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小說,最初是有原型的。
其實挺懷念那個遠去的博客和論壇時代,我們混跡其中,認識了好多朋友,我和萬小刀,還有另外兩位朋友,就是在這個江湖里相遇,并最終結為兄弟的。萬小刀其人,有點像武俠小說里的“喬峰”,藝高人膽大,為人很仗義,大概沒有人不喜歡,所以他的朋友遍天下,故事也很多,我早想以他為原型,寫個小說。
開始,定的標題叫《檳榔味的歌》,因為原型喜歡嚼檳榔,尤其是開車的時候。想當年,我們一起在深圳創業,經常開車去廣州談客戶,見朋友,高速上怕犯困,就抽煙,或者嚼檳榔。抽煙不方便,掉煙灰,嚼檳榔多。嚼著檳榔聽著歌,多是粵語歌,什么“風中風中,心里冷風,吹失了夢,事未過去,就已失蹤”,怕怕,好像是一個驚悚的懸疑故事。久而久之,那些歌曲都仿佛浸染了檳榔的味道。直到現在,我聽到前面說的這首歌,都依然能聞到檳榔味。
然而,真寫起來,卻感覺不對。
本來嘛,我想,我和原型多熟啊,他那些故事,我在腦海里隨便一抓就是一大把,還愁沒得寫?可惜,真不是這樣。正是因為太熟了,受困于原型,原型太強大,故事就沒辦法自己生長。寫小說的人都知道,如果你寫下一個故事,而這個故事沒辦法自己生長,人物不能自己跳出來牽著作者走,不能做一些作者意想不到的事,說一些作者意想不到的話,那肯定是有問題的,而且是沒意思的。我們寫小說,寫個什么勁兒?大道理不說,不就是追求那么一點旁逸斜出的、不受控制的、嚇自己一跳的東西所帶來的驚喜和刺激感嗎?不然,不然我寧愿去打麻將!
所以,我果斷放棄了,最初寫下的兩三千字,全部作廢。重寫。
這一次,我全部虛構了故事,原型身上種種,性格、飲食、愛好,全部為我虛構的人物和故事服務,能服務的就服務,不能服務的就舍棄。說到底,在小說這里,現實是為想象服務的,天上地下,江河湖海,日月星辰,風雨雷電,山川草木,飛禽走獸,萬事萬物萬種風情,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無不是作者在虛構世界里呼風喚雨,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造物者之無盡藏也”。
如此一來,就寫得很順。
故事是兩條線,一條即胡哥的失蹤,一條是妻子的手術,兩條線相互影響,彼此糾纏,一條線呼喚另一條線,另一條線呼應前一條線,最后兩條線幾乎重合,合并到一起,擰成了一股更粗的線。這條線叫什么,我不知道,也許是沒有因果的,也許是沒有邏輯的,也許是命運,也許是時間,也許是人生況味,也許是其他的什么。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已經不受我的控制,如同水總流下海,獸總跑上山,去到了它該去的地方。而這,正是一個小說作者,放棄社交,放棄娛樂,放棄夏日窗外的美麗風景,放棄一些其他的什么,把自己關進書房,孤獨地,辛勤地,日復一日地旁動,所能得到的最佳獎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