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文化語境下的趙孟頫書法藝術研究

趙孟瀕是元代書法大家，諸體皆精，尤其是楷書和行書。他一生書風多變，留下了大量優秀作品，對后世影響極為深遠。本文將他的書法藝術劃分為三個時期，并對其在各時期具有代表性的書法作品進行梳理，分析其書法藝術的特點，同時從元初的政治、思想體系、文化三個方面入手，結合大量史實和前人的研究成果，分析元初的文化語境對趙孟瀕書風形成的影響。

一、研究背景與學術史梳理

（一）選題價值與研究意義

在元初書壇舉起復古大旗的趙孟瀕，一改南宋靡弱書風，“由唐入晉”師法古人，集百家之長，開創秀美妍麗的“趙體”。其書法觀念流傳深遠，引領明清六百年書風。趙孟瀕在書法上取得的成就與其所處社會環境密不可分，元初的政治、文化等因素對其書法風格的形成都有著直接或間接的影響。研究趙孟瀕既能領略其秀美絕倫的書法藝術，又能了解他師法晉唐書法的過程，有助于正確認識元代書法藝術在中國書法史上的地位。

（二）學術研究現狀述評

元代書學與其他朝代書學的研究相比，相對不被重視。在書法史論著中，元代書學往往依附于宋代，或與遼、金并列置于一個章節，這與元代書法的實質地位不匹配。如今，雖然元代書畫藝術已得到較為廣泛的關注，但針對元代書壇、畫壇的個案研究仍不夠多，且大多研究較為淺顯。關于趙孟瀕書法藝術的研究主要涵蓋三個方面：首先是前人對趙孟瀕的評價，包括各類書帖上的題跋；其次是《中國美術史》《中國書法史》等偏重整體性的著述，這類著作對趙孟瀕的研究較為寬泛，缺乏深入探討；最后是針對趙孟瀕的專門研究，這類研究相對較少，其中具有代表性的包括徐海濤的《“宗法晉唐”—元代書法回歸傾向研究》、馬天博的《元代書學研究》，以及王連起的《趙孟瀕及其書法藝術簡論》等。徐海濤在《“宗法晉唐”—元代書法回歸傾向研究》中將趙孟頫稱為“復古旗手”，文中詳細介紹了趙孟瀕的生平及其復古思想。但該研究始于趙孟瀕，卻結束于整個元代書法“由晉入唐”的復古傾向，將趙孟瀕作為研究元代書法復古思想的一個典型，自然對趙孟瀕的研究不夠全面。王連起的《趙孟瀕及其書法藝術簡論》對趙孟流傳下來的大部分書法作品進行了風格和技巧方面的剖析，但遺憾的是未對這些風格和技巧的形成作進一步解釋，該著作為本次研究提供了許多翔實的資料。

二、趙孟書法藝術分期及特征

從時間上劃分，趙孟瀕的書法藝術大致可分為三個時期：第一階段是1285—1296年；第二階段是1297—1312年，此時其“趙體”書法已完全成熟；第三階段是1312年之后的九年時間（1313—1321年）。

（一）早期：師承探索期（1285—1296年）

趙孟瀕1297年前的作品最能體現其學書師承。這期間的作品包括章草《千字文》、小楷跋《曹娥碑》行書跋《大道帖》、跋《保母磚》等。章草《千字文》是其早期書風的代表，此帖用筆遒勁精致，結體嚴謹，圓中有方，富于變化，牽絲、轉折流暢自然，輕重適宜。這些作品既體現了他對不同藝術風格的探索，也可見其早年學習鐘繇、智永、褚遂良等書法大家的痕跡。

（二）中期：風格成熟期（1297—1312年）

大德四年（1300年）所書的《洛神賦》，標志著趙孟瀕經過長期臨摹探索、融會貫通，書法藝術風格已完全形成。此帖筆意婉轉，珠圓玉潤，遒媚多姿。大德五年（1301）創作的《前后赤壁賦》，大德六年（1302年）的《吳興賦》，大德九年（1305年）的《紈扇賦》，大德十年（1306年）創作的《玄都壇歌》《與國賓山長帖》都是這時期的代表作品。此時的作品用筆講究，結構嚴謹，反映出深厚的功力。之后的作品《蘭亭十三跋》（1310年）、《湖州妙嚴寺記》（1312年）等，可以看出這一時期書法受晚年李邕書風的影響，也是趙孟頫書風的重要轉變時期。

（三）晚期：人書俱老期（1313—1321年）

《膽巴碑》《仇諤墓志銘》《三門記》并稱趙孟瀕三大楷書經典。趙孟瀕曾說：“用筆千古不易。”1312年以后，趙孟瀕人書俱老，這時的字筆力遒勁，結體嚴謹，個性突出，展現了其晚年書法的成熟與老辣。從《絕交書》臨終前的《致中峰和尚尺牘》（十一札）也可以看出趙孟瀕這個時期的書風特點。《膽巴碑》是他這個時期的代表作，內容記述帝師膽巴生平事跡?！赌懓捅分袑⑿袝记扇谌肟瑫校M行連寫或省改等處理，用筆結字極富變化，端嚴秀美而略呈橫勢開張。這個作品歷來備受重視，被稱作“古勁絕倫，品屬第一”

三、元代文化語境的多維影響

（一）政治環境與書法發展

1.大一統格局下的文化政策

元朝是中國封建制度由中期向末期轉變的重要時期。一方面，元朝的建立中斷了宋代已出現的資本主義萌芽，改變了中國社會發展進程。另一方面，元朝的建立結束了長期戰亂，使人民得以安居樂業。同時，元朝統一后的疆域空前遼闊，促進了不同文化和藝術流派之間的交流。

2.文人地位與藝術創作空間

復古思想貫穿了趙孟頫書法的始終。關于元初書壇的復古現象，存在文化上的民族歧視導致學書者一味崇唐、師法顏柳的觀點。這種論述與史實不符。與清朝大興文字獄、嚴密控制文人思想不同，元初思想較為自由，政府忙于征戰平亂等事務，無暇干涉思想領域。元朝統治者在接納漢文化方面進行了積極嘗試，如建立奎章閣、試行科舉制度等。事實上，復古思潮可追溯至南宋，宋高宗趙構曾表示“前人多能正書，而后草書。蓋二法不可不兼有”。但南宋復古思想未能形成潮流，原因有三：一是南宋偏安一隅，政局不穩；二是北宋滅亡時大量宮廷畫家和古代真跡被擄，唐及魏晉作品難以為南宋文人所見；三是古代信息流通不暢，北方重法度的書風難以為南宋文人接觸。元朝的建立基本解決了這些問題，使復古現象在元初成為潮流，并成就了趙孟瀕等書法家。

從趙孟瀕自身來看，作為宋朝遺民，他在元朝的仕途并不順遂。元廷招他做官更多是出于統治需要，雖給予相應官銜卻無實權。他在《自警詩》中道出了這一苦衷，也表明通過藝術尋求精神慰藉的心境。

（二）儒、釋、道對書藝的形塑作用

思想體系作為意識形態的重要組成部分，會通過人們的生活方式、思維方式等對書法家產生深遠影響，這種影響有助于形成書法演變中的某些重要特征。元代思想文化活動十分活躍，儒家思想與佛、道二教都對當時社會產生重要影響。

1.儒家理學的影響

趙孟瀕生活在元初，此時統治者，出于統治需要，主動借鑒吸收儒家文化，尤其推崇理學。趙孟顓深受儒家“入世”思想影響，這種深刻的儒家熏陶必然對其書法藝術產生影響。

2.佛教禪宗的熏陶

對趙孟瀕書法藝術影響最為顯著的當屬佛教。趙孟瀕傳世書帖中有大量抄寫的佛教經文，如《法華經》《心經行書冊》《金剛經》等。此外，其傳世碑刻亦多與佛教淵源深厚，如《靈隱大川濟禪師塔銘》。趙孟瀕與中峰明本禪師交往密切，現存書信有《致中峰和尚尺牘》（十一札）、《承教帖》等，信中自稱弟子，屢次提及妻亡、幼女天折等事，足見其將中峰禪師奉為精神導師。

3.道家美學的體現

道教對趙孟瀕書法藝術的影響主要體現在風格方面。他以“道人”為號，如水晶宮道人、松雪道人等，可見道家思想對其影響之深。后人評價趙孟頫書法時，常使用“妍媚”“姿媚”等詞匯，甚至有人評其“人軟字也軟”。然而老子哲學中，柔不等于弱，并提出“以柔克剛”的思想。趙孟瀕在《題東坡書醉翁亭記》中對此哲學思想表示認同：“余觀此帖，瀟灑縱橫，雖肥而無墨豬之狀，外柔內剛，真所謂棉里裹鐵也?！?/p>

（三）家學淵源與地域文化

1.家族文化傳承

趙孟瀕在書法上的成就與其所處的崇尚書法的文化環境密切相關。其父官至戶部侍郎，擅長詩文，雅好書畫，且富于收藏，為童年趙孟瀕提供了良好的文化氛圍和藝術啟蒙。趙孟瀕曾回憶：“因思自五歲入小學學書，不過如市人漫爾學之耳。不意時人持去可以粥錢”深厚的家學使其早顯才華。后其父去世，家境中落。從趙母的言談中亦可窺見其家族尚書的家風。趙孟瀕之妻管道升亦是書法名家，現存《秋深帖》用筆不拘一格，結體錯落有致，起承轉合自成章法，可見其書法造詣之深。這些家學淵源潛移默化地影響著趙孟瀕的書法藝術。

2.吳興地域文化特質

趙孟頫出生于吳興（今浙江省湖州市），此地南接杭州、東鄰松江，與蘇州隔太湖相望，自然與人文環境俱佳，是當時中國經濟文化發達之地。這些因素均對其書法藝術產生了重要影響。

四、結語

趙孟瀕作為元代承前啟后的書法家，在楷書領域與歐陽詢、顏真卿、柳公權并稱“楷書四大家”。他一生推崇復古，直接取法魏晉，確立元代書法以二王為典范的傳統，對元明書法影響深遠。趙孟瀕傳世作品豐富，本文將其劃分為三個時期進行研究。通過這些作品，可以認識元初文化語境對其書風的影響。趙孟瀕的出現具有劃時代意義，這與元初特殊的文化環境密不可分。其中，政治統一與思想相對自由是其書風形成的前提條件。儒、釋、道對其書法的影響直接而顯著，深厚的家學淵源則產生間接影響。對趙孟瀕的研究，使我們了解其書風形成過程及文化語境中各要素的作用，這對書法學習具有借鑒意義。

（安陽師范學院）

作者簡介：韓創（1994—），男，河南長垣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美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