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亡與啟蒙：抗戰時期西北工合的婦女職業教育及其影響

中圖分類號：G71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5727（2025）08-0088-09

抗戰時期的工合運動（全稱“中國工業合作運動”，英文稱“GUNG-HO\"）是經路易·艾黎（RewiAlley）、海倫·斯諾（HelenSnow）、埃德加·斯諾（EdgarSnow）等外國友人倡導，在中國共產黨及國內外各種進步力量的廣泛支持和參與下，興起的以工業合作社為主要方式，以支援抗戰為首要自標，同時涉及難民救濟、民主實踐、社會改良、國際援助等諸多領域的群眾性愛國救亡運動。工合運動對于中華民族的奮斗歷史而言，既是一場永載史冊的民族救亡運動，也是一場意義深遠的民主革命運動。將爭取民族獨立與啟導人民覺悟緊密結合，寓啟蒙于救亡，實現民族與人民—尤其是受壓迫最重的廣大婦女的雙重解放，為抗戰勝利后的國家建設和民族復興奠基，是工合運動更為根本和長遠的目標。作為工合運動的發源地和模范區，西北地區的工合運動起源最早、規模最大、影響最廣，歷來是工合運動研究的熱點。但考察已有研究成果，關于該地區婦女工作的討論并不多見，而這恰是西北工合運動的特殊之處。因為抗戰時期的工合運動中只有西北工合專設有婦女工作部，并開展了卓有成效的婦女職業教育工作，此舉在當時工合七大區里可謂獨樹一幟，頗具示范和典型意義。

一、工合西北區辦事處婦女工作部的設立與發展

1938年8月，抗戰以來的第一個工業合作社在寶雞成立，標志著旨在發動民眾構筑“經濟國防線\"的工合運動在西北正式拉開序幕。西北地區之所以會成為工合運動的發源地，一是因其土地廣袤、資源豐富、遠離前線，有著較好的地理區位優勢；二是源自全面抗戰爆發后，失去故土的大量難民沿隴海線涌入西北大后方，其中就包括很多熟練技術工人，這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西北原本人才和技術極度匱乏的局面，為工合運動在本地的開展提供了契機。但外來的技術人員畢竟有限，且成年男子隨時準備上陣殺敵，因此，如何喚醒長期以來飽受壓迫、占人口半數的婦女群體，培養她們的思想覺悟和職業技能，以適應當時工合運動的發展及未來國家建設的需要，成為西北工合運動的重要使命。

（一）成立工合西北區婦女工作部

1939年4月，經過一番籌備，直屬于工合西北區辦事處的婦女工作部在寶雞成立，內設主任1人，視察1人，秘書1人，下設總務、教育、組織、會計四股。其經費源自政府撥款、社會募捐、國際援助等。工合西北區婦女部的成立，對于工合運動、婦女解放，乃至中華民族的抗戰事業而言，都具有重要的價值和意義。

工合西北區婦女工作部的工作開展并非一帆風順，其成立之初只有數名工作人員，多為當時的知識女性和進步女青年。部主任為原湖南大學地方行政學校的任柱明女士。任柱明女士畢業于上海復旦大學，曾有留學英、德的經歷，熱心婦女解放且富于犧牲精神，“給難民中的婦女提供技術培訓以維持生活，讓農村婦女了解民族危機，并鼓勵她們一起干活，積極自救”，在西北工合婦女運動中發揮著極為重要的作用。婦女部的工作人員還有姜漱寰、劉士范、方紀、周佩璜等人。姜漱寰畢業于燕京大學，曾任上海女青年會干事、北京貝滿女中數學教師，1939年底來到寶雞，先后擔任西北區婦女部視察、主任等職。劉士范（又名柳文）為中共黨員，最初擔任工合西北區婦女部教育股長，后赴甘肅天水開展工作，擔任天水工合事務所婦女部主任。方紀原為全國婦女新生活運動促進委員會的管理員，1938年12月即來到寶雞，在十里鋪一帶從事工合女社員的調查與教育工作。周佩璜系新加坡愛國華僑，抗戰爆發后回國支持抗戰，后自湖南經兩個多月的辛苦跋涉來到寶雞，參與了西北工合婦女部的開創工作。

經過西北工合婦女部的不懈努力，“窯洞里、寺廟里、農田里、打谷場，婦女和兒童被組織起來識字、談話、讀報和縫紉，晚上還要上夜校”2]。正是通過她們共同的辛勤勞作，西北工合的訂單猛增，很快用所得利潤成立了6所小學、3個婦女俱樂部和3個診所。

隨著婦女工作事務的增多，對工作人員的需求數量也有所增加，工合西北區辦事處便在有婦女工作的各事務所增設了婦女工作股，其行政事務受事務所主任的指導和監督，人事及工作事務受婦女工作部的輔導和協助。隨著工合運動影響力的不斷增強，包括留學生、大學生、中學生在內的許多知識女性抱著“為謀祖國的獨立自由，為謀婦女的解放與幸福”的一腔熱忱，紛紛“自愿到這落后苦寒的地帶，過著鄉村農婦的簡單生活”。[3西北工合的婦女工作隊伍不斷壯大，婦女解放事業也隨之迅速發展，于是又在本區的天水、蘭州、西安等地相繼成立了婦女工作支部，開展相應的工作。

（二）制定《西北區婦女工作部工作計劃綱要》

工合西北區婦女工作部在成立之初即制定了《西北區婦女工作部工作計劃綱要》，詳細而較為務實地闡述了本區婦女工作的中心任務、婦女工作的對象、婦女工作的區域，以及推動婦女工作的方法等四方面內容。[4]

關于婦女工作的中心任務，一是“動員婦女參加一切有關抗戰建國之工作”，二是“動員婦女參加與國防有關的工業生產”，三是“改善婦女生活”，四是“提高婦女文化水準”。不難看出，工合西北區的婦女工作從一開始就將抗戰與建國、生產與生活、物質滿足與精神追求有機結合起來，足見其目光長遠、志向遠大。

關于婦女工作的對象，包括西北各地軍人家屬、流亡婦女、失業婦女、當地婦女、工業合作社社員及工友的子女、特種（妓女）婦女，以及以上各種婦女之子女等七種。值得一提的是，本區的婦女工作對象并沒有局限于合作社的婦女，而是涵蓋了西北地區所有需要救助的婦女及其子女。

關于婦女工作的區域，計劃在凡有工合組織的西北各省分別設立婦女工作支部，開展相關工作。從后來的工作實踐來看，工合西北區的婦女工作可謂獨樹一幟，走在了抗戰時期全國工合運動的前列。

關于推動婦女工作的方法，分為調查、宣傳、組織等三種。其中，在組織方面的計劃頗為豐富多樣，主要包括：成立婦女合作社；開辦婦女工作干部訓練班；開辦婦女生產技術訓練班；設立婦女識字班；設立兒童識字班；組織婦女俱樂部；開設特種婦女訓練班；設立兒童寄托所、保育院等。

（三）調整工合婦女機構與召開婦女工作會議

工合西北區婦女工作部根據實際需要，及時調整內部組織系統和工作規劃，并通過召開大會的方式不斷總結經驗教訓，改進工作方法，提高工作效率。

在組織方面，于婦女部主任之下，增設了調查、組織、教育三股，并在本區各事務所成立了相應的支部，進一步明確了機構內部的職權劃分，以做到上下協調、步調一致。具體分工為：婦女部主任秉承區處主任全面負責調查、組織、教育三股的工作兼辦理總務事宜，可以隨時咨詢及巡視各股工作情形，并代表支部處理一切對外事宜。調查股負責社會概況調查、婦女兒童生活調查、有關婦女工作的調查及相關資料的搜集、各種調查數據的設計和統計整理、協助主任組織工作及視察區內調查工作等事項。組織股負責倡導婦女合作社、設計和指導婦女兒童組織、協調主任教育工作及視察區內組織工作等事項。教育股負責婦女兒童教育的推動、婦女兒童專業技術訓練、發動及指導各類娛樂集會活動、編纂工合刊物、研究和倡導婦女學術活動，以及視察區內教育工作等事宜。

1940年6月16日至6月22日，西北區婦女工作部召開了寶雞地區的第一次婦女工作會議。婦女部主任任柱明發言指出，召開此次會議的目的有五：一是檢討過去；二是交換工作實際經驗和方法；三是通過經驗交流統一認識；四是明確下一步的工作策略和任務；五是提高婦女工作人員的專業素養。中國工合總會顧問梅貽寶、西北區辦事處主任盧廣綿、西北區婦女部負責人姜漱寰，以及寶雞事務所干部參加了這次大會。與會代表圍繞“工合運動的前途”和“工合運動與婦女運動”等主題，開展了豐富多彩、緊張有序的研討活動。會議期間，每日上午7點至11點聽演講和報告，下午3點至5點半聽工作計劃、報告或分組討論，晚間則安排了娛樂會、座談會、檢討會等。利用會議的間隙，代表們還參觀了部分工業合作社，慰問了傷兵、難民及工合眷屬。通過召開此類會議，總結了經驗教訓，統一了思想認識，明確了目標方向，改進了工作方法，有利于提高工作人員的精神境界、工作熱情和專業素養，對工合西北區婦女工作起到了良好的推動作用。工合西北區辦事處主辦的《西北工合》雜志專為本次會議出版了《婦女工作會議特刊》，擴大了本區婦女工作的影響，起到了良好的社會宣傳效果。

值得一提的是，1945年10月26日至11月11日，正在歐洲訪問的姜漱寰女士作為中國工合運動的婦女代表，以中國臨時代表的身份，參加了戰后第一次國際婦女大會，并被選為大會執行委員會委員，進一步擴大了中國工合和婦女解放運動的影響。

二、西北工合婦女職業教育工作的主要內容及成效

有了工作機制與人員構成上的保障，工合西北區的婦女工作按照原定計劃順利開展，以民族救亡和婦女解放為主線，將生產、教育、生活事業有機結合，取得了一系列令人矚目的成就。

（一）倡導合作互助，組織婦女從事工業生產

發展戰時經濟，滿足軍民所需，支援長期抗戰，是工合運動的首要目的。因此，動員婦女從事生產，是西北工合婦女工作的首要任務。

1.組織婦女合作社

據婦女部姜漱寰統計，截至1939年，西北地區共計成立婦女合作社500左右，連同參加合作社計件工作的工人和到合作社實習的練習生，總人數達到1500余人。這些婦女合作社在工合運動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如，寶雞地區成立了七個婦女合作社。[5]由于社員能力不斷增強，業務和社務不斷發展，其中的一個織布合作社年終盈余1700余元。天水成立了兩個婦女合作社，承擔毛紡、編織業務，其中一個合作社的社員皆為受過高等教育的女性，另一個合作社的社員則是當地職業學校培養的學生。[6蘭州的婦女工作雖然起步較晚，但因為得省會之便，很快也成立了八個婦女合作社，社員綜合素質較高，業務進展十分順利。7南鄭成立了一個婦女合作社，由南鄭婦女股負責，社員均為當地婦女。[8]此外，在一些沒有設立婦女工作股的工合事務所，也成立了一些婦女合作社，社員一般來自流民、難民和抗戰家屬。

2.發動家庭手工業

起初，西北當地的農村婦女并不愿從事家庭手工業生產，其原因除了家庭事務繁重難以抽身之外，更多的是因為對家庭手工業和工合事業心存疑懼。經過婦女工作部人員一個多月的家庭走訪和說服教育，西北當地的婦女逐漸認識到，紡毛不但能賺錢，還可以保衛國家，于是才有了從事家庭手工業的動力，再加上經濟收入的刺激，紡毛的人逐日增加，毛線生產的數量也出現激增。僅過了一年多的時間，紡羊毛、織軍毯，“為國家生產”的理念已深入眾多農村婦女的腦海，成為她們的行動自覺，單是寶雞一地先后參加紡毛的女工超過15000人。

經過婦女部堅持不懈的工作，大量的婦女參加到家庭紡織業的生產，以至于紡毛、紡紗的原料變得供不應求，西北各地屢屢出現“紗荒\"的局面。對此，婦女工作部采取措施廣泛發動婦女群眾，將其按照地區分成隊組，并安排干部進行管理和指導。如此一來，參與家庭紡紗竟成當地婦女的一時風尚。

（二）開設培訓班，訓練婦女的職業技能

工合西北區婦女工作部根據工作需要，結合實際情況，運用多種方式或手段，培育當地婦女的職業技能。

1.婦女紡織訓練班

西北當地的婦女大多不識字，采用合作方式進行加工生產，就必須開設訓練班對她們集中訓練。第一期的紡織訓練班創立于工合運動的發源地、模范工合城寶雞。訓練經費由工業促進委員會和工合西北婦女部承擔，期限為兩個月。西北區婦女工作部為此擬定了招生簡章，并借助縣政府召開了聯保主任座談會，還派遣本部人員到各鄉進行家訪、宣傳與招生工作。由于前期工作的有效開展，初次開班計劃招三十名學員，報名人數居然達到九十二名，最終錄取了四十人。訓練的內容包括紡紗、織布、合作、常識、抗戰歌曲等。受訓的婦女全部住在校內，因此常常利用課余時間舉辦一些座談會和娛樂會，除了提高她們的交往和表達能力之外，還意在及時聽取眾人的意見，培養其合作能力與民主精神。

2.紡紗及縫紉訓練班

本班學員共二十人，均為中華慈幼協會鳳翔難童教養院的女生。除學習紡紗及縫紉技術外，還開設國語、算術、合作常識、歌詠等課程。學習期間的食宿等費用，都由婦女工作部設法解決。

3.毛紡傳習班

為滿足抗日前線戰士對軍毯數以萬計的需求，西北區婦女工作部先后在寶雞、天水等地開設了多期毛紡傳習班，有上千名婦女接受了培訓。毛紡傳習班訓期短、見效快，使西北工合圓滿地完成了軍毯加工任務，在全國的工合運動中遙遙領先，為工合運動及西北婦女贏得聲譽。

4.婦女職業訓練班

為了培養既有生產技術又有工作能力的婦女干部和工合骨干，婦女工作部開設了婦女職業訓練班。該班的食宿、書籍、原料等一切費用均由學校提供。婦女職業訓練班對于學員在身體、精神、年齡、學業基礎方面的要求較高，只招收了二十名學員，訓練期為六個月，畢業后或繼續深造，或成為合作社的骨干分子。所設課程分術科和學科兩種。術科有染色、經紗、漿紗、穿針、織布等，學科有合作概論、組社須知、簿記、珠算、國語、常識、簡單機械學、唱歌、體操等。1941年，婦女部在寶雞工合新村成立了女子職業學校，明確表示旨在培養“求婦女解放”的專門型人才。[9]

（三）普及教育，提高婦女兒童及社員的文化水平

長期遭受宗法壓迫和禮教束縛的婦女群體要想實現真正之解放，除了經濟上的自主，更需思想上的覺悟。因此，普及婦女教育，提高當地婦女和兒童的文化水平，就成為工合西北區婦女工作的重要內容。

1.兒童教育

針對寶雞地區合作社較多、工合子弟集中的特點，西北區婦女部在這里先后開設了兒童識字班和工合小學。后來，在雙石鋪、天水等地也開設了多個兒童識字班和工合小學。工合小學男女兼收，多半是社員和抗屬的子女。授課教師皆為女性，在沒有工合小學的地方，她們也會聯系當地保學去義務支教。授課的內容與地方的普通學校大致相當，只是增加了一些工合常識課程。工合小學很受當地孩子們的喜愛，被譽為“幸福的天堂”[10]

2.婦女教育

工合小學之外，在寶雞、鳳縣、天水、蘭州、南鄭等有婦女工作部的地方，還設立了婦女識字班。識字班的課程主要有國語、算術、唱歌、珠算等，根據實際情況，通常采用講故事的方式授課。除了固定場所的婦女識字班以外，還有流動的婦女識字班，一般是在婦女干部家庭拜訪的時候，臨時召集一些婦女上課識字。這種方式較為靈活，且節約成本，往往會產生超出預期的教育效果。

3.職工教育

由于西北合作社社員的文化水平參差不齊，其中絕大多數沒有受過正規的教育，有必要成立識字班，對他們進行文化課教育，以增強民族意識，堅定抗戰必勝的信念，為今后新的國家建設打下基礎。這一類識字班分布于工合西北區的很多地方，主要開設國語、珠算、合作常識、抗戰歌曲等課程，對提升合作社成員的整體文化素質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四）開展娛樂活動，豐富婦女精神生活

在開展婦女文化教育的過程中，工作人員發現，有相當一部分婦女對讀書識字并不是很感興趣，這在很大程度上妨礙了其對抗日意義和自我解放的認識。針對這一點，婦女部采用開設俱樂部的方式來激發興趣和開展工作。婦女俱樂部開辦識字班、出版壁報、組織歌詠隊、排演戲劇、成立姊妹會、召開討論會及其他各種娛樂活動，既豐富了婦女的精神生活，又提高了她們的思想覺悟。

工合西北區的第一個婦女俱樂部，成立于寶雞的羅家棱。當時參加俱樂部的成員包括四十九名婦女和十九名兒童。俱樂部采用做游戲、講故事、說笑話、演節目等方式開展婦女工作，尤其是注意“在玩的機會中，利用講故事說笑話的方法，講出許多抗戰英雄的故事，明大義的母親和妻子鼓勵自己的兒子和丈夫上前線殺敵的故事，勇敢上前線殺敵的女英雄及其他各種能激發抗戰意識、增強民族意識的故事”[]。這一方式受到了當地婦女的普遍歡迎，自此以后，幾乎“天天有來要求入俱樂部的婦女”[12]。經過相處，當地婦女對婦女部的工作人員逐漸產生信任，遇到家庭問題和所受到的種種壓迫都愿意請婦女合作社來解決。[13]

除了組織婦女俱樂部，召開婦女聯歡會也是當地喜聞樂見的一種娛樂方式。如1939年5月5日的孫中山就任非常大總統紀念日，工合西北區婦女部就在寶雞舉辦了盛大的各界婦女聯歡大會。當日到會的婦女達千人以上，大會從下午2點開到6點，主題內容包括演講、觀賞游藝節目、呼喊抗日口號等。據稱，到會者“無不感覺異常興奮，因此更引起此地許多姊妹參加工作的熱望”[14]

（五）采取多種形式，參與抗日及社會公益活動

除了開展以上各種工作，婦女部還組織當地婦女參加抗日宣傳及其他一些社會公益活動，培養她們的民族意識和社會責任感。

工合西北區的婦女通過辦墻報、表演與抗戰有關的街頭劇、開展鄉村巡回教育、慰問傷員、救助難民、參與醫療等方式，在宣傳抗日和投身公益的活動中，與當地老百姓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極大提升了工合婦女工作的影響力和美譽度。1939年5月24日，當數百名前線傷員被運往寶雞火車站時，工合西北區婦女工作部人員前去慰問，在短短數小時內募捐了數十元現金和大量物品，并為受傷的士兵洗臉、寫信、換藥等，忙碌終日而不知疲倦。國內各大媒體對此爭相報道，為西北工合婦女工作贏得了良好的社會贊譽。

婦女部在辦理婦女教育和生產活動中，其職權和服務范圍不斷擴大，除了兼理全區社員工合醫院、保健所、各地招待所、消費社、培黎學校等福利機構的設計、推動和督導外，還參與一些難民的收容、救濟等工作。[15]

三、抗戰時期西北工合婦女職業教育的意義及影響

工合西北區的婦女工作及其職業教育涉及經濟、社會、文化等多個領域，兼具民族救亡、思想啟蒙、婦女解放等多重屬性，堪稱中國工合運動的一個縮影，在抗日戰爭史和民主革命史上意義重大、影響深遠。

（一）鞏固經濟國防，支援長期抗戰

抗戰全面爆發后，隨著大片國土淪陷，本就脆弱不堪且嚴重失衡的中國民族工業遭受巨大打擊。面臨沿海工業被日軍破壞或侵占、海口被封禁、外貨不能輸入的極度困難局面，想要堅持長期抗戰，爭取最終勝利，就必須大力發展大后方的民族工業，構筑起穩固的“經濟國防線”。但西北、西南地區的工業基礎極為薄弱，難以進行機器大生產，其優勢在于原材料豐富、人口眾多、環境相對穩定，且有大量的青年知識分子和擁有技術的難民涌入。因此，走小規模工業生產合作社道路就成了發展民族工業、鞏固經濟國防、支援長期抗戰的最佳選擇。就此而言，為抗戰而興的西北工合運動可謂恰逢其時，在此過程中，婦女成為其中的重要參與者、推動者和貢獻者。

西北工合組社的第一條原則就是“適應軍事需要為第一，注重軍隊日用品之制造，以增強抗戰實力”[16]。抗戰時期，西北區工合辦事處組建了一批機器合作社，除了制造和維修機器，還生產槍支和彈藥。在生活用品方面，據西北工合1940年月生產能力的統計，紡織社可織布110萬尺、毛呢39630尺、棉毯7410條、軍毯或毛毯35700條、棉巾7000打、絲綢19980尺，服裝縫紉社可制作軍服15120套、長短筒襪12240打。這些產品一部分運往抗日前線，支援抗戰事業，另一部分銷往后方市場，滿足人民群眾的日常所需。值得一提的是，西北工合在1939年至1945年承制百萬軍毯的運動中，共制作軍毯約400萬條，占到全國工合生產總數的 80% 。[17]據統計，先后參與紡毛的陜甘婦女達到四五萬人[18]，西北工合婦女部的工作自然功不可沒。

整個抗戰時期，西北婦女在發展戰時工業、改善軍民生活、構筑經濟國防線的過程中，除了在物質上支持了抗戰，還在精神上對前方將士有莫大激勵，鼓舞他們同仇敵愷、上陣殺敵的勇氣。

（二）傳播民主思想，促進婦女解放

工業合作社是工業勞動者的生產合作組織，其最高理想在于廢除雇傭勞動制，在自由、平等、民主的基礎上結為生產合作社，實現勞動者自主生產、自主管理，并享受全部勞動成果。工合運動的發動者在設計之初就強調其群眾性，竭力避免使之淪為“官僚機構”[19]。在此意義上說，工合運動是最基本的一種民主形式，其發展本身即蘊含著促進民主政治的作用。工合學校與訓練班的學員也多來自出身貧寒、愿意為工合事業獻身的有志青年或農家子弟。他們大多具有拯救民族危亡、改造舊世界、建立民主政治秩序的動力和勇氣。其中，廣大婦女在工業合作運動中形成的團結互助精神，對西北地區的社會轉型影響至深。

當時的很多中外有識之士均認為，工合運動不僅僅是一種抗日自救的權宜之計，更是通往未來中國自由民主和婦女解放的必經之路。工合運動發起人之一、被譽為“工合之母\"的海倫·斯諾說：“工業合作社運動是真正解放婦女的一種手段。事實上，除了紅區以外，這是她們第一次在中國獲得一種投票形式。\"[20]西北工合婦女部的姜漱寰女士也認為，“工合合作社的組織是‘民有、民治、民享'最高原則之最理想、最具體的表現\"[21]。而求婦女的解放，“必先培養本身新的觀念”，其次是“具備各種能力”，“提高職業修養，培養職業觀念，了解中國社會生活，認識女子問題的許多根源”，最終方能“于憲法下面達到自己的真正之解放”。[22]基于這樣的認識，工合西北區婦女工作部全力開展職業教育、生產合作等工作，為傳播民主思想、促進婦女解放事業而不懈努力。

在西北工合內部，廣大婦女獲得了和男人一樣的權利，這在當時的中國社會是殊為難得的全新氣象。通過參加工合運動，婦女們的精神面貌發生了很大改變，“她們精神變得愉快了，活潑了；她們的動作變得敏銳了，她們的希望也變得遠大了”[23]。

寶雞鳳縣雙石鎮一位年逾八十的老太太面對工合運動帶來當地生活的種種變化，感慨道：“我已經活八十多歲；從前的歲月，都消磨到黑暗里，現在我才看見了光明。”[24]不僅如此，“本來沒有國家觀念的西北的老百姓，由于婦女工作部同仁努力的結果，現在不但知道了抗日的重要，而且還親自參加了生產工作—參加合作社，并且督促他們的子弟來學校里受教育”[25]。埃德加·斯諾觀察到了工合運動中集體意識和自我意識的覺醒：“男男女女正在發現一種共同生活的新方法；他們第一次感到生活有了目的，感到屬于一個集體的意識。”[26]可見，工合運動帶來了社會巨變，也給人們的生活帶來新的希望。西北地區的眾多婦女走出家庭參與工作，對傳統社會觀念帶來沖擊的同時，也促進了社會對婦女角色認知的轉變。

（三）培養技術人才，留下寶貴精神文化遺產

工合運動十分重視技術人才的教育和培訓，西北工合在組社之初就開設了各種訓練班、傳習班，將教育與生產、工合運動與人才建設有機結合起來，培養了很多專業技術人才，其中包括大量當地的普通勞動婦女。

從1940年開始，為了培養更多的工合技術人才，西北工合先后在寶雞、雙石鋪、蘭州和山丹等地創辦了培黎工藝學校。該校學生人數最多時達到400多人，教職工有200多名，除中國教師以外，還有分別來自美國、英國、加拿大、新西蘭、澳大利亞等多個國家的30余名外籍教師。工合山丹培黎工藝學校采用半工半讀的方式開展教學，所學內容包括機械、紡織、電器、化工、陶瓷、玻璃、皮革、造紙、煤窯、汽車運輸、農業、畜牧、墾荒、地質勘探、測量、地下水利用工程等多個領域，還成立了醫院、副食品作坊、小型糖廠等，開創了我國現代職業教育的先河。

西北工合通過各種途徑培養的婦女干部和技術女工，不僅在抗戰時期發揮了重要作用，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的經濟建設中也有不俗的表現。作為西北工合中心的寶雞自不必說，蘭州的11家工業合作社里亦有正式女社員450名，參與紡毛捻線的家庭婦女達到1萬多人。[27]以抗戰以來西北工合運動中培養的大量熟練技術工人和管理人才作為基礎，正是寶雞、蘭州、天水等地成為西北工業重鎮的原因之一。

除了技術女工，西北工合婦女職業教育中培養的大批具有現代醫學常識的醫護人員，也成為推動本地區醫療衛生事業發展的一支重要力量。1939年5月，鳳縣雙石鋪成立了第一個工合醫院，開辦的第一年收治的門診病人就有4000多人。1941年成立的寶雞工合醫院是當時西北地區較為先進的大醫院，每天有七八十名附近群眾前來就醫。西北工合還創辦了兩個小診所，其中一個由婦女部在寶雞創辦，該所除了為婦女和兒童治病外，還積極參與工合發起的各種社會層面的衛生運動，為當地社員、兒童及廣大群眾提供醫療服務，做了大量救死扶傷的工作，受到當地居民的一致好評。1944年成立于甘肅山丹的工合醫院，由于診療設備和醫療手段較為精良，每天門診人數達到百人左右，甚至有數十里外趕來就醫者。

西北工合利用自己的組織系統在本區建立了第一批工合醫院、衛生所等醫療機構，引入現代的醫療設備和技術手段，這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當地原本落后的醫療衛生狀況，初步開啟了西北地區醫療現代化的歷史進程。

四、結語

抗戰時期為推動中華民族獨立和婦女解放事業的發展，西北工合西北辦事處成立了專門的婦女工作機構，制定了務實可行的工作計劃，在經濟、教育、文化、醫療等方面開展了形式多樣的婦女職業教育，深入廣大農村和基層，動員婦女達10余萬人。[28]西北工合婦女工作范疇和影響范圍不斷擴大，為支持長期抗戰、促進婦女解放、維護后方穩定等作出了卓越貢獻，尤其是一些新思想、新技術的輸入和一大批守紀律、懂技術的技術工人和管理干部的出現，對西北地區抗戰以來的社會變遷和近代化起步產生了不可估量的影響。[29]

如果說西北工合是抗戰時期全國工合運動的模范，那么婦女職業教育工作則是西北工合運動中的一大亮點。抗戰時期，各種愛國救亡的群眾運動可謂風起云涌，但“沒有哪一個群眾運動能夠像工合運動那樣，把婦女教育、婦女就業和婦女地位的改變緊密的結合起來”，“使工合運動猛烈地沖擊著內地封建、保守、愚昧和各種偏見”。[30]流亡的工人、難民、愛國知識青年和各種技術人才及廣大農村中的農民和婦女群眾團結在生產自救、合作抗日的旗幟下，通過工業合作社的形式組織起來，為民族解放和自身幸福而團結奮斗，的確是中國近代歷史上的一大創舉。西北工合婦女部的工作人員深刻認識到，婦女要謀自身之解放，非得參加民族解放斗爭不可，反之，中華民族欲獲得真正徹底的解放，如果不把占人口半數的婦女從層層壓迫下解放出來，也絕無可能，因此，“婦女解放運動和民族解放斗爭，只有同時并進，才能達到目的”。[31]工合西北區紡織合作社的成員基本是家庭婦女，她們通過自己的勞動實現了經濟獨立和生活自主，打破了幾千年來遵從夫命、困守家庭、備受壓迫的不利局面，猛烈沖擊著原有的封建等級觀念和種種陳規陋俗，為西北地區的婦女解放和民主運動作出了杰出貢獻。

中國共產黨不僅對工合運動進行大力支持，還寄予了高度厚望。1939—1941年，毛澤東曾在延安兩次接見了來訪的路易·艾黎，對西北工合的事業進行了高度評價，并鼓勵其為了抗戰的勝利，一定要將這場運動堅持下去。抗戰期間，多次往返于重慶、延安之間的周恩來曾住宿在鳳縣雙石鋪的工合招待所，也表達了對西北工合事業的支持和肯定。實際上，工合運動有助于抗戰和建國，成為很多有識之士的共識。如教育家陶行知先生聲稱對抗戰時期的“整個工合運動抱有無限的希望”，指出“它是一個偉大的生產運動，是一個偉大的教育運動，而且是一個偉大的社會運動”，并認為“幫助它成功，即是幫助抗戰成功、建國成功”。[32]就西北工合的婦女職業教育工作而言，正是兼具了生產運動、教育運動、社會運動等特點，可視為抗戰時期中國工合運動的縮影，在中華民族爭取民族獨立、實現人民解放的偉大歷史進程中占有重要地位。

抗戰時期西北工合婦女工作部的職業教育實踐為婦女解放提供了經濟基礎與思想動力，在推動婦女職業發展、爭取平等權利等方面意義重大，是中國婦女解放運動的重要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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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任學甍）

Salvation and Enlightenment： Women's Vocational Education and ItsImpact in Northwest Chinese Industrial Cooperatives （Gung Ho） during the Anti-Japanese War

BAI Xian （XianyangNormalUniversity，XianyangShaanxi712ooo，China）

Abstract：TheGungHoMovementcloselyintegratedthestruglefornationalindependencewiththeawakeningofpublicconsciousness，servingasbothanational salvationmovementandademocraticrevolutionarycampaign.Withthevigorousdevelopmentof the Gung HoMovement，theNorthwestOficeoftheChineseIndustrialCooperativesestablisheda Women'sWork Deparmentandformulatedapragmaticandfeasibleworkplan.Throughthecreationofwomen’sproductioncooperatives，theestablishmentofwomen’srainingclasses，tepopularzatiofdcatiofoomnndlden，techntofwomensureaiviisdtegaationf women'spartcipationinAnti-Japaneseandvarioussocialwelfareactivities，theefectivevocationaleucationandrelatedworkfor womenwerecariedout.TesefortsotonlysupportedCina’sAnt-JapaeseWardvancedwomen'sliberationintergion，but alsocultivatedalargeumberofprofesioalandtecicaltalents，leavingvauablespiritalandculurallgacyforfutureea tions.ThewomensvocationaleducationintheGung HoMovementinNorthwestChinainvolvedmultiplefeldssuchasconomyociety，andulture，mbodingthedualaturefnatioalindependenceandwomen'slberatio.AsamicrocosmofineseIdustrial CooperativesduringtheAnti-JapaneseWar，itholdsanimporantplaceinthehistoryofheChinesenationsliberationanddeoratic revolution.

KeyWords：TheIndustrialooperatiesovementinorthwesteCina;Ant-JapaneseWaromensliberation;istocalipac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