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類號 B849:C91
1引言
社區指生活在某個區域的、具有心理和精神關聯的一群人組成的社會生活共同體(吳群剛,孫志祥,2011)。社區的形成有賴于共居一地的居民之間形成共同的心理,并產生對社區的認同。傳統上,西方學者用“社區感”(senseofcommunity)來指代這種社區共同心理,認為社區感由“成員資格”、“影響力”、“需要的整合與滿足\"以及“共同的情感聯結\"等四個要素組成(McMillanamp;Chavis,1986)。同時,Chavis等人(1986)編制了包括44個項目的\"社區感測驗”,這是第一個社區感量表。后來,有人將其簡化為包含12個項目的“社區感指數\"量表(Perkinsetal,1990),但對該量表因素結構的分析并沒有證實社區感的四因素理論,而且該量表各維度的內部一致性系數存在明顯不足(克隆巴赫系數為0.07~0.72)(Chipueramp;Pretty,1999);此外,該量表部分題目被指與地方依戀量表的題目雷同而使其內容效度也受到質疑(Longamp;Perkins,2003)。于是,Long和Perkins(2003)將“社區感指數\"量表修訂為包含8個項目的“簡明社區感指數\"量表,其中包括相互關心、社會聯結和社區價值觀三個因素,這已根本不同于最初的四因素理論。由此可見,作為西方社區心理學基礎概念的“社區感”,無論其理論構想還是測量工具都存在顯著的不足。這可能因為社區感概念過于寬泛和復雜,以至于很難用某一工具進行測量;此外,“社區\"類型的多樣性也增加了測量的難度。
“社區\"是個多樣化的概念。在西方語境下,社區感研究者所測量的“社區\"既包括街區、小區、村莊之類的“地域型社區”,又包括不涉及地域含義的“關系型社區”,即因共同目標或任務而形成的社團、組織等(道爾頓等,2010)。由于不同含義的社區在成因、性質上都有很大差別,必然會造成“社區感”一詞含義的混亂以及測量結果的差異。在我國“社區\"往往僅指“地域型社區”,其典型所指是城市里的小區或者“居民委員會轄區”,有時也涵蓋村莊社區。因\"社區\"并不是一個文化等值的概念,所以我國的社區心理研究不適合簡單套用西方的“社區感”概念。而國外個別研究者對社區認同的研究更關注地域型社區(Brodskyamp;Marx,2001;Puddifoot,1996),這種做法更符合我國社區的真實情況。鑒于此,我國學者更傾向于使用\"社區認同”(communityidentity)來特指居民對所居住社區的心理認同(陳福平,李榮譽,2019;王艷麗等,2019;辛自強,凌喜歡,2015;鄭建君,劉靜,2021;周驥騰,2021;Fan,2024;Wuetal.,2024),以避免概念和測量上的混亂。
雖然國外的社區認同研究起步比我國早,也提出了對社區認同內涵的界定,但這些定義的操作性不強,并不能支持相應工具的編制。最早關注社區認同的學者Puddifoot(1995)將這一概念定義為居民對特定地理領域、長期居住地和家庭的歸屬感,并將其劃分為“居民對社區生活質量的評估”、“居民對社區情感聯結的感知\"等14個維度。如此龐雜的維度區分,難以而且確實也未能產出有效的測量工具。另外,有的研究者簡單套用測量社會認同(socialidentity)的工具來考察社區認同,如McNamara等人(2013)關于社區認同的調查直接采用Cameron編制的測量社會認同的工具。雖然社區認同和社會認同存在著關聯性,但是社區認同更強調對某個特定“地方\"的認同感,而社會認同更強調對某個“群體\"的認同感,二者明顯有別,直接套用測量工具的做法并不合適。
目前,根據我國社區實際情況提出的社區認同概念、編制的本土工具已經廣泛應用到實證研究中并被證實穩定、有效。本文主要以該領域的一些成熟測量工具為線索,搜集并總結我國社區認同的本土實證研究成果,分析未來如何在理論建構和方法創新方面實現突破。
2社區認同的內涵與測量
鑒于當時國外社區心理學在社區感、社區認同的理論認識以及工具開發方面的明顯短板,我國有研究者率先系統辨析了社區認同的內涵,并提出社區認同的二維結構(辛自強,凌喜歡,2015)。他們認為,社區是一個居住地,其\"地方”屬性會讓居民與這個地方產生情感聯結和依戀,社區認同應該包括居民對社區情感方面的認同。社區作為居民日常生活的環境必然要滿足人們生活的各項需求,為人們提供便利。那么社區的功能優劣(如交通是否便利、有無休憩環境等)一定會影響居民對社區的認同(Puddifoot,1995,1996)。由此,社區認同應該涵蓋兩個維度的內容:情感上的認同和功能上的認同。其中,“功能認同\"指居民對社區功能的滿意和認可程度,如對社區的便利程度、管理水平、環境條件以及社區能否滿足家庭需求等方面的看法;“情感認同”是居民與社區的情感聯結以及在情感層面上對社區的接納,表現為居民是否在意他人對自己社區的看法,對于社區是否具有特殊情感,社區是否成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是否帶來家一樣的感覺。
基于以上社區認同二維結構的理論構想,研究者編制了社區認同量表(辛自強,凌喜歡,2015),量表共8個項目,分屬功能認同和情感認同兩個維度(表1)。這是我國社區認同研究的第一個系統的本土測量工具,并被介紹到國外(Xinetal.,2017;Yangamp;Xin,2016),后來也被國外研究者使用(Erolamp;Gormez,2025)。
表1社區認同量表的題目與因子分析結果

注:引自:辛自強,凌喜歡,2015
社區認同量表的各項心理測量學指標得到了充分檢驗。首先,它具有良好的構想效度。辛自強和凌喜歡(2015)所做的因素分析顯示(表1),功能認同和情感認同兩個因子能解釋總變異的76.21% 。兩因子各自包含的項目在相應因子上的載荷較高(都在0.73以上),且在另一因子上的載荷都較小(小于0.30),項目和因子的隸屬關系完全符合理論構想。每個項目上變異由兩個因子解釋的比率(共同度)都在0.63至0.86之間,兩個因子解釋了每個項目大部分的變異。其次,社區認同量表的可靠性也在實證研究中得到檢驗。在多項研究中該量表的內部一致性信度基本都在0.80以上,甚至達到0.93(陳福平,李榮譽,2019;王艷麗,宗凡譽,王斌,2023;辛自強,凌喜歡,2015;鄭建君,馬璇,2021;鄭建君,劉靜,2021;周驥騰,2021;Erolamp;Gormez,2025;Xinetal.,2017;Yangamp;Xin,2016)。
目前,社區認同二維結構概念及相應量表在不同專業的相關研究中得到廣泛應用。2015年至今,已有183篇中英文文獻引用了這一社區認同概念,其中30余篇文獻利用社區認同量表對我國城鄉社區進行了實證研究,研究成果覆蓋心理學、社會學、社會工作、公共管理、旅游管理、體育運動、人文地理學等不同學科和專業,涉及居民心理健康、社區治理、城市融入、鄉村旅游與文化生態保護區開發、工業區遺產社區改造與保護等多個主題。
2024年,公共管理領域研究者在社區認同二維結構的基礎上,突出了社區的管理屬性,編制了三個維度的城市社區認同量表(Fan,2024)。量表共12項題目,包括功能認同、治理認同和情感認同三個維度,分別作為社區認同的基礎、保障和核心。功能認同與情感認同與前文社區認同量表(辛自強,凌喜歡,2015)含義相同,治理認同由對社區組織和工作的認可組成,它對社區認同起保障作用,即社區黨組織和居委會工作團隊的積極作為有助于建立并維持社區居民之間的情感聯系。這一新編量表在原有二維結構基礎上加以擴展,增加了治理認同維度以符合公共管理研究的需求,也被證明是一份有效工具(范洋洋,呂曉俊2025;Fan,2024)。然而,該工具還有待同行的驗證和應用。
我們以上述測量工具為線索檢索各專業領域使用這些工具及其相應概念和理論的實證研究,從前因變量(居民特征和社區居住特征)與后果變量(心理和行為后果)兩個方面系統梳理社區認同的相關研究成果,嘗試整合矛盾性結果,抽取出規律性結論,并進行理論闡釋。由于社區認同是一個主觀變量,通常很難確認它與其他主觀報告的變量之間究竟是誰預測誰,所以下文在綜述過程中會更偏重總結那些客觀測量的前因變量和行為類后果變量與社區認同的關系。
3居民特征與社區居住特征對社區認同的影響
社區認同本質上是考察居民和社區的關系,所以多數研究都會將兩者的特征作為社區認同的前因變量來考察。
3.1居民特征對社區認同的影響
現有實證研究考察了居民的性別、年齡、受教育水平、收入水平等人口學特征以及主觀社會經濟地位等心理與行為變量對社區認同的影響(這里所謂的\"影響\"大多只是表達一種關聯性而非真正的因果關系,是出于表述方便的用法),但是很多研究結果并不一致。我們希望借助社區認同的二維結構挖掘出這些矛盾結果背后的解釋邏輯,增進對有關研究成果的理解。
第一,性別。很多研究考察社區認同總分是否存在性別差異,但并未得到統一結論。社區認同無性別差異(陳婉姬等,2021;吳文峰等,2024;辛自強,凌喜歡,2015;鄭建君,馬璇,2021)、女性認同程度高于男性(陳福平,李榮譽,2019;王艷麗,宗凡譽,王斌,2023;鄭建君,劉靜,2021)、男性認同得分高于女性(梁曉偉等,2020)的觀點都能找到數據支持。造成這種不一致的主要原因可能是這些研究未關注總分差異是由社區認同的哪個維度貢獻的。
已有研究指出,社區認同的功能認同和情感認同維度是相對獨立的(辛自強,凌喜歡,2015),在某個維度上的高認同居民未必在另一個維度上也得高分。所以,以總分探討性別差異可能會掩蓋、歪曲、混淆性別的作用,導致研究結果相互矛盾。一項大樣本調查證實社區認同兩個維度的性別差異模式不同:在社區功能認同上不存在性別差異,但在情感認同上女性比男性得分顯著更高(周驥騰,2021;周驥騰,付墳琪,2021)。此外,戶籍、住房產權等可能會調節性別對社區認同的影響。例如,在租房和商品房群體中,男性的社區功能認同高于女性,而在回遷房和單位房居民中,女性情感認同顯著高于男性(周驥騰,2021)??梢姡环矫嬉獏^分兩個維度,它們一個是居住需求的指針,另一個則是情感聯結的表現,不可相互替代;另一方面,各種人口學或社區特征變量的交互作用也不容忽視。
第二,年齡。多數研究都支持居民年齡與其社區認同之間的正向關聯,即年長居民的社區認同高于年輕居民(陳福平,李榮譽,2019;陳婉姬等,2021;王艷麗,宗凡譽,王斌,2023;梁曉偉等,2020;辛自強,凌喜歡,2015;周驥騰,2021;Fan,2024;Wang,Yang,Hu,amp; Chen,2021;Wang,Yang,Zhang,amp;Hu,2021)。但是,當采用社區認同的二維結構來分析時,年齡與兩個維度的關系模式表現出差異:只有社區情感認同隨居民年齡增長而升高,功能認同與年齡無關(周驥騰,付墳琪,2021;辛自強,凌喜歡,2015;Fan,2024)。更有研究指出年齡對社區情感認同的正向預測可能是非線性的,存在邊際遞減效應(周驥騰,付墳琪,2021)。遺憾的是,該研究并未明確情感認同的拐點年齡是多少。此外,有研究者指出50歲以上居民的社區治理認同得分和情感認同一樣,均顯著高于50歲以下居民(Fan,2024)??梢?,無論是與鄰里還是社區管理或服務組織的情感聯結似乎都與年齡有關。
我們可以用居民與社區的“雙向互嵌\"機制來解釋年齡與社區情感認同的正向關聯。年長居民可能在社區生活的更久,有更多重要生活事件、人際關系發生在社區中,因此社區更容易被納入或嵌入到他們的生命歷程中(Fleury-Bahiet al.,2008)。同時,年長者因居住時間長,也更多地卷人到社區事件中,對社區管理產生影響力,實現個體嵌人到社區發展史中。我們將這個過程稱之為居民與社區的“雙向互嵌”?;デ对缴睿用竦纳鐓^情感認同越高。一項未發現年齡對社區認同影響的研究(吳洪翔,2023)從反面支持了“雙向互嵌”觀點。該研究的調查對象為人住社區時間較短(平均居住時長3.22年)的異地扶貧搬遷居民,搬遷后他們的生命歷程、社會關系、生產與生活方式都發生了巨大變化。由于還未與現居社區發生充分的雙向互嵌,他們的年齡不能預測其社區認同。
第三,受教育水平。不同受教育水平居民的社區認同是否有差異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受調查樣本的異質程度。以某街道或某社區的居民為樣本開展的社區認同研究都傾向于得到“居民受教育水平不影響社區認同\"的結論(如:王曉岑,2016;辛自強,凌喜歡,2015)。這類研究取樣范圍小,被試的受教育水平變異較小,可能不足以在分析中顯示出社區認同的學歷差異。學歷以及與之相關的收入水平,本身可能構成了社區環境選擇(買房或租房時的選擇)的\"門檻\"機制,增加了同一社區內人群在學歷和收入上的相似性,而減少了個體間的變異性。與之形成對比的是,那些取樣范圍較廣(如跨街道、跨省市或全國范圍內取樣)的研究由于樣本異質性高更容易得到“居民受教育水平會影響社區認同\"的結果(如:陳婉姬等,2021;王艷麗,宗凡譽,王斌,2023;鄭建君,劉靜,2021)。不過,受教育水平對社區認同的影響是正是負卻仍無定論。這與研究僅以社區認同總分做指標,而未區分維度不無關系。
社區認同是一個二維結構,在維度層面分析或許可以減少矛盾結果。研究者發現居民受教育水平對社區認同兩個維度的預測模式不同:受教育年限能正向預測社區功能認同,而無法預測情感認同(周驥騰,付墳琪,2021)。另一項全國調查按照社區認同二維結構得分將被試聚類為強認同型(情感和功能認同得分均較高)情感認同主導型(情感認同高、功能認同低)、功能認同主導型(功能認同高、情感認同低)和弱認同型(兩類認同均低)四個亞群體,發現情感認同主導型居民更可能是居住在農村、受教育水平更低、經濟收入較低的人群(Wangetal.,2022)。這些人沒有條件人住硬件資源和管理服務更好的、能夠滿足生活需求的社區,其對社區的功能認同較低,但這些并不影響他們對鄰里和村社的情感依戀。雖然情感認同主導型和功能認同主導型居民的社區認同總分差異不大,但是他們認同的是社區的不同方面。
第四,收人水平。與受教育水平因素類似,居民收入與社區認同是否相關很大程度上也受樣本異質性影響。對城市社區居民的研究大多未發現社區認同與收入水平之間穩定的關聯(陳福平,李榮譽,2019;辛自強,凌喜歡,2015;吳文峰等,2024;周驥騰,付墳琪,2021;周驥騰,2021)。而兩項樣本異質性較高的研究得到的結論是:居民收入越高,社區認同總分越高(梁曉偉等,2020;鄭建君,劉靜,2021)。遺憾的是,兩項研究均未區分社區功能認同與情感認同,因此今后要具體到維度層面報告結果。或許收人高低體現的是居民居住社區的功能強弱,那些高收入者更可能居住在功能完善、能滿足家庭需求的社區中,其社區功能認同水平更高。要探測到這種差異,在取樣時要增加社區的變異性,分離收入這類個體特征與社區特征各自的主效應與跨層交互作用。
第五,戶籍。戶籍通常在研究中被用來區分城市和農村居民(非農和農業戶籍)本地和外地居民。研究者對比了農業和非農戶籍(基本對應了居住地在農村和城市)居民所屬的社區認同類型,發現農業戶籍(通常收入也較低)的居民更多屬于社區情感認同較高而功能認同較低的亞群(Wangetal.,2022)。這再次揭示了社區認同兩個維度的形成機制差異:情感認同源自居民與社區的雙向互嵌,功能認同取決于需求滿足。農村是傳統的熟人社會,鄰里間甚至可能存在血緣、親緣關系,居民與社區的雙向互嵌很深,其情感認同較強;但農村居住條件差,滿足居民生活需求的能力不高,對其功能認同較弱。對流動人口聚集社區的研究用戶籍區分本地人和外地人,發現本地戶籍居民的社區認同總分更高(梁曉偉等,2020),尤其是情感認同得分顯著高于外來流動人口(汪麗等,2021)。調查數據及訪談結果均顯示本地戶籍人口在社區的居住年限更長,雙向互嵌更深,因此社區情感認同更強。
綜上,居民的性別、年齡、受教育水平、收入、戶籍會對社區認同產生一定影響,且其對社區功能認同、情感認同的影響模式往往不同。此外,居民的婚姻狀況、政治面貌和職業類型等也被少數研究者作為社區認同的影響因素,但并未發現這些變量與社區認同間存在穩定可靠的關聯(陳福平,李榮譽,2019;王艷麗,宗凡譽,王斌,2023;鄭建君,劉靜,2021)。
除人口學變量外,居民的社會經濟地位、與社區相關的心理變量(如社區責任感、社區治理期望等)、社區參與等也被作為社區認同的前因變量考察。
首先,社會經濟地位。有研究者對比了客觀社會經濟地位(由學歷、收人和職業合成)和主觀社會經濟地位(由被試在10級量表上自我評分)與社區認同的關系,發現只有居民的主觀社會經濟地位與社區認同總分存在顯著相關,并能在統計上正向預測社區認同,而客觀社會經濟地位與社區認同無關(Wang,Yang,Hu,amp;Chen,2021)。這項研究沒有表現出學歷、收入的“門檻\"機制,我們猜測與社區認同未能區分出功能認同和情感認同兩個維度有關。另有研究(Wangetal.,2023)通過資源可得性任務操縱主觀社會階層,發現被操作為低社會階層的居民社區認同水平也較低。
其次,與社區有關的心理變量。社區責任感、共同體意識、社區治理期望、治理績效感知、感知到的績效與期望的差異等變量都反映了居民對社區事務(如福祉、公共參與、治理狀況)的感知或觀念,它們能夠正向預測社區認同總分(范洋洋,呂曉俊,2025;劉文佳,2022;Yangetal.,2020)。然而,這些橫斷研究所探討的是主觀變量之間的關系,研究者設定預測方向的過程具有很大的主觀性,本質上還是一種粗略的相關分析而已。
最后,社區參與。對易地扶貧搬遷戶的追蹤研究發現,居民搬遷后的社區參與行為能夠預測其社區認同總分,進而解釋生活滿意度的變化。即社區參與可以借助社區認同作為“橋梁”促進搬遷戶生活滿意度的提升(吳文峰等,2024)。參與社區活動或加人社區組織是居民對社區產生影響、嵌入社區的重要路徑,其提升社區認同的作用被多項研究證實(梁曉偉 等,2020;劉文佳,2022;Dengetal.,2024)。需要指出的是,社區參與促進社區認同的過程,或許只是二者雙向因果關系的一個側面,下文會論證相反的過程也在發生。
3.2社區居住特征對社區認同的影響
在社區認同研究中,社區居住特征主要以居住時長、居住類型、社區環境、空間特征以及治理特征為測量指標。有關研究所得結論或許有異,但對矛盾結果的對比和梳理卻凸顯了社區認同二維結構應用于實證研究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第一,居住時長。在考察居住時長與社區認同的關系時,若以社區認同總分為因變量,研究者們得到的結果不甚一致:有發現居住時長正向預測社區認同的(陳福平,李榮譽,2019;梁曉偉等,2020;辛自強,凌喜歡,2015),也有認為兩者無關的(王永桂,2017)。但是,當區分了社區情感認同和功能認同時,研究者們得到了一致結論:居住時長只能正向預測情感認同,而與功能認同無關(辛自強,凌喜歡,2015;周驥騰,2021;周驥騰,付墳琪,2021)。Fan(2024)的研究比較了在社區居住時間小于5年、5~10年和10年以上的三組居民社區認同不同維度上的得分差異,發現居住時間小于5年的居民社區功能認同得分高于情感認同,居住10年以上的居民情感認同高于功能認同,而治理認同因為既與社區服務有關(有功能含義),又涉及到與工作人員的人際交往(有情感鏈接),所以得分介于二者之間。居住時長與前文提及的居民年齡、戶籍(影響居住時長)都是體現“時間\"屬性的變量,它們能穩定地預測居民對社區的情感認同:居住時間越長、年齡越大、有本地戶籍(可能長期居住此地)的居民與社區的“雙向互嵌”越深,對社區的情感認同也越強。
第二,居住類型。居住類型在具體研究中的操作定義非常多樣,包括住房產權、社區性質、居住地類型等多種測量指標。例如,調查結果顯示商品房居民的社區認同高于回遷房和老城區居民(陳福平,李榮譽,2019),居住在農村、鄉鎮、縣城、城市的居民對居住社區的認同感總分依次升高(鄭建君,劉靜,2021)。但這兩項研究未區分情感認同和功能認同,我們并不知曉出現認同差異的是哪個維度。當區分考察時,居住類型對社區情感認同和功能認同的影響表現出規律性的差異:那些基于市場規則選擇居住社區的人(租房、商品房群體)對社區的功能認同更高,情感認同相對較低;而因地緣或業緣關系人住社區的人(回遷房、單位房群體)對社區的情感認同更高,功能認同較低(周驥騰,2021)。這再次印證了我們對社區認同兩個維度不同形成機制的觀點:功能認同源自“需求滿足”,情感認同來自居民和社區的“雙向互嵌”。
第三,社區環境設置。研究發現社區不同的環境設置對社區認同影響的路徑有差異:社區內是否有足夠的綠地會對居民的心流體驗產生影響而建筑和道路設施的規劃可能會“型塑\"居民人際交往,從而影響居民的社區認同(Maoetal.,2022)??梢?,社區物理環境既可以通過滿足居民需求(如,放松身心、通行便利)來增強其社區功能認同,又能以提供互動平臺的方式助推居民構建社區中的人際關系網絡,增加其社區嵌人程度,提升社區情感認同。地方依戀的研究甚至提出,社區僅提供一片空地供居民每天做自己喜愛的事情(如鍛煉、聊天、曬太陽)就有助于社區嵌入到居民的自我系統中(池麗萍,2019)。若居民的活動吸引了鄰里或得到社區支持,那么居民嵌人社區就發生了。此外,一項對工業遺產社區居民的社區認同研究顯示,工業用地轉型過程中對產業園區的過度改造破壞了原產業園區的工人與產業園區之間的雙向互嵌,導致他們與社區、園區出現情感隔離,削弱了其社區情感認同;同時,改造后的園區與原工人住宅區在物理空間上的隔離以及功能上的隔離都讓社區居民的生存境況惡化,降低了其社區功能認同(孫淑亭 等,2022)。
第四,社區空間設計。土耳其學者比較了不同空間設計如何通過社區感影響鄰里關系(Erolamp;Gormez,2025)。他們發現單戶住宅區在促進社交互動、社區認同和歸屬感方面更具優勢,而公寓式住宅小區僅在歸屬感方面有一定作用。在當地單戶住宅區居民價值觀更接近,且基本擁有房屋產權(可能居住時間更長),其與鄰里之間的交往更多,可能與社區的雙向互嵌也更深,因此表現出更強烈的社區認同。而公寓式住宅小區的居民相對更“原子化”(可能流動性也較強),鄰里交往較少,與社區的互嵌較淺,所以社區認同更弱。
第五,社區情感治理。情感治理指在社區治理實踐中堅持以人為中心的理念,通過干預社區情感再生產過程,重構居民內部以及居民與社區工作者的人際互動關系,從而提高居民社區參與的主動性,實現治理目標的方式??梢?,這種柔性治理方式有意識地增加了居民與社區的雙向互嵌以此提升居民的社區情感認同。研究者通過對上海52個社區中的854名居民的問卷調查考察了情感治理實踐是否會增強居民的社區認同,結果顯示社區情感治理程度越高,其居民的社區認同水平也越高(范洋洋,呂曉俊,2025)。該研究在數據分析中沒有區分社區認同的維度,我們猜測情感治理對社區情感認同和治理認同的預測作用應大于對功能認同的作用。
總之,居民特征和居住特征單獨或交互影響著居民的社區認同,雖然每個或每類變量的影響需要具體分析,但是所有社區認同前因變量的影響呈現出相似的底層邏輯:社區功能認同的強弱更多取決于社區軟硬件條件是否滿足居民生活需求,而情感認同得分高低受居民和社區“雙向互嵌\"程度影響。
4社區認同的心理與行為后果
社區認同一旦形成,必然會對社區心理的其他變量(暫稱為“近端變量\",如鄰里互動、社區參與、社區心理所有權、社區文化認同等產生影響;此外,它也可能影響人們更廣泛的“遠端”心理與行為變量,如控制感、生活滿意度、主觀幸福感、利他行為、政治心理與行為。
4.1 近端后果變量
第一,鄰里互動和鄰里關系。鄰里互動、鄰里關系或鄰里互助都被研究者用來反映居民與同社區鄰居的交往程度與關系狀況,它們都與社區認同存在密切關聯。多個研究發現社區認同與鄰里互動存在顯著正相關,相關系數在0.39到0.51之間(梁曉偉等,2020;辛自強,凌喜歡,2015;周驥騰,付境琪,2021)。一項社區實驗研究區分了社區認同的兩個維度,考察它們對居民的鄰里助人意愿影響是否相同,結果顯示,只有社區情感認同能夠正向預測居民對鄰里的助人意愿,社區功能認同的預測作用不顯著(Yangamp;Xin,2016)。
隨著移動互聯網技術的快速發展和智能手機的普及,互聯網已經成為居民互動的重要平臺,部分彌補了城市社區(尤其是商品房社區)居民因彼此陌生或忙于工作而無法實現線下互動的不足。調查發現,居民利用“微博\"“微信\"等平臺與鄰居交流能夠提升他們的社區認同(陳福平,李榮譽2019)。利用社區認同二維結構進行的分析顯示,居民的線上交往行為只能正向預測其社區情感認同,卻無法預測其功能認同(周驥騰,付墳琪,2021)。這個結果與線下鄰里交往的研究結果一致,說明線上和線下鄰里交往是實現居民與社區雙向互嵌的重要載體之一。但是虛擬社區中的互動是如何促進雙向互嵌發生的,尤其是線上互動實現社區內嵌到個體生命歷程的機制,仍有待未來研究來解答。
第二,社區參與。社區參與指居民對社區活動和事務的參與程度。大量研究都發現社區認同不僅能夠正向預測居民參與社區活動的意愿,更是與居民實際參與社區管理事務的情況(如,參加社區居民自發組織的活動和會議、向物業部門反映問題、在社區公共場合表達看法和意見等)存在顯著正相關,不同研究得到的相關系數在0.22到0.53之間(陳婉姬等,2021;梁曉偉等,2020;潘孝富等,2022;吳文峰等,2024;辛自強,凌喜歡,2015;Deng etal.,2024;Xin et al.,2017)。進一步的分析指出,社區認同兩個維度均與社區參與各指標顯著相關(潘孝富等,2022;辛自強,凌喜歡,2015;Wangetal.,2022),且只有社區功能認同和情感認同得分都較高的居民才可能有更高的社區參與意愿和行為(Wangetal.,2022)。可見,社區認同的兩個維度與社區參與的關系相似。
除了能夠線性預測社區參與之外,社區認同還被發現能夠充當調節變量,扭轉外出務工這類與原生村社“脫嵌\"的劣勢狀態對社區參與的影響方向。李芬妮等人(2020)對湖北千余名農戶的調查發現,雖然外出務工對鄉村人居環境整治的參與存在消極影響,但是對村莊認同程度不同的外出務工農戶在這項事務的參與上表現出差異。隨著農戶的村莊認同增強,外出務工經歷對其參與人居環境整治的消極作用逐漸減弱,正向作用開始顯現,尤其是當農戶的村莊認同度超過門檻值時,外出務工對農戶參與人居環境整治的影響將由負轉正,即村莊認同在外出務工影響農戶參與人居環境整治上可以發揮“扭轉乾坤\"之效。雖然該研究并未區分社區認同的兩個維度,但是可以推測,正是出于對村莊的強烈情感聯系,外出務工農戶才更有熱情參與到改善社區功能的事務中。
第三,社區心理所有權。社區心理所有權指居民將社區及相關對象物視為自我的態度傾向,在實證研究中用“我感到社區的一草一木都是屬于我或我們的\"等項目來測量(潘孝富等,2022)??梢?,社區心理所有權本質上體現了居民的社區主體意識和對社區的控制感,是社區嵌人居民自我系統的表現形式之一,理應與社區情感認同存在顯著正相關。實證研究確證了兩者存在高相關(2 (r=0.74) ,而社區心理所有權與功能認同的相關稍低 (r=0.58) (潘孝富等,2022)。
第四,社區文化認同。一項對徽州文化生態保護試驗區居民的研究發現居民社區認同水平越高,對社區所依附的文化認同也越強烈,這種文化認同的表現已經超越了他們對居住環境、鄰里的歸屬和依戀(王永桂,2017)。可見,居民對社區的認同可能不僅體現在對社區物理環境、管理與服務的滿意,對鄰里和社區共同體的情感聯系,可能還包括對社區文化或精神環境的認同和歸屬。
上述變量除了作為社區認同的近端后果變量外,有時也會被當做社區認同的前因變量(如:梁曉偉等,2020;吳文峰等,2024;Dengetal.,2024)。于是,有研究者提出社區認同、鄰里互動和社區參與等是相互影響的社區心理變量,可共同作為社區治理或社區融合的測量指標(如:陳福平,李榮譽,2019;周驥騰,付墳琪,2021)。可見,這些近端后果變量與社區認同均屬于社區心理變量,社區認同是其中的核心要素(辛自強,2016),它會單獨或與其他社區心理變量對遠端后果變量產生重要影響。
4.2 遠端后果變量
社區認同作為一種心理資源,能夠為居民提供內在的歸屬感,從而對其遠端心理變量(如積極情感、利他行為、政治心理與行為等)產生積極影響。這些研究沒有特別區分社區認同的兩個維度,而將社區認同看做社區心理變量的核心,認為較高的社區認同能夠滿足居民歸屬、愛與尊重等心理需要,促進各種積極情感和親社會行為的產生。
控制感、被他人接受、生活滿意度、幸福感等積極情感體驗。研究顯示社區認同能夠正向預測居民的控制感(王艷麗,胡小勇,王康,2023;Wang,Yang,Hu,amp;Chen,2021),即在社區中需求能夠被滿足,與社區存在情感關聯都可能讓人產生掌控感和效能感。對搬遷移民的縱向追蹤研究發現,被他人接納與社區認同、社區認同與生活滿意度在交叉路徑上相互預測,存在復雜的動態交互關系(Wuetal.,2024)。這表明被他人接納程度高的搬遷居民,可能會感受到更多的社會溫暖和支持,可能促進居民對社區的認同,形成良性循環;較高的社區認同可能會帶來更高的生活滿意度。隨著時間的推移,社區認同的增強可能會進一步促進居民被他人接納,而被他人接納程度的提高又會反過來強化社區認同,共同對生活滿意度產生積極影響。社區認同與生活滿意度存在相關(辛自強,凌喜歡,2015),且社區認同總分能正向預測生活滿意度(吳文峰等,2024;Wang,Yang,Zhang,amp;Hu,2021)和主觀幸福感(王艷麗,胡小勇,王康,2023;王艷麗,宗凡譽,王斌,2023Dengetal.,2024)。很遺憾,這些研究都未區分考察社區認同的兩個維度與眾多心理變量之間的關系模式是否有差異,我們無法確切了解和分析社區認同與這些后果變量發生關聯的本質。
利他行為和親社會行為。社區認同不僅能預測居民對鄰里的助人意愿(Yangamp;Xin,2016),它還能正向預測居民對鄰里之外的一般他人的親社會行為傾向(Yangetal.,2020)。有研究發現社區認同在社會經濟地位和利他行為之間起中介作用(Wang,Yang,Hu,amp;Chen,2021)。這意味著那些地位較低的居民更可能生活在較差的社區環境中,缺少與鄰里的情感聯系,需求未必能滿足,故而社區認同較低,最終讓他們沒機會習得和表達親社會行為或利他行為。
對政治心理與行為的影響。研究者考察了社區認同對公民參與、政府信任、政治信任的影響,發現社區認同能夠正向預測這些政治心理與行為,即公民對所居住社區的認同有助于激活其在基層治理實踐中的參與熱情與行動,而這些參與實踐可能進一步將社區認同轉化為對政治系統各構件的信任(鄭建君,劉靜,2021;鄭建君,馬璇,2021)。
5社區認同研究的展望
目前,我國社區認同研究領域已經有了兩個本土測量工具,但是鑒于城市社區認同量表(Fan,2024)提出時間較短,應用較少,下文的討論仍主要以社區認同二維結構概念及相應量表(辛自強,凌喜歡,2015)為主。該量表開發并投入使用已有10年,我國社區認同的本土研究取得了階段性進展,也存在遺憾與不足。首先,理論建設不足。以往研究提供了詳實的定量分析結果,這有助于我們歸納出社區認同的共性規律,發現二維結構的合理性,但在社區認同二維結構的發生機制上卻并沒有相應的理論建設。其次,對社區層面因素影響的研究匱乏。學者們從個體層面充分挖掘了居民人口學特征、居住時長等社區認同的前因變量,卻相對忽視了對社區層面前因變量的研究,尤以心理學領域的研究為甚。再次,缺少歷時性研究視角。大量橫斷設計的調查研究雖然呈現出社區認同與前因、后果變量的靜態關系,但卻不能回答這些關系是如何發生、演化的。再次,研究方法單一。目前的社區認同研究大多通過調查法收集數據,借助量化分析技術描述變量關系或解釋結果變量的變異,而不大重視對相關文本資料、圖形信息的利用。這種方法取向可能導致對異質性群體的忽視,人為割裂了社區與其所處社會時空背景的關聯。最后,缺少干預研究。當前的多數研究仍停留在變量關系的現狀描述上,基于這些實證結果的干預研究非常罕見。因此,未來在研究的內容、方法和思路上均有可提升空間。
5.1建構社區認同生成的“需求滿足”與“雙向互嵌”機制理論
社區認同二維結構的合理性已被證實:社區功能認同和情感認同相互獨立,兩者的內涵、影響因素、生成機制等均不相同,甚至涇渭分明。社區功能認同指居民對社區功能的滿意和認可程度。它本質上是衡量社區功能強弱的指標。通常入住功能完善、能滿足個人和家庭所需的社區是有\"門檻\"的,社區類型或房屋產權、學歷以及與之相關的收入水平共同構成了社區功能選擇的“門檻”。那些高收入、高學歷者能夠按照自身居住需求選擇功能完備的城市商品房社區,因此其社區功能認同感較高;而功能認同得分低的居民未能達到入住高功能社區的“門檻”,其需求未能被所居住社區滿足??梢?,社區功能認同的“需求滿足”決定了居民與社區之間存在利益關聯。
社區情感認同指居民在情感層面對社區的接納和認可以及與社區的情感聯結。這種情感聯結來自居民和社區的\"雙向互嵌”。社會學者將社區認同與居民參與的循環互構稱作社區嵌入機制(顏玉凡,葉南客,2019),主要強調居民通過鄰里互動和社區參與嵌人到社區中,提升其社區認同。與此不同,我們認為社區情感認同的生成遵循居民與社區的\"雙向互嵌\"機制—同時關注“社區嵌入個體生命歷程”和“個體嵌入社區網絡”。一方面,社區可能是居民重要生活事件(如上學、交友、結婚等)和人際關系發生的背景和不可剝離的成分,被納入到其生命歷程中;另一方面,居民在鄰里互動和社區參與中不斷嵌入到社區網絡中?!半p向互嵌\"需要時間,因此,那些能體現時間屬性的變量(如居民的年齡、居住時長、戶籍等)都能夠預測居民社區情感認同。
在本文中,我們嘗試性地提出社區認同的“需求滿足\"和“雙向互嵌\"機制,這一理論觀點不僅有待進一步檢驗,而且由此衍生出一些新的研究議題。第一,“雙向互嵌\"和\"需求滿足\"表現為居民個體層面與社區層面變量的關聯性,兩者如何影響社區認同。第二,“互嵌\"不是一次完成的,有時間維度,居民“需求滿足\"可能是居民與社區長期博弈的結果,那么個體的時間變量(如年齡、時期、世代演化)、社區時間變量(如社區生命史、社區事件演化等)如何影響社區認同的歷時性演化。第三,“互嵌\"不僅表達為量的關系,還體現在共享意義的生成,以及“門檻\"對意義生產的促進或阻礙作用。第四,“互嵌\"是行動者改變環境的過程,包括用行動破解“門檻\"機制,通過社區參與提升社區功能,促進社區認同。
5.2從個體層面與社區層面探討社區認同的影響因素
社區認同研究應該采用人與社區互構的系統觀點,同時從居民個體層面與社區層面完整探討社區認同的影響因素。目前多數社區認同研究僅從居民個體層面分析社區認同的前因變量,忽略了社區層面變量的收集和分析。未來研究可借用多層線性模型探究兩層面變量各自如何影響社區認同,以及如何交互影響社區認同。
目前只有少數研究以社區為分析單位,考察社區層面變量對社區認同的影響。例如,一項對上海市546個小區的調查以小區為單位收集了社區管理的“三駕馬車”(居民委員會、業主委員會、物業管理公司)的工作情況與居民社區認同數據分析發現:居民委員會、業主委員會、物業管理公司三個治理主體的工作狀況都與居民社區認同水平存在顯著正相關,且居民委員會工作能力會改變居民委員會和業主委員會的矛盾對居民社區認同的影響。當居民委員會工作能力較強時,兩個委員會的矛盾對居民的社區認同影響不大;而當居民委員會工作能力較弱時,其與業主委員會的關系融洽則居民的社區認同較高,若關系不融洽,小區居民的社區認同感會大大降低(馬丹,袁浩,2018)。
還有研究者同時在個體層面和社區層面收集了居民媒體資源使用情況,以評估哪類媒體資源能提升社區治理水平(陳福平,李榮譽,2019)。該研究收集了22個社區的“官方\"新媒體平臺建設情況(社區層面的變量),以及這些社區中居民們使用微信、QQ群、微博等“民間\"媒體資源的情況(個體層面的變量),考察居民上述兩類媒體資源的使用是否提升了社區治理水平(社區認同為其中一個指標)。結果發現:居民感受到的社區治理水平提升主要源自微信等“民間\"媒體的貢獻,“官方\"正式平臺貢獻不大;進一步的分析發現“官方\"平臺收效不佳的根源并非社區的互聯網平臺運營技術和能力欠佳,而是官方平臺發布的信息內容過于行政化、平臺的內容生產和居民的需求脫節。
5.3從個體和社區時間尺度上考察社區認同的歷時性演化
橫斷設計只能呈現社區認同與其他變量的靜態關系,而采用動態視角的歷時性研究能夠在居民和社區的不同時間尺度上,揭示社區認同的產生、發展以及削弱的過程,也能考察社區與其他變量之間的動態因果關系。
考察居民個體時間尺度上社區認同的演化過程。居民的個體時間尺度除了當前研究關注的居民年齡、居住時長外,還包括調查時期(period)和世代(cohort)。通過對社區居民進行多輪次的數據收集,可以構建一個連續的獨立樣本設計,從而可分離出居民年齡、居住時長、調查時期和世代的作用。例如,通過整合不同時間尺度的分析,我們可以更清晰地識別出老年居民社區認同感較高的成因:有年齡、居住時長帶來的深度\"雙向互嵌”(辛自強,2015;辛自強,凌喜歡,2015),有突發公共衛生危機這類特殊時期或特殊事件的影響(Wangetal.,2022),可能還有出生組效應即世代的影響(唐有財,胡兵,2016)。
第二,考察社區時間尺度上社區認同的歷時性演化。社區的時間尺度包括社區建造、使用和改造的歷史、社區關鍵事件的演化過程等。例如,追蹤某社區從社區樓盤規劃、建成驗房、各家裝修、入住生活過程中居民如何因維護共同利益而相識、聚集,又如何從陌生人變成社區中的各種“搭子”,乃至朋友。社區關鍵事件通常發生在涉及社區所有居民利益的公共議題中,如由老舊小區居民分攤費用加裝電梯、與開發商談判維權等。它能讓原子化生存的家庭和居民為了維護自身利益和共同利益而彼此信任、相互合作。這就是社區與居民的雙向互嵌快速發生的過程??疾爝@些關鍵事件和更大時間尺度上的社區發展歷史對社區認同的影響需要追蹤研究。
第三,考察社區認同與其他變量的動態因果關系。在橫斷設計的社區認同研究中,鄰里互動和社區參與有時被作為社區認同的后果變量,但有時又被作為前因變量。當加入時間維度開展追蹤研究時,我們可能發現三者在居民與社區的雙向互嵌過程中循環互構:居民與社區、鄰里發生的關聯被納入到居民的個體生活史中,成為自我的一部分(即社區嵌入到個體中),產生社區認同;同時,社區認同促使個體更多地參與社區活動、融入鄰里關系,甚至逐漸改變和重塑社區生態,使個體嵌入社區網絡之中,從而進一步再生產了社區認同。因此,它們之間會表現出互為因果。一項對社區志愿者的追蹤研究證實了存在三個變量循環互構實現社區認同再生產的過程。該研究發現那些在新冠疫情爆發前就樂于為社區服務的社區志愿者與受助居民之間的關系更親密,其社區認同也較高;這種高社區認同會在后續疫情爆發期間增加其參與社區抗疫志愿活動的概率(Wakefield et al., 2022)。
5.4從質性和量化不同角度闡明社區認同的特點
對社區認同的研究在方法上應發揮質性和量化研究的優勢,從不同角度考察和闡釋社區認同的特點。量化研究既要揭示社區認同與其他變量的關系,又要考察這種關系在不同群體中的異質表達。同時,不應排斥質性研究的獨特方法和視角,重視質性研究在假設檢驗和理論建構中的作用。
第一,量化研究中適當補充個體指向的分析。多數社區認同研究采用變量指向(variable-oriented)方法,注重挖掘可被用于總體的共性規律,但這種分析忽略了社區和人群的異質性。個體指向(person-oriented)的分析承認社區和居民群體的多樣性,旨在識別被社區認同變量的關聯模式描述的各類亞組(楊之旭,辛自強,2016)。Wang等人(2022)利用潛在剖面分析識別出社區認同的亞組及其占比:強認同型(占 43.7% 、功能認同主導型(占 25.0% 、情感認同主導型(占 19.8% 和弱認同型(占 11.5% ,并描述了不同亞組居民的人口學特征畫像,比較了各亞組居民的社區參與水平,這為社區動員和精準社區干預提供了依據。
第二,重視質性研究方法的使用。首先,綜合使用觀察、訪談、線上數據抓取等多種方法收集研究資料。例如,有研究為了評估“互聯網 + 社區”行動計劃的實施效果,綜合利用了居民問卷調查、對社區管理者和信息平臺運營方的深度訪談,以及線上抓取到的平臺信息使用情況等多類型方法,客觀、全面描述了互聯網助力社區治理的現狀(陳福平,李榮譽,2019)。其次,利用檔案資料、政策文件、地理信息多品類研究資料,立體呈現社區認同形成的背景。例如,一項工業遺產社區改造與社區認同關系的研究將相關的遺產保護文件、物理環境的實地勘測結果、社區改造前后的地形圖等納入分析(孫淑亭等,2022)。最后,利用案例研究支撐理論思考。社區認同研究在強調大樣本和普適性結果的同時,也需要重視案例研究。案例研究通過對事件過程、人群互動、環境變化等的詳細描述有助于研究者做深層理論思考。例如,有學者追蹤了上海市某老舊小區加裝電梯事件的始末,通過訪談深度描述小區居民如何在一次次利益沖突化解中讓社區逐漸從缺少鄰里交往的原子化狀態成為利益、治理、情感三重共同體,并提出社區空間生產包括物理空間、社會空間和情感空間三重生產過程,三重空間的生產彼此交織,助推社區認同的產生(呂俊延等,2024)。
5.5推進“基于證據”的干預實驗與基于地方知識的行動研究
功能認同和情感認同這兩個維度的區分為社區認同現狀描述、問題診斷、干預方案制定提供了指標和框架。近10年的社區認同研究已在實證證據方面有了足夠積累,到了將其做實踐轉化的時機。未來應采用實驗和實踐思維,著力推進“基于證據\"的干預實驗、基于地方知識的行動研究,以社區認同培育為切人口扎實推進社區心理建設。目前的社區管理或治理實踐,重制度而輕“人因”,重行政管制而輕心理建設(辛自強,2016)。層級化的社區治理結構產出的治理行為通常在耗費了人力、物力和財力的情況下未必能符合居民需求(陳福平,李榮譽,2019),可能還削弱了居民之間的橫向聯結,阻礙了居民心理共同體的形成。社區心理建設關心“人因”和“心理建設”,將居民對社區的認同、居民之間的相互信任和支持、對社區事務的關心和參與作為社區建設的“心理目標”(蘭藝華,辛自強,2020)。社區認同的干預實驗和行動研究就是社區心理建設的現實抓手。
第一,加強\"基于證據\"的干預實驗?;谏鐓^認同二維結構的實證研究提示社區功能認同和情感認同可能不“同步”,兩者的形成機制不同,干預策略也應不同。以增進社區情感認同為例,以往研究發現商品房居民、流動人口的社區情感認同較弱,我們可以用“雙向互嵌\"不足來解釋這個現象,但是對于人住時間短、流動性強的居民來說僅靠\"時間\"力量被動增加互嵌程度并無助于解決當下的低認同問題。Xin等(2017)找到了影響居民“嵌人\"感知的核心心理變量—“自我構念”,來提升居民對社區嵌人的感知,并嘗試將其操作化為社區工作者可實施的工作舉措。他們的研究發現居民對自己與他人關系的看法(即自我構念)會影響其社區認同。自我構念分為獨立型自我構念(關注自我,與他人保持獨立)和互依型自我構念(強調關注他人,把自已嵌入到社交角色和關系中)兩種,人們可能同時擁有這兩種自我構念,只是水平高低各有不同。那些高互依型自我構念的居民比其他人表現出更高的社區情感認同。在研究中,被成功啟動了互依型自我構念的居民比被啟動獨立型自我構念的居民表現出更高的社區情感認同,也更愿意參與社區事務(Xin etal.,2017)。研究者據此提出可以在社區中張貼以“我們\"為主語的標語和宣傳,印制體現共同體的文化衫、標志牌,啟動居民相互依存的歸屬感,提升社區情感認同。此外,研究者們還提出增加本社區與其他社區在文體活動、衛生評比等方面的友好競爭,有助于加強居民對本社區的“內群體”認同,提升其社區認同(蘭藝華,辛自強,2020)。
第二,開展基于地方知識的行動研究。一般的社區認同實證研究過程通常是由研究者單向設定的。在整個過程中居民(即研究的\"被試”—被動地接受研究)只是數據提供者,不知曉研究結果,研究結果也并不能直接應用于被試所在社區的治理實踐。而社區認同的行動研究則直接將社區作為研究現場,研究問題直接來源于社區治理的“痛點”,研究目的就是有效解決這些來自社區情境中的真實問題。因此,居民、社區工作者(研究問題涉及的人員)作為“行動者\"全程參與研究,與研究者共同討論、確定或修改研究問題、行動方案并實施行動、評估結果,最終解決問題。整個研究過程即是解決社區問題的治理過程。由于在行動研究中居民或社區工作者能夠全程主動參與.他們的責任感和自覺性被激發,研究所引發的變革通常可以持續很長時間,甚至直接成為社區治理的成功舉措。例如,曲映蓓和辛自強(2017)在社區中利用\"影像發聲\"技術開展的行動研究就是通過引導居民對自家或小區內的垃圾分類情境做影像拍攝,組織居民就影像展開討論,引導居民自己發現問題、集體討論確立共同目標和任務、一起制定工作方案并付諸行動,從而部分解決了社區垃圾分類宣傳和推廣難題,同時也提高了居民們的社區認同。
6小結
社區是居民的棲居之所,更應是居民建立在共同心理基礎上有機團結的生活共同體。社區認同則是這種共同心理的核心,也應是社區心理建設的核心(辛自強,2016,2020)。以國內學者(辛自強,凌喜歡,2015)提出的社區認同概念和相應測量工具為基礎,我國對社區認同開展了歷時10年的研究,取得了豐富的成果。然而,無論是研究內容還是方法論都有待繼續深化。展望未來,在內容上我們應該系統探討社區認同與各種前因和后果變量的關系,重點揭示社區功能認同和情感認同的不同生成機制及其作用機理,并加強相關理論建構。在方法和思路上,今后的社會認同研究應該采用人與社區互構的系統觀點,同時從居民個體層面與社區層面完整探討社區認同的影響因素;應該采用動態視角,在居民個體時間尺度(如年齡、居住時間、世代演化)以及社區時間尺度上(如社區建造、使用和改造的歷史、社區關鍵事件的演化過程)考察社區認同的歷時性演化以及與其他變量的動態因果關系;應該從質性和量化等不同角度闡明社區認同特點,既要揭示社區認同與其他變量的關系,又要考察這種關系在不同群體中的異質表達;應該采用實驗和實踐思維,著力推進“基于證據\"的干預實驗、基于地方知識的行動研究,以社區認同培育為切入口扎實推進社區心理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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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decade review and future prospects of community identity research in China
CHI Liping1, XIN Ziqiang
(SchoolofChildren'sDevelopmentandEducation,China Women'sUniversityBeijingooo,China) ( DepartmentofPsychologyRenminUniversityofChina,Beijing0o872,China)
Abstract: Community identity is the core element of community psychology and is considered a twodimensional structure comprising functional identity and emotional identity.Functional identity refers to residents'satisfactionand recognition of community functions,while emotional identity refers to their emotional connection and acceptance of the community. Over the past decade since the introduction of the two-dimensional structure of community identity and its corresponding measurement tools,scholars from various disciplines in China have conducted extensive empirical research on the antecedents (including resident and community factors)and consequences of community identity.However,existing studies suffer from limitations such as insufficient theoretical construction and a lack of methodological diversity. Moving forward, we should construct a theoretical framework for the generation of community identity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need satisfaction\" of residents and the“mutual embedding” between residents and the community.Emphasis should be placed on the temporal changes in community identity and the interactive influences of factors at both the resident and community levels. Additionally,the characteristics of community identity should be examined from both qualitative and quantitative perspectives,advancing evidence-based intervention experiments and action research grounded in local knowledge.
Keywords: community identity, neighborhood interaction, community participation, community governa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