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參天之木,必有其根;懷山之水,必有其源。
——題記
春日的曉霧還未散盡,我循著撥浪鼓的“咚咚”聲,拐進一條羊腸小道。青石板還凝結著早春的寒意,潮濕的水汽裹挾著紅糖的甜香,清風拂過,便帶來了春天般的絲絲甜意。我仁立在一間小院門前,紅糖的香甜驟然變得濃稠,似在邀我共赴這場“傳承之旅”。

我推開低矮的木門,傳來的‘吱嘎”聲,似一位老者在向我傾訴這里悠久的歷史。屋內的木榨機散發出紅糖獨特的焦香。手工紅糖獨有的山野氣息,將我拽進了一場穿越百年的味覺之旅。
我正細細觀察周圍時,一陣爽朗的笑聲攪碎了滿室的甜香:“是小囡來了嗎?”我看見來人系著靛藍粗布圍裙,上面有銀白色的糖漬,與他鬢角的銀發呼應著。我知道他便是義烏紅糖非物質文化遺產制作第三代傳人一一趙爺爺。我忙向他問好。“小囡不是過來學做糖的嗎?快快,進來坐下吧!”趙爺爺說完,便將我往屋里領。
一進屋,趙爺爺順手將手上的糖霜擦在圍裙上,然后蹲在灶臺前,往灶膛里添柴。“澼啪”一聲,火星子四竄,閃爍的灶火舔舐著鍋底。熬煮的糖漿泛起細密的琥珀色泡沫,在木勺攪動中翻涌成金紅色的浪。老灶臺上蜿蜒的糖漬紋路昭示著這兒的歷史,我發現屋內竟還有十幾個這樣的灶臺,鐵鍋里都熬煮著金黃色的糖漿,作坊里蒸騰著的白茫茫的熱氣,散發出紅糖甜美的氣味。
趙爺爺介紹,他熬煮的紅糖需要經過“甘蔗處理”“甘蔗榨汁”“過濾”到“加熱與加灰”“濃縮”等環節、十幾道復雜而煩瑣的工序,都是靠人工一一完成的。我不禁疑惑地問道:“趙爺爺,現在科技發達,大多數工廠都用機器熬糖了,你為什么還這么執著一定要手工熬制紅糖呢?”
此話一出,趙爺爺沉默了,他正攪動糖漿的木勺突然頓住,我有些后悔自己的唐突。趙爺爺的目光穿過氤氳的熱氣,落在墻角那臺老式的木榨機上,良久他才開口道:“科技進步固然是好啊,但機器熬的糖卻熬不出獨屬于義烏的味道,就像沒靈魂的傀儡你聞,這鍋里熬的可不只是糖啊。”他舀起一勺滾燙的糖漿,琥珀色的漿液在熱氣里拉出細絲。趙爺爺又淡淡地說道:“這里熬的是義烏的人情味啊,手工熬的糖里頭藏著義烏人的靈魂。”
我的眼眶濕潤了,在老一輩人的眼中,紅糖早已超越了紅糖本身,它是一種獨屬于義烏的味道。紅糖用無形的絲線將義烏幾代人聯結起來,手工制作不僅僅是一種手藝,更是一種文化的傳承。
火光映照在趙爺爺溝壑縱橫的臉龐上,他向我回憶起自己年輕時跟著師傅走街串巷賣糖的經歷。他說,這座從“雞毛換糖\"起步的城市,每塊紅糖里都裹著蔗農的汗水,承載著貨郎翻山越嶺的艱辛。“現在啊,”他的聲音突然哽咽,似乎不忍心承認,“現在的作坊里,連做幫工的都是白發老頭。\"我這才發現,蒸騰的熱氣里竟沒有一個年輕面孔。趙爺爺的雙眸中盡是遺憾。那是他見證了紅糖的繁榮興衰,為它走向落寞而遺憾,更是感嘆在這飛速發展的時代里,已經很少有人再愿為紅糖駐足停留。“爺爺,那你有想過放棄嗎?”“不會放棄的!\"我幾乎是瞬間便得到了回答。突然,火花“澼啪”爆開,半明半暗的火光照亮了墻上泛黃的老照片照片里扎著麻花辮的姑娘正往木榨機里放甘蔗,眉眼間的氣質與趙老爺爺如出一轍。“這位是我的故堂客。”他抬手摩挲著照片輕聲說,“她走前纂著我的手說,這灶火啊不能滅…”趙爺爺那雙布滿老繭的手摩挲著粗陶糖罐:“你說,這糖多神奇,能為陰陽相隔的人牽上那無形的線,永遠掛念。”
暮色漫進作坊時,趙爺爺往我手里塞了塊紅糖。紅糖塊邊緣粗糙不平,像被歲月啃噬過的老磚墻。我忽然懂得,義烏的紅糖不僅是舌尖上的甜,更是穿起古今的絲線:一端系著貨郎擔的吆喝,一端連著中歐班列的汽笛;一頭裹著匠人掌心的溫度,一頭飄向世界每個角落。糖塊表面凝結的糖霜在夕陽下閃著微光,像極了義烏人骨子里那份對傳統的堅守。這座從“雞毛換糖”起步的城市,既在鐵軌與貨輪間編織著全球貿易的紐帶,也在老灶臺與木榨機里藏著永不褪色的文化密碼。
這香甜的紐帶,在時光的長河中熠熠生輝,永不褪色……
(指導教師:傅彥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