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朝陽：數智化是書業的第二增長曲線

在這個變革與重構并存的時代，傳統經驗正在失效，出版行業亟須建立新的認知坐標系。

作為中國出版行業的頭部企業之一，（以下簡稱“”）近年來交出了一份亮眼的成績單：2024年，營收突破170億元，利潤總額達51.35億元，皆創歷史新高，連續十七屆入選“全國文化企業30強”，旗下上市公司（以下簡稱“鳳凰傳媒”）實現營收136.06億元、利潤總額達26.66億元，連續四年入選“全球出版50強”。2024年，超120種（項）精品圖書獲國家級獎項，其中有16種圖書榮登“中國好書”月榜，成為中國好書獲獎總量排名第一的出版集團。此外，的出版融合發展成果顯著，其數字經濟核心產業收入規模超32億元。在傳統出版業面臨轉型壓力的背景下，的步伐尤為扎實。

近日，《出版人》雜志獨家對話黨委書記、董事長章朝陽，期待通過本次報道，為行業提供可資借鑒的發展范式，在不確定性中錨定前行的方向。

走出路徑依賴

《出版人》：相較您過去的工作，出任董事長后，您有什么特殊的體悟？

章朝陽：我的職業生涯橫跨了多個領域：從無錫微電子聯合公司的工作起步，后從事地方共青團及企業黨委工作，并先后在交通、鹽業、農墾等實體企業擔任高管。2019年曾在任職，2021年我又回到鹽業集團擔任董事長，2023年重返擔任董事長。這段豐富的經歷為我提供了多元化的管理視角。

這種跨行業的對比讓我感觸頗深，文化企業與生產、制造業相比有很多異同之處。以農墾集團和出版集團為例，前者是對每一粒米的品質追求，后者是對每一個字的反復打磨。但二者本質都是“食糧”的供給者。在企業管理方面，出版行業與其他行業在團隊建設、激勵機制和經營管理上也具有諸多共通之處。差異在于，出版業從業者文化素質高、思想活躍、學習能力強；農墾集團從業者則展現出極強的執行力，這種執行力正是出版業實現跨越式發展的關鍵要素。

在出版行業的工作實踐，讓我深刻認識到出版工作的雙重屬性：一方面要堅守意識形態責任，擔負起文化強國建設的時代使命；另一方面要增強經營意識，通過不斷創新經營和科學管理提升企業效益。

《出版人》：過去兩年來，您如何看待出版行業外部環境的變化和壓力？在您看來，這些變化給提出了哪些新的要求？

章朝陽：當前，出版業正經歷著嚴峻考驗：外部環境面臨政策調整、人口紅利消退、市場競爭加劇、信息技術變革等多重壓力“炙烤”；內部則承受著增長瓶頸與轉型發展的“煎熬”。

作為出版傳媒行業的頭部企業，必須堅守自身定位，以辯證和發展的眼光審視形勢與任務。在傳統渠道持續萎縮的當下，我們要看到新媒體傳播的蓬勃興起；在紙質閱讀遭遇挑戰的同時，要看到數字閱讀的快速增長。數字化、智能化浪潮已至，人機共生將是未來圖景。唯有主動擁抱新技術，方能把握新機遇、構建新格局、開辟新空間、驅動新增長。因此，要在堅持精品原創的同時加速傳統產業轉型升級，著力培育出版新質生產力，積極布局新領域新賽道，全力推動集團高質量發展邁上新臺階。

《出版人》：出版行業正經歷“經驗依賴”與“需求錯位”的陣痛期。對而言，是如何走出路徑依賴的？

章朝陽：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科技創新和產業創新，是發展新質生產力的基本路徑。”出版人不能固守原有的路徑，要打破路徑依賴，抓住產業轉型的機會，把發展新質生產力作為當前一項緊迫的任務來推進。具體而言，要完整、準確、全面地貫徹總書記提出的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新發展理念，還要統籌好發展和安全，加強風險防控。

關于創新發展，要按照“四高”（結高親、尋高人、建高地、攀高峰）策略，圍繞“四新”（新賽道、新技術、新平臺、新機制）標準，聚焦六大重點方向（原創、智改、數轉、網聯、融合、綠色），加大創新全要素的投入，包括人才、資金、政策等資源的支持，明確重點扶持項目和創新團隊，切實提高創新驅動發展的比重。

關于協調發展，其一是集團內部全產業鏈的協同，比如出版和印務、發行、傳媒等其他業務的協同；其二是區域協調發展，要主動服務和融入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在國家戰略中發揮出版的作用，通過與各地出版同行及文旅文博等的協同合作實現共同發展。

關于開放發展，就是要加快實施國際化戰略，加快走出去步伐。更大范圍用好兩種資源、開拓兩個市場，進一步推動圖書、版權、產能、技術、資本、人才等資源國際流通合作。要加大版權輸出規模，推進經典著作互譯工程，促進中華文化與世界文明的交流互鑒，更好地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

關于綠色發展，要推進綠色低碳技術和新能源技術在出版產業的應用，推進數智化轉型，做到節能減排降耗、綠色低碳發展。同時，大力倡導綠色健康的生活方式，營造綠色發展的良好環境。

關于共享發展，就是要堅持人民至上，堅持全心全意依靠職工辦企業，調動全體干部職工的積極性，在推進企業高質量發展的同時，把發展的成果更好地惠及全體職工。抓住深化國企改革的有利契機，優化結構布局、清理不良企業、健全公司治理、激發動力活力，也是鳳凰人走出路徑依賴、構建新發展格局的積極探索。

《出版人》：當“經驗依賴”成為實體書店的枷鎖，渠道運營模式亟待系統性重構。您認為，在當下渠道格局下，實體書店轉型的核心突破口是什么？

章朝陽：網絡時代，實體書店受到了巨大沖擊，但我認為實體書店仍有其重要的存在價值。要經營好實體店，必須從增強客戶的體驗感出發，發揮好實體店相對于網店的三個獨特優勢，即及時性、直接性和舒適性。

日本最大知名連鎖書店鶯屋書店的核心理念是強調發揮“知的資本”的作用，把書籍作為“生活方式提案”的載體，并以提案的力量撬動實體店（書店、圖書館及商業設施）的功能設計和服務布局的策劃創新。學習借鑒鶯屋書店的經驗，或能走出實體書店的轉型之路。鳳凰新華多年來的實踐正是以“生活方式提案”為核心，從單一的圖書銷售轉向綜合的文化服務和知識服務。例如，在書店內植人VR體驗和研學項目，舉辦文化服務活動，同時配備數字化閱讀方式和空間—一這些舉措不僅通過數字化手段提升了知識獲取效率，更強化了實體空間的直接互動與沉浸式體驗。讀者在此不僅能閱讀，還能享受悠閑的文化生活方式。最終，書店得以超越傳統賣場，轉型為融文化服務、知識服務與生活方式體驗為一體的“文化重鎮”。

以數智化撬動第二增長曲線

《出版人》：您將“原創”列為六大重點發展方向之首，這傳遞了怎樣的戰略考量？在數字化浪潮下，原創內容的核心價值如何體現？

章朝陽：鳳凰的六大重點發展方向是：原創、智改、數轉、網聯、融合、綠色。將原創內容置于首位，是基于出版行業的本質屬性所做出的戰略選擇。原創能力是出版機構的核心競爭力，這一點在人工智能時代尤為重要，人的原創價值永遠不可替代。

為強化這一核心優勢，實施了一系列創新舉措：建立常態化創作資源集聚機制，通過舉辦鳳凰作者年會、開展國際組稿、設立名家工作室和名編輯工作室，增強精品內容生產的原創力度；推進重點項目生產，如江蘇人民出版社與王蒙等文化名家共同開發優質原創內容；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譯林出版社推出蘇童、格非、劉亮程等文學大家新作；譯林出版社、江蘇鳳凰科技出版社與丘成桐等專家學者合作開發人物傳記、專業教材；江蘇鳳凰教育出版社與著名作家、學者推出《昆山景象》和人工智能教材等。此外，拓展國際傳播渠道也非常重要，如將孫曉云、曹文軒的系列著作進行多語種海外傳播等。

《出版人》：2024年，數字經濟核心產業收入規模超32億元，占集團總收入的 18.8% ，數智化已經成為的“第二增長曲線”。在“智改、數轉、網聯、融合、綠色”五大方向上，都有哪些創新實踐？

章朝陽：在智能化改造方面，重點打造了學科網智能化教育平臺。2024年，該平臺簽約合作學校達4萬所，注冊用戶超6300萬，實現1.1億元的凈利潤。學科網匯集了全國 98% 的重點中學的優質教學資源，建立了完善的資源集聚和服務機制。

在數字化轉型方面，以面向出版業的人工智能綜合應用平臺“鳳凰智靈”為例，該平臺由鳳凰傳媒數字化中心負責，已經構建了一個覆蓋行政辦公、內容生產、市場營銷的智能應用矩陣。截至目前，該平臺累計上線33個高頻業務場景，集團用戶覆蓋約2600人，訪問量突破45萬次，應用累計使用超20萬次。

數字農家書屋也是數字化轉型的典型案例。例如的新疆克州數字農家書屋項目，解決了牧區圖書配送難題，牧民只需一部手機或電腦即可獲取閱讀資源。截至目前，數字農家書屋平臺已擁有743萬注冊用戶，年使用量突破2000萬人次，成為文化惠民工程的典范。數字化手段在解決文化服務“最后一公里”問題上具有獨特優勢。

此外，還在國內外重要書展上重點打造“云上閱讀墻”，以圖書立體封 + 二維碼的形式展示鳳凰融合出版精品。2025年7月，推出服務在華國際留學生的閱讀新舉措，在傳統紙書閱讀的基礎上升級閱讀服務，主推涵蓋有聲圖書、電子書、視頻3種形式的“云上閱讀墻”。“云上閱讀墻”備受眾多留學生喜愛，成為推進閱讀服務、傳播好中國故事，促進文明交流互鑒的重要舉措。

在“網聯”建設方面，學科網是典型“共建共享”的生態系統。此外，還在著力開發作家管理系統，希望通過該系統實現從創作到出版推廣的全流程可視化。這兩個平臺都體現了萬物互聯的理念，打破了傳統出版的地域和流程壁壘。

關于“融合”發展，首先體現在出版與教育深度融合，例如“學科網 + ”項目；其次是出版與文旅融合，可以圍繞出版做文旅推廣和研學、文創等項目；最后是運用數字化技術，推動IP的多形態轉化和開發。

在“綠色”轉型方面，在生產環節，全面使用綠色環保的油墨和紙張，加強排放管理，物流公司、倉儲機構、印刷廠盡可能都安裝光伏發電系統，提高綠電使用比率；在物流環節，逐步替換成新能源運輸車輛；在產品環節，大力發展數字出版，大幅減少了資源消耗。還建立了綠色出版評價體系，將環保指標納入選題論證和印務管理全過程。以旗下印刷廠為例，投入6000萬元對其進行自動化、數字化改造升級。2024年該印廠實現數百萬元利潤，2025年上半年利潤已達1200萬元，并成功拓展國際市場。

以上幾大轉型方向不是相互割裂的，而是相互支撐的系統工程。綜合而言，2024年，實施了21個創新項目，覆蓋數字教材、人工智能、虛擬現實、研學服務等領域，16個項目當年投入市場，實現收入超1.5億元。其中多項成果獲國家級認可，如“小鳳凰FM”少兒知識服務平臺人選國家新聞出版署年度數字出版優質平臺遴選推薦計劃，“鳳凰智靈”入選國家新聞出版署2024年度出版業科技與標準創新項目，“學習黨的二十大精神主題有聲書”專輯等3個項目入選“2024年數字閱讀作品（項目）推薦”目錄。在數智教育領域，譯林智能點掃筆、職教高考服務、AI體測系統等項目當年營收突破5000萬元。

品牌化和國際化是必由之路

《出版人》：鳳凰傳媒是中國好書獲獎總量排行第一的出版集團，未來在內容層面的布局還有哪些重要的方向？

章朝陽：未來內容布局將緊密圍繞服務國家戰略和體現江蘇特色展開。集團將重點聚焦中國式現代化江蘇新實踐，持續做好黨的創新理論的時代化、大眾化闡述工作，在重大選題上保持與時俱進，為經濟大省“挑大梁”提供文化支撐。如系統挖掘江蘇特有的“江河湖海”文化資源、闡釋發展新質生產力的新重大要求、研究人文經濟學的深厚內涵、展示江蘇走在前做示范的精神風貌和豐碩成果等。同時圍繞重大時間節點，策劃一批具有歷史厚度、文化溫度和關注熱度的好書。今年是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勝利暨世界人民反法西斯戰爭勝利80周年，我們提前謀劃，在“抗日戰爭專題研究”叢書內容基礎上，專項打造單本精品《光影山河：電影與抗戰》與《無問西東：抗戰時期的外國友人》，這兩本書分別人選了今年月度“中國好書”。

在教育出版領域，集團將著力搶抓教育數字化重大機遇，開發新型教育出版產品。科技出版方面，以高質量科技出版服務新質生產力建設，加強前沿科技科普和科學家精神宣傳。大眾出版則持續打造精品原創圖書，關注扶持新時代大眾文藝，以更廣闊的視野為讀者推出精品佳作。例如，2025年江蘇鳳凰美術出版社出版的《地上看山西》，截至目前已銷售超1.4萬冊，銷售碼洋超590萬元，該書就是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創新表達；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出版的《好天氣》，創新營銷推廣，上市兩個月即已發行6萬冊，在今年書博會舉辦的新書活動人氣爆棚。

《出版人》：我們關注到，在內容創新的基礎上，的品牌矩陣越發強大，您如何看待品牌化發展？

章朝陽：品牌化是的六大戰略（內容創新、融合發展、市場化、國際化、品牌化、“金融 +^，，， ）之一。去年，推出了首批26個出版子品牌，這些子品牌涵蓋人文社科、世界文學、科普、少兒、藝術等多個領域。在已有子品牌不斷優化升級的基礎上，將持續孵化新品牌。

未來，將以內容為核心、以創新為驅動、以傳播為手段，持續加強對品牌的統一管理，出臺品牌營銷管理制度，努力打造一批在全國有影響力、在國際有競爭力的出版品牌。在今年8月的上海書展上，我們計劃舉行“鳳凰人文之夏”活動，推介若干新的人文社科子品牌，值得期待。

《出版人》：近年來，全球出版行業面臨挑戰，許多出版機構在收縮國際業務。但依然堅持國際化戰略，為什么仍如此堅定地“走出去”？這種堅持背后的戰略考量是什么？

章朝陽：堅持國際化戰略主要基于多重考量。首先，作為文化大省國有文化企業，我們肩負著講好江蘇故事、中國故事的重要使命，這是義不容辭的文化擔當。其次，從行業發展來看，要建設世界一流出版傳媒企業，國際化是必由之路，閉門造車只會導致落后。我們通過“走出去”，開闊國際視野、加強國際交流，持續提升團隊的競爭力，也倒逼內容生產的升級。

在走出去方面，積極承擔多項重大文化工程，如“江蘇名家名作外譯”項目，積極參與“亞洲經典著作互譯計劃”，每年輸出版權450種，引進版權約400種；深人海外高校、社團和研究機構，打造具有國際影響力的品牌，如“與鳳凰一起閱讀中國”國際化文學沙龍品牌，已開設21家海外“鳳凰書架”，開展“東方娃娃原創繪本獎”國際組稿和《七彩語文》全球華文大賽的品牌活動。還不斷深化與國際漢學家和翻譯家的合作，推出精品原創作品的多語種版權全球布局；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與意大利德陸法出版社達成重要合作，共同推進“中意詩歌節”舉辦和中意詩歌互譯；職業教育出版中心深度參與江蘇“鄭和學院”海外合作辦學項目，倡議建立了江蘇一中亞職業教育發展聯盟，為“一帶一路”共建國家提供專業教材開發與辦學咨詢服務；每年組織專業團隊參加全球各地重要書展，并皆以獨立展臺形式參展，開展形式多樣的版權合作和文化交流活動。

目前，已與全球6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頂尖出版機構建立了長期合作，2024年入選國家“走出去”重點工程數量位居全國前列。2024年，在“全球出版50強”排名中，鳳凰傳媒排名第十一位，在中國上榜企業中位列第一。未來，我們還計劃通過鳳凰作者年會等平臺，邀請海外漢學家、翻譯家參與交流，持續深化國際化戰略，履行文化使命，推動的高質量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