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藝今傳彩糯生香

海南苗族五色飯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重要載體，蘊含著獨特的歷史記憶與民族文化密碼。這一傳統飲食不僅是苗族傳統節(jié)日及重要活動之必備，更承載著苗族同胞的情感寄托與文化聯結。現通過田野調查與文獻分析相結合的方法，系統梳理海南苗族五色飯的歷史淵源、制作技藝及文化功能，進而提出以傳承人的培養(yǎng)、植物染料的保護、產業(yè)創(chuàng)新及文旅融合為主的可持續(xù)發(fā)展策略。研究旨在為海南苗族五色飯這一文化瑰寶的傳承創(chuàng)新提供理論參考，推動其在當代社會的創(chuàng)造性轉化與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助力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文化格局的建構。

苗族是海南省第三大民族。在海南苗族的傳統節(jié)日和重要的祭祀儀式中，五色飯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尤其在農歷“三月三”這一盛大的節(jié)日中，苗族人民以家庭為單位，精心制作五色飯，以此慶祝通過勞動締造的累累碩果。這一傳統習俗從古至今代代相傳，成為苗族文化傳承的重要紐帶。2023年，海南苗族五色飯制作技藝被列入海南省第六批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

為詳細了解海南苗族五色飯制作技藝的流程及其在苗族人民生活中所起的作用，筆者于2024年先后對定安縣青灣村、五指山市南茂鎮(zhèn)牙南村等苗族聚落進行了實地調研與訪談。現將實地調研了解的相關情況結合海南苗族相關史料進行整理，以供共同探討。

五色飯溯源

海南苗族五色飯承載著深厚的歷史底蘊與豐富的文化內涵。據考證，廣西、貴州和湖南等地的苗、壯、布依、瑤等民族均有制作五色飯的傳統，這體現了五色飯在多個民族間的廣泛流傳與深厚根基。在筆者對海南苗族聚落進行實地調查時，苗族老人向筆者講述了五色飯起源的兩種說法。

一種是五方位說。海南苗族人民將自然界的元素與色彩、方位（東、西、南、北、中）緊密相連。青色（綠色）代表木，對應東方，象征著萬物生長的蓬勃生機；白色代表金，位居西方，寓意著苗族人民對純潔品質和高尚道德的不懈追求；紅色代表火，對應南方，象征著熱情如火，代表著苗族人民對生活的熱愛與對未來的美好憧憬；黑色代表水，位于北方，象征著苗族人民堅韌不拔的生命力和深厚的文化底蘊；黃色代表土，居于中央，象征著包容與穩(wěn)定，體現了苗族人民對土地的深深敬畏與感恩之情。

另一種是渡海五姓說。相傳約500年前，鄧、盤、李、趙、蔣五姓苗族先輩歷經艱難險阻，乘船渡海來到海南島。為了在這片新土地上生存繁衍，他們登島后不久便決定各自尋找生計，分頭行動。然而，在離別之際，他們共同許下一個莊嚴的承諾：每逢農歷三月初三，無論身在何方，都要制作五色飯作為紀念，并將此定為今后本族“五姓兄弟”定居海南島的象征，銘記彼此的血脈相連。五色飯的白、黑、藍（青）、黃、紅五顏色，分別代表了鄧、盤、李、趙、蔣五姓，成為他們定居海南島的象征。這一習俗至今仍在海南苗族人民中傳承，每逢農歷三月初三，制作五色飯、歡慶“三月三”已成為他們不可或缺的傳統節(jié)慶活動。

海南苗族五色飯的歷史淵源深遠，不僅融合了自然崇拜與民族信仰，還承載著先輩的記憶與民族的遷徙歷程。無論是五方位說還是渡海五姓說，都體現了苗族人民對五色飯的深厚情感與文化認同。五色飯作為海南苗族文化的重要載體，其制作與傳承不僅是對傳統技藝的延續(xù)，更是對民族文化記憶的傳承與弘揚。

五色飯制作技藝

五色飯作為海南苗族特色美食，其制作工藝獨特，凝聚著苗族人民的智慧。以下從原料選擇、染色流程、蒸制方法等方面對海南苗族五色飯的制作技藝進行詳細介紹。

原料選擇

制作五色飯的主料為山欄糯，染色則需用到三角楓葉、紅藍草、姜黃、蝴蝶藍和紅蔥等植物。這些染色植物不僅賦予五色飯獨特的色彩，還具有一定的藥用價值。?

三角楓葉，即為楓香樹樹葉，可祛風止痛、行氣活血。楓香樹為金縷梅科楓香樹屬落葉喬木，其葉經浸泡、熬煮后可將糯米染成黑色。紅藍草，屬于茄科紅絲線屬植物，可涼血止血、清熱解毒，主要分為兩種，尖葉子的紅藍草可將糯米染成紅色，圓葉子的紅藍草可將糯米染成紫色。姜黃是姜科姜黃屬多年生草本植物，有破血行氣、通經止痛之效，其含有姜黃素，可將糯米染成黃色。蝴蝶藍又稱蝶豆，豆科（蝶形花科）蝶豆屬植物，該植物花朵可將糯米染成青色，另外，辣椒葉也可將糯米染成青色。紅蔥，為鳶尾科紅蔥屬植物，具有止血、清熱解毒、散瘀消腫的功效，其根莖部分經熬煮后可將糯米染成紅色或粉紅色。

染色流程

不同顏色的糯米，其制作方法和流程各有特點。

黑色糯米：制作過程最為復雜耗時。先采摘新鮮三角楓葉并搗碎，用涼水浸泡后濾出汁液，倒入鍋內熬煮。當水溫達到70℃時關火，將山欄糯倒入其中浸泡約15小時，待糯米染成深邃黑色后撈出備用。

紅色糯米：采摘圓葉子紅藍草并洗凈搗爛，加清水煮出紅色汁液。濾出汁液，待其冷卻至70℃時倒入山欄糯。待汁液徹底冷卻后，撈出山欄糯備用。因紅色容易上色，需現采現煮、現泡現用。

青（藍）色糯米：將采摘的蝴蝶藍花朵曬干搗爛后，放入水中熬煮。水溫達到70℃時關火，濾出綠色汁液后，將山欄糯倒入其中浸泡。待汁液冷卻后，撈出山欄糯備用。在海南苗語中，“青”和“藍”發(fā)音相同，因此不同地區(qū)的叫法有所區(qū)別。

黃色糯米：選用姜黃根莖部位，將其洗凈搗碎后擠壓出黃色汁液，倒入燒開的熱水中。待水溫降至70℃時，將山欄糯倒入汁液中攪拌上色，隨后撈出備用。姜黃較易上色，因此黃色糯米制作相對簡單。

紫色糯米：采摘尖葉子紅藍草并洗凈搗爛，加清水煮出紫色汁液。濾出汁液，待其冷卻至70℃時倒入山欄糯。待汁液徹底冷卻后，撈出山欄糯備用。在海南定安縣青灣村苗族制作的五色飯中，紫色可作為代替色，在沒有黑色染料時代替黑色，或在有黑色且不想用白色時代替白色。

蒸制方法

五色飯的蒸桶多由鳳凰樹、白木香樹等軟木制成。當五種顏色的糯米準備就緒后，按顏色依次放入蒸桶，再將蒸桶放入鍋中隔水蒸1—2個小時，五色飯即制作完成。

由于植物染料具有中藥性能，制成的五色飯藥味甘香、香甜滑糯、色彩艷麗，還具有開胃去火的功效。在制作五色飯時，掌握火候和水溫至關重要，適宜的水溫能浸泡出軟硬適中的糯米，保證蒸出的五色飯口感穩(wěn)定。水溫過高會使糯米偏軟，水溫過低會使糯米偏硬，從而影響五色飯的口感。

海南島苗族五色飯的制作技藝凝聚了苗族人民的智慧與匠心，其特點鮮明且獨具魅力。在制作過程中，精選山欄糯為主料，搭配多種具有藥用價值的植物染料，通過獨特的染色流程和精湛的蒸制方法，使得五色飯色彩鮮艷、口感香甜滑糯。同時，五色飯?zhí)N含著豐富的文化寓意，分別代表東、西、南、北、中五方神靈和五行元素，象征著吉祥、豐收和團結。這一技藝不僅體現了苗族人民的勤勞與智慧，更是苗族文化的重要載體，承載著民族的歷史記憶和深厚的文化底蘊。

五色飯制作技藝的傳承發(fā)展

當前，海南苗族五色飯制作技藝已被列入海南省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逐漸受到社會各界的關注。為了讓這一獨特的文化瑰寶得以延續(xù)和發(fā)展，筆者認為需采取一系列切實可行的保護傳承策略。

加強傳承人培養(yǎng)

五色飯制作不僅是技藝的延續(xù)，更是民族文化的活態(tài)傳承。培養(yǎng)傳承人時，需兼顧“守正”與“創(chuàng)新”，通過多元化的教育模式、政策支持與社會協作，讓這一口耳相傳的古老技藝成為連接過去與未來的文化紐帶。首先，家族傳承成為五色飯制作技藝延續(xù)的核心渠道。在這一過程中，家中長輩通過生動的口頭敘述結合實踐操作的教學形式，將這份寶貴的技藝悉心傳授給后代。年輕一代自幼便沉浸在這種氛圍中，親眼觀看并親身參與長輩制作五色飯的每一個細致步驟，從辨識植物染料、提取色素，到精準調控火候與水溫，無一不滲透著長輩的智慧與經驗。其次，教學傳承作為另一重要途徑，同樣在五色飯技藝的延續(xù)中發(fā)揮著關鍵作用。在學校教育與社會教育的廣闊舞臺上，加大對五色飯制作傳統知識與精湛技藝的教育力度顯得尤為重要。通過精心設計的課堂教學、豐富多樣的文化活動等方式，系統傳授五色飯制作的相關知識與技能，旨在激發(fā)年輕一代對苗族傳統文化的濃厚興趣與深切熱愛。這一舉措不僅加深了他們對自身文化根源的認識，更有力推動了五色飯制作技藝的代代相傳與繁榮發(fā)展。

植物染料資源的保護

林業(yè)及生態(tài)保護部門應將建立植物染料資源保護區(qū)視為保護制作海南苗族五色飯所用植物染料的關鍵舉措。首先，相關部門要對海南苗族聚居地周邊區(qū)域開展全面的生態(tài)調研與評估，深入了解三角楓葉、紅藍草、蝴蝶藍、姜黃等主要植物染料的分布狀況、生長特性及其生長區(qū)域的生態(tài)環(huán)境特點。基于調研結果精準選出植物染料資源豐富且生態(tài)環(huán)境穩(wěn)定的區(qū)域，并將其劃定為植物染料資源保護區(qū)。其次，確定保護區(qū)范圍后，迅速開展邊界劃分與標識工作。通過設置圍欄、豎立警示標識等方式，提高人們的保護意識。最后，為了確保保護區(qū)得到有效管理，相關部門需要安排專業(yè)的護林員或經過系統培訓的工作人員定期巡邏。這些工作人員要熟悉各類植物染料的生長狀況和保護要點，能夠及時發(fā)現并制止破壞行為，從而為植物染料資源打造一個安全穩(wěn)定的生長環(huán)境，保障海南苗族五色飯植物染料的可持續(xù)供應。

產品創(chuàng)新

食品生產企業(yè)在產品創(chuàng)新方面大有可為。一是口味創(chuàng)新。在保留五色飯傳統風味的基礎上，企業(yè)可根據不同地區(qū)消費者的口味偏好進行改良。例如，針對喜歡甜味的人群，開發(fā)加入椰糖、蜂蜜等天然甜味劑的甜口五色飯；對于偏好咸味的消費者，嘗試在五色飯中融入一些特制的咸香餡料，如咸蛋黃、肉松等，打造五色飯咸香可口的新口味。同時，企業(yè)可以結合現代健康飲食理念推出低糖、低脂的五色飯產品，滿足注重健康生活方式的消費者需求。二是形態(tài)創(chuàng)新。企業(yè)需要突破傳統的整粒糯米蒸煮形態(tài)，將五色飯加工成更加多樣化的食品形式。例如，制作五色飯糕點，將蒸熟的五色飯搗成泥狀后加入適量的面粉、黃油等原料，制成口感細膩的五色飯蛋糕、餅干等；開發(fā)五色飯飲品，將五色飯研磨成粉后與牛奶、果汁等混合制作出營養(yǎng)豐富的五色飯奶昔、五色飯果蔬汁等飲品。此外，還可以將五色飯制作成速凍食品，如五色飯水餃、湯圓等，方便消費者購買和食用。三是包裝創(chuàng)新。包裝是產品的重要外在形象，對于吸引消費者具有重要作用。企業(yè)在包裝設計上可以融入更多的苗族文化元素，如苗族的傳統圖案、色彩等，讓消費者在看到產品包裝時，便能感受到濃郁的苗族文化氛圍。同時，企業(yè)可以采用環(huán)保、便捷的包裝材料滿足現代消費者對環(huán)保和便利性的要求。例如，設計單人份的小包裝，方便消費者在上班、上學途中隨時食用。此外，企業(yè)還可以推出禮盒裝，讓消費者可將五色飯作為特色禮品，用于節(jié)日贈送、旅游紀念等，提升五色飯的附加值。

與旅游產業(yè)深度融合

旅游企業(yè)可以通過挖掘五色飯的文化價值，結合海南豐富的旅游資源，打造一系列獨具特色的旅游產品和體驗項目，吸引更多游客前來感受苗族文化的魅力，同時為五色飯的傳承創(chuàng)造良好的經濟和社會環(huán)境。

首先，旅游企業(yè)可以整合海南苗族聚居地的自然景觀、民俗文化景點以及與五色飯相關的體驗場所，設計專門的旅游線路。線路可以涵蓋苗族古村落，讓游客在欣賞傳統苗族建筑、感受古樸民風的同時，了解五色飯在苗族日常生活和節(jié)慶活動中的重要地位。安排游客參觀五色飯制作工坊，現場觀看五色飯的制作過程，甚至親自參與植物染料的采摘、糯米的染色以及蒸制等環(huán)節(jié)，深度體驗這一傳統技藝的魅力。旅游企業(yè)還可以將周邊的自然風景區(qū)納入旅游線路，如青山綠水環(huán)繞的山谷、瀑布等，讓游客在體驗文化的同時，也能欣賞大自然的美景，形成文化與自然相融合的豐富旅游體驗。

其次，旅游企業(yè)可以將五色飯作為特色招牌美食，在旅游景區(qū)、苗族村寨的餐廳中進行推廣。除了提供傳統的五色飯品嘗，還可以設計與五色飯相關的特色餐飲套餐。例如，推出“苗族五色飯宴”，搭配苗族特色的酸湯魚、竹筒飯、烤山雞等美食，讓游客品嘗到豐富多樣的苗族風味。餐廳可以設置開放式廚房，讓游客在就餐時觀看五色飯的制作過程，增加互動性和趣味性。旅游企業(yè)還可以舉辦五色飯烹飪教學活動，邀請當地苗族廚師指導游客制作五色飯，讓游客在學習中感受苗族飲食文化的獨特魅力，制作完成后，游客還能將自己的作品帶走，留下美好的回憶。?

最后，旅游企業(yè)可以結合苗族的傳統節(jié)日和重要慶典，如“三月三”等，舉辦以五色飯為主題的大型民俗文化節(jié)慶活動。在活動期間，舉辦盛大的五色飯展示活動，展示各種造型精美、色彩絢麗的五色飯作品，同時邀請游客參與評選，增加活動的趣味性和參與度。旅游企業(yè)還可以組織苗族傳統歌舞表演、民俗競技比賽等活動，如苗族的竹竿舞、踩高蹺等，讓游客沉浸在濃郁的苗族文化氛圍中。活動現場還可以設置五色飯文化展覽區(qū)，通過圖片、文字、實物等形式，展示五色飯的歷史淵源、制作工藝、文化象征等內容，讓游客更深入地了解五色飯背后的文化內涵。

海南苗族五色飯制作技藝，這一承載著千年歷史記憶與深厚文化底蘊的瑰寶，不僅是苗族人民智慧的結晶，更是中華民族文化多樣性的生動體現。五色飯所蘊含的豐富文化象征意義，無論是與五行方位的緊密聯系，還是對苗族人民性格品質的生動映照，都成為苗族文化傳承的重要紐帶。通過培養(yǎng)五色飯制作技藝傳承人，保護制作五色飯所用的植物染料資源，產品創(chuàng)新以及與旅游產業(yè)的深度融合，讓五色飯以嶄新的姿態(tài)契合現代市場需求，從而拓展其傳播與發(fā)展的空間。這些策略的實施，不僅為五色飯制作技藝的傳承與發(fā)展注入新的活力，也為海南自由貿易港的文旅活動增添一道具有地方民族特色的佳肴以待四方來客。

（作者單位：海南省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