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母親化和民族化黃河的形成有極大的歷史文化淵源。抗戰時期,黃河被塑造成母親河、國運河和新長城的符號形象,符號化和圖像化的黃河激起了國人的民族認同,賡續了民族精神,傳承了英雄故事。因此,研究抗戰時期黃河的形象塑造和民族認同,對探索黃河母親化和民族化的歷史文化過程、傳承黃河精神文化基因、建設新時代黃河文化具有重要意義。
【關鍵詞】黃河;抗戰時期;母親河;符號建構;民族認同
【中圖分類號】K26"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20-0062-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20.019
民族化和母親化黃河的形成有極深的歷史文化淵源。中華民族自古以來就與黃河息息相關。鴉片戰爭后,面對外國列強的侵略和國家結構轉變,以及“民族”“國家”等概念的傳播。一些有識之士將黃河轉化為文化符號,賦予其“民族”“國家”等具有近代意義的內涵,以黃河為主題的作品大量出現。現階段學界對于黃河資料的運用主要集中于《黃河大合唱》等知名作品,近年來雖然對關于黃河的詩歌和歌曲的研究有所增加,但仍有不足,鑒于此,本文以抗戰時期報刊中刊載的以黃河為主題的作品為中心,探析抗戰時期黃河的符號建構。
一、黃河文化符號形成的背景
抗戰時期,國人將黃河轉化為文化符號,是出于黃河獨特的歷史地理地位。黃河自古以來便威名赫赫。黃河是中華民族的發源地,哺育了萬千中華兒女。黃河是中華文明的發祥地,黃河文明是中華文明的藍本,黃河是承載著中華民族共同歷史記憶的載體。早在先秦時期,就有關于黃河與人的行為觀念密切聯系的記載,如《左傳》中對商周時期黃河祭祀的記載,《詩經》中以黃河為背景的詩句“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由于黃河在國人心中獨特的歷史地理地位,將黃河從地理詞匯轉化為文化符號,宣傳時代訴求,更能使國人產生認同感。
其次,“民族”“國家”成為當時的重要話語在社會上流行,并逐漸被民間所接納和認可。1898年8月康有為率先在《請君民合洽滿漢不分折》中提出“中華”二字,他指出“伏惟今定國號,因于外稱,順乎文史,莫若用中華二字”[1]。1902年梁啟超正式在《論中國學術思想變遷之大勢》中提出“中華民族”的概念。[2]1927年《國民政府定都南京宣言》宣稱“實現三民主義,使中華民國成為獨立自由之國家,中華民族成為自由平等之民族”[3]。“中華民族”開始成為當時最為流行的核心概念。[4]“中華民族”的概念“直到‘九一八’以后特別是全面抗戰時期,它才可以說真正在社會上特別是民間社會勃然而勝、廣泛流行”。中華民族共同體觀念也隨之逐漸形成。這一過程使得當時的有識之士將黃河與民族國家結合起來。
最后,抗日戰爭后,敵人加緊文化上的入侵,這沖擊了國人的共同體意識。共同體意識的危機促使許多有識之士積極探尋重塑民族認同的方法。他們發掘了國人認同的一些地理詞匯的隱喻,如“黃河”“長江”“長城”等,將其轉化成為文化符號,以此來推動民族認同,動員民眾抗日。例如光未然的《黃河大合唱》就成功將黃河符號化為中華民族的象征,達到了凝聚民族精神、動員民眾抗戰的目的。
二、黃河的符號建構
(一)黃河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
抗戰時期,黃河被逐漸塑造成母親河的形象。一方面,黃河哺育了中華兒女。黃河灌溉了兩岸的田地,給兩岸人民帶來了豐富的物質資源。且黃河兩岸眾多英雄和名人的故事,依托黃河這一獨特的敘述背景流傳了下來,給人民帶去了寶貴的精神財富。另一方面,黃河是中華民族母親河的形象塑造是依托了中國古代傳統的孝文化。中華兒女自古以來就接受百善孝為先的思想教育。當時的文藝創作者將黃河塑造成中華民族的母親,是將中華兒女對母親的“小孝”上升為對民族國家的“大孝”。由此,大量將黃河塑造成中華民族母親河的作品被發表和傳播。如矛琳在《黃河頌》中寫到黃河“是中華民族的泉源,多少生命,吸吮著你的乳汁成長,生活在你的懷抱”。
黃河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的思想觀念在民眾中得到廣泛傳播和普遍認同,得益于光未然和冼星海創作的《黃河大合唱》。《黃河大合唱》將黃河塑造成了中華民族的母親河的形象。《黃河大合唱》的《黃河頌》樂章中稱黃河“你是我們民族的搖籃”。《黃水謠》樂章的朗誦詞中稱“我們是黃河的兒女”。而且,《黃河大合唱》深入群眾,傳播范圍極廣,影響極大。光未然曾在黃河大合唱座談會上談到,《黃河大合唱》在各地已經演出許多次,連許多鄉間中小學校都在熱烈地演出。黃河是中華民族母親河的思想意識隨著《黃河大合唱》的廣泛傳播逐漸深入人心。
黃河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的形象塑造,可以使當時的文藝工作者更好地依托黃河傳遞時代訴求,動員民眾,凝聚民族共識。如,矛琳在《黃河頌》寫道:“英勇的孩子們執起反侵略的武器,在人與獸搏斗的戰場,盡情去歌唱人類的自由”;野鄧在《老黃河》中寫道:“黃河的兒女為了保衛他們的田園,民族的子孫為了捍衛他們的祖國;軍和民官和兵沿老黃河挖著戰壕,這戰壕那么的長連接著數百里的云天”;曼青在《石林》中寫道:“偉大的黃河,你艱苦的兒女們不會低頭于敵人的炮火”。黃河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的形象塑造,使黃河成為動員民眾抗日和凝聚民族共識最強有力的地理標志。
(二)黃河是國家命運的象征
抗日戰爭爆發后,面對共同的危機,全社會逐漸認同了“民族”和“國家”的觀念。而且,為了救亡圖存,國人將受到普遍認同的黃河與國家的命運緊密聯系起來,將黃河塑造成國運之河,來增進民族認同和動員民眾。
抗戰時期,國人對黃河是國運之河進行符號構建。首先,通過描繪黃河兩岸國人救亡的景象,來映射當時抗戰中的中國。黃河兩岸民眾奮勇抗戰,是中國數萬民眾救亡圖存的縮影。如,土生土長在黃河兩岸的張老三的故事。張老三積極向河防部隊探報日軍軍情,拒絕軍隊給予的獎金。通過刊載黃河兩岸百姓積極抗戰的典型例子,將黃河塑造成了全民族抗戰力量的形象。其次,通過回溯黃河與中華民族的共同歷史記憶,來預示民族復興的希望。黃河流域是中華民族和中華文明的發祥地,因此黃河是承載著中華兒女共同歷史記憶的場所。當時的有識之士通過追溯黃河的歷史,喚起中華民族的共同歷史記憶,告訴中華兒女中華民族的前途是光明的。如,青青在《黃河,流吧!》中回溯黃河的歷史,稱黃河象征著霸業的興亡,預示中華民族復興的光明未來。最后,通過黃河蘊含的生生不息、堅毅勤苦和開拓的民族精神,來預示中華民族光明的未來。如,王藍在《黃河渡》中寫道:“黃河,這雄踞華夏,這滔灌萬里,這永遠代表著皇帝子孫永恒生命的長流啊”;國馨在《黃河(代發刊詞)》中寫到黃河“你洶涌的巨浪,代表著民族的剛強;你永遠的流,不息的流,象征了中華民族悠久無疆的生命”;北鷗在《秋天的黃河》中寫到黃河“急浪譜出進步的行進曲,濤波唱著勝利之歌”;劍虹在《偉大的黃河》中寫到黃河“點燃了抵抗的烈火”;競驤在《民族的搖籃黃河》中寫到黃河“那種堅毅勤苦的精神,不屈,不撓”。通過黃河所蘊含的民族精神,喚起中華民族共同的歷史記憶,預示中華民族的新生。當時的黃河九曲十八彎,奔流不息的形象的塑造,也預示著中華民族的抗戰雖然艱難,但必定會取得勝利。
抗戰時期的黃河是抗戰中的中國的縮影,而且黃河與中華民族的共同歷史記憶和蘊涵的民族精神,象征著中華民族的希望和祖國的新生。抗戰時期,將黃河符號化為國家命運的象征,不僅動員人民抗戰,凝聚民族精神,而且給予了人民中華民族新生的希望。
(三)黃河是國防的前線
抗戰時期,黃河占據重要的地理位置,黃河的安危引起國人的關注。在《塘沽協定》簽訂之后,日本謀劃以黃河為中心進行侵略,黃河在抗戰中的戰略地位更加凸顯。而且,黃河在阻止日軍西犯上起著重要作用。當時的報刊頻繁刊載黃河是國防線的文章。如,《時報》上刊載了“黃河兩岸,系黃土層,均極陡峭,河面寬廣,現黃河涸淺,流量不定,塊沙淤泥至多,敵欲偷渡,重兵器即無法運動,有此天險,足資屏障關中”的話語。在《社會日報》上刊載了“黃河則古之天塹,狂流激湍,安能飛越”的話語。在《黃河(西安)》上刊載了“浪花現處,倭奴震驚,誰能不說,它是頂天立地,偉大壯烈的抗戰堡壘?”的話語。除了用文字塑造黃河是國防的前線的符號形象,當時眾多畫報也刊登以黃河是國防前線為主題的照片。例如,刊登在《中華(上海)》上的《堅守黃河的鐵軍:十萬健兒,駐守黃河,決不使敵軍有一人一騎得越天塹》。這些照片和文字是對民族歷史的記錄,它們展現了黃河防線的重要地位。
黃河是新長城,保衛黃河就是保衛全中國的勝利。在戰爭由平面進展成立體的時代背景下,黃河的新長城作用進一步凸顯。郭從周在《保衛黃河線》中指出:“保衛黃河線,就是保衛中國動脈的隴海鐵路,就是保衛中原,甚至也就是保衛全國抗戰的勝利。”當時,不僅軍隊,就是后方的人民,都以筑成新長城的精神,為占據重要地理地位的黃河陣線犧牲奮斗。他們在黃河邊鑄成了血肉長城。俞創碩對該場景進行了記錄,拍攝了一組名為《黃河天塹與血肉長城》的照片。
黃河是喚醒抗敵情緒的重要媒介。黃河是中華民族的發源地,它哺育了萬千中華兒女;黃河是保衛華北、保衛全中國的防線,黃河天險是日本兵難以渡過的思想意識深入人心。上海救亡演戲隊第二隊就把黃河作為媒介,以渡黃河為主題,創作了獨幕諷刺劇。[5]該戲劇主要是針對當時只為自己打算,不顧民族存亡的人們。
三、黃河符號建構與民族認同
黃河與中華民族息息相關,黃河與中華民族擁有幾千年的共同記憶。黃河是中華文化的發源地;是中華民族的搖籃;是中華民族的象征和精神標志;是民族生命的進程;是中華民族的根和魂。中華兒女對黃河有強烈的歸屬感和認同感。由此,抗戰時期,黃河的符號構建可以動員民眾,凝聚民族共識。
抗日戰爭時期,國人憑借中華兒女與黃河間的情感、情懷和情結,進一步把黃河作為國人和中華民族的橋梁,將黃河塑造成母親、國運的象征和國防線的文化符號。黃河母親的形象塑造將子女與個體母親間的血脈相連和情感依托延伸到中華兒女和黃河母親上,通過中華兒女血脈相承意識和血緣認同,喚醒民眾的民族意識,增強民族認同感和歸屬感。黃河是國運的象征,是中華民族生命的進程的形象塑造,突出了河運是和國運是息息相關的,是和家庭命運是緊密相連,激起了中華兒女的共同體意識。
黃河是一條賡續著中華民族文化和民族精神的生命之河。每個民族都擁有它獨特的精神,即它思考、行動和溝通的方式,而我們必須致力于在它被掩蓋或遺失的地方,去重新發現那種獨一無二的精神和那種特殊的認同。[7]黃河在漫長的歷史中形成了穩定的黃河文化,并隨之孕育出相對統一的民族精神。以黃河為載體,以文字和圖像為形式而流傳和傳播的民族精神不僅是使中華民族強大起來的強勁力量,而且可以增強民族認同感和歸屬感。抗戰時期,黃河作為民族精神的象征,以它為主題或背景的文字和圖像記載并向中華兒女傳播著多元化的民族精神,諸如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愛國精神,家國同構、整體意識的家國情懷,堅韌不拔、刻苦磨煉的奮斗精神等。而且這些承載著民族精神的文字和圖像依靠黃河這一特殊的載體,可以喚醒中華兒女共同的集體記憶和歷史記憶。擁有共同的集體記憶和歷史記憶是增進民族認同的重要方法。民族認同形成和得以強化的重要來源是民族成員具有共同的歷史遺產、歷史記憶和共同命運。[8]黃河文字和圖像為集體記憶和歷史記憶提供了儲存的載體,在探索民族精神的源流中,產生情感共鳴,從而形成和增進民族認同,動員民眾抗日。
四、結語
黃河與中華民族是生命共同體。抗戰時期,黃河被符號化和圖像化為母親河、國運河和新長城的形象,成為搭建國人和中華民族間緊密關系的橋梁,成為中華兒女情感依托的共同體。同時,黃河也是儲存中華兒女集體記憶和歷史記憶的場所,在抗戰這一特殊的歷史時期,將黃河轉化為文字符號,可以增進民族認同,動員群眾。此外,以黃河為主題的文字和圖像擔負起了記錄歷史的職責,它們承載著中華兒女不怕犧牲、英勇奮斗、自強不息等精神,記錄著英雄的故事。習近平總書記自黨的十八大以來多次提到黃河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對抗戰時期黃河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的研究,可以從歷史中為黃河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尋求依據。對抗戰時期黃河象征符號的研究,可以更好地賡續民族精神和文化,響應習近平總書記“讓黃河成為造福人民的幸福河”和“延續歷史文脈,堅定文化自信”[9]的號召。
參考文獻:
[1]康有為.請君民合治滿漢不分折[A]//康有為全集(第四集)[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
[2]梁啟超.論中國學術思想變遷之大勢[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
[3]黃興濤.重塑中華——近代中國“中華民族”觀念研究[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7.
[4]馬戎.民國時期的“中華民族”構建[J].社會科學戰線,2024,(04):201.
[5]顏一煙.渡黃河[J].抗戰戲劇,1938,(01):46-58.
[6]李守常.艱難的國運與雄健的國民[J].新民國, 1923,(01):2.
[7]安東尼·D·史密斯.民族認同[M].王娟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8.
[8]趙超.中國民族國家構建與中華民族認同的形成[J].探索,2016,(06):51.
[9]習近平.在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座談會上的講話[J].求是,2019,(20):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