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普關系屬于社會學范疇,是經濟、政治、文化、制度等諸多社會子系統共同作用于教育領域的結果,在社會不同發展階段呈現出不同的關系特征。近年來,職普關系始終處于不平衡狀態,職普溝通不暢,制約了整個教育體系的健康發展。2021年,全國職業教育大會首次提出“技能型社會”,標志著我國正式開始從學歷社會轉向技能社會,為職普關系革新提供了重要的社會契機。然而,長期以來學者們多探討教育系統在社會發展進程中扮演的角色,卻很少分析社會形態、社會制度、社會結構等對教育系統的作用,以及由此所引發的職普關系的變革。有學者深人分析了技能型社會建設要解決的根本問題是職業教育發展所面臨的國家需求與個體需求之間相互脫節的現實,引起人們對該問題的重視。實際上,教育系統中許多問題從根本上來看是社會問題的衍生,伴隨著社會的轉變而轉化或得到解決。當前所倡導的技能型社會建設,本質上不僅僅是目的,更是手段,通過為職業教育發展創造條件,解決職業教育發展中的深層社會問題,使職業教育成為一種具有與普通教育同等重要地位的教育類型[2]。本研究以社會學視角,分析在由學歷社會邁向技能社會的過程中職普關系的新轉向。
一、研究現狀
伴隨著我國社會主要矛盾的轉化,教育體系的主要矛盾也轉為人民群眾對更好更公平教育的需要與不平衡、不充分的教育發展之間的矛盾。教育體系的主要矛盾具體表征為各種復雜關系間的矛盾。其中,矛盾最突出的一組關系是職普關系,其在近些年伴隨著現代教育體系的完善而逐漸進入學者們的視野。歸納起來,職普關系的相關研究主要聚焦于兩大類。一是關于職普間的“差距”研究。李曉光等人從經濟回報出發,通過實證發現職業教育和普通教育的勞動力市場效應存在明顯分化4,職業院校畢業生的回報與前景明顯劣于普通教育[5]。曹妍等人從階層分化出發,以教育的階層再生產為基本視角,強調職普分流規模及結構對各地高等教育入學機會的階層公平存在影響,個體通過分類教育和擇優汰劣的信號,辨識普職學校的教育性功能和篩選性功能[8]。陳禮業等人從文化氛圍出發,分析了公眾“趨普避職”教育選擇行為傾向背后的文化邏輯,在“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的文化傳統下,公眾拒絕接受職業教育代表的“社會底層”符號[10]。王星從制度設計出發,發現目前的權力配置、組織關系以及社會保護機制對技能形成的支持不夠[1],再加上職普不等值、高考相關改革滯后[12等,給職普關系帶來了消極影響??傊瑢W者們從不同視角出發提出了職業教育之所以成為“低等”教育的關鍵因素,并嘗試基于職普的這種不平等關系來審視當前的職普分流政策[13][14]。二是關于職普間的“融合”研究,這類研究多以職普融通為主題,探討了為什么“融”和如何“融”兩個具體問題。關于為什么“融”,學者們的觀點可概括為工作世界變化的需要、教育個體全面發展的需要、克服當前普職分離帶來的系列問題的需要以及職普教育各自發展的需要四個方面[15]。關于如何“融”,學者們提出以下三點策略:一是從制度建設出發,建立國家資格框架以及學分認可和轉移機制、職普間學籍轉換機制[1];二是從體系搭建出發,完善職普互通的現代教育體系,特別是構建與普通教育層類交錯、有機統一的現代職業高等教育體系框架[17];三是從內容實質出發,促成職普間課程、教學等教育要素的融合[18][9]。此外,還有學者從國際比較視角出發,提出了“課程滲透式、職普互轉式、徹底融通式”[20]三種職普融通主流模式。
綜合來看,現有關于職普關系的研究,大多結合“職普分流”和“職普融通”兩個話題,對職普間的地位關系和互動關系進行畫像,而并未從理論上回答職普關系形成的深層次社會原因。近年來,有學者從社會發展視角深入分析了職普關系,并建構了技術、職業與教育體系演變的關系邏輯,提出教育體系形成的關鍵影響變量是技術,技術影響職業之間的關系,進而影響職普關系[21]。這種基于技術演變的職普關系分析,拓寬了研究視角,并為基于社會學視角的職普關系研究提供了理論導向。特別是隨著我國由學歷社會向技能社會的轉變,整個社會的發展導向也發生著潛在變化,而教育系統又深嵌于社會結構之中,因而有必要對職普關系進行基于社會變化的動態分析。
二、職普關系的社會學分析
職普關系十分復雜。一方面,職普關系所表征出的具體問題較為瑣碎。實際上,現有“職普分流”“職普融通”等相關話題只是職普關系在特定發展階段呈現出的具體問題。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問題暫未出現或者說還未被研究者關注。為此,想要形成對職普關系的深層次、系統理解,對這些具體問題的分析就必須上升到理論層面。特別是在教育快速發展與教育問題積弊并存的今天,許多問題已非“經驗之談”就可解決,對職普關系的分析不能僅僅“就事論事”,必須進行深入的學理分析。另一方面,既成的職普關系模式并非僅僅是教育領域自身運行的結果。已有研究也充分說明,職普關系深嵌于大的社會結構之中,受經濟、文化、制度等社會子系統的影響,同時也反作用各子系統。職普關系與各類社會關系密不可分,這就要求職普關系分析兼顧各個社會領域,從大的社會背景透視職普關系。此外,既然職普關系深嵌于社會結構之中,那么不同的社會發展形態下,職普關系的內涵和表現形式就會有所不同。因此,職普關系本身是一個動態的概念,需要運用動態視角來分析其轉變歷程,才能對職普關系進行全面把握和合理干預。目前,對職普關系產生了質的影響的正是我國從學歷社會到技能社會的這一轉變。
職普關系的復雜性,說明職普關系的諸多問題實際上源于社會結構,由此引發的問題的結構性矛盾并不是教育本身能克服的。而根據世界教育發展經驗,任何一個國家或地區的教育模式都與其經濟發展水平、經濟發展模式、福利制度、產業結構、就業情況、文化等社會要素有著極為復雜和密切的聯系[22]。為此,對職普關系的分析需要將其置于廣闊的社會背景中,通過社會、制度以及社會結構的概念思考諸多現象。這樣看來,諸如經濟理論、文化理論、制度理論等理論視角因對復雜社會結構和社會關系等問題解釋力不足而難以捕捉職普關系問題背后的社會本質。而社會學理論基于社會學的想象力[23],能夠為職普關系及其所處的社會及社會關系動態提供重要解析[24,厘清從學歷社會到技能社會的過渡過程中,各社會子系統所發生的轉變以及由此引發的職普關系的轉變。具體來說,社會學理論所囊括的功能論、沖突論、互動論以及交換論等豐富的理論視角,能夠分別從人際的微觀層面、組織或團體的中觀層面以及社會系統、制度和分層的宏觀層面[25],對職普關系問題進行全景式、多層次分析,并回應從學歷社會走向技能社會的過程中,職普關系與產業升級需求、階層分化與流動、不同利益群體間的互動與交換等社會現實之間的聯動。
三、從學歷社會到技能社會:職普關系發生新轉向
從學歷社會走向技能社會,涉及經濟、文化、制度等社會領域的系統轉變,而教育子系統作為“學歷”與“技能”的共同關聯者,無疑成為這一轉變過程的核心角色,教育子系統中的各類關系都會隨著社會轉變而做出調整。其中,最典型的一組關系就是職普關系,隨著從學歷社會向技能社會的轉變,職普關系將發生質的變化。
(一)學歷社會下的職普關系異化
1.學歷社會的關鍵特征
學歷社會指以學歷高低決定個體身份、社會地位與待遇的社會環境,正式產生于近代學制的建立。此后,我國長期實施單一的學歷文憑制度,學歷證書成為衡量個體能力大小的唯一權威憑證,與個體就業、晉升、福利待遇、社會地位緊緊掛鉤[26]。學歷社會的發展除了經濟因素和教育擴張的推動外,還與民眾爭奪地位、權力及財富有關,前者是誘發“文憑熱”的背景性因素,后者則是隱藏的社會欲望根源。學歷社會在促進教育擴張的同時,教育擴張也進一步加劇了“文憑熱”[27]。
不可否認的是,學歷社會的產生與發展在特定時期具有重要意義。一是以文憑取代特權成為影響社會分層的決定性因素[28],極大程度消除了先賦因素的不平等,維護了社會公平。二是通過學歷效應鼓勵民眾提升教育水平,讓民眾因相信努力可以獲得成功而積極奮斗。三是通過將學歷與就業前景進行綁定,極大促進了教育的發展。四是以學歷定職位、定地位簡便快捷,提升了選人效率,降低了選人成本。20世紀90年代后,學歷社會的弊端也隨之放大,逐漸演變成了“學歷主義”。教育的工具價值瘋漲,不再是“為了勞動的學問”,而淪為“為了獲得職業的學問”和發放學歷證書的地方[29],教育的意義被嚴重扭曲,學歷被視為衡量人才的唯一標準,由此引發了應試教育與社會脫節、高分低能、教育危機、教育焦慮、過度教育等問題。由于在這一時期社會技術的更新迭代還沒有那么急速,社會矛盾并沒有那么尖銳,因而盡管學歷社會的弊端已經顯現,但民眾依然沉浸在追求學歷的“狂熱”之中,漸漸地就造成學歷貶值,且一時出現“學歷越貶值、學歷熱越升溫”的怪象。高速變化的社會需求以及本科院校規模的急速擴張,讓學歷與身份之間的鏈接開始出現分裂傾向。落后的培養人、選人、用人的社會觀念已經跟不上急速向前的社會發展步伐。一方面,高學歷人群面臨著“畢業即失業”的危機;另一方面,社會發展面臨著人才供需不匹配的困境,社會矛盾逐漸激化,迫使人們走出學歷社會發展下的路徑依賴。對此,人們開始質疑學歷的價值,也進一步反思學歷功能釋放所處的具體社會過程和教育過程,探索能夠充分挖掘個體潛能、契合時代發展的社會導向,并由此提出技能社會建設。
2.社會學理論下學歷社會與職普關系異化
基于社會學理論視角,具體分析學歷社會下的職普關系。首先,從功能論出發,學歷社會下教育的結構功能失調,文憑主義更是暗含著一定的職普價值偏好,造成職普關系不對等。在學歷社會中,教育的工具價值明顯而本體價值弱化,教育主要以文憑為中介,來體現其社會價值和社會分層功能。人們受教育的首要目的不是獲得知識、發展能力,而是獲得“漂亮”的文憑,從而憑借文憑獲取好的職業和較高的社會地位。在這一背景下,人們為了爭奪身份、地位,展開激烈的文憑追逐,整個教育系統都彌漫著濃厚的“升學導向”。由此,職普關系也逐漸失衡。在大眾認知里,普通教育是高學歷的“生產商”,連接未來較高的社會地位;而職業教育則是低學歷的“代名詞”,鏈接的是不體面的工作和低收入。因此,學歷社會必然帶來職普關系的不對等,職業教育因其學歷劣勢而淪為比普通教育“低層級”的劣等教育。
其次,從沖突論出發,學歷社會隱含著一系列決定教育體系關系的制度沖突,這些制度沖突造成職普間的二元對立。在學歷社會,除了大眾觀念上對高學歷的盲目追逐導致職普沖突外,最關鍵的是一些不合理的制度設計直接造成了職普間的二元對立。其一,社會分配制度偏向腦力勞動而輕視體力勞動,這種體腦沖突導致以學術教育為主的普通教育與以技能教育為主的職業教育的分層。其二,“工人”“干部”二元身份制,導致以培養管理者為主的普通教育與以培養技術工人為主的職業教育之間形成對立。其三,二元制的勞動力市場存在明顯的學歷分割,導致以國家考試獲取體制內職業的普通教育畢業生與以技術和市場渠道獲得職業的職業教育畢業生[3之間形成鴻溝??梢?,學歷社會中不合理的制度設計是導致職普間二元對立的根源,而職普間在回報上的不對等又進一步強化了文憑在社會分層中的重要作用。在這種文憑至上的社會篩選機制下,職業教育發展被強制打壓。
再次,從互動論出發,學歷社會中的文憑至上原則,使職普間失去平等互動的前提,出現職業教育向普通教育“一邊倒”的現象。在學歷社會中,文憑導向的評價使職業教育因學歷劣勢而處于“低層級”教育行列,職普間地位的不平等,使二者的互動關系發生異常。具體表現為:普通教育始終在職普互動中居主導地位,職業教育則因學歷層次的不對等,喪失了自身的主體地位,陷入職業教育“普通化”的危機。近年來,不管是綜合高中普高化、職業高中普高化,還是職業本科的學術漂移,都是學歷效應下職普權力不對等以及社會基于學歷認知給職業教育“貼標簽”的結果。針對這一情況,有學者把平衡職普互動關系寄希望于職業本科教育。職業本科院校的出現確實打破了職業教育的學歷天花板,使職普能夠首次基于對等的教育體系進行對話。但是,職業本科的出現也同時意味著民眾逐漸從對縱向學歷的競爭轉向橫向學歷,也就是從有無本科學歷轉向什么樣的本科學歷,橫向學歷分化將成為一種新的社會分化機制[31。因此,只要學歷社會對職業教育的學歷歧視沒有消除,職普間的制度不平等沒有改善,職普間落差就難以彌合。
最后,從交換論出發,學歷社會中的教育主要憑借文憑來建構自身的交換價值,因而普通教育能夠憑借學歷優勢吸引外部資源,而職業教育則因文憑劣勢而吸引力不足,導致形成職普間的馬太效應。從國家投入看,學歷社會導向下國家對普通教育人、財、物的投人力度大于職業教育;從投入產出角度講,這種不對等的教育投入,本身影響著職普之間的教育回報差距;而基于這種不對等投入所帶來的不對等教育回報,將進一步調節新一輪的教育投人,使投人結構將更偏向普通教育。如此循環,造成職普間發展的馬太效應。實際上,職業教育與技術發展的強對接恰恰要求其投入必須高于普通教育,發達國家對職業教育的投人就是普通教育的三倍以上。要辦好職業教育,一流的實習實訓設備是基礎,只有高投入才能換來職業教育的高回報。從個體選擇看,個體期待教育選擇行為能夠帶來較高的回報價值,那么,社會所形成的支持個體教育類型選擇的動力機制就尤為重要。學歷社會下,普通教育因與未來較高的社會地位直接連接,而被認為是能夠帶來較高選擇價值的教育類型,而職業教育的交換價值則相對較低,難以獲得公眾選擇。此外,調研發現,即便普通教育的回報優勢不明顯,多數人也會為了維持自己的尊嚴和面子而盡力選擇普通教育。而職業教育迫于社會導向和輿論壓力,逐漸把自身辦學定位為升學,開始追逐升學率,此舉不僅難以獲取社會信任,還可能陷入喪失自身類型特征的風險。
綜合來看,學歷社會中的職普關系出現價值失衡、二元對立、互動障礙、馬太效應等現象,且隨著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這種異化的職普關系將使社會不同職業、不同階層群體間的矛盾進一步激化,高學歷與高能力之間的沖突進一步升級。對此,我們需要重新審視學歷社會的未來走向,并在此基礎上重塑職普關系。
(二)技能社會下職普關系的重塑
1.技能社會與學歷社會之間的辯證關系
無論是學歷社會還是技能社會,其提出都有特定的時空背景。技能社會的提出并非是對學歷社會的全盤否定,而是順應時代發展的自然轉向,對學歷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的升級改造,二者之間是順承關系,不能將二者割裂開來。學歷社會的形成與發展至少帶來兩大歷史意義:一是以文憑這一自致的、可控要素作為決定個體未來職業、身份、社會地位的主導要素,極大地弱化了先賦因素在社會分層中的作用,促進了社會公平;二是以文憑為杠桿,激發全社會的學習動力,并營造濃厚的學習氛圍,極大地促進了知識的傳播和教育的發展。如果沒有學歷社會的發展過渡,就不會有今天的技能社會構建。技能社會的提出是在學歷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的基礎上,在高等教育逐漸普及化的今天,針對學歷社會與當前我國經濟社會發展間的不協調、不適應、不契合問題所給出的解決方案,本質上是對學歷社會的進一步優化調整,使之在新的發展階段更具生命力。
當前,技能社會建設是要著力破解學歷社會存在的三個問題。第一,教育的工具價值明顯而本體價值孱弱問題。即人們過于看重教育在身份、地位競爭中的文憑效應,而忽視其實際的育人價值,導致畢業生中普遍出現“高分低能”現象以及勞動力市場普遍出現“高學歷、低生產率”現象。第二,以高端制造業為重點的產業形態下,技術工人短缺問題。根據《2020年一線藍領用工荒情況調研報告》顯示,目前我國制造業用工缺口最大,年輕人從事一線藍領工作的意愿低,我國技能勞動者占就業人口總量的比重僅為 26% ,高技能人才占技能人才總量的比重為 28% ,與發達國家相比仍存在較大差距。技術工人短缺與學歷社會中觀念上重普通教育輕職業教育以及制度上重學術人才輕技術人才密切相關。第三,產業升級、技術革新的發展目標下,全社會的技能支撐力不足問題。由于整個社會的人才評價存在“唯學歷論”,以及缺乏技能學習和技能積累的動力機制,導致創新型人才培養不足、高技能人才嚴重匱乏。這些問題的解決有賴于技能社會建設,涉及諸多社會要素的集體轉變與建構。
2.技能社會的關鍵特征
技能社會的內涵與特征可從實體、觀念和制度三個層面來界定。實體層指社會的技能人才數量或占比;觀念層指人們對待技能工作和技能學習的態度,以及因此進行技能學習的投入水平;制度層指支撐技能工作和技能學習觀念形成的勞動用工等相關制度。技能社會在上述三個方面均應有較好表征[32]。技能社會的提出,意味著技能代替學歷成為國家層面的強國之本,成為個體層面的立業之基。技能形成是通過理論學習、實際操作以及事件經歷中獲得工作能力的過程[33]。因此,相比學歷社會,技能社會更加注重個體的實際能力標識。具體而言,技能社會旨在達成四方面轉變。第一,技能代替學歷成為教育的全程目的,教育重新回歸育人的本體功能,學歷也將恢復其本體價值。第二,在制度設計上,消除干部和工人之間、學術和技能之間、職普之間的不平等,建立技能積累機制,使技能人才無后顧之憂,激發全社會技能學習的積極性。第三,扭轉學歷至上的人才評價體系,文憑只是代表個體完成了教育領域中某段學習經歷,其成效如何還需要社會來檢驗。由此,一方面激發教育的社會功能,倒逼教育與生產勞動相結合;另一方面保持教育的相對獨立性,教育的首要職責是育人,而不是作為社會選人的信號標識。特別是針對許多應用型崗位,其并不需要過高的學歷,對其評價也不宜用學術型的評價標準,應以實際工作業績為重。第四,重視技能人才特別是高技能人才的培養和激勵,為高端制造業發展奠定人才基礎。
3.社會學理論下技能社會與職普關系重塑
在由學歷社會邁向技能社會的過程中,教育與外部各個社會子系統之間的作用模式發生轉變,由此必然帶來教育內部關系的整體變革。以社會學理論為工具,具體分析技能社會下的職普關系轉變。
首先,從功能論出發,技能社會下教育的結構功能被重新建構,社會普遍存在的職普價值偏好被打破,職普關系走向平等。在技能社會中,教育不再是以文憑為中介的獲取優越身份、地位的工具,而是促進個體獲得知識、發展技能,從而掌握應對未來職業、生活挑戰的真本領的輔助者,教育形式化的文憑價值逐漸冷卻,而本體性的育人價值得到凸顯。在此基礎上,職普關系也迎來新的變化。從社會層面看,以往的教育在文憑主義導向下只重升學率,卻與生產勞動相脫節,甚至把與勞動實踐密切結合的教育視為低等的教育,導致以職業為產生邏輯的職業教育始終處于劣勢地位。技能社會的提出,使教育重新重視與生產勞動的結合,從而發揮其服務經濟發展的功能。而教育與生產勞動相結合,同時也是培養全面發展的人的唯一途徑,這讓與產業發展具有天然聯結的職業教育找準定位、重拾自信,也讓普通教育看到自身存在的不足。普通教育不再高高在上,職普關系走向客觀化、平等化。從個體層面看,教育的首要價值從授予學歷轉向傳授具身的經驗和技能,這一轉向使個體重新審視職普價值,在學歷上職普之間確實存在不對等,但在技能傳授上,二者的價值與地位相當。當然,技能社會建設并非是要否定文憑,其真正要消解的是把學歷認證作為教育首要價值的文憑主義。
其次,從沖突論出發,技能社會建設的關鍵是制度建設,通過改革學歷社會積累下來的一系列不合理制度,消除職普間的二元對立。當前,社會普遍對技能懷有錯誤認知,甚至有的人或部門直接把技能等同于學歷,認為學歷越高,技能水平越高;此外,多數學者以崗位劃分技能層次,把研發類崗位視為高技能而把制造等一線生產崗位視為低技能。這種觀點不利于職普協調發展,更不利于我國高端制造業的發展。而這一社會現實的背后,是歧視一線操作崗位和一線技術工人的制度安排,且這種制度安排又通過學歷與崗位類別、技能層次的鏈接將不平等合法化。在對企業進行調研的過程中,發現許多技術工人對體制內的工作極為向往,甚至有工人寧愿工資少拿2/3,也愿意進體制內。技能社會建設必須直面當前存在的不合理的分配制度、勞工制度,“工人”“干部”二元身份等系列制度,才能消除民眾對一線技術崗位、技術工人、職業教育的刻板印象,從而在根源上消除職普之間的二元對立,建立平等的職普關系??梢姡毱贞P系因深嵌于社會結構之中而十分復雜,對其分析和重塑僅僅局限在教育領域是行不通的,需將其放在整個社會結構中進行透視和改造,而技能社會建設恰恰提供了很好的契機。學者們往往寄希望于通過改造教育助力技能社會建設,實際上,技能社會建設對教育改造的反作用力更強。
再次,從互動論出發,從學歷社會到技能社會的轉向,有利于職業教育打破消極的“鏡中我”,撕掉舊標簽,重拾自信,從而建立職普間平等的互動關系。在學歷社會中,職普間的互動過程始終伴隨著不平等的學歷落差,職業教育從普通教育那里得到的“鏡中我”反饋是自身作為低層級教育的消極信號。再加上社會按照學歷標準給職業教育貼上的劣等教育標簽,使職業教育在互動中產生自卑心理,甚至為了追求社會認同盲目模仿普通教育,導致學術漂移。而隨著學歷社會向技能社會的轉變,學歷效應逐漸被淡化,能力本位的社會評價體系逐漸形成。在褪去學歷光環后,普通教育開始收起以往高傲的姿態,同時職業教育也因沖破學歷桎梏而漸漸走出自卑,職普之間的互動完全是以人才培養為核心的競爭與合作。盡管二者培養的人才類型不同,但在價值上是同等的;普通教育培養的學術型人才有自己的層級劃分,同樣,職業教育培養的技能型人才也有自己的層級劃分,二者之間是橫向平行而非縱向分等的關系。因此,技能社會中,職業教育不必再因學歷劣勢而自卑,其具有的特有優勢甚至可以作為普通教育的參照?;仡櫄v史,職業教育多次成為把普通教育拉回教育與生產勞動相結合軌道的主要力量。同時,職業教育所提倡的行動邏輯的課程開發、“做中學”的教學方式等,也多次成為改造普通教育應試弊端的活水之源。
最后,從交換論出發,隨著技能社會的持續構建,技能逐漸代替學歷成為表征教育交換價值的首要因素,這有利于消除職普間發展的馬太效應,維持二者關系的和諧穩定。交換論從“利益達成、需求滿足”視角出發,把物質需求或心理需求的持續滿足作為個體或組織建立長期交換關系的動力。在學歷社會,追求高文憑成為人們教育選擇行為的關鍵依據,而教育的交換價值也集中體現為其學歷價值。為此,職業教育就因難以提供學歷價值而在國家投人和個體選擇上處于劣勢,久而久之形成職普間的馬太效應。技能社會通過需求調整革新了教育的交換價值,把社會對學歷的需求引向對技能的追求,由此將教育的核心交換價值重新定位為實打實的人才培養價值,具體就是教育所培養出來的人解決生產生活中復雜問題的實際能力。在技能社會中,交換價值高的教育一般要具備以下特征:第一,學生能學到強技能、真本事;第二,學生愿意學、有興趣學;第三,教育與工作世界緊密結合。在這三點交換價值的構建上,職普之間是公平和等價的。此外,從學歷社會到技能社會的轉向,也通過重構個體與學校之間的關系而影響著職普關系。在學歷社會,個體憑借分數進人某一學校,實質上是學校在篩選人,選擇權的優先順序先是重點普通院校,然后是一般普通院校,最后是職業院校。由于學生是被動選上去的,獲得文憑的功利自的往往會壓制其學習的興趣和發展的動力;而在技能社會,教育是學生主動的選擇,個體按照自身智能特點選擇適配的學校,人校學習的目的是挖掘自身潛能、促進自我實現,學校的作用是輔助學生完成自我實現而不是用文憑“綁架”學生,因而不存在院校歧視,且學生的學習動力完全是內生的。
四、技能社會背景下職普關系重塑的風險規避
從學歷社會到技能社會的轉變,為消除職普間的二元對立,建立平等持續、和諧互通的職普關系奠定了社會前提。從某種意義上說,職普關系隨著技能社會建設進程而不斷得到矯正。但矯正過程往往存在度的問題,為避免矯枉過度,需規避技能社會下職普關系重塑的若干風險。
(一)規避文憑無用風險
盡管學歷社會催生了教育功利傾向明顯、教育與生產勞動相脫節、教育信號失靈等文憑主義的諸多問題,但這并不意味著文憑本身就沒有價值。無論是當前還是未來很長一個時期,文憑仍會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技能社會的提出不是站在學歷社會的對立面,而是為了適應當前社會發展步伐而對學歷社會的接續改造,重點是解決文憑主義帶來的系列問題。因此,要始終明確,技能社會要改造的是學歷社會的文憑主義,而不是否定文憑。具體而言,技能社會主要解決文憑主義帶來的兩個問題。一是文憑的外部效度問題。文憑主義下,學歷成為教育用以證明自身自洽性的把戲,即教育以自身標準篩選學生、選擇教育內容、設計考試、頒發證書,最后證明學生按教育自身的標準是合格的[34]。在這一內循環中,教育很容易陷入封閉主義和自由主義,很難保證學生獲得工作世界所需要的知識與能力。對此,技能社會強調教育必須與社會需求掛鉤,才能使文憑跨越教育領域實現流通,因而不管是職業教育還是普通教育,都要教給學生實際工作能力,從而提升文憑的外在效度。二是文憑自身含金量問題。文憑主義下,普通高等院校學生學習懈怠,逃課現象嚴重;職業院校學生不僅理論學習散漫,技能掌握也不扎實。這不僅是受社會普遍存在的“上大學就是為了拿文憑”的功利心理干擾,還有當前獲得文憑的標準過于寬松也助長了這一現象。目前,“文憑虛高”問題普遍存在,例如,從業人員的學歷普遍高于崗位所需,但其實際生產能力卻難以與其高學歷相匹配。建設技能社會就是要改變當前我國存在的“文憑虛高、文憑注水”等現象,對內加強對學歷文憑、學位認證的嚴格管理,提升文憑對技能的表征效度;對外扭轉用人單位“高學歷就是好人才”的偏見,鼓勵挖掘人才自身內在價值??梢?,技能社會并非否定文憑,不支持大家追求學業,而是更加重視技能的掌握,并使之不受學歷束縛。從這一意義上說,技能社會不僅不會瓦解文憑,還將以鼓勵技能學習為抓手,消除職普學歷歧視,打破文憑泡沫,重構文憑的客觀性與可信度。
(二)規避利益沖突風險
制度改革在消除職普間二元對立、促進職普和諧發展中起關鍵作用,其也是技能社會建設的重點和難點。由于制度改革要直面的是多年沉積的制度頑疾以及不同利益群體的利益訴求,牽一發而動全身,為此,需注意規避可能出現的利益沖突風險。具體來講,要實現技能社會的建設目標,就必須掃清一系列制度障礙,讓人們放下對技術工人和職業教育的偏見,能夠積極學技能、安心積累技能、放心從事技能工作。這就要改革當前不合理的社會分配制度、“工人”“干部”二元身份制度、勞動用工制度等系列制度,加強對技術工人的勞動保護,保障技術工人能夠獲得同等工資收入、福利待遇和普升機會,保障他們工作安全穩定。然而,要在全社會建成技能學習的動力機制,縮小“工人”“干部”間的待遇差距進而縮小職普差距,就不可避免地會帶來利益沖突,如果處理不當就容易引發新的不公平以及更大的社會矛盾。因此,技能社會的制度改革必須統籌各方利益,在方式上秉持“補”而非“削”的原則縮小待遇差距,也就是在不損傷其他群體利益的前提下提高技術工人福利待遇,從而在縮小差距的同時維持穩定。政府應統籌安排,循序漸進地改善技術工人的不利地位,因地制宜,根據不同地區技術發展水平、技術人才供需情況等靈活設計相關制度。
(三)規避技能窄化風險
“技能”一詞是技能社會的核心概念,社會對技能的理解程度影響技能社會建設目標的達成度。從社會學視角看,技能是個發展的概念,其內涵與技術發展緊密聯結,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在原始社會,社會發展幾乎不存在技術因素,技術發明也是偶然,所謂的技能就是對動作的復現能力,獲取方式是晚輩對長者的觀察或模仿。進入農業社會后,人們開始有目的地發展農業技術以維持穩定生產,但這一時期的技術思維較為零散,并未形成以技術思維為主體的社會結構,主要是勞動經驗的積累。隨著職業的產生與分化,進入了工業社會,社會發展開始步入以技術創新為核心的時代,技能的內涵也在這一時期得到擴充,指經過長時間學習與訓練獲取的勝任某一工作的能力,強調技能獲取的時間成本和精力以及動作的嫻熟度。隨著技術的持續發展,當前,我們進入了智能化時代,技術革新主導著整個社會的發展,工作的性質與特征進一步發生變化,主要體現為“工作過程去分工化、人才結構去分層化、技能操作高端化、工作方式研究化及服務與生產一體化”[35],技能的內涵也隨之進一步更新為運用理論知識和經驗,解決開放、復雜、靈活問題的綜合職業能力。這一時期技能的內涵比以往任何一個時期都更加強調科學理論水平、決策控制、跨領域融合等要素,技能也不再是簡單的觀察、模仿和訓練就能獲取??偟膩碚f,隨著時代的推進、技術的持續發展,技能的內涵越來越豐富,同時結構也越來越復雜。為此,技能社會需要結合技術發展不斷更新對技能的理解,技能不再指簡單的動手操作能力,而是各方面素養的集成,短時培訓或者機械訓練已經不足以支持個體獲取技能。而這也恰恰說明了教育特別是職業教育的價值,且隨著技術的不斷發展,教育的重要性將進一步凸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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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Diploma SocietytoSkils Society:Social Transitionof theRelationshipBetween VocationalandGeneral Education
Wang Xiwen
AbstractTherelationshipetweenvocatioalandgeneraleducationisasocilogicalonept,estrctedbyothersocialsubsystes, whichshouldbestudiediagesocialtructureIthetranstionprocessofinafrodiplomasocietytoskilsoietytepiity ofskillhasepacedheprotfdiploa,andtheelatioshipetweenvocatioalandgenralducatioasalsoeenchangedUsing thesociologialoeialolshctiottedeitiol societyiscodcivlaingtebearposiioeactioedatctweatil andgeneraleducationinthediploasocietybyeconstructingtheeducatioalfunctio,econstructingthesocialsstem,oging theeducatioalrelationshipndrshpingthducationalechangevalue,hichpromotestequal,ontiuous,armoiousand interconectedelatiosiptwnvocatioaladgeealducatiHweve,itislscsarytoatetntvodgtsks thatmayoccurinthetansitionofterelationshipbetwnvocatioalandgneraleducatinfromdiploasocietytosillsocietysuchas “useless of diploma” “conflict of interest”and“narrowing of skills”.
Key wordsrelationship between vocational and general education; skils society; diploma society; sociology
Author Wang Xiwen,PhD candidate of 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0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