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傳統體育展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邏輯與策略

[關鍵詞]少數民族傳統體育；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展示邏輯；實現策略[中圖分類號]G8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0274（2025）04—0074—09

一、引言

2022年3月，習近平總書記在十三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上強調，要做好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工作，夯實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思想根基，攜手建設偉大祖國，共同創造美好生活。在此背景下開展樹立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研究，對于推動民族團結進步教育，促進人民生活幸福，都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與實踐價值。此間，不少學者嘗試從民俗體育文化探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機理與實踐路徑，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發揮著重要的作用。比如，李翠含等提出少數民族體育通過身體歷練、族群記憶構建以及文化認同等方式，詮釋對民族團結的使命，建構起民族命運共同體。王新紅也強調從同根體育形式演繹、軼事敘述、分享空間構建和建立聯結觀念等方面，聚焦培育對象和載體，進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3]郭學松等進一步指出，通過一些象征符號、儀式場域和交流喚醒民族集體記憶，再者互動互融交流，強化各族成員相互之間的認知與認同，這些舉措成為中華民族精神共同體凝聚、建設及維護的體育領域經驗。4尤其在全球化背景下，世界各國需要堅持共生理念推動體育與人類命運共同體相結合。[5]可見，繼承和弘揚民族傳統體育對于理解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價值意蘊，引導各族群眾牢固樹立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提供價值框架和理論路向。

2023年習近平總書記在廣西考察時強調，廣西要把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作為全區各項工作的主線，作為推進民族團結進步創建工作的根本方向。各個地區需要推動中華文化同群眾體育融合發展，打造促進各族群眾廣泛交往交流交融。由此可見，新時期國家作出大力推進民族團結進步示范區建設的重大部署，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工作實踐提供理論遵循。然而，目前研究成果缺乏從展示政治理論框架對民族傳統體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理論邏輯進行闡釋和論證。本文基于展示政治理論視角，以分析民族傳統體育中的體育展示環節等為邏輯起點，分析民族傳統體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作用機理與實現策略。

二、民族傳統體育展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理論邏輯

（一）展示政治理論：民族傳統體育展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契合分析

1.展示政治：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研究的新視角。展示具有清楚地擺出來或者明顯地表現出來的意思。比如“個人在具體情境中向他人表現自身和自己活動，并誘導和控制他人對自我形成的印象的方式”。可見，展示是現代人們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8隨著政治觸角向日常場域延伸，展示載體和展示形式日益向社會擴展，要求我們理解事物展示政治及其展示背后政治隱喻。這時，展示依靠有主導和推進展示活動的組織或個人通過空間、文本、儀式、活動等展示載體來構造場景，有意識地將其政治意圖向對象展示，主動展示出希望他人接受的印象或理念，引導和控制受眾對其的印象形成，從而實現預期政治目標。具體而言，根據展示方式類型，展示方式表現為族群記憶、場景構造、個體演繹和互動呈現若干方式。而且這些方式間相互聯系、相互制約和相互影響。以上研究對展示及展示政治的闡釋給體育文化研究提供了啟發。

國內外學者將博覽會展示政治研究拓展至日常社會當中。霍爾開拓性地認為：“博物館之所以展示出物品，目的是讓其背后政治目的被看見。\"[0]福柯、萊恩·昂等從視覺文化分析中的“展示”，指明我們處在視覺政體之中，存在規訓著我們行為的力量。還有學者從日常生活文化轉向中的\"展示政治\"提供研究思路，李世敏等從展示的視角對微觀政治闡釋，對公共文化服務的政策、建筑、宣傳、“迎檢\"進行展示政治分析。[1此外，展示本質上是一種傳播方式，有部分學者重視其政治傳播效應方面研究。比如周榕和陳華明等基于“展示政治”的力量視角，分析平昌冬奧會作為載體所展示的政治意涵，強調受眾的體驗和參與，積極展示“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3綜上所述，“展示政治\"作為一種新研究方式，突破在國外“展覽政治”研究限度，將研究視域拓展至對于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等領域。此過程中學界對“展示政治”內涵與外延認知不斷成熟，為從“展示”的視角去研究和分析政治提供助力，這對于當下中國公共文化服務具體情景研究，提供了更廣闊的空間。

2.展示政治理論與民族傳統體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研究的契合。任何一個理論的契合性和適用性分析，需要放置到具體情景來探討。一是理論分析對象契合性。任何展示政治都是有目的性的、有選擇性的，這種展示中不是完全自發的，而是受制于權力等誘導人們去發現。因此，民族傳統體育作為民族社會現象和公共事件，不可避免地產生政治的效應，展示主體和參與民族成員政治愿景。即民族傳統體育成功舉辦展示各族人民對競技體育的熱情和黨和國家的高度重視，積極踐行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使命擔當。二是研究語境契合性。西方學者最初對展示政治研究，局限于藝文展覽方面，研究的視域相對狹窄。而隨著微觀政治的轉向，政治日益向日常生活滲透，針對這一領域研究不能局限于傳統展覽文化上，而是擴寬至社會各個領域，中國民族傳統體育為此提供微觀場景和具體語境。三是理論內涵契合性。一方面，民族傳統體育籌辦目的重在和合共贏。另一方面，民族傳統體育籌備展示政治意涵有多個層次：第一，發展民族傳統體育宗旨與政治價值在于挖掘民族文化內涵，展示民族傳統體育特色，將民族團結貫穿在體育籌辦全過程，把體育盛會變成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生動實踐[14；第二，在體育競技中各族人民共同參與，相互合作，同時，在不同民族共享文化符號和儀式感召下，強化了族群身份認同，并將這種價值觀內化為中華各民族共同的心理認同、文化認同和民族認同，助力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15；第三，民族傳統體育運動會為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提供契機，這不僅促成了具有相同文化內核又兼具民族特色的體育賽事，而且這些體育項目展示了不同民族的精神品質和家國情懷。因此，本文把民族傳統體育作為展示政治一種方式。在國家重視少數民族體育籌辦，將其作為展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公共載體的現實語境下，從展示政治的理論視角對民族傳統體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機理進行研究，具有較強合理性和現實性。

（二）民族傳統體育展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元素分析

展示政治是通過引人注目的公共展示，經過主觀的、有選擇的“編碼”，再經過受眾的自行“解碼”過程。[在民族文化領域，民族傳統體育作為少數民族自身獨特文化，經過歷史沉淀和社會實踐鍛造，構造了共同體意識的基因圖譜，那么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需要對其解碼。通過體育賽事場景，進一步解碼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相關元素，理解民族傳統體育中的共同體意識這一隱喻。

1.依托體育項目中族群認同，具象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之體。威廉·薩姆納首創“內群體”的概念，認為個體在所處群體中有極強的歸屬感和自我意識。[同時，在對族群邊界劃分前提下，歸屬感和自我意識能構造群際認同的內核。因而，邊界特征較強的民族傳統體育具有族群身份和自我認同感。具體表現為：一是體育項目設置自我群體呈現。民族傳統體育是各民族改造自然和社會的產物，以此傳達美好生活愿望，比如各民族祭祀祖先祈求庇護或者慶祝生產豐收期盼來年風調雨順，這些所屬民族生產生活實踐產生的共同體驗、宗教神圣性與藝術活動體現個體對族群認同產生歸屬感。比如三江縣程陽鎮各村寨在正月初七搶花炮前，寨老為集資恢復的普濟橋上的菩薩，隆重地舉行游菩薩活動，分兩天游完程陽八寨；還有以村寨為單位搶炮環節，寨老往往事先召集大家議論如何搶炮和集中力量去搶哪一炮，因為送炮活動有村寨結交的意義，體現村寨成員較強內聚力和認同感。二是體育項目擴大內群體范圍。族群認同是個體在對內對外中互動交往尋找自我認知的體現[18]，有助于增強族群共同體的向心力、凝聚力。以前惡劣環境促使各族人員拓展生存空間，進行互為關聯的生產活動，共享成果、互助合作、共度難關，從而展示人類早期生命的價值。比如，在“瘴氣彌漫，蠻荒貧瘠”的廣西河池市，當地的仡佬族借助癱儀項目，共同向極端惡劣的自然環境爭取生存生活基本條件。同時，各民族成員跨越不同民族和思想找到共同利益基礎，鍛造他們互助合作意識、勇敢意志，愿意為了地域共同體的存續和繁榮而積極奉獻。而且，特納強調“人類能自發地將與自身相似的個體歸為內群體成員[19”，這是長期接觸產生族群認同感的基礎。因而在廣西壯族板鞋競速項目中，每一組參賽表現出步調協同，以達到協作與團結。同時，體育項目中參賽資格最初有同族（同村）身份的限制，逐漸變成族（村）內外成員的共同參與，加強族際之間交往，促成新型的內群體共同體意識。

2.依據體育儀式符號中集體記憶，匯聚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之源。安德森指出，國家、社群、民族等都是通過具體象征物等而想象出來的。[20因此，文化符號作為象征意義的事物，能獲得同一符號場景范圍個體與群體的普遍認同，從而促成群體共識。一方面，民族傳統體育作為一種文化符號象征，是促生民族集體記憶的工具。此過程中，各民族使用它象征意義和知名度，把它塑造成自身的符號，而且國家也會把它建構成政治符號，增強民族團結和國家認同。因而，在各民族體育活動中展示豐富多彩、寓意深刻的文化象征符號，依靠體育競技推動各民族歷史文化融合，喚醒共性歷史記憶，進而規訓著個體和群體行為，強化他們的民族認同感、依賴感。同時，安德森認為民族其實是想象的共同體，具有相同或相仿種族、文化等客文化特征，但缺乏共同體想象的人群不會是同一個民族。[2可見，符號往往通過族群之間意識表達和完成族群目的行為以后，進而達到特定群體的有效建構，通過民族日常生活中的符號媒介傳播發揮“想象共同體”的建構功能。同時，通過符號媒介的持續構建，固化“想象共同體”的邊界，不斷重構群體集體記憶，從而強化自我群體成員的身份認同。比如在苗族、壯族和侗族等民族運動會中，各民族積極創建符號、使用和傳播具有民族特色的符號，討論賽事符號來源和意蘊，促進民族身份的想象與構建。

另一方面，儀式是集體認同的來源，儀式構造集體記憶，又在集體記憶的基礎上形成集體認同。集體記憶是通過一定儀式性的操演來表達和延續的。[22可見，周期性儀式促使人們在其具體情景中追憶過去，儀式的象征內涵能喚起人們的記憶，在一起經歷產生相似的記憶，形成共同認知的基礎。正如哈布瓦赫強調民間各種儀式促使人類生產生活中的集體記憶保持活力，并將人類聚合在一起，維持社會存在。[23各民族運動員在群集場域為集體歡騰提供能量，這些能量通過系統化和可操作化的賽事儀式轉換成構造、呈現民族團結的歷史記憶，促使身在其中的成員自發進行身份識別并形成在場凝聚力。比如，桂北侗族搶花炮儀式，它作為族群記憶表述和傳承的載體，與族群姓氏、祖宗崇拜、生活習俗等等相結合，使族群獲得并延續自我認同感，這種認同感對于維系族群凝聚力有重要作用。

3.依托體育賽事中共同情感，表達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之意。族群具有共同體的認同情感，能夠喚起成員共同認知與記憶，產生對共同體依賴的情感。群體共情是指若干個群體在互動中一群體開始體驗和內化其他群體的認知、情緒和情感的過程。[24當缺少初次體驗，個體被迫參加集體行動或者參與某些共同體，在這個階段，無法產生情感共振。如果有良好的情感體驗，這時人都會自愿地趨向于共同體的生活。比如各民族群體多為相同需求群體自愿組合，同屬中華民族，他們共同參與民族傳統體育項目能使自我聚合在一起，獲得團體生活中個人的情感意義與心靈歸屬，不斷強化共同體認知。而且，民族傳統體育誕生與發展，經歷了由個別到普遍，局部向全局投射的過程。當個體在參與過程中擁有良好共情體驗，把民族傳統體育活動變成一種全民性的聚會和狂歡，從而能夠廣泛地激發每個民族成員的參與熱情，產生共同體的感受。同時，在集體活動中收獲精神愉悅與共鳴，它們將自愿者重新組合形成一個新的同質性共同體群體。[25]在桂北山區生活著許多少數民族，他們與漢族在生活方式等方面存在不同，但他們在宗教信仰、文化儀式載體上，卻承載和維系族群認同感。例如搶花炮是一項跨界的群體共同參與的傳統體育活動，既增強族群認同又促進族際之間的情感交融。

另外，由于身處場域個體-群體通過共同體驗促使族群匯聚共同經歷情愫，通過特定階段的共同互動，孕育產生巨大的情感能量，讓他們收獲族群歸屬感和認同感，并與群體成員體驗共享集體情感。族群民族間的人員來往、族際通婚、節日集會和賽事參與等，這種參與共同體生活和交往交流，結成深厚友誼，更易于產生共同目標、形成價值共識和共同情感。而且，共情不僅能促進集體認同，還將這種有利于加強族群聯系，組織并形成群體團結力量。比如每年的農歷五月二十九日，廣西大化縣七百弄、板升、雅龍等布努瑤村民共同舉辦“祝著節”，來自各村及鄰鄉的三千多位瑤族兄弟參與唱山歌、民族服飾表演、傳統體育競技等活動，在這種公共活動中，各民族成員能夠感受情感與認知，強化中華民族的集體意識。

三、民族傳統體育展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具體實踐

（一）體育項目設置：高揚集體主義和愛國主義精神

族群是人類在交際互動和參照對比過程中自認為和被認為具有共同起源或世系，從而具有身份認同特征的人群范疇。[2在族群內部，通過短期和長期的連帶反饋刺激，促使個體-群體生成群體團結以及共同遵守的價值觀。[2因而，民族傳統體育作為一項廣泛參與民間體育活動，不具有排他性，各民族成員能夠平等參賽，而且可以根據喜愛選擇體育項目，這樣平等規則大大促進民族大融合，防止某些亞群體被邊緣化。同時，在參與過程中，即使比賽，來自不同地區和民族進行競技交流，既有競爭又有合作，體現強大精神感召力和集體主義意識。課題組從廣西隆林縣跳坡節傳承人了解到，“每年恰逢正月初九苗族跳坡節，各地苗族同胞會提前準備好七八天的干糧和錢物，徒步或者坐馬翻山越嶺，一路上凡是有跳坡節活動，都會參加爬坡桿比賽，最終齊聚廣西隆林縣德峨鄉，舉行最為盛大的跳坡節儀式，這時參加者不論男女老少都盛裝出行，待結束以后各自分散開返回各自的家。”而且，“天下苗族一家人，大家同宗同源不分彼此、不分貴賤。只要邀請各地的苗族同胞都會參加活動，由于參加隊伍多，如果不團結合作，幾乎拿不到獎。”

另外，在現代民族國家建構的背景下，民族傳統體育項目既具有強化族群認同的作用，又能發揮國家認同的作用。廣西板鞋比賽成為集競技和進行愛國主義集體主義為一體的壯族民間傳統體育項目。在河池南丹大多村落，當地壯族兒女都喜歡穿著板鞋，唱歌跳舞，舉行板鞋比賽，通過這些習以為常的競演，它已經變成凝聚族群意識和沉淀價值的集體項目。同時，在體育運動會中，除了一些民間板鞋活動等保留節自之外，壯劇演員唱響壯劇《瓦氏夫人》選段，以此進行愛國主義、集體主義教育。各民族同胞通過了解瓦氏夫人自創板鞋競技的練兵法，率領廣西恨兵奔赴江南抗倭的英雄壯舉，有效捍衛了民族尊嚴和國家安全，促進民族團結的這一歷史事件，更深刻地理解瓦氏夫人愛國精神的內涵和價值，既有公仇敵汽集體主義和愛國主義，促進了族際之間對中華民族文化認同、國家認同的認知，又加強瓦氏愛國精神和新時代黨的理論政策融合，推動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走深走實。

（二）體育文化符號演化：表征多元共生歷史文化

儀式符號的誕生與維系反映了國家政權中族群社會競爭、妥協與自我調適。而且它作為關系到族群生存與演變的重要變量，也隨著社會交往與變遷而不斷發生改變。[28]一方面，易被改造為多民族共享文化符號。以前地理環境封閉和自然經濟阻隔，各族群文化儀式地域特征十分明顯。但是，隨著封閉狀態被打破，民族交往日益增多，這種民族傳統文化容易被其他民族主動或被動吸收并被進行適當的改造，促成族際文化共享[29]。《廣西通志·體育志》記載，“搶花炮起源于廣東。明嘉靖年間由商人帶到黔湘桂毗鄰的侗族聚居區，它一經和侗族同胞的生活結合，便植根于這塊土地上，世代相傳，歷久不衰。\"可見，搶花炮是從廣東民族體育植人，并發展成為當地各民族鄉民共同喜愛的世代傳承民族體育活動，共同見證了漢族和少數民族之間的友好交往和友好合作。課題組調查當地寨老了解，最初五省商人入桂與當地鬧矛盾，當時寨老頭人和客商代表開會商議解決矛盾，促進了五省（廣東、廣西，湖南、江西、貴州）團結，苗瑤侗漢壯五族共和，以搶花炮形式以示紀念。[30而且當地寨老也談到，“以前我們這里建有五省會館，他們率先發起搶花炮，并準備紅豬等作為獎品，來年這些獎品變成各村寨自己置辦。\"可見，搶花炮等文化儀式舉辦，這樣民族形式演變成臨近多民族共同認可的文化活動，促進各民族的集體認同。

另一方面，不同時期儀式性的少數民族體育的文化內涵以及存在形態有差異，不過，它通過信仰、符號等手段，對族群建構和認同進行重構[31]。可見，各民族通過民族體育活動舉辦進行族群文化共性表達，通過儀式把個人整合到有序生活當中，不斷強化族群的集體記憶。課題組調查發現，很多跨省少數民族村莊，都具有跨村公共體育儀式，在滿足人們娛樂需求的同時滿足了人們的信仰需求，同時與其他形式的村落文化共生發展，自發文化借取和改造并繼續傳承下來。在三江縣林溪搶花炮于十月二十六舉行，祭祀飛山公來看，據說飛山公對境內各民族的團結有功勞，選祭祀飛山公誕辰搶花炮符合當地寨老尋求民族團結本意。同時，儀式體育通過周期性的重復能夠培養人們的認同與習慣，找到民族共同體的凝聚力。比如桂北三江縣勒成寨每逢“薩節”之日，各村寨民男女老少都樂意參加的活動，先是共同祭祀神靈，再一起吃飯聊天，飯后，寨老帶領族人一起吹蘆笙曲，唱《薩歲歌》等等，其樂融融。因此，搶花炮周期性舉辦，加強了村寨內部和族群之間的團結與合作，同時，侗族通過這種原始競演活動祈求神靈保佑，促進與各民族跨地域、跨族群的交流和聯合。

（三）體育賽事組織：凸顯和合共贏的民族團結理念

民族傳統體育本質是對生命和特色的演繹，如果把它完全變成“榮譽爭奪戰”的競賽，有可能跟民族體育價值宗旨相悖，漸而失去了中華文化‘和合’的價值內涵。比如為了紀念五省會館，加強民族團結，三江縣繼承搶花炮活動，每年搶花炮，回憶五省會館歷史，談論“五族團結”，滿足族群的認同與凝聚之需，強化民族團結意識。同時，狂熱迷戀超水平的競技成績，異化成“錦標主義”不是民族傳統體育目標，更應該秉承“中華民族一家親”的價值取向。雖然各民族之間競爭中往往會強化在心理上對本族群的認同感與凝聚力。但是，競爭往往也會造成族群內部和族群之間的矛盾與沖突。在這種價值影響下，族群會根據體育賽事經驗到對集體的情感，自我進行調適并維系人們對群體的認同，促進民族團結。比如搶花炮組織和競爭環節展示對團結人心、凝聚情感發揮重要作用，能增強參與者集體認同外延效應，這對村寨間的和諧以至族群內部的團結和諧是極有意義的。課題組對寨老訪談中提到，“廣西三江縣林溪鎮搶花炮不僅講究競技刺激，而且更注重團結情感。在搶花炮環節，一個寨子有幾十戶，如果只搶得一個，報名要花炮的都有7一8戶人家，到底給誰才合適？這時，需要實際情況分析，因為想要花炮是要祈求菩薩保佑，遇到哪家遭遇什么困難，就有消災去禍迫切，一般會先讓給這家，大家心理上還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幾乎每個人都有理由，寨老究竟根據什么來決斷？其實大家都生活在一個寨子，哪家困難特別是需要，大家知根知底，特別需要的就排他在前面。”

民族傳統體育被認為是人類調解自我而創造的活動，在族際交流中起到橋梁和紐帶作用，不僅為族群內部和族際表達情感與愿望提供場域，而且通過合力舉辦體育賽事，結成村寨共同體，激發各族成員參與熱情和習慣，有助于增強凝聚力和向心力。課題組訪談三江縣侗族寨老反映，“首先，能搶得花炮，說明這寨的人厲害、能干，反映寨子人團結、善于合作；其次，游炮是村寨自我展示環節，是對村寨財富、社會地位、村寨團結和凝聚力等多重體現。最后，組織還炮需要全寨人的團結。據說，以前某寨可能是寨里面不團結，搞不起來，所以沒還炮。事后他們總挨大家嘲笑，‘你們沒得能力還炮’。\"除此之外，奧爾波特認為，由于信息不對稱或者認知不足導致群際產生偏見，而群際接觸為增加對外群體信息和補充對外群體認知不足提供了機會。[32因此，每年民族體育節慶，大家都有機會參與，有效地彌補了民族地區因居住分散、缺少社會交流造成的心理障礙，促進各民族相互信任，提高民族成員間的親密感和歸屬感。比如廣西防城港有打陀螺的體育活動，它們作為最自然的促進民族交往和民族友好的機會，這也表明打陀螺緣起有著民族團結本意。每年三月三，兩邊大山上的瑤民和邊境沿河一帶的壯民，成員大大小小都會互相邀請對面村民相約打陀螺比賽，即使以前有矛盾，經過一起交友喝酒吃飯，關系也不斷緩和甚至矛盾也化解了。據說就是大躍進時期抓生產，在路口設卡也無法阻擋這種習慣，充分說明當地各族群眾對這一活動有著強烈的情感需求。可見，民族傳統體育便是貫穿于跨界民族歷史交往、情感交流始終的紐帶，通過傳統體育活動的一次次舉辦和展示，來不斷喚起民眾對民族的情感，來不斷強化跨界民族內部的共同認知。

四、民族傳統體育展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實現策略

（一）調適體育項目擴大參與，增強集體認同和國家認同影響力

各族群身份認同不僅需要民族內部成員及成員之間認可與褒獎進行強化，而且需要外群體對他們的欣賞進行外部強化。民族傳統體育活動是各民族集體認同和國家認同獲得展示的重要載體，需要適時調適其項目規則以強化這一功能價值。一方面，修改和完善參賽規則，擴大體育項目參與主體，夯實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基礎。民族傳統體育賽事規則允許漢族運動員參賽，消除了漢族選手參與的制度藩籬，提高各民族共同參與內生動力。例如隨著時代發展，各族成員逐漸修改搶花炮規則，充許漢族選手參加體育賽事中集體項自以及表演項目，甚至不限人數，促使各族成員最大限度參與其中，形成數百人一起搶炮的壯觀場面，努力創建共有精神家園。由此可見，修改競賽規則不僅激發各民族運動員熱情，尤其是漢族運動員參與體育賽事的積極性和創造性，更大程度上提高體育項目活動影響力，而且通過項目治理層面的積極調適，繼續擴展了體育活動認同邊界，契合不同群體的集體主義訴求。而且在互動中重新定位民族體育場域中“他者”，有效促進民族體育場域內的中華民族大團結。

另一方面，尊重和保障各民族參與體育權利，把民族傳統體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作為重要手段。各族成員通過共享參與體育項目機會，有助于形成地方族群的認同，同時也建構著族群的國家認同。而且，民族國家建構過程中承認并保障少數民族成員權利會增進民族團結，實現政治穩定。[33]中國作為一個多民族國家，適時自發對體育規則進行調適，積極貫徹“一個少數民族都不能少\"的辦賽原則，使人們能夠自發參與，并履行相應責任義務，進而保障少數民族權益。比如三江縣搶花炮活動組織與承辦，離不開各族成員協商與建議，進而不斷完善搶花炮的規則，這體現對國家民主和法制觀念塑造與重視。同時，針對個體或群體來說，各民族具有承認和尊重自己（或本群）認同的需求。地方政府應該制定特定民族政策，尊重特定群體的民族權利，承認包容多元民族文化認同特征以及傳統慣習，切實維護民族團結和社會穩定。比如搶花炮、劃龍舟、板鞋競速、民族健身操等等體育項目，隨著地方政府和國家重視，它們被納入到全國體育運動會項目，其參與人群、影響范圍都會產生幾何式的增長，帶有更強國家認同。

（二）重視體育符號儀式象征意義，促進多種文化共生共榮

文化作為人類社會創造的具有象征意義的儀式總和。一方面，通過構建共同文化儀式，強化各民族共同記憶。儀式是個人在社會或群體中尋找自我、確證自我的方式，人們接受儀式所代表的集體記憶，再者利用集體記憶塑造集體認同[34。而且“集體記憶對民族集體回溯性的身份認同發揮持久作用”。[35在民間領域，各民族會將集體行動進行儀式化表達，并與宗教文化有效結合，使個體以儀式參與者的身份共享儀式的結果。比如搶花炮作為一種參與儀式，可以帶給參與者一種自豪和榮耀，而且承載了族群的歷史記憶。廣西三江縣福祿和古宜等村寨搶花炮活動參與者并非完全侗族，重在多民族共同參與所體現民族特色和歷史記憶，因而，以前大家也沒有過分關注是否都姓“侗”的問題。而且，這種搶花炮的族際傳播和族際共享并不會降低其文化價值，反而，更能全面詮釋這種文化分享現象，更貼近侗族民族團結的意義。除桂北三江縣，搶花炮盛行于廣西的靈山、桂林、貴縣、南寧、邕寧、馬山、大新、舊陽、百色、來賓、象州、柳江、柳州、羅城、三江、融水等10多個縣和地區。[3尤其是新時期國家十分重視舉辦少數民族傳統體育運動會，搶花炮被納入全國少數民族體育比賽項目，成為全民熱衷參與的民族特色活動，象征民族的大團結。

另一方面，重視民族傳統體育作為符號象征意義，促進多元一體文化共生。符號是族群存在象征，人們通過符號文化浸潤形成集體記憶、凝聚族群，實現自我認同。各民族處在封閉地理環境并不是一成不變，當這種環境被市場力量所打破而逐漸與外界建立聯系的時候，民族文化借取和融合就可以出現。花炮不僅是某種形式的信仰載體，而且是情感附著物，這使得花炮深人人心，為不同族群、不同信仰的人所接納，成為族際友好交往和族際共享的文化形式。比如，現在廣西三江縣每逢花炮節，頭人把之前“閩粵黔湘桂五省，漢滿蒙回藏一家\"的對聯改成“閩粵湘桂黔一家，漢壯苗瑤侗五族”，更能體現它在民族團結方面的價值。還有，搶花炮是族群認同的象征符號，它能夠激起人們自我認同意識，讓人們意識到集體的存在。在國家民族政策導向和當地政府引導下，花炮文化相互滲透和涵化極易發生，促進各民族文化共享，使得搶花炮成為地方各民族共享的民族文化品牌活動，給花炮節貼上了侗族傳統體育活動的標簽。比如在會期，不僅侗族同胞穿上民族服裝比賽，那些并非侗族也穿上一些侗衣嶄露頭角。隨著搶花炮在國內影響力不斷擴大，經國家征用并貼上“侗族傳統體育項目”標簽之后，三江縣作為代表參加全國少數民族體育運動會，搶花炮隊伍身著侗族服裝參賽，展示“侗族搶花炮”這一符號，這時搶花炮不僅已經超越鄉土民間信仰和促進相鄰地區民族團結的功能，而且變成增進國家認同和中華民族團結的符號。

（三）通過體育賽事情感互通，促進民族團結與相互信任

民族傳統體育通過特定儀式，增進各民族交流與信任，同時，依靠活動中習慣構筑各民族團結的秩序基礎。一方面，通過體育賽事交往促進民族信任，消除阻礙民族團結因素。自然環境和生產生活習慣趨近的不同族群，在共同活動要素基礎上容易產生共情關系，那么族際之間能夠相互信任，更能相互包容和理解。因此，每年民族體育賽事中，各民族選手在同臺競技過程中相互切磋，結下深厚情誼，減少了民族隔閡，促成民族團結的重要紐帶和橋梁。比如廣西三江縣侗族通過搶花炮方式與臨近村落和外界取得聯系，加強各民族村寨之間溝通，促進各村寨的集體認同。可見，民族傳統體育作為加強民族團結的自發心理展示行為，能夠轉換成“象征資本”，打破封閉環境、促進民族交往。而且，多民族聚居的族際社會不可避免受到族際共享體育的影響。比如搶花炮作為一種區域族際共享的項目推廣到全國范圍，投入到全國少數民族傳統體育賽事，那么它們每一次承辦都是國家認同和民族團結的具體實踐。

另一方面，通過體育賽事展示秩序，維持各民族關系和諧。儀式是社會秩序的展演，它能夠把這種秩序潛移默化地固定下來。而且體育賽事中儀式具有一定的強制性，有助于培養民族成員的有效參與行為，又強化他們對秩序的認同。可見，儀式性的集體體育活動是一種全民性的自發聚會與狂歡，人人有參與權利，提高其成員競爭意識，因此能激發村民最大的參與熱情，具有廣泛的號召力與影響力，成為族群建構與族群凝聚的重要形式。此外，良好體育活動體驗對于社會結構構成發揮著重要作用。比如在廣西河池市板鞋競速活動是全民性的，人人都有參與資格，已經不分地區，不分民族。那么通過板鞋競賽方式不僅表達了各民族對村寨榮譽以及美好生活的向往，而且密切族群內部關系，反復地傳達族際聯合與團結意愿，更起到凝聚人心和加強團結的作用。還有在體育活動組織籌辦中，各民族共同協商和民主決策，容易被導入一種有序的狀態，既有助于提高人們公平競爭的道德意識，又能培養人們以誠相待的情感。因此，板鞋競速已經成為少數民族倫理規范和良好情感獲得展示的重要載體，其蘊含秩序有助于促進民族關系和諧和社會穩定。

結語

廣西作為推進民族團結進步示范區，那么探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具有重要的理論與實踐意義。本文嘗試從展示政治視角闡釋民族傳統體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理論邏輯，具體表現為體育項目中族群認同、體育符號中集體記憶和體育賽事共同情感的基本元素。同時，重點探究通過體育項目設置高揚集體主義和愛國主義精神，體育文化符號演化表征多元共生歷史文化和體育賽事組織凸顯和合共贏的民族團結理念。最后，從修訂項目規則擴大參與者，重視體育符號儀式象征意義，促進體育賽事情感互通，找到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具體策略。但是，一方面，隨著少數民族地區的封閉性被打破，對于民族傳統體育文化進行借取和改造，到底有哪些具體影響因素，還需進一步進行類型化歸納和總結，而且它們又是如何重構民族傳統體育文化，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施加影響的，還需具體探討。另一方面，廣西與東南亞國家接壤，作為世居少數民族最多地區，那么對于跨地域或者跨國界的民族傳統體育，在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下，它們蘊含著怎樣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要素，如何在“一帶一路”倡議下對廣西跨界民族體育展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價值功能進行定位，亟待各界從理論與實踐進行探究與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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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