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衣拒捕：尹錫悅的新鬧劇

被捕的韓國前總統尹錫悅，因拒不配合對他夫人金建希的檢控傳訊，在拘留所里再次收到拘捕令。面對一眾準備強制帶走自己的檢察官和警察，身為前輩的尹錫悅給他們“上了一課”：脫下囚服躺在地上，說什么都不聽。檢察官們耗了兩個小時，“碰都不敢碰”前總統，只能失敗而去。

8月1日發生在首爾拘留所的這一幕，連日來引爆韓國輿論。各方都被前“鐵面檢察官”尹錫悅的奇思妙想所震驚。有共同民主黨議員嘲諷道，首爾拘留所的警察們應當接受“眼科和精神科治療”，以撫慰他們目睹尹錫悅脫衣的心理創傷。

剛履新執政黨共同民主黨黨首的鄭清來則對檢方建議，下次執行拘捕令的時候，如果尹錫悅還不穿衣服，就“用毯子裹起來帶出去”。

無論各方如何反應，不可否認的是，尹錫悅這“一脫”，加上周末以及檢察官的其他安排，對這位前總統的拘捕令執行就直接被拖延了一周。在總統任上處處“不合格”的尹錫悅，在拘留所里卻似乎變得游刃有余了。

“碰都不敢碰”

這場“脫衣拒捕”鬧劇，發生在當地時間8月1日上午。8時40分許，負責調查金建希違法問題的特檢組，在檢察官助理文鴻周的帶領下來到首爾拘留所，指揮拘留所警察準備強制帶走尹錫悅。

此前，尹錫悅在7月29日和30日連續兩天拒不聽從特檢組的訊問傳喚，特檢組才申請了拘捕令。然而，來到尹錫悅的單人囚室后，檢察官和警察看到，這位前總統把囚服脫下，僅穿著內衣，在地上躺著。

特檢組后來披露，尹錫悅“看起來很健康”，也沒有其他異常，但就是縮在地上根本不理人，對宣讀拘捕令也毫無反應，“氣氛很緊張……（尹）沒有做出任何有意義的回應”。

這意外的景象確實“嚇”到了特檢組。前總統樸槿惠、李明博被捕時，不曾演出這種劇情；尹錫悅今年1月以來數次被捕、被強制傳喚，雖然他曾指揮總統警衛室進行對抗，但一旦檢察官來到面前，他本人還是會正常配合，最多只是到訊問室后“零口供”。

因而，特檢組對8月1日的一幕，顯然毫無準備。檢方和警察“甚至沒有嘗試接觸”，因為“如果我們在他衣衫不整的情況下進行身體接觸，預計（尹）會做出身體反應……出于擔心發生意外，我們沒有嘗試”。

雙方就此陷入僵局。特檢組以每20到30分鐘為間隔，先后四次對尹錫悅發出遵從拘捕令的要求。尹錫悅毫無反應。最終，10時40分許，在警告尹錫悅“下次將使用武力執行拘捕”后，忙碌了兩個小時的檢察官離開了囚室。

檢察官剛離開，尹錫悅就穿上囚服，隨即和自己的律師團隊會面，言行如常。

當天的國會聽證中，法務部長鄭成浩說起此事滿臉尷尬，連稱“難以言喻”。有前檢察官評論道，身為資深檢察官、前檢察總長、前總統的尹錫悅，居然想出這種神奇的方法，“毫無尊嚴，毫無羞恥心，令人震驚”。

面對輿論批評，尹錫悅的律師團隊先是表示，特檢組把前總統脫衣服這種“私密露骨”的事公之于眾，“超出國民知情權的范疇”。遭到嘲諷后，尹錫悅方面又改口稱，雖然明知特檢組剛拿到拘捕令，但尹錫悅以為當天上午沒有訪客，“天氣太熱，就暫時脫了衣服”。

然而，首爾拘留所的記錄顯示，尹錫悅在被捕收押后的68天內，會見了348人，總時長達395小時，幾乎每天都有從早到晚約不完的見面。為此，他的律師團隊不斷申請延長會見、深夜會見、特別會見，會見時他還可以使用比一般囚室“舒服得多”的特殊會議室。

韓國媒體批評道，尹錫悅在拘留所里過“帝王生活”，天天在舒適的會議室和健身房間游走，很少留在囚室，偏偏在特檢組拿到拘捕令后的8月1日上午，在囚室里脫衣服橫躺，針對性過于明顯。

事實上，早在今年1月，尹錫悅彈劾案尚未被韓國憲法法院判決通過，韓國高級公職人員調查處第一次申請到逮捕令，試圖前往漢南洞總統官邸帶走尹錫悅時，就有和尹錫悅關系密切的極右翼主播稱，尹錫悅應當脫到“赤身裸體”，以避免被帶走。不過，尹錫悅當時并未采納這種建議。現在，他為何突然想起了這條“妙計”？

脫衣拒捕為夫人

事實上，尹錫悅這次脫衣，拖延的并不是對他本人內亂罪、妨害公務罪等罪名的調查，而是對他妻子金建希的檢控。自今年7月初組建后，金建希特檢組就試圖在三個重大案件上挖掘檢方、警方在此前調查中尚未發現的問題。到7月底，特檢組在金建希“介入黨內選舉”的調查上取得了重大進展。

自2024年以來，金建希多次被指控插手干預國民力量黨的黨內初選提名，一些政治掮客亦從中入手，向金建希行賄示好，從而扶持特定政客。其中一個關鍵人物，是國民力量黨國會議員金英善。2022年國會補選前夕，他因為擔心自己在黨內得不到支持，通過政治掮客明泰鈞牽線，希望得到尹錫悅夫婦的直接支持。

在此前的調查中，2022年選舉期間任國民力量黨提名委員會委員長的尹相現，始終否認尹錫悅夫婦干預黨內提名。尹相現是韓國前總統全斗煥的女婿，在保守陣營內以“變色龍”著稱，樸槿惠在任時他是“樸派”，尹錫悅在任時他是“尹派”，保守陣營在野時他又宣稱“最崇拜的總統是金大中”。

今年年初，尹錫悅彈劾案尚未通過時，尹相現幾乎每天都出現在總統官邸門口“保衛總統”。然而，隨著尹錫悅正式被彈劾罷免、淪為階下囚，尹相現在7月下旬突然改口，稱就在補選提名公布前，尹錫悅就金英善的提名問題專門給自己打過電話，尹錫悅的總統秘書室長也曾為此專門致電，并明確說“這是總統的意思”。

不過，尹相現的“倒戈”，只能證明尹錫悅對特定提名做出過指示，并不能證明金建希卷入其中。因此，特檢組迫切需要得到尹錫悅本人的口供，這才有了本輪傳訊與拒捕。尹錫悅則以最強硬的抵制回應，甚至祭出脫衣服的辦法。

目前，多數分析認為，即使金建希特檢組真的把尹錫悅“裹在毯子里”帶進審訊室，尹錫悅也不會開口做任何陳述。相反，尹錫悅的行為可能鼓舞那些尚未“倒戈”的親信。有共同民主黨議員就提出：如果之后在其他的傳喚中，“拘留所里的人都脫光衣服躺下”，還怎么執行？

打不倒的金建希？

自尹錫悅被彈劾罷免并被再次拘捕以來，前第一夫人金建希的日子就很不好過。她的碩士學位和博士學位在一個月之內接連被撤銷。她的母親、哥哥、秘書等，也在7月連遭特檢組傳訊。到庭和離開時，金家人或以手遮面，或將衣服包裹頭部跑開。有國民力量黨議員感慨：“他們又不是小偷，看到這種場景，還是有些難過。”

7月6日，金建希也首次前往特檢組聽訊。韓國歷史上曾有三位第一夫人遭到傳訊和質詢，但金建希是首位以嫌疑人身份被傳訊的第一夫人。而且，特檢組要求金建希和普通嫌疑人一樣，從特檢組辦公室正門出庭，排隊拍攝嫌疑人“大頭照”。檢方稱，不讓金建希從隱蔽通道進入，是為了避免“搞特殊”。

看起來，金建希已經嫌疑重重。但事實上，想要坐實她牽涉的具體案件，卻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特檢組目前得到授權的調查期限只有150天，雖然自7月2日組建以來“每天都在搜查”，但到8月初，多數關鍵證人要么銷聲匿跡，要么離奇死亡，關鍵證物也都不知去向。

例如金建希“介入黨內選舉”，主要涉及三場選舉：2022年國會補選，2022年地方選舉和2024年國會選舉。其中，2022年地方選舉中的關鍵當事人是前京畿道議員、平澤市長候選人崔虎。然而，今年7月28日，崔虎突然身亡。當地警方在凌晨2時接到崔虎“失蹤”的報案，一小時后就在一個郊區山洞里找到崔虎的尸體。警方初步認定崔虎是自殺，但死亡現場并沒有遺書。直到此時，特檢組還未傳喚崔虎。

除崔虎死亡外，特檢組正在調查的金建希涉嫌操縱股價案的一位關鍵當事人，在7月17日缺席傳訊后就完全失聯。被稱為“夫人管家”的金藝成，是金建希關聯公司的主要控制人，早在今年4月就離開韓國滯留在越南，特檢組正在向國際刑警組織申請發出紅色通緝令。

特檢組關注的大案中，還有一件是韓國“統一教”通過被稱為“乾津法師”的僧人全成培向金建希行賄。全成培和尹錫悅夫婦早有交往，并參與了尹錫悅2022年總統競選的工作。

尹錫悅贏得總統選舉后，“統一教”通過全成培向金建希贈送了一條價值4.3萬美元的鉆石項鏈，之后又在金建希秘書的指示下贈送過幾個香奈兒包，“作為給第一夫人的禮物”，以此換取尹錫悅出面支持“統一教”的多個海外項目。

目前，全成培對于行賄之事供認不諱，但表示不知道贓物在哪里。7月以來，特檢組搜查了“統一教”總部及金建希的住所、公司等處，但始終沒有發現涉案的鉆石項鏈和名牌包。金建希的律師因此咬定：全成培只是把這些奢侈品交給了金建希的秘書，而金建希對此“毫不知情”。

有分析認為，現任韓國總統李在明及執政黨共同民主黨，關注的并不是特檢組能否將金建希送進監獄，而是金建希、尹錫悅夫婦的關聯案件，能否毀滅國民力量黨一些活躍人物的政治生涯。

卷入“介入選舉”案的尹相現，是保守陣營的元老級議員。涉嫌與“統一教”和全成培勾連的政客，包括國民力量黨資深議員、前院內代表（國會黨團領袖）權成東。最關鍵的是，這些人都是國民力量黨內“尹派”的主要領袖。

然而，共同民主黨近期表露出的目的性過于明顯，新上任的黨首鄭清來更直接主張以“內亂共謀”的名義徹底解散國民力量黨。面對斷送政治生命的威脅，占據韓國政壇“半壁江山”的保守陣營自然會積極反撲，特檢組在深入調查時感到舉步維艱，也就并不令人意外。

對此，目前在支持率上占據絕對優勢的共同民主黨，展現出“趕盡殺絕”的意思，有議員公開主張“這種（阻撓調查的）人（尹錫悅）值得前總統禮遇嗎？不如把他送進多人間囚室！”。此前一直抨擊尹錫悅執政時搞“朝野對立”的鄭清來，則在出任共同民主黨黨首后拒絕和國民力量黨會晤，共商國是。他在8月5日的最新言論是：“手是用來和人握的。”

一些分析人士擔憂，尚未從戒嚴、彈劾中恢復的韓國社會，朝野對抗將進一步加劇，處于斗爭中心的金建希案，自然還會面臨更多阻撓、出現更多鬧劇。韓聯社援引韓國法律界人士的分析稱，金建希特檢組“以目前的調查人員，在剩下的4個月內讓所有嫌疑案件得出結論幾乎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