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自己的房間》主位推進模式轉換分析

【摘要】主位推進模式是語篇信息傳遞的常見手段，也是文學作品中不可或缺的表達工具，了解主位推進模式是進一步分析文學作品語言特征和意義傳遞的重要途徑。弗吉尼亞·伍爾夫在其經典作品《一間自己的房間》中使用了大量主位推進模式以增強表達效果，使文章在情感上更具感染力，在信息傳遞方式上更具藝術性，同時，也對譯者的翻譯技巧和文本處理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本文選取《一間自己的房間》原文第三章及瞿世鏡譯本對應部分，分析原文中所使用的主位推進模式，并討論譯者所采取的處理方式，以深入理解和欣賞《一間自己的房間》原文及譯作用工之深，探索在文學翻譯中主位推進模式的轉換策略。

【關鍵詞】系統功能語言學；主位推進模式；文學翻譯；《一間自己的房間》；翻譯策略；弗吉尼亞·伍爾夫

【中圖分類號】I106.4 "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261（2025）12-0052-04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5.12.014

散文以其自然、流暢的語言風格著稱，其“形散神聚”的語篇特點要求翻譯時不僅要忠實于原文內容，更要在目標語中再現原文的信息組織方式與藝術風格。在這一過程中，主位推進模式（Thematic Progression）作為分析語篇信息結構的重要工具，能夠幫助分析句子中主位與述位之間的動態關系，從而為散文翻譯提供新的視角。弗吉尼亞·伍爾夫（Virginia Woolf）是20世紀現代主義文學的代表，在其經典散文《一間自己的房間》（A Room of One’s Own）（以下簡稱“房間”）中，主位推進模式的充分運用不僅增強了文本的表達效果，也對譯者在信息銜接和邏輯連貫性方面提出了更高要求。近年來，主位推進模式的研究已廣泛應用于不同類型的文本分析中，但針對散文作品的主位推進模式轉換研究仍較為有限，尤其是翻譯過程中該模式的轉換策略尚待進一步探討。本文以《房間》第三章及其瞿世鏡譯本為研究對象，旨在分析原文中主位推進模式的使用特點，探討譯者在翻譯過程中所采取的主位推進策略，并評估這些策略對譯文表達效果的影響。通過對比分析原文與譯本的主位推進模式，本文將探究散文翻譯中主位推進模式轉換的方式，以期為相關研究提供參考。

一、《房間》漢譯研究現狀

自1928年《房間》首次被引入中國以來，學界聚焦其譯介歷程、社會文化接受度和女性主義視角下的翻譯策略等多個角度對該作品進行深入研究，并取得了豐富成果。吳悅、喬媛指出，《房間》作為伍爾夫女性主義思想的重要載體，其在國內的譯介與傳播反映了社會對伍爾夫身份的不同認知（從意識流作家到女性小說家，再到女性主義者），且該認知上的差異與國內社會文化環境息息相關[1]；在翻譯研究方面，近年來學者們主要從女性主義的角度探討該文本的漢譯，例如由夢璐、鄧東元通過對比分析賈輝豐和王義國的譯本，分析了譯者在不同女性主義意識下的翻譯選擇[2]；王海慶則進一步深化了這一研究，從女性形象、女性地位以及女性文學修養三個層面，考察了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對女性議題的關注[3]。此外，黃夢芝、王霞從語言學角度切入，研究了《房間》英譯漢過程中定語從句的處理方式及其在提升譯文流暢度和準確性的作用[4]。由此可見，該作品現有研究主要集中在社會文化接受層面，以及特定思想和理論視角下的翻譯選擇。然而，盡管已有大量關于《房間》翻譯策略及女性主義翻譯理論的探討，針對該作品原文與譯本在主位推進模式上的轉換分析仍較為欠缺。主位與述位理論作為語篇分析的重要工具，一直以來是系統功能語言學研究的重點領域，對該作品的主位推進模式及其在漢譯過程中的轉換策略進行深入分析，不僅有助于揭示原文的語言特色及其信息傳遞結構，也能進一步分析譯者在處理主位推進模式時所做出的翻譯策略。因此，如何在忠實傳達原文信息結構的同時，優化譯文本土化表達，使其既符合漢語的語言習慣，又保留伍爾夫獨特的寫作風格，仍是值得進一步研究的課題。

二、《一間自己的房間》及瞿世鏡譯本主位推進模式分析

語篇分析領域對主位推進模式的探討通常圍繞三個維度展開：單一文本研究、同類型文本比較以及跨類型文本對比。本部分選取單一文本視角作為切入點，運用主位推進理論對《房間》原文進行解析，同時將其與瞿世鏡譯本進行對照，分析瞿世鏡在翻譯過程中對這些主位推進模式的處理方法及其效果，探究譯者在處理原文時的策略和思路。

（一）同一主位推進模式

在第三章中，伍爾夫在對于女性命運與處境的敘述中多使用同一主位推進模式，即第一句中的主位同下文句子主位保持一致。此類描述往往以并列或遞進句形式出現，特點在于通過主位的重復保持話題一致，同時通過述位的變化引入新信息，層層遞進地揭示主題。

例1：She（T1）pervades poetry from cover to cover; she（T2=T1）is all but absent from history. She（T3=T1）dominates the lives of kings and conquerors in fiction; in fact she（T4=T1）was the slave of any boy whose parents forced a ring upon her finger.[5]

譯文：她（T1）遍布于詩集的從頭至尾每一頁中；但在歷史中她（T2=T1）幾乎不見蹤影。在小說里，她（T3=T1）主宰著君王和統治者的生活；實際上，她（T4=T1）卻會成為任何一個男孩的奴婢，只要他的父母把結婚戒指硬套在他手指上。[6]

例（1）揭示了女性在文學與歷史中的矛盾地位。語篇中各句的主位均與第一句的主位“she”（指代女性）保持一致，通過主位的重復與替代，使語篇始終圍繞同一話題展開。后續句子通過重復“she”這一主位，保持了話題的一致性，同時借助不同的述位傳遞新的信息。伍爾夫通過主位的重復與述位的變化，巧妙地構建了強烈的對比效果。每句的述位分別呈現了女性在文學中的崇高形象（如詩歌中的普遍存在、小說中的主導地位）與在現實中的卑微處境（如歷史中的缺失、現實中的屈從），凸顯了女性地位的矛盾性。

這一語篇共存在兩組對比，分別為女性在詩集和歷史中出現頻率的對比，以及女性在小說和現實中所處地位的對比。在原文中每一句的主位和開頭均為“she”，而在譯文中，譯者將“from history”（在歷史中）以及“in fiction”（在小說里）分別提到這兩句句首，這一改動削弱了原文中的同一主位推進模式的效果，但使這兩句同最后一句構成三個句式相似的排比結構，增強了譯文的語氣和節奏感。

在譯文第二句中，短語“from history”被提前，同時將表示轉折的“but”（但）置于句首，這一調整進一步凸顯了語篇中的第一組對比關系，即女性在文學中的普遍存在與在歷史中的顯著缺失之間的反差。而在譯文第三句中，譯者將“in fiction”這一短語提前至句首，并與最后一句中的“in fact”（實際上）形成相同的句式結構，即通過逗號使其與主句分隔開。這兩句句式上的統一在凸顯第二組差異的同時，也使之與第一組差異有所區別，巧妙地利用句式上的細微改動將兩組差異分隔開來，使語義更為清晰。

例2：The moment， however， that one（T1）tries this method with the Elizabethan woman， one branch of illumination fails; one（T2=T1）is held up by the scarcity of facts. One（T3=T1）knows nothing detailed， nothing perfectly true and substantial about her.[5]

譯文：當你（T1）對伊麗莎白時代女性試用這種方法之時，現實和想象雙重照明體系中的一個分支失效了，你（T2=T1）的思路由于缺乏事實而陷于停頓。你（T3=T1）對于她并無詳細的、完全真實的、實質性的了解。[6]

例（2）中各句的主位與第一句主位“one”（指代嘗試研究伊麗莎白時代女性的人）形成同一主位推進，并通過重復“one”使整個語篇圍繞同一話題展開。第一句主位“one”引入話題，后續句子中的述位分別描述了研究過程中遇到的困難，如“illumination fails”（線索中斷）、“scarcity of facts”（事實匱乏）以及“knows nothing perfectly true and substantial about her”（對她的真實情況一無所知），利用同一主位推進模式，使語篇主題鮮明、層次分明。多個“one”的重復使用強調了研究者的主體性，并通過這種主體視角突出了研究伊麗莎白時期女性時所遇到的信息缺失和困難。通過反復使用“one”，作者將讀者帶入研究者的角色，使讀者能夠切身感受到研究過程中的挫敗感和無力感，凸顯了女性在歷史中的“隱形”狀態，以及重新審視和填補這一空白的迫切性。值得注意的是，“one branch of illumination fails”中的“one”指代的是“一種研究方法或理解途徑”，而非前文中的“研究者”，因此它并不屬于本語篇的同一主位推進模式。在譯文中，譯者完全保留了原文中的同一主位推進模式，也保留了此處同一主位推進模式所強調的研究者的主體視角，使譯文目標讀者能夠同樣切身感受到研究過程中的困境，從而更好地理解原文的深層含義和作者的寫作意圖。

例3：Like him， she had a taste for the theatre. She stood at the stage door; she wanted to act， she said.[5]

譯文：像他一樣，她（T1）也愛好戲劇。她（T2=T1）站在舞臺門口，她（T3=T1）說她要演戲。[6]

例（3）運用了同一主位推進模式，以“she”（指Judith）作為主位貫穿始終，通過主位的重復和述位的變換，逐步展開對Judith的描述。從“對戲劇的品位”（“had a taste for the theatre”）到“站在劇院門口”（“stood at the stage door”），再到“想要表演”的愿望（“wanted to act， she said”），三句話的述位構成遞進的關系。而通過主位的重復，作者進一步強化了這一遞進關系，增強了語篇的情感張力。此外，這種同一主位推進模式的使用還突出了Judith作為敘述焦點的中心地位。通過反復強調“她”（T1=T2=T3），作者將讀者的注意力牢牢鎖定在Judith身上，使她的形象更加鮮明和立體。這種敘述方式不僅讓讀者感受到Judith對戲劇的熱情和執著，還通過層層遞進的述位信息，逐步揭示她的內心世界和行動目標。在譯文中該語篇里所有主位“she”的位置在譯文中并無變動，譯文在結構上與原文保持一致，同時也保留了原文中通過同一主位推進模式所進一步凸顯的，在語義上的遞進效果，完整傳遞了原語語篇中的情感張力，這使得譯文不僅忠實于原文的結構，也確保了Judith作為核心人物的情感和行動邏輯在譯文中得到完整再現。

（二）派生主位推進模式

在《房間》第三章中，派生主位推進模式被作者用于舉例或解釋自己的論述。派生主位推進模式指由首句主位派生出下文句子主位，使第一句中的主位與下文句子主位構成上下義詞關系。此類描述往往以某一核心話題為起點，逐步衍生出相關的子話題或細節，形成以初始主位為核心的擴展結構，具有較強的邏輯連貫性和層次性。

例4：“neither Shakespeare's women nor those of authentic seventeenth-century memoirs， like the Verneys and the Hutchinsons（T1）， seem wanting in personality and character”， certainly， if we consider it， Cleopatra（T2）must have had a way with her， Lady Macbeth（T3）， one would suppose， had a will of her own， Rosalind（T4）， one might conclude， was an attractive girl.[5]

譯文：“莎士比亞筆下的婦女，或者可靠的十七世紀回憶錄中的婦女，例如弗尼夫婦或哈欽森夫婦回憶錄中的婦女（T1），似乎均不乏個性和人格。”當然啰，如果我們仔細考慮一番，埃及艷后克婁巴特拉（T2）必定有她自己的行為方式；麥克白夫人（T3），我們可以推測，必有她自己的意志；羅莎琳德（T4），我們可以斷定，是位有魅力的姑娘。[6]

第一句的主位作為上義詞，引出了整個語篇的話題，即莎士比亞筆下的女性角色以及17世紀真實回憶錄中的女性形象。隨后的句子主位“Cleopatra”“Lady Macbeth”和“Rosalind”分別作為下義詞，是對第一句主位的具體化和展開。這些下義詞通過列舉具體的女性角色，進一步說明和豐富了上義詞所涵蓋的內容。此處的派生主位推進模式通過上義詞與下義詞之間的語義關聯，形成了總分關系，增強了語篇的連貫性。譯者保留了語篇中所運用的派生主位推進模式，忠實傳達了原文的邏輯結構。語篇中各句主位的位置均無變化，在內容上，譯者在克婁巴特拉名字前加上了對其身份的解釋，這一改動降低了讀者的理解門檻，“埃及艷后”這一更為大眾所熟知的文化符號作為附加注釋，使譯文更符合目標讀者的文化認知習慣。

例5：Generally material circumstances（T1）are against it. Dogs（T2）will bark; people（T3）will interrupt; money（T4）must be made; health（T5）will break down.[5]

譯文：一般而論，物質環境（T1）總是與文學創作相悖。狗兒（T2）會亂吠；人們（T3）會打擾：錢（T4）必須去掙；身體（T5）會垮掉。[6]

第一句的主位“Generally material circumstances”與其后各句主位“Dogs、people、money、health”構成了整體與部分的關系，屬于派生主位推進模式。具體來說，“Generally material circumstances”作為上義詞，概括了女性在創作中面臨的外部環境問題，而“Dogs、people、money、health”作為下義詞，分別從噪聲干擾、人際打擾、經濟壓力、健康問題等具體方面展開。這種派生主位推進模式不僅使語篇結構清晰，還通過具體的細節描寫將抽象的環境問題轉化為讀者可以感同身受的情境，從而引發讀者的情感共鳴。這種情感共鳴進一步強化了語篇的感染力，使讀者更直觀地了解到女性在創作過程中所面臨的多重現實障礙，從而強化了語篇的表達效果。譯文保留了“物質環境”與“狗兒”“人們”“錢”和“身體”之間上下義詞的關系，使譯文在目標語言中實現了語義上的對等傳遞，使譯文在目標語言中同樣具有清晰的邏輯結構，幫助讀者獲得與原文讀者相似的閱讀體驗。

三、結束語

通過對《一間自己的房間》原文第三章及瞿世鏡譯本的主位推進模式分析，本文探討了主位推進模式在文學翻譯中的應用及其轉換策略。原文語篇的主位推進模式主要分為同一主位推進模式和派生主位推進模式。而瞿世鏡在翻譯過程中，主要采用了完全保留和適當調整兩種方法，使譯文達到在對原文忠實和對目標語讀者的考慮之間的平衡，這種平衡既保證了譯文的忠實性，又提高了譯文的可接受性，在確保譯文語義清晰、邏輯流暢的同時，亦符合中文讀者的閱讀習慣，從而使譯文在目標語言文化中能夠更好地被讀者接受和理解。由此可見，主位推進模式在文學翻譯中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譯者在翻譯過程中應充分考慮源語言和目標語言在句法結構和表達習慣上的差異，靈活運用主位推進模式，以確保譯文在邏輯連貫性、語義清晰度和語篇可接受性方面達到最佳效果。

參考文獻：

[1]吳悅，喬媛.伍爾夫在中國：以《一間自己的房間》在國內的譯介為視角[J].菏澤學院學報，2024，46（06）：88-93.

[2]由夢璐，鄧東元.女性主義翻譯理論視角下文學作品英譯漢對比翻譯研究——以《一間自己的房間》為例[J].英語廣場，2021（11）：18-20.

[3]王海慶.論《一間自己的房間》中譯本對女性的關注：一個翻譯的女性主義視角[D].天津：天津工業大學，2021.

[4]黃夢芝，王霞.從女性主義翻譯理論的視角對比分析《一間自己的房間》兩個中文譯本[J].語文學刊（外語教育教學），2015（05）：54-57.

[5]Virginia Woolf.A Room of One's Own[M].London： Penguin Classics，2002.

[6]弗吉尼亞·伍爾夫.一間自己的房間[M].瞿世鏡，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23.

作者簡介：

韋星婕，女，廣西柳州人，廣西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翻譯專業2022級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