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屆“未來文學家”在滬頒獎前夕,大賽組織者邀請獲獎者借助AI工具,在兩個小時內完成一篇同題微型小說《追憶》。本次現場創作的目的,在于通過青年作家的創作實踐,探索AI對文學創作的實際助益。以下是三篇代表性作品,附作家的創作感想。
——黃平
來往歐洲之百越輪,于十一日晚經廣東載客貨。
當駛至橫門海面時,約兩點十八分,即行遇險:先是有美孚行之小輪船,帶滿載火油躉船兩艘早日駛至橫門,內有一艘有火油八千箱沉沒是處,該小輪乃拖帶余一艘先至報關,且擬折回沉船處。
適天黑如漆,所沉船 并無標志,又無燈光,適值 百越駛到同一航線,遂致撞 著所沉躉船。百越船頭右便 洞穿,海水滲入,船頭下墜 旋即沉覆·…·
《百越輪遇險記》(《申報》 一九一九年十一月二日第六版)
…損失頗巨。搭客中有一異人,于百越輪失事前二日投海,不知所終,兩年后,忽現身在。
據漁民報告其遇救情形,乃從一巨蚌自漂回,虛實無從查考。
《近聞》(《神州日報》一九二一年八月二十一日第二版)
周凱繼續檢閱菜單,莊子悅按捺住興奮,將伸出去的手機又收了回來。
“素材就是這樣,感覺可以作篇小說吧?\"她按掉鎖屏,腦袋好像還在海上。
“有點離奇,是你以前小說的風格,”周凱說,“難得來一趟,要好好帶你吃幾頓飯。哎!”他朝服務生擺擺手。
莊子悅只好移目去看那些幽雅的陳設。德大西菜社,和想象中差不多,要看進眼里,還得費些努力。
她聽周凱報出幾個菜名“羅宋湯,這湯在廣東很常見嘛。\"話一出口,莊子悅就有些后悔。
“西餐都是那幾樣,價格也不貴。\"這歷史系的高才生果然局促起來,“但你知道我為什么帶你來嗎?‘
‘你說這是有年頭的餐館。她配合地回答。雖然兩個人異地,在一起的時間不長,但她相信周凱的選擇總有他的道理。“剛才那扇旋轉門也很漂亮。”她補充道。
“華人在開的第一家西餐廳。一八九七年。\"周凱微笑著說,“時間和公車上書差不多。梁啟超說不定就坐在你的位置上喝湯,從這個角度,看向窗外。”說著,他舉手指了指自己的后腦勺。
“啊?”莊子悅吃驚地往那個方向望去。西式窗楣下一片明亮的綠,將正午投入她眼內。
‘正經說來,他那會兒正辦《時務報》,大同譯書局也是這一年秋天辦起來的。欲改良群治,必自小說界革命始,欲新民,必自新小說始…\"周凱的聲音仿佛有種旋律。
這篇文章要更晚一點了吧?”莊子悅說。
“回過頭看,你的小說正是從‘新小說'而來。我們今日的目光,就延伸自梁啟超的目光。”一個詩意的陳述,周凱看上去有些得意。
如何說“來\"呢?莊子悅覺得他又開始跳躍了。倒也無妨,她不正是喜歡他這一點?她那些凌亂發散的想法,被周凱整理一遍,總會變得清晰、有條理
羅宋湯上來了。
“你的素材還是太簡單了點,”她聽見周凱說,“記不記得昨天在佘山我跟你說的,那個消失的熱氣球?我覺得你可以結合兩個素材來寫。一九三六年春天,商業共濟聯合工會會長陸黻之和他的夫人,隨熱氣球消失在海鹽縣東南海面。當時‘水面剎那隆起如丘狀,似有生物從水底出焉’,《晶報》這段報道是不是很像你說的‘巨蚌'?”
周凱停下來,面無表情地呷兩口湯,又道:“當然,那位巡捕的日記也可以寫進來。關于熱氣球事件,這個波士頓人有截然不同的記憶,類似于時空折疊···…··
‘我記得你說這是虛構的吧?”莊子悅忍不住要確認一下。
“…發展懸念的時候,你還要懂得設置一些勾連情境的物件。比如說,主人公多年后到熱氣球升空的佘山徒步,發現熱氣球中央有一個金鈴鐺,鈴舌上刻了陸黻之夫人的名字:沈素心。”銀勺啞然地攪動著,周凱還在思考中。注目于那種光華之上,令人搞不清自己的處境。
她壓低了聲音,又問:“什么《晶報》?這不是虛構嗎?
他終于被打斷了
‘佘山旁的陳列館,保存了當時的報紙,我們昨天來不及去。你要是感興趣,我們可以再回去看看。”周凱臉上露出一個熟悉的笑容
陳列館?
莊子悅狐疑地拿起手機,打 開地圖,輸入“佘山陳列館”
半響,頁面彈出一片藍色,上列一行小字:“地點不存在,已為您展示相似結果:佘湖。
所有菜都上齊了。
她一下子有點蒙,用手指將屏幕放大,又縮小。
沒有山。
那座九十九米的之巔消失了。
頭頂吊燈忽然閃爍,她輕輕“啊”了一聲。
“怎么了?”對面問。
“你看,”莊子悅將手機遞過去,甚至顧不上問燈,“佘山怎么變成佘湖了?我們昨天不才去過嗎?”
周凱接過手機,說:“是不是地圖出了問題?”他停頓一下,又默默思考起來
莊子悅想朝拐角的服務生招手,不巧,靠近扶梯的客人先把他叫走了。
‘這也不是不可能。”周凱突然說。
“或許一切記憶的錯位都沒有出錯,《晶報》也沒有虛構。山東威海衛出土的明代銅鐘,銘文記載了清軍人關后的事件。敦煌藏經洞出土的佛經注疏,落款‘貞觀廿九年’,而唐太宗貞觀年號僅二十三年。云夢澤,傳說是第四紀地殼強烈下沉,形成巨大洼地,卻未必不是時空交叉,山岳突變湖澤。
周凱的語氣依然溫和,但莊子悅覺得已經有點難以入耳。眼前這個人,也如同一座山,沉入了無底的湖泊。
然后呢,莊子悅都恍惚了 服務生終于走了過來
‘有一個叫作佘湖的地方嗎?”莊子悅問。
是的,女士,這是很有名的景點。”
莊子悅皺皺眉,忽地,像是想起什么,又打開地圖,檢索“”,竟一無所獲。
“哎。\"莊子悅也笑了。她靠在柔軟的柚木沙發椅上,閉上眼晴,努力地從記憶中拾起些東西。
這事是怎么發生的?山變湖泊,島嶼覆沒,本來都是漫長的過程。
“我還記得那張布滿涂鴉的地圖 如果你在盛夏登上,要往東北去,那里有島上的最高峰、望赤嶺。
“從山頂綠林間往下望,椰林、白沙、藍水,漸次分明。這是在內陸的邊緣,倘坐船,再遠一點,你就到港澳了。
莊子悅記得,她不是一個人去的,但不是和眼前這個人。
思想仿佛澄清了一些。她睜開眼,正午的陽光印在窗楣上。她的眼眶里,懸鈴木的樹葉幽靈般彼此摩挲,以不可聽見的交談,重映一出消失的戲劇。
有一個她也許聽過的幽靈,混在許多人中間走進來。他的目光十分長遠,密密實實。
這道目光,都安放過什么呢?
創作感想
本次寫作中我試用AI兩次,用處不大。我要求故事中人物設定(漸似AI以寓言方式呈現,但AI不斷處理為“推理”,此設定變成揭開人物實為AI的身份反轉。
細節過度精密,排布缺少節奏,無法得到“意會”的效果。但“AI幫我構思小說”的過程本身提供了素材,其邏輯傾向于絕對合理化,我將此設定為男主人公的性格,并寫進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