化和注意力的捕獲轉化為表征的流量文化悄然興起。流量文化將網絡社會一切事物納入評價范圍,并制造焦點熱點,彰顯出強大的文化影響力。不可否認,流量文化因其詼諧幽默的話語風格、趣味性十足的敘事風格以及視頻化的傳播風格,為主流意識形態的播化提供了一定意義圖式。然而,在平臺資本與算法技術的“合謀”下,“流量權威”“流量審美”\"流量戰爭\"等流量亂象也對主流意識形態產生了一定威脅。因此,引導流量文化有序健康發展,是營造風清氣正網絡空間、推動社會主義意識形態高質量發展的迫切需要。
一、流量文化:意識形態分析的應然視域
流量文化作為一種象征形式,“不僅深深塑造著個體或群體的價值觀念、消費和認同,展現出一種微觀控制權力,而且悄悄改變著整個社會的組織關系,呈現出一種宏觀整合機制\"。英國著名社會學家約翰·B.湯普森指出,“解釋意識形態就是闡述象征形式所調動的意義與該意義所維持的統治關系之間的聯系\"[2]24。流量文化以其自身獨特的文化影響力,深刻影響著原有的統治關系,理應納入意識形態的分析視域。
(一)具象運演:流量文化的運行特征
“流量”一詞原指水力學領域單位時間內某一過水斷面的流體量,后被引申為網站訪問量,成為網絡信息技術專有名詞。在人與數據的深層交互中,流量從算法支撐的技術場景走進公眾直接感知的生活場景,對公眾生產生活產生了深刻影響。概言之,流量文化是指以信息的篩選量化和注意力的捕獲轉化為表征,“在流量邏輯主導下進行內容生產、關系締結以及資源變現的文化\"[3]。流量文化是流量社會的文化邏輯,具有鮮明的運行特征。
在內容生產上表現為“關注爭奪”。在流量社會,媒介產品生產者為獲取流量,需通過攫取公眾的注意力資源建構社會資本。無限的媒介信息與稀缺的注意力資源,導致吸引公眾的關注成為挑戰。一方面,以觸發公眾的本能反應為爭奪機制。注意力分為瞬時注意力和持續注意力,吸引公眾的瞬時關注是獲得持續關注的必要前提。為攫取瞬時注意力,媒介產品生產者基于人類本能的基本方面,通過對聲音、顏色等介質的技術組合,以荒誕、獵奇的視聽敘事觸發公眾大腦的本能反應。公眾在“點擊誘餌”的吸引下,消耗一定的注意力對信息進行甄別,并根據自身所需作出是否繼續投放注意力的決策。另一方面,以構建公眾的價值認同為爭奪機制。在以顛覆性的方式觸發公眾興趣后,能否為其提供獨特、創新且實用的信息價值,成為公眾轉向媒介受眾并進行注意力長期投資的關鍵。這一階段,受眾的注意力被媒介產品生產者深度捕獲,其行為也將被持續牽引。
在關系締結上表現為“快適鏈接”。在流量社會,媒介產品生產者為發揮流量的“規模效應”,就必須想方設法縮短人與人、人與產品之間的距離,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實現流量的最大聚集,進而實現內容生產到分發再到消費的貫通,而“云端交往”為這種預期的實現提供了可能。一方面,通過提升匹配速度進行關系締結。流量社會,“信息超載”一定程度上導致公眾注意力資源的稀缺和線下人際關系的疏離,公眾期待投入最小的注意力成本與他人或商品建立關系。因此,媒介產品生產者通過搭建社交或商業平臺,不斷吸引用戶注冊并提升算法的匹配效率。匹配效率的提升,為用戶提供了海量社交對象和商品選擇。另一方面,通過提升交往舒適度進行關系締結。匹配速度決定了用戶選擇社交平臺或商品的耐心,而匹配對象的配適度決定了用戶是否長期選擇某一社交平臺或商品并為之付費。因此,媒介產品生產者在交往實踐中不斷修正偏差標簽,以使標簽設定符合用戶對交往對象的期待。
在景觀呈現上表現為“數字律動”。在流量社會,網絡空間中的文本、圖像甚至人本身在內的一切內容被納入評價范圍。在大數據和云計算等信息技術的支持下,信息數據的流動峰值和變化趨向成為事物發展或社會形勢的直觀反映和量化表達,人的生存圖景被全面數字化。一方面,身體景觀下的數字律動。流量作為群體注意力認同的信號,在資本的驅動下引導人們購買數字機器并植人日常生活,智能穿戴設備的廣泛使用,使本不可見的心率、血壓等被轉換為一系列的數據并引導人們形成符合機器設定的數據趨向,律動的數字成為人們量化身體的重要參數。另一方面,視覺景觀下的數字律動。人們生存圖景的數字化過程,同時也是雙眼在各種屏幕上不斷凝望與注視的過程,而流量則是各種消費欲望或信息符號組合的可視化評價。流量邏輯驅動下,公眾習慣于根據商品或事件的關注量來判斷其重要性和契合度。
在價值導向上表現為“變現追求”。在流量社會,占有和控制信息流動,不但成為生產商品和追逐利潤的資源取向,甚至流量本身也成為一種價值符號。一方面,流量文化具有一定的象征價值。“象征價值是根據生產和接收它們的個人對它們的評估而具有的價值\"[2)14。在社會關系領域,各主體根據微博粉絲量、朋友圈點贊數、商品銷量等量化形式進行人際互動和社會關系的生產。這些量化形式象征著相關主體的人氣、品位甚至是社會地位和文化身份,作為某種標識和評價介質的象征價值,本質上是一種信息積累和流通的認同信號。這為平臺資本精確捕捉用戶需求提供了導向,是實現變現追求的前提。另一方面,流量文化可以轉化為經濟價值。流量文化雖具有一定的象征價值,但其并非一般等價物,無法像貨市一樣在市場上自由流通和交換。無論是點贊量、轉發數還是交易量,資本追逐的都是其內蘊的經濟價值,均需通過“引流”“吸粉”“帶貨\"以及“付費”等組織形式才能完成其“驚險的一躍”。
(二)價值形塑:流量文化的意識形態屬性
意識形態并非神秘抽象,而是深受日常生活的滋養。法國著名哲學家亨利·列菲弗爾(HenriLefe-bvre)指出,“所有對神秘化意識形式的分析統統可以歸結為日常生活批判\"[4]228。當下,“流量不僅與每個人的生活高度融合,更體現為一種社會化的生活方式”,并在潛隱式地價值形塑中彰顯其意識形
態屬性。
流量文化重構認知圖式。在流量社會,公眾的注意力被信息洪流無限切割,而流量作為一種流行、認同的信號,成為公眾獲取信息、形成認知的前置語境。一方面,公眾依據流量峰值主動選擇信息。為快速識別、獲取實用信息,公眾依據流量趨向判斷信息價值,進而作出信息選擇的主動行為。當某種信息獲得高額流量時,公眾可能會認為它更為重要或真實,即使這些信息可能并不完全準確。另一方面,公眾依據流量推送被動接收信息。高流量的信息也可能被商業或政治利益所利用,公眾的信息選擇行為被算法精確捕捉后,媒介產品生產者或具有特定政治意圖的代言人,將通過算法操控流量,將某些信息或觀點有意放大,從而影響公眾的意見和行為。流量文化境遇下,公眾信息選擇和接收方式被流量所左右,認知結構被流量信息深刻形塑,最終影響其價值判斷和價值選擇。
流量文化重繪情感圖式。在流量社會,智能算法的“精確匹配\"“標簽分類\"等功能,打破了情感交互的固定對象和穩定時空。一方面,流量空間的情感更具流變性。流量邏輯主導下,平臺資本與智能算法的介入改變了公眾的情感狀態。為追求理想人設,公眾的情感歸屬不再滿足于社交穩定,而是追求淺表化的情緒共振。智能算法助推下,公眾屈從于數字鏡像營構的社交平臺,并無所顧忌地袒露情感圖像,在交往對象的流變中完成情感體驗。另一方面,流量空間的情感更具數字性。在流量邏輯主導下,公眾情感被算法技術精確捕捉、測算并編碼,淪為可以測量和讀寫的客觀數據,公眾的情感表達被數字化。博主依據社交平臺粉絲量和發布信息瀏覽量等流量指征完成情感確證,粉絲則通過點贊、轉發、跟評等數據行為“示愛”。流量文化境遇下,公眾在變動不居的情感關系中通過數據勞動完成角色扮演和移情互動,生成指導自身行為的審美與情感。
流量文化重建經驗圖式。在流量社會,為了提升信息識別和擇取的效率,信息的流量數據成為公眾衡量一切事物的簡易尺度,公眾天然的人文感知能力受到“唯數據主義\"的持續侵蝕。一方面,公眾定性提取的自然能力被弱化。定性提取是人與生俱來的天然能力,但由于識別海量數據所需的感知力超出了人工所限,公眾不得不求助于算法等算力工具。而人們對技術、科學和數字的過度迷戀,侵蝕了其對非線性變化的感知度,弱化了其對信息世界的感知能力。另一方面,公眾量化直觀的數字能力被強化。流量文化的勃興,致使“唯數據主義”的盛行,這導致人們在理解和分析世界時,不再將數字和模型作為展現世界的手段,而是開始把它們當作事實,并且是唯一的事實。流量文化境遇下,公眾以人文感知和定性提取為主的經驗圖式遭遇沖擊,以量化直觀和流量導向為主的經驗圖式逐漸形成。
流量文化重塑信仰圖式。在流量社會,為實現資本的無限增殖,流量文化內蘊的經濟價值成為市場各主體競相追逐的目標,流量競爭日趨白熱化,流量至上、金錢至上等錯誤思潮充斥網絡空間,沖擊著人們的崇高信仰。一方面,追求崇高的信仰圖式被消解。在流量邏輯主導下,追求崇高的敘事模式宏大且嚴肅,難以快速引起公眾的情緒共振,無法實現流量的快速聚集進而達成變現目標。因此,躲避崇高、嘲弄理想成為流量空間的一種病態。另一方面,流量至上的信仰圖式被確立。相較于追求崇高,淺表化、戲謔性地流量營銷更能引起公眾的關注,實現流量的瞬時聚集,從而創造流量經濟。因此,能否獲得流量成為市場各主體的重要目標。流量文化境遇下,流量的符號價值將散見于社會各角落的個體以及社會群體集中起來,并以“流量人”的身份定位賦予其對流量的聚焦,進而實現對流量意義的認同和信仰。
二、流量文化意識形態風險的多重樣態
流量文化持續的意義生產,深刻形塑著公眾的價值觀念,并潛隱式地影響統治關系。在流量文化的生產創制、關系締結、傳播推動以及價值變現的過程中,衍生出了諸如“流量權威”“流量審美”“流量戰爭”以及“流量鴻溝\"等文化景觀,對主流意識形態呈現解構姿態。
(一)“流量權威”削弱主流意識形態引領力
在流量社會,“流量資本”“流量聲望\"以及“流量權力\"成為權威的典型象征形式。具體而言,“流量資本”依據信息數據的流量峰值進行資本傾注并通過特定方式進行價值變現?!傲髁柯曂笔莻€體或組織經過長期數據積累而形成的聲譽或名望?!傲髁繖嗔"則不再遵循以往科層制的組織原則,而是轉向數字認同帶來的主體黏性。這三者在一定意義上對主流意識形態引領力呈現解構姿態。
“流量資本\"擠壓主流意識形態生存空間,造成空間引領失能?!傲髁繋淼闹鹘枪猸h以及資源變現能力,使得‘流量資本'成為算法時代媒介用戶競相博弈的焦點\"5。為實現流量的聚集從而進行價值轉化,部分媒介用戶或商家熱衷于通過吸晴式標題、泛娛化敘事、擦邊式展演等手段消費公眾情緒,邊緣化以理性言說和抽象闡發為主的主流意識形態。同時,流量追逐的白熱化使得流量產業日益勃興。在資本驅動下,商品的符號價值和娛樂意義充分凸顯,消費主義、享樂主義等錯誤思潮不斷擠壓主流意識形態生存空間。
“流量聲望”削弱主流意識形態價值認同,造成價值引領失能。傳統聲望與個人品德修養和知識素養密切相關,注重表里如一的長期積累。而流量聲望則與粉絲量、點贊數等信息數據直接掛鉤,注重資本包裝的人設設定。在數據資本驅動下,媒介用戶醉心于塑造符合受眾期待的完美人設,以吸附更多受眾及增強受眾主體黏性。而后,擁有大批量粉絲的媒介用戶利用其“流量聲望”,通過直播帶貨、廣告投放以及內容付費等方式進行價值變現。“流量聲望”的標簽設定以及即時變現屬性,極易誘發“急于求成”“不勞而獲\"的價值觀,消解“腳踏實地”“艱苦奮斗”的主流價值觀。
“流量權力”矮化主流意識形態主導地位,造成地位引領失能。在流量社會,源自行政職務的權力經驗被修改,身處生活場景的個人也可通過掌握“流量密碼\"形成一定的“流量權力”。對大多數人來說,對他們產生影響的最直接的權力與統治關系是那些作為他們日常生活典型社會背景的場所\"2]9。而生活場景的個人由于缺乏特定政治場域延續的歷史經驗以及制度環境的保護,極易被資本主義意識形態所裹挾,從而在權力場域矮化主流意識形態主導地位。長此以往,這三者共同構筑的“流量權威\"將導致“權威置換”,削弱主流意識形態引領力。
(二)“流量審美”掏空主流意識形態創造力
在流量社會,蘊含在精神文化生活中的各種價值符號被剝離打亂,在流量邏輯支配下進行編排重組,“好品味與統治權的重新分割和分配相符”[6]36審美作為人們精神文化生活的重要構成,“是人通過心理、感官、情感和想象,達到求真求善、成己達人的重要途徑\"7]。然而,在流量邏輯規訓下,原本符合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社會審美遭到了數字主義、消費主義、泛娛樂化等錯誤思潮的侵蝕。
流量審美的“數字化趨向”置換主流意識形態審美標準。在流量邏輯主導下,信息數據的流向成為社會審美趨向的重要參照,公眾依據流量的篩選與評價開展審美活動。為構建符合受眾期待的審美形象,實現流量的快速聚集,媒介用戶不再對抽象美學進行人文感知,而是轉向淺層直觀的流量審美。這種審美的數字化趨向,是對服務于資本增殖下各種美學符號組合的評價,往往會出現高分低質的現象,其本身并不具備啟智潤心的美學價值,而是對追求道德優先的社會主義審美標準的置換。
流量審美的“庸俗化傾向”沖擊主流意識形態審美內容。在流量邏輯主導下,為快速、持續的吸附受眾,媒介用戶不再遵循理性原則去開展抽象審美活動,而是選擇能夠直接調動受眾感官、迎合受眾欲望的庸俗化審美傾向。于是,部分創作者漠視倫理道德,試圖通過戲謔夸張、色情擦邊的身體意象,追求獵奇、粗陋低俗的文學意向引起公眾感官的快速響應,并將其牢牢固定在感官愉悅的欲望泥沼中。而思想深刻、清新質樸、內蘊道德的主流意識形態審美內容往往需要公眾付出較大的注意力資源進行理解和認同,這對身處信息洪流中的個人無疑不是一種注意力資源的挑戰。
流量審美的“物欲化導向”解構主流意識形態審美旨趣。社會主義意識形態審美旨趣旨在使人的審美活動從物欲和感官沉浸的枷鎖中得到解脫,通過健康的審美充盈精神世界。流量的變現邏輯致使人的“一切情欲和一切活動都必然湮沒在貪財欲之中\"[8]227,人的審美活動也必然被資本的物化邏輯所捆綁。于是,商家將人的審美體驗視為可交換的價值符號,熱衷于輸出迎合感官欲望的商品美學。當商品美學形塑人的審美認知和審美體驗時,人的物欲將得到極大地激發,人本身也將在物欲洪流中被物化。長此以往,這三者合力形塑的“流量審美”將導致“追求降格”,掏空主流意識形態創造力。
(三)“流量戰爭”離散主流意識形態凝聚力
在流量社會,流量既為人們生產生活提供某種實用性的便利,又是承載人們意義生活的認同符號。流量可以通過特定方式直接轉化為一定量的貨幣資本,是各方競相追逐的目標。流量資源的有限性與資本擴張的無限性,致使流量競爭日趨白熱化。部分市場主體互相使用攻計、抹黑、控評等暴力形式展開惡性競爭,掀起\"流量戰爭”。
“流量明星”誘發“飯圈之戰”。當流量指稱于人時,以龐大粉絲量、轉發量、點贊數等為顯著數據指征的媒介用戶即為“流量明星”。流量明星因其具有廣泛影響力和強大號召力而深受資本“青睞”。為實現其商業價值,資本按照公眾期待的人設開展“造星運動”,通過構建情感認同與粉絲進行強鏈接,刺激粉絲“為愛買單”。各平臺為追逐流量,設置明星榜單,鼓勵粉絲為其競榜,誘發了“飯圈之戰”。不同的“流量明星\"擁有不同的粉絲群體,為幫助偶像“沖榜\"或維持其“榜首\"地位,“拉踩引戰、挑動對立、造謠攻擊已成為網絡飯圈的常態,網絡道德現狀堪憂”[9]
“流量經濟\"引發“倫理之戰”。流量經濟的本質是對媒介用戶注意力資源的攻占和變現。在流量變現邏輯驅動下,市場各主體不惜通過“劇情編造”“賣慘炒作”等造假方式直播“悲慘世界”,以達到利用公眾同理心牟利的目的。為維持各自的競爭優勢,市場各主體執著于“賣慘\"的演技比拼,引發了“倫理之戰”。為激發公眾的“援助\"意愿,部分市場主體圍繞“疾病”“災害\"等引人注目的主題進行劇情演繹,并通過調整演繹者的裝扮、神態等強化貧困視覺,甚至為其營利行為披上“助農”“助學”的公益外衣。虛假的網絡賣慘引發了社會信任危機,沖擊了符合主流意識形態的倫理秩序。
“流量話題”觸發“認知之戰”。“流量話題”是指能夠吸引大量媒介用戶關注、討論和轉發的話題。作為一種開放式場域,“流量話題”往往涉及各種價值觀和社會現象,是網民意見交鋒交融之場。為吸粉引流,市場各主體熱衷于制造“嘩眾取寵”式的評論,這些評論與主流價值產生激烈對沖,觸發了“認知之戰”。部分市場主體假冒“當事人”,或運用極端話語宣揚仇恨,挑動“性別對立\"和“地域對立”,甚至甘愿被境外敵對勢力所收買,煽動“官民對立”。極端思想的傳播以及西式價值觀的滲透,干擾了網民對主流意識形態的認同。長此以往,這三者共同掀起的“流量戰爭\"將導致“眾生喧器”,離散主流意識形態凝聚力。
(四)“流量鴻溝”阻抗主流意識形態傳導力
在流量社會,“市場化的流量邏輯使人際隔閡和社會壁壘不再僅僅是信息獲得的不對稱,而是對信息符號的差異化改造和不同解讀帶來的認同差異”1,“流量鴻溝”由此而生。算法技術助推下,公眾的個性和偏好被精確捕捉,流量資源被分發到特定人群。長此以往,公眾基于個性和偏好的認知偏誤被持續放大,對信息符號的差異化解讀也將導致認同分化,阻抗主流意識形態的傳導。
流量的“配適機制”實現了興趣內容的精準分發。在流量社會,為提升流量變現效率,“許多算法都不再詢問用戶的需求,而是默默守在幕后推斷用戶的偏好”10]12。算法依據持續修訂的偏好數據為用戶推送定制化的流量信息,以此提高媒介用戶的滿意度和流量變現速率。流量的“配適機制”一定程度上滿足了用戶的信息需求,但定制信息的長期推送,也易將其圈囿于“信息繭房”。帶有資本意圖的定制流量,以視聽敘事的方式迎合著受眾的感官,使受眾沉浸于熟悉的此岸與泛娛樂化敘事,阻礙了其探索未知的彼岸與接受宏大、嚴謹的主流意識形態敘事。
流量的“過濾氣泡”決定了高贊信息的優先呈現?!傲髁吭掝}”下,媒介用戶的個性化價值表達或被其他用戶所點贊,亦或引發爭論,雙方的激烈“對線”便創造了流量。隨著點贊數的累加,部分“意見領袖”的評論成為置頂帖,而大多數人的意見沉底于“樹洞”,高贊信息的置頂代表著話題的價值取向。但實際上,諸多高贊信息往往不是理性思辨的自然產生,而是資本運作的特定呈現。為爭當“意見領袖”,話題中的多元主體競相開展“造?!边\動,具有戲謔和反諷意味的“熱?!北恢庙敚杩怪髁饕庾R形態話語的呈現與傳播,
流量的“圈層效應\"強化了特定群體的認知偏誤。為實現流量資源的快速傳導,具有不同個性的人被算法精確識別,并以個性標簽聚集于同一圈層,各個圈層擁有獨特的流量偏好,阻擋著“異質”流量的入侵。以“流量明星\"形成的“飯圈”為例,不同的“流量明星”因人設或風格的不同,吸引了不同的粉絲群體,形成了陣營鮮明的“飯圈”。圈層內的大量粉絲為幫助其“競榜\"或“應援”,有著自己的隱喻體或歷史敘事,并形成“同仇敵汽”之情,阻抗主流意識形態的傳播。長此以往,這三者共同勾勒的“流量鴻溝\"將造成“傳播被動”,阻抗主流意識形態傳導力。
三、流量文化意識形態風險的治理路徑
流量文化的敘事優勢及傳播效能為主流意識形態具象化呈現提供了一定的意義圖式,但資本與算法“合謀”下的流量亂象也對主流意識形態安全產生了一定威脅。因此,面對流量文化誘發的各類意識形態風險,應從“重構權威”“匡正審美”“化解戰爭”“彌合鴻溝”等角度綜合施策,促進流量文化與主流意識形態的良性互動。
(一)“重構權威”:加強網絡統戰,整合流量力量
習近平指出,要“牢牢掌握黨對意識形態工作領導權,全面落實意識形態工作責任制,鞏固壯大奮進新時代的主流思想輿論”[1143。提升主流意識形態引領力,需加強網絡統戰,整合多維力量。其一,要強化“政治場域\"的網絡統合。在象征傳統權力的政治場域,應發揮科層制“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制度優勢。加強黨對網絡統戰工作的領導,充分利用大數據、區塊鏈等信息技術搭建網絡統戰工作平臺,完善由統戰部門牽頭,網信、公安等各部門參與的聯席會議制度,以資源整合和制度優化提升體制內各部門的協同能力,強化主流意識形態的主體力量。其二,要強化“生活場域\"的網絡統合。在象征流量權力的生活場域,應發揮新媒體中的代表性人士在思想引領和輿論引導方面的積極作用。對于這類群體,各地統戰部門應按照屬地原則確認其組織歸屬,以組織為抓手對其進行培訓管理,并建立經常性聯系渠道,強化線上線下溝通,引導其在凈化網絡空間、弘揚主旋律等方面展現正能量,壯大主流意識形態的網絡力量。其三,要強化“對抗場域”的網絡斗爭。在象征傳統權威與流量權威激烈對沖的對抗場域,除對多維力量進行統合外,還應堅持發揚斗爭精神,敢于、善于同流量亂象作斗爭。這要求網絡統戰部門要善于利用智能算法、云計算等信息技術捕捉流量亂象及媒介用戶的關注趨向,并引導“網絡意見領袖\"設置批判議題,駁斥“流量至上\"等錯誤思想。
(二)“匡正審美”:遵循美的規律,開展流量創制
馬克思指出,相較于動物,“人卻懂得按照任何一個種的尺度來進行生產,并且懂得處處都把固有的尺度運用于對象;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規律來構造”[8]163。提升主流意識形態創造力,需遵循美的規律,既要把握流量文化的本質,又要立足于人的真正需要,實現精神生產客體與主體、真理與價值的統一。其一,社會主義審美標準應具有“人文性”。流量審美的“數字化傾向”使媒介用戶過度迷戀于數字,這“侵蝕了人們對非線性變化的敏感度,弱化了人們從定性信息中提取信息的自然能力”[12]1。實際上,人民群眾在創造歷史的過程中,同時定義了美的內涵,形成了對美的人文感知。因此,社會主義審美標準應避免“數字主義”與“主觀主義”兩種傾向,實現量化直觀與人文感知的有機結合。其二,社會主義審美內容要追求“真善美”。流量審美的“庸俗化”傾向將媒介用戶置身于感官愉悅的欲望之沼。“低俗不是通俗,欲望不代表希望,單純感官娛樂不等于精神快樂\"[13]156。社會主義審美內容應貼近現實和反映真理,同時內蘊道德規范和倫理價值,呈現藝術靈感和美的力量。其三,社會主義審美旨趣要堅持“人本位”。流量審美的“物欲化\"導向消解了“人本位”導向。因此,一方面,要充分發揮社會主義公有制經濟對資本的宏觀調控和引導作用,從經濟根源實現對流量資本的有序化利用。另一方面,應注重以馬克思主義審美觀提升媒介用戶的審美素養和精神境界,匡正資本裹挾下的流量審美。
(三)“化解戰爭”:筑牢監管體系,凈化流量生態
習近平指出,“制度問題更帶有根本性、全局性、穩定性、長期性”14]391。提升主流意識形態凝聚力,需筑牢監管體系,凈化流量生態。其一,要完善風險預警體系。流量的變現光環既為市場各主體提供了導向,也為政府部門研判流量風險提供了觸點。政府相關部門要充分利用大數據、云計算、智能算法等信息技術,實現對網絡空間流動數據全天候、全盤化掃描,定向捕捉和研判數據的流量峰值,將預警信息及時反饋給各部門,將流量文化衍生的意識形態風險遏制在源頭。其二,要筑牢平臺監管體系。各平臺要完善流量內容的準入與傳播機制,實現人工審核與算法篩選的協同過濾,遏制劣質流量文化的傳播。同時,要強化對“流量明星”“飯圈群體”等的關注,依法依規對“流量造假”“撕黑無休\"“漠視道德\"的流量主體予以限流、警告或封禁。其三,要嚴格失責問責體系。明確政府部門、算法設計方、網絡平臺方、流量企業方以及媒介用戶等多方的主體責任和承擔義務,分層分類制定處罰標準,定期強化對各主體的監督檢查,確保問責的全員性和公平性。同時,要建立獎懲機制,激勵網民檢舉揭發網絡空間中的不法行為,嚴懲虛假營銷、惡意引流、蓄意攻擊等不法行為,以有效遏制流量資本、敵對勢力的滲透。
(四)“彌合鴻溝”:堅持價值引領,優化流量推送
習近平指出,要“用主流價值導向駕馭‘算法’,全面提高輿論引導能力\"[15]318。精進主流意識形態傳導力,需堅持價值引領,優化算法設計,以有效彌合流量鴻溝。其一,要提高數字素養,提升主流意識形態的配適閥值。彌合流量鴻溝必須充分調動個體對流量風險的意識能動和主體自覺。實際上,流量的配適取向取決于媒介用戶的價值理念和行為偏好。因此,應大力推進數字素養培育工程,增強媒介用戶的數字甄別和數字選擇能力,引導其積極修正并致力于描繪符合主流意識形態的“流量畫像”。其二,要優化算法設計,確保主流意識形態的優先呈現。資本裹挾和惡意營銷下的“高贊信息”,牽引著公眾的認知和行為,阻隔主流意識形態的傳導。應從算法設計源頭,強化主流價值與公共倫理的代碼嵌入,不斷追蹤、評估和糾偏算法,使其不以片面滿足用戶需求和過度追逐流量為目的,確保主流意識形態在流量場域的先在地位。其三,要注重情感共鳴,實現主流意識形態的破圈傳播?!皬陌恍┕餐^點的溫和角度出發,對于連接兩極化的用戶更為有效\"[10]89。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是破除圈層壁壘的最大公約數,“我們要善于借助話語的思維意圖和表達系統的具象化呈現”16,特別是要善用算法技術提取公眾認同的流量符號,實現讓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通過實物實景實事直抵人心。
總之,作為一種微觀控制權力,流量文化在平臺資本和智能算法的“合謀”下,正潛隱式地撼動整個社會的權力結構,建構特定的價值秩序。置身于流量文化中的個體,既是這一權力的締造者,同時也被其深刻形塑。與其他類型文化相比,流量文化的特征在于,它以數字平臺為媒介,以智能算法為引擎,以注意力捕獲為手段,以信息篩選量化為標準,并將個人轉化為集流量生產與消費于一身的流量人,以期實現流量變現的最終目的。流量文化持續的意義生產,衍生出了“流量權威”“流量審美”“流量戰爭\"以及“流量鴻溝”等多重樣態,這些樣態通過特定的流量形式與主流意識形態展開互動。作為一種流行、認同的符號,流量文化為主流意識形態的內容生產、關系締結及傳播推動提供了一種積極范式。但同時也誘發了一些風險,即數字認同下的“流量權威\"削弱主流意識形態引領力;消費主義下的“流量審美”掏空主流意識形態創造力;資本驅動下的“流量戰爭”離散主流意識形態凝聚力;算法形塑下的“流量鴻溝\"阻抗主流意識形態傳導力。流量文化將如何持續影響主流意識形態,仍需保持觀察和研究。但可以明確的是,流量文化與主流意識形態存在良性互動的可能,應主動把握二者的互動尺度,開辟共創的意義空間,推動主流意識形態的高質量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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