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關稅背景下中日經貿發展契機展望

盡管目前中美兩國政府降低了對彼此征收的關稅，但關稅稅率仍遠高于特朗普政府本次上臺前的水平。倘若這種高關稅的局面繼續下去，將進一步加劇美國民生類日用品短缺局面。中國堅實而雄厚的民生日用產品出海美國的同時，從規避風險的角度考慮，中國企業出海日本是合適的一個選擇。

根據2025年5月14日中美日內瓦經貿會談聯合聲明，美國政府將修改2025年4月2日第14257號行政令中規定的對中國商品（包括香港特別行政區和澳門特別行政區商品）加征的從價關稅。美國政府與中國政府達成了一項為期90天的關稅暫緩協議，旨在緩解持續升級的貿易緊張局勢。根據協議，雙方同意將此前美國對中方征收的高達 145% 的報復性關稅暫時降低至30% 的稅率，并對其他特朗普政府上任以后加征的關稅實施90天的暫緩執行。中國對美方反制的 125% 的關稅，只保留 10% 的基礎關稅，其余反制關稅暫緩90天執行。這一措施，預計將于2025年7月8日結束。

特朗普貿易戰關稅戰造成的傷害與機遇

目前美國對中國保留的關稅，要加上特朗普第一任期、其對中國加增的大約 19% 的關稅，以及特朗普第一任期對中國加征額外關稅之前、美國對中國平均 2.3% 稅率的關稅。這樣美國對中國現有的直接關稅為5 1.3% 。中國對特朗普第一任期對中國加征額外關稅反制的關稅大約為 120% ，再加上中國之前對美國平均關稅稅率 5.8% ，以及后來中國單方面下調汽車關稅等因素，中國對美國的正常關稅稅率大約為 7.5% 。如此，中國對美國現有實際關稅稅率大約為 37.5% 。這種情況，實際上意味著兩國都在相互加征高關稅。對兩國經濟和全球經濟，會產生長遠的負面影響。美國因為中國商品供應的大規模減少，現實與未來面臨著物價高漲、貨架商品“斷空”的局面。同時，由于美國對全球各國征收高額關稅，有相當一部分國家采取反制政策，美國自身的商品出口已經大幅度萎縮。美國洛杉磯港口的出口量大幅度減少了約 30% 。中美兩國這次在瑞士就貿易和關稅問題進行高層談判，極大地緩解了中美兩國貿易戰和關稅戰造成硝煙彌漫的緊張局勢，讓中美兩國的企業和市場都大幅度地緩解了高懸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前景不確定的壓力。盡管這一協議為兩國企業和商品交易提供了短期的喘息機會，但許多中小企業仍面臨著嚴峻的不確定性。由于協議期限短暫，企業難以進行長期規劃，導致庫存管理和生產安排受到嚴重的負面影響。一些企業在高關稅期間暫停了生產、投資和商品采購，現在則急于在協議結束前完成出貨，對于未來，不敢有長遠規劃和投資，更不敢大量訂貨與存貨。從這一視角來看，特朗普的貿易戰嚴重地傷害、摧殘了中美兩國經濟和世界經濟。此外，美國財政部部長斯科特·貝森特警告稱，如果在90天內未能與各國達成貿易協議，美國將恢復此前的高關稅政策。這增加了全球貿易的不確定性，對日本、韓國和歐盟等美國的傳統盟友而言更是如此。這些國家目前正積極尋求與美國達成貿易與關稅協定，以避免高關稅的影響。在此背景下，特朗普表示愿意訪問中國，尋求進一步的貿易談判。總的來說，盡管90天的關稅暫緩協議為中美貿易關系帶來了一線希望，也讓全球經濟界人士的緊張心情有所舒緩，但其短暫性和不確定性使得企業與市場仍須保持警惕，密切關注未來的談判進展。而特朗普的全面關稅政策沖擊日本出口，根據2025年5月21日日本政府公布的數據，日本出口連續第二個月放緩，并且發生貿易逆差。

日本經濟和貿易的現狀

近年來，日本的進出口貿易呈現以下幾個主要情況和特點：

第一，總體趨勢。日本出口受全球經濟周期和供應鏈變化影響較大，出口波動增長，受全球經濟影響顯著。2020年新冠疫情期間日本出口大幅下滑，2021年起逐步回升，2022年和2023年維持在較高水平，但增長速度趨緩。2024年因全球需求疲軟和日元升值壓力，日本出口增長放緩。進口規模增長，能源依賴度高。日本資源匱乏，對能源和原材料進口依賴度高，尤其是原油、天然氣和煤炭，近年來因國際能源價格波動，進口總額增長顯著。第二，貿易結構特點。出口以高附加值產品為主，日本出口以汽車、半導體設備、工業機械、電子元器件為主，體現出其技術密集型和高附加值制造業優勢。進口以原材料和能源為主，日本進口結構中能源和礦產占比較大，食品和生活消費品進口也呈現增長趨勢，部分原因是國內人口老齡化和消費結構轉變。第三，貿易伙伴分布。中國是日本最大的貿易伙伴，其次是美國、韓國和中國臺灣省。對中國的出口包括機械設備、電子元件和汽車零部件，進口主要是機電產品、紡織品、化學品等。亞洲國家和地區是日本主要的貿易對象。日本與歐美國家的高科技、資本合作活躍。日本與美國、歐盟的貿易主要集中在高技術和資本密集型領域，如半導體設備、生物醫藥、精密儀器等。同時，這些年來，日本為了分散對中國投資的風險有意向美歐國家基金投資和貿易傾斜。第四，近年來的新變化。受中美貿易摩擦和地緣政治影響，日本企業逐漸將部分供應鏈從中國轉移至東南亞、印度等地，形成“中 +1 ；戰略。日本推動供應鏈多元化趨勢很明顯，初見成效。日本積極參與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日歐經濟合作伙伴關系協定等區域貿易協定，以拓展多邊貿易合作空間，減輕對個別市場的依賴。推動自由貿易協定和區域合作政策格局已定。這對于日本在全球范圍內形成多角度市場與供應鏈格局大有裨益，發揮了穩定日本外部經濟的作用。日本企業在新能源、氫能、電動汽車和數字化設備領域加快布局，帶動相關產品出口增長。綠色經濟和數字經濟推動了日本出口結構升級。第五，影響日本貿易的關鍵因素。能源依賴方面，日本能源資源匱乏，須大量進口石油、天然氣和煤炭，導致能源價格波動對貿易平衡影響顯著。日元匯率方面，日元貶值提高了進口成本，盡管有助于提升出口競爭力，但整體上加劇了貿易逆差。全球經濟環境方面，俄烏沖突、疫情后的供應鏈中斷等國際因素對進出口造成了壓力。日本財務省數據顯示，日本2025年4月出口同比增長 2% 市場預期中值為 2.5% ，這是自2024年9月出口收縮 1.7% 以來的最低值。日本2025年4月進口下降 2.2% ，跌幅窄于預期的4.5% ；貿易逆差1158億日元，遠遠超出市場意料一一市場原本預計日本2025年4月能取得貿易順差2271億日元。具體從國別上來看，日本2025年4月對美國出口同比減少 1.8% ，對中國出口同比減少 0.6% 。受私人消費停滯和出口增長放緩的拖累，日本2025年一季度實際國內生產總值（GDP）折合成年率，同比收縮 0.7% 。

特朗普關稅沖擊與日美談判

自2025年4月2日起，美國對包括日本在內的主要貿易伙伴實施了基礎關稅和“對等關稅”政策，具體措施包括：對日本征收的基礎關稅為日本全部輸美商品的 10% ，對日本出口的汽車及零部件征收 25% 的關稅，對其他輸美商品加征 24% 的關稅，對鋼鐵和鋁產品征收 25% 的關稅。2025年4月2日，特朗普對包括日本在內的180多個國家征收關稅“對等”，后來又暫停了90天，充許貿易伙伴與華盛頓達成協議。盡管如此，美國對日本鋼、鋁和汽車的關稅依舊存在。日本政府派代表團多次和美國政府交涉，希望美國對作為盟國的日本給予照顧，尤其要取消對日本汽車與零部件加征的 125% 關稅。因日本對美國的汽車出口，在日本對美國出口貿易中占有相當大比率。汽車產業被視為日本經濟的關鍵。海關數據顯示，汽車是日本對美國的最大出口產品，2024年占日本對美出口總量的 28.3% 。2025年5月20日，日本負責對美談判的經濟再生擔當大臣赤澤亮正在記者會上再次強調，日本要求美國撤銷一系列關稅措施的立場沒有改變。他還表示，不能因優先追求盡早達成協議而損害日本的國家利益。赤澤亮正進一步表示，美國的一系列關稅，包括“對等關稅”及對汽車、汽車零部件、鋼鐵和鋁的關稅，令人遺憾，日本尋求撤銷所有關稅的立場沒有改變。就目前情況來看，日本政府表示不尋求對美國進行關稅報復，但卻積極主動地與美國政府進行溝通和會談。迄今為止，日本的要求并沒有得到美國政府的積極響應。美國對日本加征的所有關稅，除了暫停90天的“對等關稅”以外，美國沒有做出絲毫讓步，仍然繼續對日本征收新加征的關稅。

關稅戰對日本造成的危害與影響

特朗普政府對日本加征的汽車與汽車零部件關稅，已經極大地損害了日本對美國的出口。讓日本尤其不能理解的是，特朗普政府為什么對作為美國堅定盟友的日本進行如此“狠辣”的關稅征收？因此，日本對美關稅談判的目標是，要求美國取消對日本所有加征的額外關稅，維持特朗普執政之前的對日本關稅。除了關稅影響以外，2025年4月，日元走強和美元貶值也是影響日本出口的原因之一。受到關稅產生的負面影響，日本面向美國的出口時隔四個月出現下降，汽車出口減少。根據日本財政部（財務省）于2025年5月21日發布的數據，2025年4月對美出口減少 1.8% ，為四個月來的首次下降。汽車出口減少 4.8% 。從日本2025年4月的出口數據可以看到，因美方實施關稅措施，面向美國的出口以汽車為中心出現時隔四個月的下滑。半導體設備、建筑和采礦機械等的出口也出現下降。截至2025年4月，特朗普政府對進口汽車、鋼鐵和鋁等產品加征了 25% 的額外關稅。除了按行業征收的關稅外，美國還啟動了一項統一關稅措施，預計2025年7月初將把當前 10% 的稅率提高至 24% 。而日本對美國的出口中，僅汽車就占整體的約三成，因此這一系列關稅措施可能會對日本經濟造成更大打擊。目前，美國的關稅影響逐步開始顯現，未來將進一步加劇，對日本的貿易形成更大下行壓力。雖然以金額計算，美國方向的汽車出口時隔四個月出現下降，但按數量計算則是連續第四個月增加。這和日元匯率變化有關。日本2025年4月整體出口同比增長 2.0% ，為連續第七個月增長，但增幅低于市場預期的 12.5% 。出口減去進口（同比減少 2.2% ）后的貿易收支為赤字1158億日元，是三個月來的首次逆差。2025年一季度（1一3月），日本GDP初值環比年率下降 ÷0.7% ，為四個季度以來首次出現負增長。出口環比下降 0.6% ，為四個季度來的首次減少。由于個人消費在GDP中占比過半，也未顯現出強勁態勢，再加上美方關稅影響，未來經濟面臨進一步的下行壓力。

出口與GDP。聯合國國際貿易中心估計，美國高關稅政策可能在2025年至2029年使日本出口減少170億美元，主要影響汽車產業。2025年一季度，日本經濟年化收縮 10.7% ，主要由于出口下降 2.3% 和消費疲軟。僅汽車關稅可能導致日本GDP下降 0.2% ，幾乎抵消2024年 0.1% 的全年增長。

企業財務與投資。豐田、本田等主要汽車制造商預計將面臨高達1.42萬億日元的額外成本，若考慮墨西哥和加拿大的生產線，損失可能擴大至3.2萬億日元。企業信心下降，制造業投資計劃被推遲，尤其是對美國市場依賴度高的企業。

金融市場反應。日經225指數于2025年4月初單日暴跌7.82% ，創歷史第三大跌幅，反映出市場對關稅政策的擔憂。為了消除美國對日本關稅戰的負面影響，日本政府與企業的主要應對措施如下：日本在政策與外交上進行努力。日本首相石破茂將關稅危機稱為“國難”，呼吁跨黨派合作應對。政府派遣經濟產業大臣武藤容治赴美游說，試圖爭取對日本產品的關稅豁免，但未取得實質性成果。經濟再生擔當大臣赤澤亮正與美方的正式談判也無果而終。日本政府已經感受到美國對日本征收關稅的巨大壓力，還要堅持與美國繼續交涉。日本還進行企業策略調整。部分企業計劃將生產線遷往美國，以規避關稅影響。盡管面臨成本壓力，約 83% 的企業仍計劃維持工資增長，以應對勞動力短缺。

日美關稅戰展望與中國企業的挑戰和機遇

盡管日本政府努力通過外交手段尋求關稅豁免，但美國政府目前未顯示出放松政策的意愿。日本政府不會放棄要求美國政府降低關稅的努力，有可能最終會在現行對日本征收關稅稅率的基礎上對日本削減關稅，削減的幅度有可能會達到目前稅率的一半左右。日本企業可能需要進一步調整全球供應鏈，降低對美國市場的依賴，同時，加強與其他貿易伙伴的合作，以分散風險。整體而言，美國的高關稅政策對日本經濟構成了嚴峻挑戰，特別是在出口和制造業領域。日本未來的經濟走勢將取決于日本政府的應對策略、及全球貿易環境的變化。在這種情況下，中國企業出海日本面臨機遇。

中國企業出海日本動因。面對美國市場受特朗普關稅“天棒”政策帶來的風險、國內市場競爭加劇、增長放緩，中國企業希望拓展海外新興市場與發達市場，日本作為發達經濟體具有吸引力。進入日本市場，有助于中國企業提升品牌國際形象，增強全球競爭力。此外，日本擁有先進制造、管理模式和工匠精神，中國企業希望借此實現“內功”提升。而日元相對走低，為中國企業并購與設廣提供成本優勢。

主要行業。中國主要出口日本的行業與企業如下：家電、智能制造方面，有海爾、美的等企業，在日本投資設廠；電商與互聯網方面，有阿里巴巴在日本進行電商布局、TikTok在日本市場的成功；新能源汽車，比亞迪于2023年正式進軍日本乘用車市場；文化與娛樂方面，嘩哩嘩哩、騰訊、網易在日本動漫、游戲領域進行了投資；餐飲與零售方面，喜茶、奈雪的茶嘗試打開日本高端茶飲市場。

面臨的挑戰。一是市場準入門檻高。日本市場對產品質量、服務和合規要求極高。二是文化差異大。日本企業重視長期關系與信任建立，企業需要本土化運營。三是品牌信任建立慢。日本消費者對外資品牌較為保守，初期難以迅速打開市場。四是政策與法規復雜。如產品認證、稅收制度、勞動用工等制度差異大。五是地緣政治與輿論風險。中日政治關系對企業形象與媒體影響顯著。

成功案例。一是新能源汽車比亞迪（BYD）。比亞迪于2023年正式進軍日本市場，推出了包括ATTO3（元Plus）在內的純電動車型。公司在東京、大阪、名古屋等地建立了直營門店與服務網絡。比亞迪通過適應日本本地對安全性、節能環保的偏好，提升了品牌認知度，并計劃在未來三年內建立超過100家銷售據點。二是電商平臺阿里巴巴與Lazada。阿里巴巴通過AliExpress和Lazada積極拓展日本跨境電商市場。此外，阿里還與日本物流企業合作，提升配送效率。為了適應日本消費者的使用習慣，阿里在日本網站和app中實現本地語言、本幣結算及客服支持，取得一定市場份額。三是游戲出海騰訊與網易。騰訊與網易通過投資或合作方式進人日本游戲產業。騰訊與日本著名游戲公司SquareEnix展開合作，并設立本地工作室；網易則在東京設立分公司，吸引本地開發人才，推出多款面向全球市場的產品。中國游戲企業注重本地化運營、日語配音和IP聯合開發，取得用戶認可。

未來趨勢與建議。加強本土化團隊建設與人才引進；注重企業社會責任，塑造良好企業形象；靈活應對貿易與投資政策調整；與日企合資合作，提升進人效率與信任度；圍繞新能源、醫療、養老、數字經濟等領域深耕細作。

小結

盡管自前中美兩國政府對彼此征收的關稅降低了 115% ，但是，關稅稅率仍遠高于特朗普政府本次上臺前的水平。倘若這種高關稅的局面繼續下去，將進一步加劇美國的民生類日用品短缺的局面。中國堅實而雄厚的民生日用產品出海美國的同時，從規避風險的角度考慮，中國企業出海日本是合適的一個選擇。因此，中國企業要進一步加大對日本民生產品和中低端制造業產品的出口。

（丁安平為日本早稻田大學特聘研究員。責任編輯/王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