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曼社會系統理論視域下探析《面紗》阮景林譯本的成功與不足

自20世紀70年代起，翻譯被視為獨立體系。系統概念的發展經歷了多個階段，從“語言是一個系統”到俄國形式主義認為文學為系統[1]，再到貝塔朗菲提出一般系統理論，為多系統理論奠定了基礎。之后，佐哈爾運用此理論解釋文學系統[2]；盧曼則發展社會系統理論，用于社會現象分析。

盡管系統理論廣泛應用于社會科學，但其抽象性使其在翻譯研究中較少使用。佐哈爾的多系統理論拓展了翻譯研究邊界「3]；圖里在此基礎上提出翻譯規范理論；馬圖拉納和瓦雷拉引入“自生”概念；盧曼進一步推廣至社會領域［4]。然而，由于盧曼理論的復雜性及翻譯難度，其在翻譯研究中的應用有限。

目前，《面紗》已有十多種譯本，阮景林譯本在豆瓣、當當等平臺的評分中排名前列［5]。盡管部分學者分析了該譯本的翻譯理論，但目前尚無研究結合盧曼社會系統理論探討其亮點與不足。故本文將在該理論框架下分析該譯本，以期為社會翻譯學研究提供參考。

一、盧曼的社會系統理論

（一）理論發展

系統理論經歷了三代演變：第一代以“平衡”為核心，強調系統自穩機制，代表理論包括貝塔朗菲的一般系統理論及維納、艾什比的控制論，帕森斯將其應用于社會學［6]；第二代強調“自組織”，研究系統如何自我調節；第三代聚焦“自我再生”，盧曼理論即屬此類。

（二）核心概念

盧曼的社會系統理論基于廣泛的社會現象，強調系

統與環境的關系，融合了生物學、控制論等多學科成果，展現了獨特的理論視角，其語言晦澀難懂，研究較為困難。以下是該理論的核心概念。

1.社會系統

社會系統由個人、組織等相互聯系、互動而成，具備特定的社會功能，其運作依賴信息傳遞和互動以維持平衡。社會系統理論旨在理解社會結構與變化，強調整體性和復雜性。

2.自我再生

自我再生指社會系統通過內部運作不斷維持和調整，以適應環境變化。系統不斷產生并解釋自身信息，調整結構和功能，以在動態環境中保持穩定。

3.自我指涉

自我指涉指社會系統利用符號或語言理解自身，使其不僅對外界做出反應，也具備內省能力。系統通過觀察自身行為、結構，并利用符號表達這些觀察，從而形成循環性認知。

4.異己指涉

異己指涉指社會系統通過與外部環境及他人的互動，塑造復雜的社會關系與文化現象。

5.溝通

盧曼認為社會系統由溝通構成，而非由個體組成。溝通涵蓋語言、符號、行為等信息交流方式，使系統成員傳遞意圖、觀點，促成自我指涉和系統調整。

總體而言，自我再生確保系統穩定，自我指涉賦予系統觀察自身的能力，異己指涉連接系統與外部環境，

溝通則是信息流動的核心。這些概念相互關聯，共同構成盧曼社會系統論的核心框架。

二、盧曼社會系統理論在《面紗》阮景林譯本中的體現

毛姆創作了21部長篇小說和120多部短篇小說，《面紗》是其代表作之一。故事講述了女主人公凱蒂因空虛而出軌，被丈夫瓦爾特帶至霍亂肆虐的湄潭府。在修女的影響下，她經歷精神轉變，并在瓦爾特為救人犧牲后深感懺悔，最終回到英國開始新生活。

在盧曼社會系統理論視角下，阮景林版《面紗》的翻譯成功地體現了翻譯作為自我再生、自我指涉的社會功能系統，以及翻譯系統的自律性（歸化）與他律性（異化）三大特征。

（一）翻譯作為自我再生、自我指涉的社會功能系統

翻譯作為社會功能系統，具備自我再生與自我指涉特性，能依據文本與人物特征選詞，不僅是語言文化的橋梁，更是社會互動與文化傳遞的重要環節。它不僅被動地反映社會，也積極地推動社會變革與發展。

例1.原文： She was dressed in white and the only color was the red heart that burned on her breast.[7]

譯文：她穿了一襲白衣，教袍上唯一的色彩就是胸 前繡著的紅心。[8]

“白衣”指小說中的女修道院院長所穿的白色天主教袍，而非普通白色連衣裙。根據女修道院院長這一特殊身份，譯者加上了“教袍”這一翻譯，使目標語讀者對女修道院院長有了更好的理解。

（二）翻譯系統的自律性與歸化

翻譯系統具備自我調控能力，通過歸化策略調整源語言文化，確保譯文符合目標文化的語言習慣[9]。歸化是自律性的一部分，系統根據翻譯任務和受眾文化自主選擇是否歸化「°]，其體現在譯文的四字詞語、句序變化和意譯方面。

1.四字詞語

小說中大量四字結構翻譯需采用歸化策略。四字結構簡潔、流暢，符合中國文化習慣，讀者不易察覺譯文的外來性，增強了本土感。

例2.原文： He was full of accomplishments.He could play quite well，rag-time， of course... [7]

譯文：他才華橫溢，彈了一手好鋼琴，連拉格泰姆 爵士風格也信手拈來。［8]

“才華橫溢”“信手拈來”的翻譯符合中國人的閱讀習慣，有助于拉進原文與讀者的距離。

2.句序變化

英語和漢語在詞匯、語法及句子結構上差異顯著，且在思維模式上也有所不同。英語母語者習慣將重要信息置于句首，而漢語表達更為含蓄，重心常放在句尾。這些差異影響譯者使用的翻譯技巧。阮景林受中國文化影響，調整句序以確保譯文更易為中國讀者理解。

例3.原文：It's comic whenIthink how hard Itried to be amused by the things that amused you and how anxiousI was to hide from you that Iwasn't ignorant and vulgar and scandalmongering and stupid.[7]

譯文：為了欣賞你所熱衷的那些玩意我竭盡全力， 這多可笑；為了向你展示我并非無知、庸俗、閑言碎語、 愚蠢至極，我煞費苦心。[8]

“滑稽”和“焦慮”準確地表達了瓦爾特的憤怒和諷刺。但是，這種先保留關鍵信息的方法會讓中國讀者閱讀起來感到不舒服，因此，譯者利用漢語的表達結構，添加因果連接詞來調整邏輯關系，以彌補語言結構的文化差異。

3.意譯

翻譯系統的自律性與歸化旨在實現翻譯的自主性，其中“意譯”是關鍵策略。漢語和英語在語法、詞匯及思維模式上差異巨大，翻譯時常使用意譯。黃德先指出，意譯是歸化策略的常見方式[3」。在源文本與目標文本差異較大時，意譯有助于確保翻譯的自主性。

例4.原文：It was true.[7] 譯文：給他說著了。［8]

譯者采用歸化策略，漢語的口語化表達讓讀者感到親切，并“活化”了說話人的特點。湯森并不在意自己婚外情的曝光，對瓦爾特傲慢輕蔑。

（三）翻譯系統的他律性與異化

翻譯系統的他律性通過異化策略保留源語言文化特色，避免過度迎合目標語言文化，滿足特定翻譯標準或目標。異化體現在兩個方面：英文人名和西方身份稱呼的直譯。

1.英文人名的直譯

《面紗》中的英文名字大多采用音譯。盡管中文和英文名的文化背景和結構差異較大，譯者通常采用音譯方式，使讀者在目標語言中遇到發音相似但無實際意義的單詞，保持源語言特色。

例5.原文：Dorothy Townsend譯文：多蘿西·唐生

阮景林通過音譯保留外來元素，提醒讀者這是譯本而非原版。這種方法已被中國讀者熟悉并視為常見翻譯方式，表明翻譯系統吸收了外來元素。

2.西方身份稱呼的直譯

隨著中西方文化的不斷交融，在譯文中直譯西方的稱謂已不會對中國讀者理解其身份產生太大干擾。

例6.原文：Well，perhaps it was the amah，or one of the boys.[7]

譯文：呃，八成是女傭人，要不就是哪個童仆。［8]

在《面紗》中，“女傭人”和“童仆”多次出現在當時的英國社會中，婦女通常由年長女仆照顧，且與主人關系密切。凱蒂來到中國后雇傭的仆人，陪伴她去湄潭府并在瓦爾特死后回香港，譯者將其翻譯為“女傭人”，以補充其身份的缺失。凱蒂家和湯森家的“童仆”負責送信和參加聚會，譯者同樣補充了他們的身份。然而，這種翻譯雖然能讓中國讀者理解，卻有“翻譯語”的感覺。中國主人通常稱呼仆人的名字或使用特定稱呼，如“小廝”“丫頭”“老嬤嬤”，較少用“女傭人”和“童仆”。

三、盧曼社會系統理論視域下阮景林版本《面紗》翻譯的不足

在盧曼社會系統理論框架下，譯者可能會因不夠了解西方文化背景或追求辭藻華麗等因素而導致對原文的翻譯不夠準確。

（一）未將翻譯視為社會的子系統

翻譯作為社會子系統，通過譯者連接語言和文化，反映源文化的特性和背景。譯者需考慮文化差異，確保信息在目標文化中被準確地理解和接受。然而，由于文化差異，阮景林在翻譯《面紗》時，偶爾出現所譯文本與源文本含義不同的情況。

例7.原文：Yes，Ill ring.[7] 譯文：嗯，我來打電話叫。［8]

凱蒂和湯森回到臥室時發現門外可能有人，但未能確定。湯森要威士忌和水以平復心情，凱蒂表示會按鈴。中產階級家庭通常無法為仆人提供單獨房子（瓦爾特收入微薄），仆人住在半地下廚房，主人通過按鈴召喚仆人，而非打電話。此舉突出了主仆差異，提高了效率。阮景林將“ring”翻譯為“打電話叫”不妥，應翻譯為“按鈴通知他”。譯者的文化背景影響譯文，需避免產生沖突。

（二）過分追求“翻譯的自律性與歸化\"

為了更加突出中國語言特色，使作品讀起來更加朗朗上口，更加符合中國人對語言韻律美的要求，譯本偶爾會出現過分追求習語化的現象。

例8.原文：You go top-side，yes ？[7]譯文：您樓上請，可以嗎？［8]由于選詞和語言風格的原因，這里的翻譯是四字結構。這段對話的背景是，一個只會說幾個英語單詞的中國仆人正領著凱蒂上樓。中國人生活在自己的國家，卻努力講英語。這里在翻譯時若既能體現出他們的英語并不流利，又能表達出“寄人籬下”的語氣則更好。

結束語

通過對《面紗》阮景林譯本的研究，從盧曼社會系統論視角分析其成功與不足。阮景林成功保持原文簡潔凝練的語言風格，且使用四字詞語、諺語和變化句序，增強了譯文的本土文化氛圍。然而，四字詞語和諺語偶有不當使用之處，降低了準確性和可理解性。這可能是譯者在傳達文化特色時面臨的語言表達權衡。盧曼理論指出，文化是社會系統的重要組成部分，但中西文化差異使某些文化內涵未能在譯文中充分體現，影響了人物形象的還原。未來研究應更精細地處理文化因素，以更好呈現原作中的人物和情感。

參考文獻：

［1］胡牧.翻譯研究：一個社會學視角［J］.外語與外語教學，2006（9）：48-51，55.

[2］王悅晨.從社會學角度看翻譯現象：布迪厄社會學理論關鍵詞解讀［J].中國翻譯，2011（1）：5-13，93.

[3]黃德先.翻譯的自律與他律：系統論視角［D］.成都：四川大學，2005.

[4] Sergey Tyulenev. Applying Luhmann to TranslationStudies: Translation in Society[M].New YorkLondon: Routledge， 2012.

[5]高迎慧.闡釋理論下的文化補償觀：以作品《MomentinPeking》為例［J].教育理論與實踐，2014（6）:52-54.

[6］王軍平.作為社會系統的翻譯：《盧曼社會學理論在翻譯研究中的應用》評介［J］.外語教學理論與實踐，2015（3）：89-93，97.

[7］W.Somerset Maugham.The Painted Veil［M].GreatBritain:The Windmill Press，1934.

[8]毛姆.面紗［M］.阮景林，譯.重慶：重慶出版社，2006.

［9］駱賢鳳.文學翻譯的歸化與異化論略［J］.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03（10）：387-391.

[10］朱健平.歸化與異化：研究視點的轉移［J］.解放軍外國語學院學報，2002（2）：78-82.

作者單位：長安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