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助餐服務是“老有所養”的重要舉措,也是居家社區養老服務的重要內容。目前,農村老年助餐服務供給層面存在可持續性欠佳等問題。助餐服務的可持續供給不僅關系老年人的生活質量,還關系到養老市場的健康發展。如何擺脫老年助餐服務面臨的困境,成為當前農村亟待解決的問題。課題組基于農村老年助餐的調研,從“需求驅動-資源賦能-主體運營”維度,對助餐模式進行比較分析。實現農村老年助餐服務的可持續發展,需要各村因地制宜,根據村民現實需求,結合村莊資源稟賦條件,選擇合適運營主體,持續優化供給模式。
老年助餐服務作為居家社區養老服務的重要舉措,是一項重要的民生工程,其不僅需要方便可及、安全可靠、經濟實惠,更需要可持續。民政部等11部門聯合印發《積極發展老年助餐服務行動方案》,明確指出:“要加強農村地區老年助餐服務,靈活多樣解決農村老年人助餐服務需求”。但在現實中,農村老年助餐服務呈現初期快速擴張與后期局部退出的階段性反差,這背后不僅有現實需求和費用預期原因,也有人力成本和運營成本等現實因素。當前,農村老年人仍然是最主要的老年群體,他們的社會保障水平對全國總體情況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1如何保證農村老年助餐服務的連續性、穩定性,成為當前農村養老亟待解決的問題。
文獻評述與分析框架
盡管當前學界對老年助餐服務關注較多,但仍存在進一步探討的空間。第一,相較于城市,農村老年助餐服務的研究相對較少,適合城市老年人的助餐模式不一定適用于農村。第二,雖然有學者指出當前農村老年助餐服務面臨的困境,但對于如何擺脫困境,相關區域性研究還有待拓展。需求、資源和主體是公共服務可持續供給無法忽視的三個要素。本文在已有研究和理論的基礎上,從需求驅動、資源賦能和主體運營三個維度,以農村老年助餐為例,比較研究不同助餐服務模式的適用性,對其可持續性進行探討。
(一)需求驅動
由于青壯年人口的外流,人口“空心化”和家庭“小型化”,農村傳統家庭養老功能弱化,進而產生養老服務需求。而公共服務效率的提高離不開供給端的資源支持和需求端的偏好表達,以及兩者通過適當的中間過程實現有效配對。[2在農村社區,獨居老人、高齡老人和獨自生活的純老家庭對助餐服務的需求較高。但在助餐點發現,實際用餐的老年人并不多。主要原因包括兩方面,一是農村老年人支出的大多數是“生存型消費”,用餐停留在“吃得飽”層次上,較少考慮“吃得健康、吃得放心”等營養均衡問題;二是受養老經濟水平和用餐觀念等影響,農村老年人消費觀念偏傳統務實,支付助餐服務費用意愿不強。這個問題部分城市社區也存在,有學者對北京市73家助餐點調查發現,由于老年人對價格敏感,加之用餐需求不穩定,很多企業助餐難以維系。[3對此,在開展老年助餐服務前,要深入調研農村老年群體用餐需求和費用預期,掌握其有效需求。

(二)資源賦能
認識農村老年助餐服務問題,需要將其置于農村發展的特定時空場域。農村資源稟賦影響著公共服務供給的能力,包括物質資源和文化資本,這些直接關系到老年助餐服務供給的能力及可持續性。農村的物質資源包括場地、設施和資金等最基本的保障,物質資源一方面來自農村自身的資源,包括村集體經濟情況和硬件設施建設情況;另一方面來自外部資源的輸人,例如政府投人和社會捐贈等。
村莊的文化資源包括孝老敬老文化和村民內部信任程度等,這些是推進助餐服務供給的重要動能。資源稟賦是行動者采取行動的物質基礎,對此,農村地區的養老服務模式需要根據資源稟賦條件盡力而為、量力而行。
(三)主體運營
伴隨鄉村社會轉型,農村養老服務需求越發超出村社集體的自主供給能力。「4但農村養老受限于市場力量和社會力量引人的不完善,在實際運行中需要政府承擔繁重的兜底責任,導致其運行的可持續性基礎薄弱。[5]即使在縣域經濟較發達的區域,政府一次性投入比較多,很多項自依然沒有持續運營下去,例如普惠性的老年食堂服務難以持續。因此,養老服務體系構建需要關注主體的互動和資源的整合。社會參與在專業化、個性化、市場調節等方面具有優勢,靈活性較強;而政府主導則具有資源多元、資金支持、政策保障等方面的優勢,具有穩定性。8老年助餐作為一項民生項目,需要充分發揮不同供給主體的優勢。
農村老年助餐服務模式的案例比較
K縣位于浙江省西部,是典型的九山半水半分田的山區縣。該縣屬于勞務輸出大縣,全縣三分之一人口外出就業。根據“七普”數據,K縣常住人口中,60歲及以上人口占28.61% ,高于全國全省平均水平(均為 18.7% )9.91個百分點,其中65歲及以上人口占 20.25% ,高于全國平均水平6.75個百分點,高于全省平均水平6.98個百分點。對K縣229戶農村老年家庭的調查發現,在日常照料類服務需求中,排在第一位的是提供餐飲( 66.4% )。2024年3月至8月,課題組對K縣民政局干部、村干部和村民等開展訪談,并赴各村實地調研,了解農村的助餐情況。本文選取了K縣WS村、XJ村和CT村3個村莊,通過“需求驅動-資源賦能-主體運營”維度,分析不同助餐服務模式的適用性及其可持續性。
(一)村集體自營的助餐服務模式
WS村位于K縣T鎮,距離縣城40公里,戶籍人口1187人,村民在外工作較多,常住人口397人,其中60歲及以上的人口263人,基本是留守老人。該村集體經濟實力和基礎設施條件較好,2023年村集體經營性收入82萬元。村里老年助餐需求量較大,為了消除外出工作村民的后顧之憂,WS村于2019年開始提供助餐服務,把村委會辦公大樓整合成集“健康驛站、文化禮堂、共享食堂”等為一體的陣地,由村集體進行運營。WS村聘請村莊2名低齡老年人負責堂食服務,當前2名助餐工作人員(63歲、65歲,女)既承擔燒菜做飯,又負責堂食的保潔服務,每人每月工資1800元。另選聘村里的1名低保戶(43歲,男)負責配送餐,每月工資1000元,助餐管理人員由村委成員兼任。共享食堂除了春節7天不開放,其余時間每天供應中晚餐,菜品是2葷2素。60歲以下的村民用餐每人每餐收取10元;60-69歲、70-79歲、80-89歲的村民用餐每餐分別支付8元、5元、3元;90歲及以上的村民用餐免費。食堂每天用餐規模35人左右,其中行動不便的13名留守老人由配送人員送餐。
WS村的孝老敬老文化氛圍較為濃厚,在外創業工作的鄉賢關注村莊發展,創建鄉賢基金。村“兩委”干部利用鄉賢基金常態化開展活動,例如在中秋節、重陽節等組織全村70歲以上的老人聚餐,并贈送祝福禮品。村“兩委”干部在共享食堂附近的集體用地上種植蔬菜,食堂的蔬菜基本能自給自足,這也部分減輕運營壓力。
(二)市場主體承運的助餐服務模式
XJ村位于K縣Y鄉,距離縣城12公里,戶籍人口987人,該村距離縣城較近,且村里旅游產業發展好,村民在家門口實現就業,常住人口712人,其中60歲及以上的人口250人,留守老人10人。2023年村集體經營性收人320萬元,村級資產達億元。對于65-69歲、70-79歲、80-89歲、90歲年齡的老年人,村里每人每月分別給予50元、100元、150元、300元的補助。村里有助餐需求的老年人較少,單獨運營食堂成本過高,經核算,村委將助餐服務委托給在村經營的農家樂。農家樂在經營游客用餐業務的同時,承接村里的老年助餐服務,每人每餐收取15元。除了春節7天不開放,其余時間每天供應中晚餐,菜品是1鶯1素1湯。60-64歲的村民用餐自付15元;65-79歲的村民用餐自付6元,村里補貼9元;80歲及以上的村民自付5元,村里補貼10元。根據農家樂提供的數據,每天用餐的老年人在10人左右。
XJ村的老年助餐采取混業經營,農家樂在向村里老人提供中晚餐的同時,開拓來村的游客、研學團隊等非老年群體用餐市場,擁有比較穩定的用餐需求,用餐群體的規模也較大,突破僅針對老年人用餐的規模限制、成本過高、難以持續等問題。
(三)養老機構配送的助餐服務模式
CT村位于K縣C鎮,距離縣城30公里,戶籍人口718人,該村集體經濟薄弱,2023年村集體經濟經營性收入23萬。村民大多外出創業或務工,常住人口277人,其中60歲及以上的人口192人。為統籌做好助餐服務工作,C鎮人民政府與W養老機構合作,打造中央廚房,以8元/餐(1鶯2素)的標準,為周邊9個行政村64名有需求的老年人提供送餐服務,CT村位列其中。60-79歲的村民自付6元,縣級補貼2元;80-89歲的村民自付2元,縣級補貼2元,村級補貼4元;90歲及以上的村民自付1元,縣級補貼2元,村級補貼5元。CT村每天需要送餐的人數比較穩定,基本是9個人。送餐人員由村低保戶公益性崗位人員負責。
CT村通過C鎮政府與養老機構建立合作關系,由養老機構為周邊村莊老年人提供送餐服務,解決村莊單獨運營老年食堂的人力和資金成本問題,也能夠精準服務村里的剛需老年群體,這種模式突破農村社區和機構養老服務二元化供給的局限性。
(四)助餐服務模式比較與審視
在需求多樣化、資源稟賦差異化、主體進場現實化的農村區域,僅依靠某一種模式解決老年人用餐問題不現實。K縣WS村的村集體自營模式、XJ村的市場主體承運模式和CT村的養老機構配送模式等老年助餐服務案例,都農村老年助餐服務興起的重要驅動力是養老服務的現實需求,很大程度上也是政府“民生實事工程”推動的結果是基于老年人需求現狀、村莊資源現狀,采取不同的主體運營,制定相應的收費標準,進而實現助餐服務供給的穩定性和可持續性。這些案例的共同點是助餐服務去商品化程度較高,以免費或低收費為主,進而滿足老年人的基本生活需要。
從K縣三個農村的助餐案例可著出其不同模式的適用特點。村集體自營的助餐服務模式特點是:用餐需求較大,村莊內外部資源較豐富,村集體經濟基礎較好,且村莊的孝老敬老文化較為濃厚。例如,WS村老年助餐服務供給能實現可持續,不僅有村莊孝老敬老傳統文化和道德規范的影響,還有鄉賢能人等主體的投人和貢獻,以及低齡老年人和村干部的積極參與。助餐服務讓村民產生的集體歸屬感和身份認同感,又進一步激勵其他村民和鄉賢等主體的參與。市場主體承運的助餐服務模式特點是:村莊產業發展較好,人流量大,可以滿足市場主體經營需求。養老機構配送的助餐服務模式特點是:用餐需求相對較少,村集體經濟基礎支撐不強,資源稟賦條件相對不足,主要滿足特殊和困難老年群體的剛需。
結論與討論
農村老年助餐服務興起的重要驅動力是養老服務的現實需求,很天程度上也是政府“民生實事工程”推動的結果。農村區域提供老年助餐服務,要全盤考量區域內的助餐需求、村集體經濟實力、外部資源投人力度和本村資源賦能程度,同時分析孝老敬老文化等非正式制度,選擇合適的供給模式,預防出現助餐服務“一哄而起”又“一哄而散”的現象。
首先,掌握村莊老年群體實際需求是助餐服務開展的前提。相對于城市老年人,農村老年人支付意愿和支付水平相對較低,助餐服務需求相對有限。例如K縣村干部指出,村民普遍能接受的收費標準是每餐3元,甚至期待助餐服務是免費的。對此,農村開展助餐服務,要精準把握老年群體需求,減少助餐供給的形式化。對于資源條件不足的村莊,要優先考慮滿足剛需群體需求,做好兜底服務,例如為失能失智、高齡獨居和低收入老年群體提供助餐。另外,農村村民居住較為分散,機構養老服務和社區居家養老服務的資源布局要符合不同健康狀況老年人口的地域分布及流動特征,保證養老服務資源遞送的精準和效率。[9]
其次,有效整合資源是實現助餐服務可持續供給的基礎。老年助餐既要考慮村民的經濟可承受程度、地理的可接近性,也要考慮村集體的可承受程度。集體經濟收人的差異性和政府財政投人的有限性,農村僅依靠資源投人的福利性養老助餐服務供給難以為繼。要充分挖掘和盤活村社資源,降低老年助餐的供給成本。例如K縣部分食堂是將閑置小學進行適老化改造,服務村社老年人;有的依托集體土地,種植蔬菜供給食堂;有的依托村黨群服務中心開設老年食堂等。同時積極發揚孝老敬老文化,激發老年助餐的內生動力,將老年助餐服務作為情感化服務的載體,撬動村社組織和老年人及其家人間的情感增量,增強村民的歸屬感和獲得感。
最后,選擇合適主體進場是保證助餐可持續運營的關鍵。老齡社會支持體系中,多元共治的本質特征是多元主體在共同參與的基礎上,通過一定的合作機制提供社會支持服務或物品,以提升社會支持體系的整體效能。[10]政府要動員市場主體、社會組織和家庭成員的積極進場。部分偏遠農村在缺乏經營主體的現實下,鄉鎮或者村集體可以鼓勵村民參與經營,并給予一定的政策和資金支持;對于無法單獨提供老年助餐服務的村莊,可發揮養老機構的輻射功能;對于有條件的村莊,積極引導社會力量參與助餐服務,將老年助餐與農家樂、學校食堂等整合起來,實現共建、共享,降低建設和運營成本;對于資源稟賦較好的村莊,要發揮村社養老助餐服務供給的主體性作用。
結語
本研究仍存在不足之處,雖然的案例具有一定的典型性和代表性,但由于案例選擇區域的單一性,無法實現更高外部效度。未來將選取不同區域的典型村莊進行研究,并通過優秀案例與失敗案例的比較研究,拓展對老年助餐可持續供給的深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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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林菲中共開化縣委黨校教務科科長,研究方向為社會治理、社會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