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人類學視角下的工藝文化與湘西傳統村落保護

基金項目：本文系階段性成果。

湘西指湖南省西部，是一個多民族聚居的區域，擁有豐富的自然資源和深厚的文化底蘊。與此同時，封閉的自然環境，相對落后的經濟環境，以及寬松的人文社會環境，共同構成了湘西文化的生態環境。在湘西地區，傳統村落是重要的文化遺產和旅游資源，無聲地向人們傳遞著古老的歷史信息和獨特的民族風韻。然而，隨著現代化的發展，湘西傳統村落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挑戰，許多傳統建筑和技藝逐漸消失，村落的生態環境和人文景觀也遭到破壞。因此，從有形和無形的不同路徑出發，加強對湘西傳統村落的保護和對村落文化的傳承，對于維護地區文化的多樣性、促進當地的可持續發展，以及增強當地群眾的自信心、自豪感和凝聚力具有重要意義。

一、湘西傳統村落概況

湘西地區以獨特的地理位置和豐富的自然資源，孕育了眾多具有鮮明地域特色的傳統村落。這些村落大多依山傍水，建筑風格古樸典雅，體現了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理念，是了解和研究當地歷史、文化、社會以及未來發展的重要資源。湘西地區地處云貴高原東側的武陵山區，地形復雜多樣，氣候溫暖濕潤。村落大多位于山間盆地或河谷地帶，水資源豐富，土壤肥沃，適宜農業生產和居住。湘西傳統村落的布局大多遵循“天人合一”的理念，注重與自然環境的融合，村落中的建筑、道路、水系等要素相互協調，形成了獨特的空間格局。同時，當地居民還注重利用地形地貌進行防御和排水，體現了人類的智慧和創造力。湘西傳統村落的建筑風格獨特，以木構架建筑為主，注重雕刻和彩繪等裝飾手法。建筑形式多樣，包括民居、祠堂、廟宇等，每種建筑都有其獨特的功能和寓意。湘西地區的建筑還體現了多民族文化的交融和共生，如苗族、土家族等民族的建筑特色在村落中得到了充分體現。

二、湘西傳統村落的工藝文化

民藝學的開創者柳宗悅曾在其《工藝之道》中強調：從沒有與大地隔離的器皿，也沒有離開了人的器皿；工藝來源于大自然所賜予的材料，沒有材料，就沒有大地上的工藝；它的不同種類以及變化的味道，使它有了不同的故鄉；工藝之美尤其因為地方色彩而出彩，它是由某個特殊地方的特殊物質制成的，全都是天然的恩賜2。湘西的傳統村落大多依山傍水，建筑風格古樸典雅，充滿了濃厚的地域特色。如夯沙村，位于湘西州保靖縣南部邊陲，其村落格局和建筑風格便是湘西傳統古村落的縮影。湘西古村落的街巷皆以青石板鋪就，傳統建筑采用木構架與磚墻結合的形式，其間木雕、石雕與磚雕工藝精美絕倫。村落空間布局合理，巷道與建筑相得益彰。這些民居不僅展現了湘西先民在聚落營造上的卓越智慧，而且蘊含著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與獨特的藝術科研價值。

在湘西的傳統村落中，苗族和土家族的傳統工藝尤為突出。苗族刺繡作為湘西民間傳統工藝中的瑰寶，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苗族婦女用各種彩色布料（如絲、絨、綢、緞)，在料面上畫好自己喜愛的圖案，然后用彩色絲線一針針刺繡，形成色彩鮮艷、動靜相間、栩栩

【城市文化研究】

如生的刺繡作品。這些刺繡作品不僅用于裝飾衣物和家居用品，還是苗族婦女心靈手巧特性的象征。同時，苗族織錦也是湘西傳統工藝的重要組成部分。它是由絲線紡織而成的布帛或帶子，織出各種花、鳥、魚、蟲等栩栩如生的圖案，展現了苗族人民的藝術才華和創造力。除了刺繡和織錦外，湘西的傳統村落還保存著許多其他民間工藝。例如，曹家村的打花帶便是湘西民間傳統工藝中的另一瑰寶。曹家村的苗族婦女都是打花帶的能手，她們用簡單的雙“X”形木繃架和磨得鋰亮的銅刀或牛骨刀，將絲線編織成生動的圖案。這些花帶不僅色彩艷麗、花樣繁多，而且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

徐藝乙在“工藝文化譯叢”的總序中提到，中國傳統的工藝文化源自遠古造物藝術，自誕生之初就深深植根于社會生活，各類器物通過精妙的技藝與恰當的尺度，構建出物與物、人與物之間的和諧關系，在潛移默化中塑造著人們的行為模式和思維方式。然而，正因其與日常生活密不可分，這些器物及其承載的智慧往往因人們太過熟悉而被忽視。在這種物質生活的基礎上，經過長期實踐檢驗的民間知識體系得以形成，并最終發展成為一個內涵豐富、經得起時間考驗的智慧系統3。湘西傳統村落的工藝文化深深融入了人們的日常生活，例如土家族的沖天樓便是土家民居的集大成者，它不僅包含了所有土家單體民居的建筑形式，還包含了轉角樓、四水屋等土家合體民居的建筑形式。沖天樓的建筑技藝精湛，排水系統巧妙，是土家民居形制和木工技藝的融合體，也是湘西傳統村落工藝文化的重要代表。

三、藝術人類學視角下的工藝文化

藝術人類學是一個跨學科的研究領域，旨在探討藝術在人類文化中的角色、意義及與社會、歷史、宗教等的關系，研究內容涵蓋藝術的創作、傳播、接受及在特定文化背景中的象征意義。藝術人類學不僅關注傳統藝術形式，如雕塑、繪畫、音樂和舞蹈，還研究現代藝術、流行文化及數字藝術等。其核心視角是將藝術視為一種文化現象，強調藝術與社會、政治、經濟和宗教的互動關系。在研究方法上，藝術人類學主要采用田野調查、參與觀察、深度訪談和文本分析等。田野調查是核心方法，研究者通過長期參與觀察，記錄藝術實踐及其文化語境。深度訪談則用于理解藝術家和觀眾的視角。文本分析用于解讀藝術作品的符號和象征意義。此外，藝術人類學還借鑒符號學、結構主義和后現代主義等理論框架，從多維度解讀藝術現象。

在民族地區民間工藝文化的研究中，藝術人類學具有重要的應用價值。方李莉曾在《技藝傳承與社會發展——藝術人類學視角》中提到：任何藝術都包含技藝，對技藝的認識角度也是多樣性的；藝術人類學研究和社會的發展變遷有關系，與藝人們的知識構成和經驗世界有關系，與藝人們應對生存的策略有關系，與藝人們對自己的身體技能的運用有關系，以及與藝人們的技藝傳承方式有關系4。例如，關于中國西南地區的苗族刺繡，藝術人類學家通過田野調查和深度訪談，揭示了苗族刺繡不僅是裝飾藝術，更是民族文化身份和宗教信仰的象征。苗族刺繡中的圖案和色彩具有特定的文化含義，反映了苗族人民的歷史記憶和社會結構。通過研究苗族刺繡的創作過程和傳承方式，藝術人類學家還探討了全球化背景下傳統工藝的變遷與適應。

（一）工藝文化的社會功能

工藝文化作為人類文明的瑰寶，承載著豐富的歷史記憶與民族智慧，其社會功能多元、意義深遠。首先，工藝文化是社會認同與文化傳承的重要載體。通過代代相傳的手工藝技能和獨特的工藝品，人們能夠深刻感受到民族文化的魅力，增強對本土文化的認同感與自豪感。這些工藝品不僅是物質財富，更是精神家園的象征，它們記錄了歷史變遷，傳承了先輩的智慧與技藝，為后人提供了學習與借鑒的寶貴資源。其次，工藝文化在促進經濟發展方面發揮著積極作用。手工藝產業不僅能夠創造就業機會，提高居民收人，還能帶動相關產業鏈的發展，如原材料供應、設計創新、市場營銷等，形成良性循環，促進地方經濟的多元化與可持續發展。最后，工藝文化在提升社會凝聚力、促進社會和諧方面具有重要意義。手工藝活動往往需要團隊合作，這不僅促進了技藝的交流與融合，而且加深了人與人之間的情感聯系，增強了社區的凝聚力。同時，手工藝品的制作與銷售也是文化交流與理解的橋梁，有助于增進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們之間的理解和尊重，促進社會的和諧與包容。

工藝文化以其獨特的方式，在增強社會認同、促進經濟發展、提升社會凝聚力等方面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它是連接過去與未來的紐帶，是民族精神的體現，更是推動社會全面進步的重要力量。在湘西傳統村落中，工藝文化同樣承載著重要的社會功能。例如，苗族刺繡和土家族織錦等手工藝不僅是當地人民日常生活中的必需品，還是表達情感、傳遞信息的重要媒介。這些手工藝品通過圖案、色彩等元素，傳達了當地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對自然的敬畏之情。

（二）工藝文化中的歷史記憶

工藝文化與歷史記憶之間存在著緊密而深刻的關系，它們相互交織，共同構建了人類文明的豐富圖譜。工藝文化作為歷史長河中的璀璨明珠，不僅記錄了人類社會的物質生產歷程，而且蘊含深厚的精神內涵與文化價值，成為連接過去與現在的橋梁。一方面，工藝文化承載著豐富的歷史記憶。每一件手工藝品都是歷史的見證者，它們通過特定的材質、技法與圖案，講述著過去的故事，反映了特定歷史時期的社會風貌、審美觀念與工藝水平。這些記憶不僅僅是物質層面的，更包含了情感、信仰與智慧的傳承，使得工藝文化成為一種活生生的歷史記錄。另一方面，歷史記憶為工藝文化提供了深厚的底蘊與靈感。歷史中的技藝、傳統與故事為現代工藝創作提供了豐富的素材與靈感來源，手工藝人在尊重傳統的基礎上不斷創新，將歷史記憶融入新的作品中，使其既保留了傳統韻味，又煥發出現代氣息，實現了歷史與當代的對話與交融。

工藝文化與歷史記憶的關系是雙向互動的。工藝文化不僅保存與傳遞著歷史記憶，同時也在不斷創新與發展，豐富與拓展著歷史記憶的邊界，推動著人類文明的進步與發展。湘西傳統村落中的工藝文化承載著的豐富歷史記憶同樣通過手工藝品得以延續和傳承。例如，湘西地區的民居建筑和手工藝品都體現了當地人民在不同歷史時期的生活方式和審美觀念，這些歷史記憶不僅為當地人民提供了身份認同和文化自信，還為研究當地歷史和文化提供了寶貴的資料。

（三）工藝文化中的生態智慧

工藝文化作為人類創造力和智慧的結晶，不僅體現了對美的追求，而且蘊含對自然環境的深刻理解和尊重，這種理解正是生態智慧的核心所在。在工藝文化的傳承與發展中，人們通過世代相傳的手藝，學會了如何巧妙地利用自然資源，減少對環境的破壞。例如，傳統手工藝品的制作往往采用可再生或易于降解的材料，這不僅體現了對自然資源的珍惜，而且展示了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智慧。生態智慧進一步強調了人類與自然環境的相互依存關系，它倡導在工藝制作過程中，不僅要追求產品的美觀和實用性，更要注重其生態環保性，這種理念促使工藝文化不斷向更加綠色、可持續的方向發展。

工藝文化與生態智慧相輔相成，共同推動著人類社會的可持續發展。湘西傳統村落中的工藝文化體現著當地人民對生態環境的尊重和利用，例如，當地人民利用本土自然資源進行手工藝品的制作和生產，既滿足了生活需求，又減少了對環境的破壞。同時，這些手工藝品還通過獨特的藝術風格和美學元素傳達了當地人民對自然的敬畏和感激之情。這種生態智慧不僅有助于保護當地生態環境，還為當地旅游業的發展提供了獨特的資源。

四、結語

湘西傳統村落中的工藝文化是其文化遺產的重要組成部分，體現了當地人民的智慧和創造力。從藝術人類學的視角出發，我們可以更深入地理解這些文化的內涵和價值，并探討其在村落保護中的作用。未來，我們應該繼續加強對湘西傳統村落中工藝文化的保護和傳承工作，推動村落文化的傳承和發展。同時，也應該注重發揮這些文化在村落保護中的積極作用，促進村落的經濟、社會和生態文明建設。通過這些努力，我們可以為湘西傳統村落的可持續發展貢獻自己的力量。

在未來的研究中，我們需要進一步關注湘西傳統村落中工藝文化的多樣性和獨特性，深入挖掘其背后的歷史、文化和社會背景；同時，需要加強對這些文化的傳承和發展模式的探索和創新，以適應時代的變化和需求。通過這些努力，我們可以更好地保護和傳承湘西傳統村落中的工藝文化，為中華文明的傳承和發展貢獻更多的智慧和力量。

參考文獻：

[1]鄭英杰.湘西文化生態及其影響[J].吉首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1(2):65-69.

[2]柳宗悅.工藝之道M].陳文佳，譯.北京：北京聯合出版公司， 2019:15，29.

[3]柳宗悅.工藝之道[M].徐藝乙，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2.

[4]方李莉.技藝傳承與社會發展：藝術人類學視角[J].江南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1(3)：97-109.

作者簡介：

谷利民，湖南城市學院美術與設計學院/國際教育學院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研究方向：民族工藝文化、傳統村落。

趙明遠，博士，湖南城市學院美術與設計學院/國際教育學院教師。研究方向：少數民族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