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G633.3 [文獻標志碼]A
在眾多中外古今文學思潮與文學作品中,對于前代的繼承廣泛存在于中外文學史長河之中。阿根廷作家博爾赫斯在文集《迷宮》中得出他著名的結論:“每位作家都塑造自己的前輩。”《詩經》對《楚辭》形式、意義等的影響、六對八對對平仄律的影響、志人小說對唐傳奇的影響等,無不昭示著我國的文學并非簡單的平行或者相交關系,而是更為復雜的隨著時代進行傳承與革新的關系。我們從歷史角度切入,進人文學系統進行對比、總結,又可以激發出更系統、更全面的文學認知、文學研究、文化自信。
一、《楚辭》中的歷史人物類型及功能
(一)人物類型
《離騷》是屈原的代表作,詩中提到的許多歷史人物,如堯、舜、禹等,表達了屈原對傳說中政治理想的向往和對明君賢臣相合的企盼;《九歌》之《懷沙》又曰:“離婁微睇兮,瞽以為無明。”王逸《章句》:“離婁,古明目者也”;《惜往日》中提及的百里、伊尹、呂望和寧戚皆有遭遇困厄的經歷,抒發作者不遇明君的悲哀;
《涉江》中的“楚狂”、桑扈,同情和怨憤他們以忠君之節、賢能之才而不得重用…這些人物中既有明君賢臣,也有昏君奸臣,有能人義士,也有奸饞小人其中根據文獻梳理,我們大概可以歸納出如下幾類。
一為君王。《楚辭》中大多數作品是與時局政治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因此,作為中國古代政治權力中心的君王是作品中常出現的形象。作品中或用賢君明君為統治者提出從政方向,或以庸君昏君為統治者指出闕漏隱患。在《離騷》中,屈原通過對堯、舜、禹等古代賢君的贊美,表達了他對理想君主的渴望和對清明政治的向往。他們以民為本,勤政愛民,能夠引領國家走向繁榮昌盛。然而,古代君王往往與理想相去甚遠,他們昏庸無能,聽信饞言,導致國家陷入混亂和危機。這種對比不僅強化了屈原對理想君主的追求,也反映了他對現實政治的深刻批判和無奈。
二為臣子。對臣子的描寫,其一可以反映作者向往的君臣關系或政治方針,其二可以以先人自比委婉道出自己困厄的窘境。在《九章·惜往日》中,屈原通過對百里奚、伊尹、呂望和寧戚等歷史人物這些歷史上著名的賢臣的提及,進一步深化了君王與臣子關系的探討。他們或因遭遇困境而未能得到君王的賞識,或因忠心耿耿而最終輔佐君王成就偉業。屈原通過這些故事,表達了自己對明君賢臣相得益彰的理想君臣關系的向往,同時也抒發了自己因不遇明君而感到的悲哀和無奈。這種對君臣關系的深刻思考,使得《楚辭》中的君王形象更加立體和復雜,既有理想的光輝,也有現實的陰影。
三為女性。繼以香草美人代君臣關系后,先秦許多文獻中增加了對女性的描寫。這些女性一為自然神女,即神話中的神女仙子,我們不再贅述;二為社會歷史中被神化的女性形象,即社會神女。歷史女性中保留名字的有《離騷》中的宓妃、有娥氏之女簡狄、有殷契之母、有虞國公主,“女岐無合,夫焉取九子?”“閔妃匹合,厥身是維”“足娶純狐,眩妻爰謀”“女岐縫裳、而館同爰止”。無名化、模糊化的女性也不在少數,有貴夫人、少女、美人、巫女等一系列群像。如《招魂》中寫侍妾:“盛不同制,實滿宮些:容態好比,順彌代些。”《東皇太一》中刻畫了女篡、姱女、靈氛巫咸、巫陽等巫女形象:“靈偃蹇兮姣服”;《東君》中寫道:“思靈保兮賢姱。飛兮張曾,展詩兮會舞。”…這些歷史女性往往以這樣或者那樣的缺陷構成紅顏禍水的形象,以體現先秦人對神話理想形象的追捧與對現實真實人性的唾棄。
《楚辭》中的人物不僅是古代中國歷史的見證者和參與者,更是中國人民心中的英雄和楷模。其詩歌不僅飽含詩人濃厚的情感,也是反映當時社會狀況的一面銅鏡。中國文學批評史長期以來將《楚辭》的研究重點放在其抒情性上。唐宋以后,學者們才逐漸注意到其中的敘事成分他們的事跡和品德,激勵著后人不斷追求進步,傳承中華民族的優秀傳統和文化,也為我們提供了寶貴的歷史教訓和精神財富。
(二)書寫功能
正所謂“詩言志”,創作者在援引某個事典或是某類意象時往往會為了使其在作品中承擔某種書寫功能,從而使作品表達更完整、邏輯更合理、情感更含蓄。
其一是表達作者的個人命運之思。如《懷沙》:“離婁微睇兮,以為無明。”王逸《章句》:“離婁,古明目者也。《惜往日》中提及的百里、伊尹、呂望和寧戚皆有曾經遭遇因厄的經歷,抒發作者不遇明君的悲哀,從而表達了“變白以為黑兮,倒上以為下”的憤懣。詩人以滿含激憤之筆,抒寫了自己內心的憂憤和不平,再一次表明自己堅持真道、不隨世俗的決心,并表示以死殉自己的祖國,以死殉自己的理想。《哀時命》中作者莊忌以“伯夷死于首陽兮,卒夭隱而不榮。太公不遇文王兮,身至死而不得逞”,表達“懷瑤象而佩瓊兮,愿陳列而無正。生天墜之若過兮,忽爛漫而無成”的士不遇的苦悶與光陰虛度的惆帳。
其二是對時局的思考與對美政的向往。除了援引人物感慨個人命運,作者提及歷史人物更多用來委婉地點評時局、指點江山。以屈原的兩篇作品為例:《離騷》中以“彼堯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何桀紂之猖披兮,夫唯捷徑以窘步”的對比,提及屈原的政治理想及其實現方式;《九章》則用“晉申生之孝子兮,父信讒而不好。行姥直而不豫兮,功用而不就”等,言及屈原的政治處境及理想在現實中的不可實現……《離騷》通過對三代圣王的書寫,將天德、君德與民德統一起來;《天問》則通過對三代之衰的書寫,質疑傳統觀點,消解“天命”的權威性,將歷史規律解釋權歸于人事。二者相輔相成,體現出屈原理想與現實、個人與社會之沖突所造成的精神困境,處于進退兩難之中的詩人,無法也不可能擺脫既成的困境,他唯有陷人極度矛盾之中而藉詩章以傾吐心緒,此外別無選擇
其三是對混沌的批駁以及對小人的蔑視。《離騷》曰:“羿淫游以佚畋兮,又好射夫封狐。固亂流其鮮終兮,足又貪夫厥家。澆身被服強圉兮,縱欲而不忍。日康娛而自忘兮,厥首用夫顛隕。夏桀之常違兮,乃遂焉而逢殃。后辛之菹醢兮,殷宗用而不長。”批判只知享樂而不聞民生疾苦的昏君,破而后立,用“湯、禹儼而祇敬兮,周論道而莫差。舉賢才而授能兮,循繩墨而不頗”,教育君王要任人唯賢。
二、《楚辭》與《詩經》歷史典事的關聯
《楚辭》對《詩經》中歷史人物形象具有繼承性,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人物品性
《詩經》中關于歷史人物的篇章有很多,主要集中在《大雅》部分,比如《大雅·大明》中的“乃及王季,維德之行”,詩中贊美了王季、太任的品德和才能;《大雅·文王》中提到的周文王;《大雅·崧高》中“申伯之功,召伯是營”提到的西周著名政治家、軍事家申伯,等等。這些篇章通過古老的詩歌形式,傳頌了歷史人物的英雄事跡和忠義品格,展現了古代中國人民對英雄人物的崇敬和敬仰
由此可見,兩部作品對于歷史人物的選取上大體是相同的,表現在《詩經》與《楚辭》中歷史人物的類別上,我們在前文中都已經列舉過,都分布于君主、臣子、美人三大模塊。
對比男女,兩部作品作為先秦文學的代表反映了先秦的父權制度。男子多為實寫,即有名有姓且人物生平事跡較為清晰、在后代文學作品中也有所提及,如堯、舜、禹、文王、太任、伊尹等。而女子多為模糊描寫,要么不直接指名道姓,如《周南·關雎》其實是一首描寫周文王與太姒愛情的詩,而“太姒”的形象被虛化了;要么多以某某夫人或代稱,如《招魂》中的“侍妾”、閔妃、《衛風》碩人(莊姜);少數例外也很少有較清晰的歷史記載。
對比善惡,二者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先秦的價值觀。《詩經》和《楚辭》中所推崇的歷史人物,都是克己復禮、為社會指引正確方向的賢君賢臣;而作品中所不齒的,則是作為人類最本質欲望的人性—美色、貪婪、享樂如《詩經·酈風·相鼠》罵衛宣公這樣的人“人而無儀,不死何為”;《離騷》罵昏君夏桀商紂“夏桀之常違兮,乃遂焉而逢殃”
(二)情感傾向
在人物出現的意義與所表達的情感上,作者作為創作主體在抒寫時的目的是大體相同的。他們通常用郁郁不得志的賢臣表達自身明珠蒙塵,又用古代昏君奸臣的亡國案例呼吁君王以史為鑒,以美色、貪欲、享樂招致的禍患批判人類的怠惰,以神話、史實追求完美的形象。在《詩經》和《楚辭》中,這種借史以表情達意的手法表現得淋漓盡致,特別是在《楚辭》中,屈原對這一傳統的繼承與發展尤為顯著。進一步來看,《詩經》中的《大雅·文王》有諸多篇幅用來歌頌周文王的政治理想和仁政,“皇矣文王,靡所不克。赫赫姬姓,百辟為則。”通過贊頌周文王,表達了作者對理想政治秩序的向往。而《楚辭》的《九辯》中,屈原雖流放四方,但依然通過對古代偉人的回憶與比較,表達了一種超越時空的哲理探求,“流風余韻,繞耳三日。不絕如縷,長繼不絕。”其中的意蘊包含了對先賢之道的追尋與尊崇。兩部作品均顯示了對古代昏君與奸臣的批判。《詩經》中的“衛風·淇奧”,輕詠淇水清淺,實則諷刺衛宣公昏庸無道;同樣,《楚辭》中的《哀時命》則直接批判時代的衰敗與非理,“時窮節乃見,一一垂喪思。愿諧黃鵠音,歸赴南冥地。”屈原通過比喻和自我陳述,表達了他對時代的深深悲觀和個人處境的無奈。
從《詩經》到《楚辭》,古代文人通過對歷史人物的借鑒與創造,構建出一個豐富的文化意象庫,用以反映自己對政治、社會及個人命運的態度和感受。《楚辭》在繼承《詩經》的基礎上,加入了更多主觀情感的抒發和哲理的探求,顯示了中國早期文學在傳承與創新中的獨特風格和深邃思想。
(三)表現手段
以上在表現客體、創作主體的角度分析了《楚辭》與《詩經》之相同點。下面聚焦文字本身——作為承載歷史人物意向的抒寫載體與表情達意的物質基礎,在文字組織上看二者的繼承關系。
體裁上,《楚辭》不僅直接繼承了《詩經》以四言體為主的傳統,更在此基礎上進行了深刻的創新和發展。《楚辭》采用了參差錯落、更為靈活自由的句式。這一變革使得詩歌的表現形式更加多樣化。從形式上觀察,《楚辭》突破了“四言詩”的傳統格調,它吸收了民間形式,特別是楚聲的特色,從而創造了一種句法參差靈活的新體裁。這一創新不僅標志著詩歌形體的一次重大解放,也為后世的詩歌創作提供了新的可能性。《楚辭》在句式上的擴充和變化,明顯地增強了詩歌語言的容量和表現力,使得詩歌能夠更深刻地表達情感和思想,展現了文學創作的無限潛力。
手法上,《離騷》在繼承與發展《詩經》的比、興手法方面,展現出了顯著的特點。具體而言,《離騷》中的“善鳥、香草”與《詩經》中的“關雎、桃夭”相映成趣;“惡禽、臭物”與“鴟梟、墻茨”形成鮮明對比;“虬龍、鸞鳳”與“麟趾、尸鳩”相得益彰;“飄風、云霓”與“終風、輟蝀”亦有異曲同工之妙。這些比喻手法的相似性,無疑揭示了兩部作品在取喻上的緊密聯系。然而,我們亦需認識到,“《詩經》的比喻通常為明喻,而屈賦則更傾向于使用暗喻或隱喻(對喻)。此外,屈賦還巧妙地運用了象征手法,有時甚至將比喻與象征融為一體,這種手法在《詩經》中是未曾出現的。”正是這些創新之處,體現了屈原對《詩經》的學習與超越。
在意象運用上,《楚辭》繼承了《詩經》的花草意象與香草美人形象。《詩經》中運用“以花草喻人”手法的典型代表是以“花草”喻“女子”,及至《楚辭》,屈原將“以花草喻人”的手法加以繼承,并將其由喻女子擴展到喻君王、賢臣、佞臣等范圍,如《離騷》“荃不察余之中情兮”以香草喻君王,“雜申椒與菌桂兮,豈惟紉夫蕙”以芳草喻賢臣,“蕒菉以盈室兮,判獨離而不服”以惡草喻小人。
三、《楚辭》繼承《詩經》人物典事書寫的原因
(一)承繼證據
從上文我們可以看出《詩經》與《楚辭》在描寫歷史人物時何其相似,但相似并不能完全代表著繼承關系。相似可以源于對古人的承接,也可以源于兩股文脈單純相似的巧合。《詩經》與《楚辭》的這種相似并非所謂“偶然”,而是文學繼承的結果。
《詩經》和《楚辭》是中國古代文學的兩座豐碑,它們分別代表了先秦時期北方和南方的文學風格。自古以來,大多數學者都認同《詩經》與《楚辭》之間存在承結關系。西漢的劉安首次明確指出,《離騷》融合了《國風》的溫婉與《小雅》的激昂,“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若《離騷》者,可謂兼之矣。”隨后,《漢書·藝文志》記載,屈原因離饞憂國而創作,其作品體現了“作賦以風”和“側隱古義”的特點,這表明屈原對《詩經》的繼承與借鑒。東漢的王逸在《楚辭章句》中進一步闡述,《離騷》是“依托五經以立意”,并從“比興”手法上指出,《楚辭》“依《詩》取興”,強調了《楚辭》對《詩經》的承繼關系。劉熙載在《藝概·賦概》中評價,楚辭對經的取法深微周浹,無跡可尋,其高度甚至超越漢賦。納蘭性德在《通志堂集·賦論》中也認為,屈原的二十五篇賦作,其源頭皆在《詩經》,因此《離騷》被譽為經,因其根源相同。綜上所述,無論是在思想內容還是藝術手法上,眾多學者都一致肯定了《詩經》對《楚辭》的深遠影響。那么,這種奇妙的繼承關系體現在哪些地方?
圍繞著《楚辭》對《詩經》的繼承方面,筆者查閱了當代不少學者對于此觀點的闡述與進一步研究。我國著名歷史學家白壽彝指出,《詩經》是一本包含了先秦社會醫藥交通農業等知識的歷史文獻總集,具有豐富的史料價值。現當代學者們對《詩經》和《楚辭》中歷史意向與歷史典故的繼承關系進行了多方面的研究。
首先,是關于文體、手法、意象運用等文本組織形式上的研究,這個方向更偏向于古代漢語的內容。《詩經》的詩歌形式多樣,有四言、五言、六言等,而《楚辭》則在此基礎上發展出了更為復雜的句式和韻律,如《離騷》中的長句和對仗,以及《九歌》中的長短句結合。又如,從形式上看楚辭直接繼承了《詩經》以四言體為主的特點,但又有所發展,代之以參差錯落、更為靈活自由的句式,由于“楚辭”產生年代正是我國文學史上散文空前發展時期,因此,它也不能不受到這一散文高潮的影響。《詩經》開創了“賦比興”的代表性創作手法,這一手法也在《楚辭》中得到了繼承與發揚。王逸云:“《離騷》之文,依《詩》取興,引類譬喻。”劉勰亦云:“自風雅寢聲,莫或抽緒,奇文郁起,其《離騷》哉。”在借鑒的基礎上,屈原又根據自身的思想實際和文學才華,創造性地發展了獨具魅力的比興藝術,給后世文學的藝術思維提供了更完整而系統的模式。又如,《詩經》中運用“以花草喻人”手法的典型代表是以“花草”喻“女子”,及至《楚辭》,屈原將“以花草喻人”的手法加以繼承,并將其由喻女子擴展到喻君王、賢臣、佞臣等范圍,在《離騷》中的貫徹尤為突出。
還有關于二者人物選取、褒貶態度的分析,這一部分往往包含著跨學科交流,體現了背后的時代風貌與先秦價值觀。《詩經》和《楚辭》中出現的歷史人物,現代學者對其分別做出了總結,大致可以概括為圣人君子(商湯、咎繇)、賢君(周文王、周武王、堯、舜、禹)、賢臣(碩人、伯夷、百里、伊尹、呂望、申徒狄)、文人義士(許穆夫人、莊姜、桑扈、離婁)、昏君小人(周厲王、嫫母)《楚辭》中的歷史形象不僅繼承了《詩經》中的道德追求和人格理想,還融入了更加復雜的情感體驗和人生哲思
《詩經》和《楚辭》都體現了這個乃至世界文學的永恒母題,如對“士不遇”現象的思考與反思、對統治者的贊頌抑或委婉勸誡、對時代的思考以及對賢君賢臣的渴望等。這些主題在《楚辭》中得到了更加深人的探討和表達,不僅是對個人命運的抒發,更是對整個時代精神的反映。通過對這些主題的探討,我們可以更深刻地理解先秦時期的社會風貌和價值觀念,以及《楚辭》對《詩經》的繼承與發展。《楚辭》中的作品,不僅表達了對國家和民族的深切關懷,還通過對個人命運的深刻反思,展現了對道德理想的堅守和對社會現實的批判。這種主題的深化和拓展,使得《楚辭》在文學史上占據了重要的地位,并對后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二)原因分析
于文本自身而言,《楚辭》與《詩經》都屬于先秦文學的典范,因此,組成其文本的材料字句,即文本的構成材料必然是有相似點的。由于組成材料的相同產生了兩個結果 一是文本相互理解之間的無障礙,二是文本組織上的統一化。文本相互理解上的無障礙,就好比現代人閱讀現代漢語文本沒有障礙一樣。文本組織上的統一化,即先秦古人運用當時有限的文本材料進行組織,必然在組織結構、意象運用上極大的相似。以《楚辭》和《詩經》中的語氣詞為例,文本中語氣詞主要分布為句中和句尾,并且出現頻率較高的語氣詞都有“兮”等。在描繪歷史人物時,《楚辭》《詩經》常運用如堯舜禹、夏桀商紂等共通的意象,運用比喻描繪古人時也常以香草、美人等意象。這種語速、詞、短語,以及它們之間組織結構的相似,我們可以共同歸納為文本構成材料的相似性。
除了文本構成材料的相似,二者文本表達手法的一致性也導向了“《楚辭》繼承《詩經》”的直觀結果。除了上文提到的《楚辭》對《詩經》賦比興手法的繼承之外,兩者都注重音韻和節奏的運用。《詩經》中的詩歌講究四言一句,節奏明快,音韻和諧,讀起來朗朗上口;《楚辭》則以其獨特的楚地方言和韻律,形成了獨特的文學風格,通過長短句的交錯,形成了抑揚頓挫的節奏。其次,由于二者都源自或取材于民歌,兩者都兼用了敘事喻抒情。《詩經》中的詩歌大多以抒發個人情感為主,如《大雅·大明》中的“乃及王季,維德之行”詩中贊美了王季、太任的品德和才能;《楚辭》同樣以抒情見長,《湘夫人》中的“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表達了對湘水女神的思念和憂愁。《詩經》中的許多篇章通過敘事來展現歷史人物的形象,如《大雅·文王》中的“文王在上,於昭于天。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楚辭》中的《天問》則通過一系列的問答來敘述歷史和神話,如:“遂古之初,誰傳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通過提問的方式來探討宇宙和人類的起源。
除了以上文本上的相似,我們還可以從文化大背景上面入手,分析二者政治經濟文化局勢上的共同點,從而推斷出作者自身情感,再借由作者主觀認知上的共同點,引導出作品的共同點。雖然二者南北文化不同,但《詩經》和《楚辭》都產生于中國古代的封建社會,這一時期政治上實行嚴格的等級制度和禮制,經濟上以農業為主導,社會結構相對穩定。《詩經》中的詩歌多反映了周朝的社會風貌,而《楚辭》則更多地體現了楚國的文化特色。盡管地域不同,但兩者都受到了封建禮教的影響,反映了當時社會的政治經濟文化狀況。因此,無論是《詩經》中的民間詩人,還是《楚辭》中的屈原等文人,他們都生活在動蕩不安的時代,面臨著國家的興衰和個人命運的起伏。這些作者往往身處政治斗爭的漩渦之中,他們的作品中充滿了對國家和民族的憂慮,以及對個人命運的感慨。他們的思想深受儒家和道家等哲學思想的影響,作品中不乏對道德倫理的探討和對人生哲理的思考。
一言以蔽之,作品的主題思想上,無論是《詩經》中的愛情詩、田園詩,還是《楚辭》中的抒情詩、政治諷喻詩,作者們都傾注了深厚的情感。這些情感包括對美好事物的贊美、對不幸遭遇的哀嘆、對社會不公的批判,以及對理想境界的向往。作者們通過詩歌表達自己的情感和思想,使得作品充滿了感染力和生命力。
四、結語
(一)先秦時期歷史與詩歌的關聯
從歷史與文學的關系來看,《楚辭》對《詩經》歷史人物意象的繼承,體現了文學作品對歷史記憶的傳承和再創造。《詩經》中的許多篇章都是對當時社會生活的真實記錄,其中的人物形象往往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和歷史背景。《楚辭》在繼承這些歷史人物意象的同時,也賦予了它們更多的文學想象和情感色彩,使得這些人物形象在文學作品中得以重生,成為具有浪漫主義色彩的藝術形象。
這種繼承與轉化體現了紀實與浪漫的轉化過程。《詩經》中的歷史人物往往是通過直接的敘述和描寫來展現其歷史真實性,而《楚辭》則更多地采用了象征、隱喻和夸張等手法,將歷史人物置于更加廣闊和深邃的文學空間中,使其具有了更多的文學性和藝術性。這種轉化不僅豐富了歷史人物的形象,也使得文學作品能夠跨越時空的限制,與讀者產生更加深刻的情感共鳴
(二)詩騷“史為詩用”的意義與價值
以歷史人物為線索,進一步厘清《詩經》與《楚辭》間的繼承關系,有利于推動中國古典文學發展脈絡以及繼承關系的梳理,有利于了解南北方文化與社會意識形態與價值體系的異同。通過分析《詩經》與《楚辭》之間在歷史人物描寫上的繼承與發展,深化對文學繼承這一理論問題的理解。研究不同文學時期作品之間的互動和影響,有助于構筑一個更為全面和細致的文學理論體系。放眼國內外文學,從《詩經》的中原文化到《楚辭》的楚地文化特色,通過比較分析二者在歷史文學演變中的相互作用和影響,不僅揭示出更多先秦時期文學發展的動態,還可以拓寬對文學作品跨地域交流的研究。最后,就后續研究而言,筆者希望能夠拋磚引玉,增加中國文學比較的案例,為比較文學領域提供實證研究的素材。
放眼社會現實,將各時期代表性文學作品構建內在聯系,運用于教學以及社會普及上,有利于降低接受門檻,提高國民素質,講好“中國故事”。“文學是人學”,文學教育作為語文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古今中外,優秀的文學作品浩如煙海,這是全人類共同擁有的寶貴財富。我國的文學有著悠久的歷史傳統以及寶貴的創作經驗,如同滿天繁星,異常耀眼。明確中國文學史的一體性,有利于感知中華民族文化的博大精深,有助于增強民族文化自信,促進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播與國際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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