饅頭,是我租住在公寓時意外結識的伙伴。它是房東收養的一只白色比熊犬。因為是在饅頭店附近撿到的,房東便給它起了“饅頭”這個名字。饅頭的窩就安置在二樓的樓梯口,是我每天進出房間必經的地方。剛開始,這只臟兮兮的小狗并未引起我的關注,我總是刻意躲避它,生怕它臟兮兮的小爪子弄臟了我的衣服。
后來,在另一座城市工作的閨女,也養了一只純白色比熊犬,發來的圖片煞是可愛。或許源于愛屋及烏,我開始對這饅頭上了心。我把中午在公司食堂餐桌上的肉骨頭收集起來,下班帶回來倒在饅頭的碗里。它在我腳邊急不可耐地等著,尾巴搖得像撥浪鼓。它先銜出一塊大骨頭,放到它的窩里,然后,安逸地趴下,用小爪子捧著骨頭慢慢啃食,那滿足的樣子令人心生歡喜。
狗是最通人性且最重情義的家伙,從我第一次投食后,它便開始黏上了我。很快,春節將至。房東因回老家過年不方便帶上饅頭,便交代我照顧它。十多天里,我成了饅頭的新主人,每天伺候它的三餐。隨著時日漸長,我和饅頭的感情愈發濃烈。每次只要我的車到公寓門口,它就立刻從二樓沖下來,瘋狂地往我身上撲。然后,用亮晶晶的小眼神盯著我。每每這時,我總是很想抱抱它。
饅頭兩次為我護行。有一天晚上,我突然想起曬在樓頂的衣服忘記收,于是壯著膽子上到四樓。四樓基本沒什么人住,房間大多是閑置的。通往樓頂的長廊沒有路燈,黑漆漆一片。待我快到樓頂平臺時,昏暗的燈光下,一個回頭張望的身影讓我心跳加速。正當我進退兩難之時,饅頭不知何時飛奔上來,它齜著牙,沖著那個男人一路狂叫。直到陪著我收拾好衣服,安全護送我回到房間。
還有一次晚上,我從球館打完球回來,到公寓時,沒見到饅頭出來歡迎我,窩里空空如也。本來,我是準備叫它送我回房間的。它既然不在,我只好壯著膽子自己回去。走在幽暗的過道里,我看見前面有一個晃悠悠的人影。為了不引起那個人影注意,我故意放慢腳步。可我越這樣躡手躡腳,就越引起他的注意。好在關鍵時刻,饅頭又出現了,它跑到我前面,對著前面那個男人,不時地叫上幾聲,似乎在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直到那個男人消失在走廊里,它才回過頭,仰躺在地上打滾。我知道,敞開肚皮,是狗對人最大的信任。我撫摸著它圓滾滾的小肚子,催促它趕緊回去睡覺。后來,大約過了快半小時,我聽到饅頭又在走廊上狂叫。我不敢開門,猜想肯定又有陌生人在走廊轉悠。看來,饅頭為了保護我,一直未曾離開。
日子一如往常,我每天早上上班,饅頭總會準時跑過來跟我“親熱”一番,有時還會跟在我后面送上一程。看著它戀戀不舍的眼神,我也不忍心驅趕它,但又怕它跑丟了,只得“惡狠狠”地跺著腳,呵斥它:“快回去,不準跟著我。”狗是不會記仇的,不管你怎么對它,再次見到,它依然會準點沖出來。它的熱情,讓我心生一份暖意。
在這個雜亂的公寓里,住著來自各行各業的人。我因社交恐懼而鮮少與人交流,唯有饅頭給予我無盡的慰藉。每天吃完晚飯后,如果沒有重要的事,我都會出來找它玩,讓它陪我在夕陽的余暉中散步。別看它小小的體型,卻能給我滿滿的安全感。有它在,就算遇到圖謀不軌的壞人我也不怕。每逢晴好的周末,我總喜歡把被子抱到樓頂去曬,順便拿本書,落座在陽光下,給自己做一個免費的日光浴。每每這時,饅頭總是不請自來,圍在我身邊,時而像乖巧的孩子,時而像勇敢的守護者。它的存在,讓我在這個公寓找到了家的感覺。
有一天,房東給饅頭換了個藍色的新窩,我心里升騰起一陣歡喜。待我仔細查看,里面卻空空如也。我暗自思忖:這么漂亮的新窩,為什么饅頭不睡在里面呢?下班后,依舊沒看到饅頭迎上來接我。后來,接連幾天都沒看見饅頭的小身影。我心生疑惑,便跑到房東家問。結果,房東一臉無辜地說:“饅頭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找遍周邊都沒找到。剛給它買了個新窩,一次還沒睡過呢。”看著嶄新的狗窩,我的眼睛有種酸脹的感覺。在饅頭消失的日子,我如同失去了一個重要的伙伴。大約過了一周時間,有天下班后,我剛到公寓門口,饅頭就沖到了我腳邊,不停地往我身上撲。饅頭失而復得,它的再次出現,讓我意識到,它已成為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間冬去春來。饅頭是只雌狗,春天的勃勃生機,為它的青春軀體注滿了雌性激素。周圍游蕩的公狗,更是渾身散發著雄性荷爾蒙氣息。那些日子,饅頭不再像從前那樣準時接送我上下班了。我知道它在忙著與那些不同品種、不同毛色的公狗周旋。我每天進出公寓,饅頭的身邊都圍著好幾只公狗,它到哪里,那些公狗就會跟到哪里。以至于我都不敢“招惹”饅頭,因為,它往我身邊跑時,那些公狗也會跟著它圍到我身邊。
想著過幾天就要離開公寓了,饅頭沒空理我也好。為淡化離別的愁緒,我也開始刻意減少給它帶美食,減少和它親密互動。后來,房東跟我說:“你不在時,饅頭經常趴在你的房間門口等你呢。”是啊,動物的愛簡單、純粹,你永遠不會后悔與一只狗結下情誼。
離開公寓已有些日子了,有一天,我收到房東發來的微信,是四只毛茸茸的小狗的照片,這些或白或黑或黃的雜色小狗,原來都是饅頭生的寶寶。那幾只狗崽長得都非常健壯,煞是可愛。
一次,朋友請客吃飯,剩了好些骨頭及肉食,我全部打了包,冒著驕陽送到公寓。饅頭沒有忘記我。它一如從前,不停地搖著尾巴,在我身上亂蹭,還領著我去屋里看它的孩子。看著一群憨態可掬的狗寶寶,我莫名生出一種對饅頭的心疼。饅頭把它的時間和母愛,全都傾注在這些孩子身上,沒事就伸出舌頭在寶寶身上舐舔。那些狗爸爸再也沒有出現過,如同消失了一般。離開時,我建議房東過些日子給饅頭做絕育手術,不要再讓饅頭生產了,并為它支付了絕育手術的費用。
忙碌之余,我總是會憶起曾在孤寂時光溫暖過我的那只叫“饅頭”的小狗。直至有一天,看到房東給我發來的微信:“饅頭絕育一月后失蹤了?!笨粗謾C上的那行信息,我心里如同打翻的五味瓶,生出百般滋味。
如今,饅頭依舊杳無音信。那些與它相伴的日子,卻是我那段公寓生活中最溫暖的慰藉。我期待著有一天,饅頭能再次出現在我的面前,用它那亮晶晶的小眼神看著我,搖著尾巴向我撲來。但即便這一天永遠不會到來,我也會永遠記得,在那個雜亂的公寓里,有一只叫“饅頭”的小狗曾用它的愛溫暖了我的世界。
編輯|張辰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