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道歉語對比分析

【摘要】道歉語是消除誤會、維系和諧關系的法寶，它存在于社會交往中的每個環節。人非圣賢，孰能無過，每個人都不可避免地會犯錯誤。本文以《生活大爆炸》《家有兒女》為例，從發生道歉的場景、道歉策略的使用頻率、不同權勢關系的人群使用道歉語的情況對中美兩國道歉語的差異進行對比，并試圖揭示語言背后所涉及的文化內涵的不同。

【關鍵詞】道歉語；權力距離；高語境文化；集體主義

【中圖分類號】H136"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18-0099-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18.029

一、引言

道歉是人們日常生活中一種常見的社會現象，它存在于社會交往中的每個環節。造成道歉的原因有很多，一般是由于說話者的言語或行為不利于受話人，因而向受話人表達歉意以請求原諒，在語用學上屬于補救性言語行為。本文采用霍爾姆斯從功能的角度對道歉語的定義，即認為道歉語是A為了彌補自己的冒犯行為，向B致歉，以挽回B的面子，從而恢復A與B的平衡的言語行為。

二、中美道歉語的差異對比

（一）發生道歉的場景對比

道歉作為一種彌補性的言語行為，決定其使用的場景在中美兩國中存在很多的相同之處，本文主要選取了一些典型的特殊使用場景進行對比。

1.發生在美國的特殊道歉場景

（1）減輕冒犯程度

例：Sheldon：Excuse me，but I think we have both found that helpful at times.

Sheldon認為自己接下來反駁Leonard的話可能會有損對方的面子，因此提前說出道歉。此類道歉常常用在提出異議之前，其發生頻率非常高，經常與解釋道歉策略一起使用。而在中國，人們很少當面提出異議，這會被認為是非常沒有禮貌的行為。

（2）表示遺憾或惋惜

例：Leonard：I am sorry to hear that.

此類道歉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道歉，而是聽話者對自己所聽到的一切表達的看法，常常用于安慰別人。而在中國，人們多是直接使用具體的言語安慰他人。

（3）侵犯他人隱私

例：Penny：Excuse me.

Penny從人群中穿過，一邊走一邊說抱歉。美國人對私人空間也非常看重，若不得已侵犯了他人的私人空間，此時需要道歉。在中國，很多人是缺乏隱私觀念的，人們對身高、年齡、體重等并不在意，對于他人的詢問也不會感覺到冒犯，這點在年紀較大的長輩身上體現得格外明顯。但隨著社會發展，人們也越來越注重隱私，但一般情況下若是不小心侵犯了他人的隱私，也遠還沒有到需要道歉的程度。

2.發生在中國的特殊道歉場景

（1）表示感謝

例：夏東海：不好意思，小張老師，這回可真是麻煩您了。

夏東海很感謝小馬老師，用“不好意思”表達了自己的感激之情。此類道歉其實是為了感謝他人，通過語義程度較深的道歉表達了對對方的感激，使得感謝的程度更深。而在美國，則仍然直接使用表示道謝的用語。

（2）表示客套

例：劉梅：馬老師，真是不好意思，您難得來一趟，也沒給您準備什么好菜，都是一些家常菜，還望您吃著合胃口。

馬老師來劉星家家訪，劉梅用了許多平常舍不得吃的食材，但仍說“不好意思”，此時的不好意思并不表示道歉，而是一種表示謙虛的客套用語。在中國，常常會出現通過損傷自己面子以增加他人面子的行為，此類表示客套的道歉便是其中之一，這也體現了中國人在人際交往中卑己尊人的特點。

（二）道歉策略的使用頻率對比

中美兩國在道歉策略的使用頻率方面存在較大差異，本文采用了Anna Trosborg對道歉策略的劃分和界定，并選取了《生活大爆炸》前三季中的前48集和《家有兒女》第一季的前48集進行對比分析，將影視中涉及的道歉場景進行歸納整理，選取了其中最具代表性的道歉策略加以統計，所得數據如下：

從上表可以看出，在美國，直接道歉策略的使用頻率最高，數倍于排在第二的解釋道歉策略。而在中國，直接道歉策略使用頻率較低，僅排在第三位。在中國，使用頻率最高的道歉策略是補償策略，即冒犯者為自己的不當行為向被冒犯者做出補償。例如《家有兒女》中劉星向夏雨道歉“小雨，我們和平談判怎么樣？以后上廁所你優先，這總可以了吧？要不明天我給你洗床單？”而在美國，補償道歉策略的使用頻率是極低的。

表格中，使用頻率排在第二位的道歉策略都是解釋原因策略，即冒犯者解釋自己冒犯的原因，以求得被冒犯者的原諒。例如《生活大爆炸》中Rajesh向大伙解釋遲到的原因“Sorry I am late，but my hammer got stuck in the door on the bus.”《家有兒女》中夏東海對劉梅道歉“梅梅，你聽我解釋，我是真有苦衷。”在美國，使用頻率排在第三位的道歉策略是關切策略，即冒犯者向被冒犯者表達關心來減輕冒犯程度。例如Leonard問penny“I am sorry.Are you okay？”在中國，此類道歉策略和減輕責任策略并列排在最后一位，上述談到的直接道歉策略則排在第三位。

此外，通過對道歉總數的統計能夠發現，美國人道歉的頻率遠遠高于中國人道歉的頻率。道歉對于美國人來說常常是一句掛在嘴邊的口頭禪。面對不受控制的生理反應，例如打噴嚏、咳嗽等，中國人認為這是很正常的生理反應，并不會為此特意道歉，但美國人則相反。當侵犯他人隱私時，例如無意中詢問對方的身高體重等，美國人也會為此道歉，但很多隱私在中國人的觀念里并不算隱私。在親密關系中，美國人并不會因為和對方關系很好而不道歉，但在中國，關系越是親密，道歉頻率也越低。

（三）不同權勢關系的人群使用道歉語對比

在美國，道歉語的分布比較平均，廣泛地存在于家人、愛人、朋友、同事以及陌生人之間，上級對下級，長輩對晚輩的道歉也時常發生。而在中國，上級對下級，長輩對晚輩的道歉頻率則要低很多。此外，《家有兒女》作為一部電視劇，與實際生活仍存在一些差距。事實上，在中國傳統家庭中，長輩對晚輩的道歉頻率是非常之低的。

三、中美道歉語產生差異的原因分析

（一）低語境文化與高語境文化

美國人類學家霍爾將世界上的文化分為高語境文化和低語境文化兩種。在低語境文化中，人們通過話語的字面意思就能得知說話者所想表達的意思。生活在高語境文化中的人們則并不重視明晰的語言信息，重要的信息往往靠情景性的線索來傳遞。

美國作為一個低語境文化國家，其道歉的頻率遠遠高于高語境文化國家的道歉頻率，這是因為低語境文化中重要的信息往往都是依靠明確的語言交流來傳遞的，道歉也不例外。此外，低語境文化中雄辯的講話受到推崇，人們喜歡直接表達自己的意見并試圖說服別人接受自己的觀點，遇到意見沖突時往往會據理力爭。例如《生活大爆炸》中Sheldon反駁Leonard的觀點“Excuse me，but I think we have both found that helpful at times.”

中國屬于高語境文化國家。在高語境文化中，人們即使不小心損害了對方的利益，給他人造成了麻煩，也很少會直接進行道歉，往往是采取一些其他的替代手段，委婉地表達歉意。這在對道歉策略的選擇上也有所體現。《家有兒女》中有一集夏東海向劉梅道歉時說：“你的眼神真迷人，就像……”雖然話語中沒有一個表示道歉的詞，但是根據當時的語境我們都能理解這是在道歉。

此外，在高語境文化中，人們重視人與人之間友好關系的構建，在交流中常常會使用一些讓人摸不準意思的言語或是直接保持沉默，會較多的考慮對方的感受，因此人們一般不會直接提出異議，即使提出異議也是通過很委婉的方式讓對方自己琢磨，例如《家有兒女》中有一集夏冬海讓孩子們通過做家務賺取零花錢，而劉梅覺得孩子們做得家務并不干凈，還不如請清潔阿姨，但她并沒有直接說出來打擊孩子們的熱情，很多次都是欲言又止，即使提出異議也只是對夏東海說：“小哥，你不覺得這樣繼續下去有問題嗎？”

（二）個體主義和集體主義

對自我與集體關系認識的不同，是個體主義國家和集體主義國家最重要的差別。

美國是典型的個體主義國家，強調個人的權利。因此，當侵犯了別人的利益時，道歉是必不可少的。個體主義國家對個人權益的看重使得他們的道歉頻率遠遠高于集體主義國家的道歉頻率，而過高的道歉頻率使得他們更多地會選擇比較經濟的直接道歉策略。此外，個體主義與集體主義對內外團體的態度也有明顯不同。個體主義文化中的人傾向于對所有人采取一致的態度，對待熟悉和不熟悉的人交往方式差別不大。在個體主義國家中，道歉語的分布是比較平均的，廣泛地存在于家人、愛人、朋友、同事以及陌生人之間，并不會因為關系的親密或生疏而影響道歉的頻率。

中國是典型的集體主義國家，強調個人對集體的歸屬。在交往中非常看重他人的感受，力圖維系一個和諧的關系。因此，集體主義國家產生道歉的原因多是因為破壞了和諧的關系。而對集體和諧關系的看重，使得人們在選擇道歉策略時，青睞解釋道歉策略和補償道歉策略，這兩種策略相較于直接道歉策略會花費冒犯者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此外，集體主義文化中比較嚴格的區分內部團體和外部團體，對內團體的人的關心和照顧要明顯勝于對外團體的人。因此，在集體主義國家中往往會出現這樣的現象，同樣需要道歉的場景如果是出現在陌生人之間，可能就不會有道歉了。

（三）權力距離與等級觀念

權力距離是指社會地位低的人對社會上權力不平等分布的接受狀況。受權力距離和等級觀念的影響，兩國在道歉語的使用方面表現也有所不同。

美國屬于權力距離比較低的國家，強調平等，重視個人的資質、能力，傾向于對等的交往。并且，美國建國歷史較短且未經歷過奴隸社會和封建社會階段。因此，美國人受等級觀念影響淺，侵犯了他人的權益時就需要道歉，即使是面對自己的下級或后輩。因此，長輩對晚輩的道歉也時有發生。

中國屬于權力距離比較高的國家，人們重視年齡、輩分、頭銜、等級，存在不對等的交往。并且，中國人經歷了兩千多年的封建社會，自古傳承下來的以儒家為核心的倫理道德思想對中國社會仍然存在很大的影響，上尊下卑、長幼有序等傳統思想根深蒂固地保留在人們的腦海中，人們的行為受等級觀念影響深遠。因此，在中國，道歉主要發生在下級對上級、晚輩對長輩或同輩之間，即處在級別低位方的人向處在級別高位方的人道歉，而且往往會采用非常鄭重、程度較深的道歉策略。

四、結語

道歉是社會交往中必不可少的一環，人們之間的交往不可避免地存在著摩擦和沖突，此時，道歉就顯得十分重要了，它可以幫助我們修復破損的人際關系，同時也有利于人與人之間的和睦相處，從而有助于達到構建和諧社會的目的。然而，不同國家由于文化背景和社會歷史條件的差異，使得它們對道歉語的理解與使用也存在較多不同之處。本文選取了在多個方面和我國差異較大并且與我國的跨文化交際活動頻繁的國家——美國，并以兩部經典情景喜劇——《家有兒女》和《生活大爆炸》為語料庫，對中美兩國道歉語發生的場景、道歉語策略的使用頻率和不同級別人群使用道歉語的頻率進行了對比，還進一步分析這些現象背后的原因。

但是，關于道歉語的研究是一個廣大并且深奧的課題，有很多領域等待我們去挖掘，有很多復雜的現象等待我們去分析，本文對道歉語的對比分析僅僅是一些淺層的皮毛，在數據歸納方面也存在很多不足之處，還需要進一步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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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楊溢，女，漢族，浙江嘉興人，四川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漢語國際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