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亞經濟論壇作為我國面向歐亞區域開展國際傳播與交往的前沿平臺,在過去近20年中對我國與該地區的交流合作貢獻卓著。面對當下復雜多變的區域形勢,歐亞經濟論壇需不斷創新提升,強化與歐亞地區的溝通協作,為我國“向西開放”戰略的深化實施提供堅實支撐。基于此,本文結合新形勢下歐亞區域的交往現實,剖析我國面向該區域交往過程中面臨的困境,并就歐亞經濟論壇如何有效應對這些困境進行策略性探討。
2024年末,一則新聞引發了各界廣泛關注:吉爾吉斯斯坦總統扎帕羅夫宣布,中吉烏鐵路將于12月27日正式開工建設。該項目自1997年提出以來,歷經27年波折,統一軌道標準問題、融資與技術難題以及相關國家地緣政治的考量使其推進一度停滯,各方溝通也長期受阻。如今中吉烏鐵路項目正式啟動,這不僅對我國以高水平對外開放推動歐亞區域發展的戰略部署具有深遠的歷史意義,更標志著我國“向西開放”戰略迎來了全新的發展機遇與挑戰。
我國面向歐亞區域的交往現狀
我國面向歐亞區域的交往并非局限于經濟活動范疇,同樣涵蓋了面向歐亞區域的跨文化國際傳播實踐,是增進不同文化間相互理解、信任與合作,提升國家文化軟實力和國際話語權的重要途徑。在經濟全球化不斷深化,國際格局持續調整的背景下,我國著力推進“向西交往”戰略的必要性愈發凸顯。
(一)我國現有的歐亞區域交往合作平臺
我國與歐亞地區之間的交往受多種因素驅動,歷史淵源的延續、地緣政治的戰略考量,以及自身經濟成長和國際合作的需求,共同交織成為推動雙方關系向前發展的強大合力。這些推動力量共同奠定了我國與歐亞國家加強聯系、擴大合作的關鍵基礎,并催生了多個交往合作平臺。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對外開放的步伐持續邁進,在世紀交替之際“西部大開發”戰略的實施與“上海合作組織”的建立形成內外聯動之勢,恰逢我國正式加人世貿組織的背景,開啟了我國專門針對歐亞區域的交往實踐。2013年共建“一帶一路”倡議的提出更是將面向該區域開放合作提升到了更高的戰略層面,通過深化與歐亞國家在基礎設施建設方面的合作、推動貿易流通和人文交流,該倡議促進了歐亞地區的互聯互通和共同繁榮,其不僅有助于我國開拓海外市場,實現資源的高效配置,還增強了我國在國際社會中的影響力和話語權。

2023年是共建“一帶一路”倡議正式提出的十周年,5月在西安舉辦的中國-中亞峰會則是十年來我國面向該區域交往的又一重要里程碑。在會上中國與中亞五國領導人提出了一系列新的合作倡議及具體項目,進一步鞏固了雙方的戰略伙伴關系。此番合作成果不僅體現在諸如能源、交通、農業、基建等經濟領域,還加強了在文化、教育、旅游等領域的深人交流,為“一帶一路”建設明確了重點目標,也為我國與歐亞區域的全面合作注人了新的活力。然而,當前國際形勢特別是歐亞區域內部正發生著劇烈的變化,不斷出現的機遇與挑戰也要求我們拓展區域交往路徑與技巧。
(二)面向歐亞區域交往的新機遇與新挑戰
當前歐亞區域格局正經歷深刻調整,俄烏戰爭的持續與大國博弈的演變成為關鍵變量。俄羅斯因深陷俄烏戰場消耗,被迫在中亞地區實施戰略收縮,其傳統影響力受到結構性削弱,這一變化使得中亞地區的地緣政治格局出現一定程度的調整,地區的權力真空可能會引發新的競爭與不穩定因素。一方面,這為中亞五國提供了更大的戰略自主空間,各國通過邊界談判、經濟合作機制強化內部一體化進程,對于同域外國家交往的訴求愈發強烈,中吉烏鐵路、中哈邊境口岸擴容等項目的快速推動標志著中亞國家集體“向東看”的戰略轉向,這對我國而言是重要的機遇,為我國在中亞地區擴展經濟合作、加強人文交流提供了較大的空間。另一方面,“美國、歐盟、日本、印度等也借此機會,紛紛加強與中亞國家的聯系,提升在中亞的存在,以對沖和削弱中國的影響力?!盵1截至目前,已有八個國家和地區與中亞形成了‘ C5+1 ”形式的合作機制,各國在作為“歐亞核心區”的中亞地區競合交往態勢愈發激烈。
我國面向歐亞區域的交往困境
交往是人類社會互動實踐的核心方式、路徑和手段,它不僅承載著信息、思想、情感、觀點和態度等意義在主體間雙向傳遞和共享,更是搭建起主體間相互理解、信任的橋梁,成為促成互惠合作、凝聚共識以及協同行動的重要基石。我國的國際交往不僅包括新聞媒體的傳播,還涵蓋了外交、經貿合作、信息和文化交流等多元復合互動。然而,當這一復合交往的對象是近年來復雜多變的歐亞地區,而非單一實體時,面對該區域交往的復雜性以及我國在這一區域交往能力的局限性便顯而易見,并主要表現為面向歐亞區域的區域治理效果不佳以及國際傳播能力不足。
(一)區域治理效果不佳
區域治理是指在國際區域的層次上,基于區域內共同利益,各方就區域內各領域的事務開展合作,構建相關制度或機制,制定相關規則,開展相關活動?,F代意義上的國際區域治理不同于以往大國主導的治理,是區域國家通過合作的方式進行的。各國基于認知和共識,共同推動區域治理的制度構建,規則和治理措施的完善。在眾多治理內容中,我國現階段面向歐亞地區的區域治理主要是經濟領域的治理,這也是歐亞地區各國關注的重點領域之一。
首先,區域內政策協調與執行力度有待加強。該區域的主體多為蘇聯加盟共和國,它們曾依賴統一規劃發展特定領域,而獨立后向市場經濟轉型的過程中,產權改革、產業結構調整、區域發展不均等難題接踵而至。加之各國經濟發展水平和產業結構存在顯著差異,嚴重掣肘了區域經濟一體化進程。盡管上海合作組織、“一帶一路”等合作機制相繼建立,但政策協調的廣度和深度仍顯不足,又缺乏完善的執行監督體系,使得合作中的問題和糾紛難以有效解決,影響了區域合作整體效果。
其次,區域內貿易與投資合作程度有待提高。雖然中國與歐亞國家的經貿往來在上海合作組織框架和“一帶一路”倡議推動下穩步增長,中國也成為多個歐亞國家的主要貿易伙伴,但雙方經貿合作仍面臨諸多瓶頸,貿易壁壘、便利化程度不足的問題長期存在。與此同時,我國仍需進一步加強與歐亞各國在海關執法、技術標準、檢驗檢疫等關鍵領域的協商合作。
再者,區域內產業合作與協同發展深度不足。中國與歐亞國家經濟結構差異顯著,產業互補性強,為深化經貿合作提供了良好基礎,且提升經濟復雜度已成為雙方合作升級的重要方向?!爸袊I和制造業比重高,雙邊貿易中我國主要出口高附加值產品,進口原料和初加工產品,且多數情況下保持貿易順差,歐亞國家既希望借助中國擴大市場,又擔心中國商品沖擊本國產業?!盵2解決這一問題需加強區域合作治理,促進產業協同發展,但由于當前區域治理機制尚不完善,雙方產能合作項目面臨深化發展難題,無法統一產品和服務管理標準。
(二)國際傳播能力不足
歐亞區域的對外傳播是我國國際傳播戰略的關鍵,特別是在共建“一帶一路”倡議下,文化交流在該區域交往中非常重要,但我國在國際傳播中面臨傳播壁壘和西方國家的輿論打壓。西方國家利用科技傳播優勢主導議程設置和國際輿論,使我國在國際傳播中處于劣勢,影響了中國聲音在國際輿論場上的傳播效果。
第一,傳播對象研究不足。我國面向歐亞區域對外傳播的主要對象就是歐亞十一國(中亞五國、外高加索三國、東歐兩國),它們都有自己獨特的國情和民情,但由于缺乏對其的深入研究,我國的對外傳播始終存在一定的偏差和誤讀。如“作為“草原國家”的哈薩克斯坦對于中華傳統文化價值觀中的“恭、慎、謙”的不理解,導致其國民在接觸到內涵傳統文化精神內核的中國國情、政策以及當代文化時難免表現出排斥和不解?!盵3這種所謂的“認知逆差”現象也不僅僅出現在哈薩克斯坦一國,十分考驗我們在同歐亞國家交往溝通時對于普適性文化符號選擇的能力。
第二,傳播主體層級不足。中央政府在我國對外傳播中起主導作用,但職責交叉導致權責不明確,影響外交、商務、外宣等部門的協同配合和形成傳播合力。同時,傳播主體相對單一,主要依賴國家部委和中央媒體,地方政府、地方媒體及其他多元傳播主體參與度相對較低,未能形成有效的多層級傳播矩陣。
第三,傳播媒介能效不足。我國國際傳播建設思路保守,主要以“對外宣傳”為主,未實現從傳播到溝通的轉變。在“宣傳本位”觀念影響下,報道新聞時官方色彩濃重,缺少生動故事化表達和人文關懷。同時,無論是傳統還是新媒體,在報道歐亞國家時,都過于側重于“一帶一路”建設,未深入挖掘“絲路精神”,也未充分利用多樣的形式和載體來展示“和合”文化對促進歐亞及沿線國家民心相通的重要性。此外,多國媒體合作機制如上海合作組織媒體團和“一帶一路”記者組織合作平臺的作用發揮不足。
第四,傳播內容創新不足。我國傳播至歐亞地區的內容主要圍繞中華傳統文化,如漢字、孔子文化、少林功夫、舞龍舞獅等,但對中國的現代文化及政策了解有限。鑒于歐亞國家多為發展中國家,建議增加關于中國經濟、科技發展和現代化建設的報道與文化產品交流。同時,“為掌握國際輿論主動權,應積極設定議題,如人類命運共同體、全球發展等核心議題,并努力引領觀點?!盵4]

歐亞經濟論壇應對區域交往困境的優勢及路徑
歐亞經濟論壇是經國務院批準,以上海合作組織國家為主體,面向廣大歐亞地區的大型機制性涉外論壇。與上合組織與“一帶一路”區域交往合作平臺不同的是,前二者更注重國家層面的多邊交往,而歐亞經濟論壇則集聚了歐亞區域內眾多國際組織、國家、地方政府、社會組織等行為體,進而實現了區域內的“多層交往”。2023年,論壇將“落實中國-中亞峰會成果”納人了原本“依托上海合作組織、服務‘一帶一路’建設、促進地方經濟發展”的論壇宗旨當中,這是對國家層面外交突破的積極響應,也是針對歐亞區域形勢新變化的戰略調整,以便更加層級清晰地開展歐亞區域交往,應對區域交往困境,助力我國同歐亞各國實現更高水平的互利共贏。
(一)對接區域多層關系,構建多層交往傳播機制
論壇搭建的歐亞區域交往平臺,打破了傳統傳播媒介“一對一”或“一對多”的單向模式,形成了“多對多”互動格局。論壇內匯聚了包括國際組織、歐亞各國政府與地方政府的官員、企業界領袖以及專家學者等多元主體的參與,這不僅彰顯了論壇的國際視野和開放特質,更凸顯了其在推動區域合作上的廣泛影響力。論壇的多元主體構成,溝通范圍的多領域覆蓋,使得不同層級、不同領域的利益訴求得以在同一個平臺上表達和交流,從而為區域合作提供了更為豐富和多元的視角,進而形成了歐亞區域多層交往的傳播機制。通過該傳播機制,歐亞經濟論壇有效地對接了區域內多元復雜的各方關系,促進了區域內外的對話與合作,為解決區域交往能力不足的問題提供了創新的解決方案。
(二)協調區域各方利益,促進區域多領域治理
論壇的多層交往傳播機制與國際區域治理在多方面高度切合,加之其“會展結合”的獨特優勢,逐步形成了區域“利益識別-利益整合-利益實現”的利益協調邏輯。在議程設置上,論壇采用全體大會與分論壇“固定框架 + 彈性議題”的模式,引導區域內各方就共同關注的經濟和非經濟領域問題展開協商共治,同時,利用論壇配套博覽會實物展示、技術交流、商業洽談等多種溝通形式,促成區域資源對接。超國家組織協調國際間多邊交往,國家政府協調政策資源,地方政府牽頭合作項目落地,企業進行項目執行和技術支持,形成“政策、資源、技術”三位一體的協作體系,將多元利益訴求有機整合。這種治理模式有效地避免了傳統區域治理中“頂層設計懸浮”與“基層實踐脫節”的弊端,體現了“多中心治理”的實踐價值。此外,論壇通過自身的“長效合作機制”將各領域達成的“合作倡議”從非正式共識向制度化安排過渡,推動了區域治理制度的創新。
(三)利用符號聚合,實現區域合作價值觀傳播
在論壇的多層交往傳播中,“歐亞”“經濟”“合作”“發展”等核心符號被反復提及和強化,這些符號不僅承載著論壇的核心價值與目標,更在持續的溝通交流中,逐漸成為各國共享的認知共識。不論是開幕式暨全體大會,還是各平行分論壇以及配套博覽會等活動中,核心符號的儀式化溝通和多層行為體的協同復誦,使得參與各方對區域合作的方向、目標和方式有了清晰的認知。與此同時,符號的“聚合”還在情感層面拉近了各方距離,增強了對區域合作的認同感與歸屬感,為合作注人內生動力。這種情感共鳴又進一步激發了區域內各方參與合作的積極性與主動性,保障了區域合作更好地展開和落地。
結語
新時期以來,我國對外傳播過程中“傳而不通”“交往能力不足”的問題已經成為影響我國對外開放總體格局的重大阻礙。在摸索提升我國國際傳播能力的過程當中,以“會展傳播”為主要方式的“主場外交”取得了顯著的成績,逐漸成為我國對外開放的重要抓手。歐亞經濟論壇作為推動共建“一帶一路”的十大平臺之一,是我國特別是西部地區面向歐亞開放交往的重要平臺,論壇獨特的國家部委、國際組織、地方政府、社會組織共同參與的“多層交往傳播機制”使得其在面對復雜的歐亞區域交往過程中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隨著歐亞區域內部形勢出現新的變化,論壇助力對接區域多層主體、協調區域各方利益、構建區域合作認知共識的優勢,逐漸成為配合國家頂層外交的重要補充,為我國面向歐亞區域交往提供了新的機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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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郭鋒上海大學新聞傳播學院博士研究生,上海會展研究院助理研究員,研究方向為會展理論與實務、國際傳播
張敏上海大學新聞傳播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上海會展研究院執行院長,研究方向為廣告與會展傳播、會展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