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G71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7747(2025)06-0005-10
隨著我國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深入發展,尤其是隨著人工智能技術在職業世界、工作場景中的廣泛應用,技術技能人才的需求發生了新的變化,不僅一些只需重復性勞動的崗位正在消亡,一些對創新性要求不高的崗位也逐漸被人工智能所替代,但同時一些不能夠被人工智能替代的、創新能力要求高的崗位也在不斷出現。作為我國人才隊伍的重要組成部分,拔尖創新人才不僅包括科學家、工程師、醫生等群體,也理應包含技術技能人才。這不僅是因為技術技能人才占據著我國人才隊伍的絕對主體,還因為我國強國戰略的實現不能離開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隊伍的支撐。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是技術技能人才隊伍的“旗幟”,如果旗幟“不立”,必定會影響到廣大技術技能人才工作的積極性和能動性,還會影響到廣大青年學生“技能報國”的信念,也極有可能使勞動力市場面臨如當下美國一般的“工人荒”窘境。據悉,“美國從事制造業的工人的平均工資是越南工人的近6倍,但這樣的工資水平仍無法吸引足夠多美國人投身制造業。美國普查局最新調查顯示, 20% 的美國工廠表示,勞動力供應不足導致這些工廠無法滿負荷運轉。同時,美國缺乏熟練技術工人,工業機器人數量低于韓國等國家,想靠使用機器人工廠來實現制造業回流可謂長路漫漫\"]。盡管美國擁有不少頂尖的科學家、金融家、醫生和律師,但由于制造業空心化導致技術技能人才培養體系瓦解,使得具有基本勞動力素質的產業工人在美國都十分匱乏,更不用說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的培養。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隊伍的建設極其重要,它不僅是教育系統要關注的問題,更是支撐經濟社會系統有效運轉的重要支撐。本研究對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的探討將不局限在教育系統內部,而是從其整個生命發展歷程出發,對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全生命周期發展的歷程與階段特征進行深入分析,同時對其發現、選拔、培養及使用的內在規律展開深人研究。
一、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培養的全生命周期 發展剖析
時下,關于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的研究成果主要聚焦于院校人才培養的視角,即將學校如何選拔、培養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作為核心研究主題。一是研究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的能力結構模型,即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應具有怎樣的能力素質。如有學者提出了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五維共振”的畫像,五維分別是支撐知識創新與技能精進的基礎能力、引領技術迭代與行業發展的專業能力、解鎖個人成功與職業飛躍的自主能力、驅動個人成長與時代適應的精神品質、啟迪潛能與塑造未來的隱形思維[2]。二是研究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的成長軌跡和驅動因素。如有學者以世界技能大賽的65位中國金牌得主為研究對象,認為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的成長要經歷初步、建構、激增、高原和拔尖五個階段,并對其成長過程中的驅動因素及作用機制展開了深入研究,進而提出了培養策略[]。三是研究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培養的現實困境。如有學者提出了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培養面臨著培養標準不明確、評價體系不完善、多主體協同不暢的現實問題[4]。四是研究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的培養路徑,試圖建立“多元分類”的人才培養目標,設計“個性靈活”的人才培養模式,完善“包容開放”的人才評價體系[5]。
綜上所述發現,從全生命周期發展視角來審視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培養的成果還較為鮮見。從全生命周期視角出發,不僅能夠揭示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成長的動態規律與系統支持需求,還能以一種更加全面、系統和長周期的發展視角來審視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發展的現狀及存在的問題癥結。從其本質內涵來看,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全生命周期發展是指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的職業生命演進歷程要經歷萌芽孕育期、學校培育期、職業發展期以及轉型傳承期這一發展全周期,且在其發展的每一階段都需要政府、企業、學校等相關組織機構通過識別與選拔、培養與激勵、評價與使用等舉措來引導和保障他們能夠實現有序、協調和可持續發展。本研究選擇從這一視角來審視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培養主要有以下三個重要價值。一是突破傳統“一次性培養”的短視思維,即認為只要選拔一小波有發展潛力的學生進行精心培養就能夠培養出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忽視了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通常是“涌現”而來的。本研究認為,應注重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培育環境的塑造而不應只專注其特定階段、特定時間,即從其早期技能潛力喚醒到學校技能熟練直至職業巔峰期的創新爆發,每個階段都需要進行精準支持。二是強調“政一產一學一行一企”等多元主體的協同合作。以往研究將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培養視為學校單一主體的責任,但本研究認為,政府、行業、企業等主體同樣是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培養的重要責任主體,尤其在萌芽孕育期和職業發展期,政府和企業甚至發揮了核心主體作用。三是突破了過去的工具主義導向,將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發展從“人力資源開發”提升到“戰略資本培育”層面。本研究認為,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的發展應納入國家人才戰略規劃之中,不僅要重視學校職業教育,更要將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職后發展作為重中之重,通過各項保障舉措來推動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在本職工作中實現技術技能創新的突破,推動產業升級,形成人才紅利與國家競爭力提升的雙向正循環。
為了更加全面、系統和深入地分析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的發展規律,本研究建立了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全生命周期發展階段及特征的理論分析框架,從對象、年齡和特征三個維度對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不同發展階段的差異性進行深人分析。如表1所示,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全生命周期發展階段包含了四個時期,分別是萌芽孕育期、學校培育期、職業發展期以及轉型傳承期四個階段。其一,萌芽孕育期是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發展的初始階段,通常涵蓋了從幼年到青年時期。這一階段的發展核心是個體技術技能學習潛在特質的初步顯現與發展,包括技術技能的興趣啟蒙、基礎認知能力的形成等。其二,學校培育期是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發展的能力習得階段,學校培育是人才系統性專業知識與技能習得的重要基礎,一般涵蓋了中職、高職專科、高職本科三個重要時期。這一階段的發展重點在于幫助學生構建完整的技術知識體系,形成扎實的技術實踐能力并獲得技術創新思維。其三,職業發展期是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進入職場后持續精進技術能力,實現創新突破的職業生涯黃金階段。這一階段通過在技術技能領域的創新攻關而取得行業影響力。其四,轉型傳承期是指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隨著年齡增長、技術迭代和體力下降而逐步退出核心崗位,重點在于技術技能經驗傳承與角色轉型。
表1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全生命周期發展主要階段及特征

二、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培養的現實困境:基于全生命周期發展視角
基于前文對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全生命周期發展內涵、階段發展特征的深入分析可知,該類人才的發展是一個全生命周期過程,不能將分析視角僅局限于學校培育階段,而應對其進行全生命周期的全面分析。本研究以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全生命周期發展歷程為縱向分析框架,以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發展的三大關鍵影響因素(識別與選拔、培育與激勵、評價與使用)為橫向分析框架對其進行系統分析。由于轉型傳承期本質上而言仍然是職業發展期的延續,這兩個階段所面臨的問題具有相似性,本研究主要對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前三個發展階段所面臨的培養困境展開深人分析。
(一)萌芽孕育期:潛能識別與興趣維持的雙重矛盾
萌芽孕育期是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全生命周期發展的初始階段,通常涵蓋了個體從幼年到青年的關鍵成長時期。該階段是個體從事技術技能型職業的啟蒙窗口期,更是學生“技能報國”理想信念出現和從事技術技能型職業內在動機形成的黃金期。在萌芽孕育期,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的選拔與識別在應試導向的基礎教育環境下很難被發現并識別。在該階段,基礎教育以及普通高中教育階段的學生群體都是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識別與選拔的主要對象,但在現實中較少有學生會主動選擇未來從事技術技能型職業,學校也普遍沒有建立學生生涯發展決策支持系統來幫助他們識別并判斷自身未來是否適合走向技術技能型職業生涯發展道路。之所以造成上述結果,是由于青少年技術技能興趣的萌芽并非一蹴而就的,而是個體與環境在交互中逐漸形成的動態結果。比如,如果家庭長輩在某一技術技能職業領域取得了一定成就,就會反向激勵學生未來從事相似的職業領域。然而,目前我國基礎教育系統運行存在著辦學導向上的升學取向、以考試為中心的教學模式、競爭性的選拔機制以及標準化的學業評估,升學導向的價值觀念在這種教育環境中占據著主導地位,學校、家庭和社會都高度重視高等教育機會的獲取。因此,部分青少年可能會因學業競爭壓力,以及對技術技能職業發展路徑的認識不夠全面(如認為工人的社會地位不高),而在個人興趣和職業選擇上主動或被動放棄技術技能型職業發展之路,
在該階段,除了對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的識別與選拔較為困難外,無論是基礎教育階段還是普通高中教育階段,目前都較為缺乏支撐有發展潛力和興趣的青少年順利地走向該技術技能型職業的制度支撐體系。一方面,在升學壓力下,青少年在日常生活中或通過參加職業體驗活動所形成的技術興趣極易被標準化的、學科化的評價體系所抑制,學校勞動、技術課程地位的邊緣化也導致學生很難得到充分、易得的職業啟蒙教育和技術實踐支持,其偶然形成的技術興趣很難得到后續支撐,缺乏培育職業興趣的維持機制。另一方面,我國城鄉教育發展不均衡導致大多數農村地區學生缺乏充足、先進和易得的職業啟蒙教育資源。比如:城市青少年可以較為便捷地通過所在地區的職業啟蒙體驗中心較早地接觸一些如工業機器人、3D打印、航空航天等領域的先進前沿技術,但很多欠發達地區和農村地區的學生十分缺乏類似機會。與此同時,該階段對具有發展潛力的青少年也缺乏科學的評價機制和使用制度。目前,對青少年的學業評價仍然以學科成績為主,并未將技術技能潛能作為學生評價的核心指標;而且,職業院校在招生過程中通常被動地接受學生報名,很少有職業院校同中小學建立“技術特長生”的選拔機制,從而影響到職業院校的招生質量。這使得一些本來具有技術發展潛力的青少年在外部壓力下“不得不”選擇普通教育道路而錯失了成長為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的發展機會。
(二)學校培育期:能力建構與創新孵化的系統斷裂
職業學校教育體系是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培養的基石,“在現代制造業、戰略性新興產業和現代服務業等領域,一線新增從業人員 70% 以上來自職業院校畢業生\"。從以上數據可知,職業院校是我國新興技術技能人才培養的主體,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理應主要由職業院校進行培養。然而,盡管我國職業院校在技術技能人才培養規模上毫無疑問地處于絕對主體地位,但在整體培養質量以及高水平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培養水平上依然存在著一些關鍵短板,由于“大而廣”的培養體系存在的一些瓶頸最終影響到“小而精”的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的培養成效。
首先,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的識別與選拔工具及機制都較為滯后。職業院校在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的選拔與識別中存在系統性缺陷,其根源在于未能構建科學的能力結構模型,進而導致測評工具與選拔流程設計陷入粗放的困境。當前,職業院校在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的選拔中過于注重“顯性技能”而輕視“創新素養”,如對“技術創新素養、問題重構能力、跨界遷移能力、抗壓韌性、工匠精神”等一些重要素質普遍關注不足。除此之外,職業院校對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的選拔主要實施“以賽代選”的機制,通常呈現出‘ 1% 入圍率、99% 淘汰率”的漏斗篩選特征,這顯然違背了人才的“漸進式成長”規律,而且由于競賽標準過于強調技能操作規范性和操作速度,缺乏對學生創新潛能的深入考察,已經無法適應人工智能時代對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創新性的要求,致使學生陷入“為標準而犧牲創新性”的窠白。
其次,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的培育與激勵存在斷裂和失衡。當前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在職業院校培養中存在著“縱向貫通斷裂”與“橫向產教失衡”的雙重困境,導致了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的技術深耕動力不高和實踐創新能力虛化。在我國現代職業教育體系逐漸完善的背景下,盡管升學通道逐漸打通,但由于缺乏縱向貫通一體的教學標準體系,導致在人才培養的銜接上依然存在著“割裂”。就自前而言,無論是面向中職學生的“職教高考”還是面向高職專科學生的“專升本”考試,其考試內容與形式普遍同類型教育脫節。比如,在考試內容中普通文化課和專業理論課占比過高,技能實操評價權重不足,而且仍然以紙筆測驗為主。“專業技能測試的試題不嚴謹、操作項目過于陳舊、考查項目無法對接當前社會經濟發展對專業技能的新要求等\"],導致不能真實考查學生的職業能力水平。在這一培育環境下,很多具有技能特長的學生因為升學壓力而放棄了精進自身的技術能力,加劇了職教普教化傾向。除此以外,在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培養上還存在產教協同失衡現象,如技能競賽項自設置與產業需求脫節、技能實踐創新能力培養也缺乏行業企業的積極參與等,出現了以“競賽標準替代職業標準”的異化現象,這必然導致在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培養方向上出現重大錯位。
最后,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的評價與使用存在功利主義導向。當下,職業院校在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的評價及使用上將“競賽成績”作為核心評價標準,形成了“一賽定乾坤”的單一評價模式。具體而言,職業院校會形成“舉全校之力”的備賽模式,師資力量、實習實訓設備以及教學資源都服務于競賽團隊,從而導致教育資源過度聚焦于少數的參賽選手,而普通學生的技術實踐機會被擠壓。除此以外,在這些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的培養上,職業院校會將教學內容聚焦于特定設備、特定環節的操作,與真實生產或服務場景中的復雜技術問題存在顯著的偏差,這也導致很多“競賽高手”走進職場后陷入“迷茫”。如“部分企業反映,一些競賽獲獎選手雖然技能精湛,但實際工作能力有限,難以適應真實的生產環境\"8]。更為重要的是,行業企業以及社會對職業院校所培養的“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的認可度并不高,在入職、薪資評定、內部晉升等方面并沒有為這些“競賽高手”提供優于普通員工的機會傾斜。以上這些都弱化了學生參與技術技能實踐的積極性。
(三)職業發展期:技術精進與職業躍遷的路徑鎖死
企業既是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的使用者同時也是培育者,職業院校僅能發掘和培養一些可能成為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的潛力者,他們須在進人企業后經過必要的歷練才能真正成為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技能人才成長有其天然規律,優秀的技能人才絕非課堂、院校能培養出來的,而是需要在生產服務一線長期歷練打磨、學習鍛煉\"9]。然而,盡管當前各級政府都日益重視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的社會激勵與表彰,比如許多地方政府在人才目錄中都將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納入其中,但很多企業卻并未真正重視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隊伍的培育及其激勵制度建設,未能為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的成長創造一個良好的環境。
首先,企業尚未建立針對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的識別與選拔機制。在企業內部建立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識別與選拔機制對企業發展而言具有十分重要的價值意義,不僅能夠縮短人才成長年限節約培養成本,同時也能夠在技術技能人才隊伍中建立“能者上、庸者下”的競爭氛圍。然而,當前行業企業對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識別與選拔的標準較為模糊,普遍缺乏精準畫像,很多企業采取過去普遍使用的崗位勝任力模型,過于依賴工作年限、學歷證書、技能等級證書等靜態標準,忽視了對技術實踐能力和創新素養的考察。很多企業對技術技能人才的評價局限于“技術技能操作水平”,如操作熟練程度等,忽視了對技術改進、跨界復合等核心能力的考察。比如有的車企僅以“工時效率”和“良品率”作為技能人才普升標準,導致擅長工藝優化的技術工人因不滿足傳統指標要求而未能得到提早發現和培養。除了標準缺失外,很少有企業對技術技能人才的成長軌跡進行持續跟蹤,缺乏覆蓋職業生涯全周期的動態檔案系統,難以對人才作出全方位的系統考察。
其次,職業技能等級制度僵化致使技術技能人才無法安心于技能精進。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的培育與發展應建立在技術技能人才整體培育與發展的基礎之上,如果沒有一批高素質技術技能人才隊伍為支撐,拔尖創新技術技能的培育與發展無異于“緣木求魚”。“勞動者憑借技能實現就業、工作轉換和待遇提升是參加培訓的動力來源,但實踐中職業技能鑒定和工資分配機制與培訓之間還存在脫節現象。2019年職業技能等級認定進行社會化改革后,社會認定機構和考評體系發展滯后問題未有效解決,職業資格證書跨地域、跨行業認定難,使得等級證書認可度難以提高,這也抑制了勞動者參訓評級的積極性\"0]“目前的技能認證機制效力弱、權威性和可信度都不夠,這對中國產業工人技能形成的影響是直接而深刻的\"[]。由此可見,當職業技能鑒定和工資水平同就業質量沒有關聯時,會導致大部分技術技能人才普遍缺乏技能精進的內在動力,因此“很多優秀的技術工人偏愛流動到管理崗位,對他們而言,只有做到管理崗位才是體面的\"[2]。此外,目前企業內部針對技術技能人才的培養缺乏體系化的制度支撐和保障支持。比如,盡管勞動力市場中技術技能人才供需匹配存在結構性矛盾,但企業出于節約招工成本和經濟成本的考量,尤其是中小微企業,它們通常會采取勞務派遣等靈活用工方式來替代對員工的職業技能培訓;而且,很多企業并不重視對一線工作人員的職業培訓,企業提供的培訓一般都是適用于企業自身的專有技能培訓,它們對通用性和行業普適性技能培訓的投入普遍不足。
最后,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的評價與使用同其他類型人才的差距懸殊。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下,我國工人隊伍無論是在收入水平還是在社會地位上都出現了一定程度的下滑。比如在薪酬福利待遇上,技術技能人才同科技人才、管理人員相比仍然差距明顯,相當部分企業未能將技術技能人才的技術等級和工資福利掛鉤。不少企業秉持著過去的人才觀,認為只有專業技術人員和管理人員是人才,對技術技能人才普遍重視不夠,導致企業技術技能人才參加職業技能鑒定、提升職業技能的積極性普遍不高。例如,廣東省人社廳發布的《2024年廣東省人力資源市場工資價位及行業人工成本信息》調研發現,“工資水平中位數從高到低排序依次為專業技術崗9.48萬元/年、管理崗9.43萬元/年、職業技能崗8.14萬元/年。其中管理崗中的高層管理崗15.21萬元/年,高級職稱專業技術崗位16.45萬元/年,高級職業技能崗位為11.79 萬元/年\"13]。這還僅僅是顯性的工資差距,如果算上其他福利保障待遇以及隱形的社會聲望所帶來的益處,這種差距只會更大。
三、促進全生命周期發展: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培養的路徑優化
綜上分析,可以得出一個重要結論,即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的發展不能僅聚焦于這一“少數”群體,而應關注技術技能人才培養這個“大多數”,兩者就如同“魚”和“水”的關系。因此,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的培育應從更為宏觀的視角出發,從教育體系重構優化和國家技能形成體系建設的角度出發重新思考如何推進有利于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不斷“涌現”的環境建構。
(一)萌芽孕育期:以職普融通為抓手助力學生的多樣化成才
在萌芽孕育期,應通過職普融通為學生多樣化成才提供更加暢通、多元和靈活的生涯成長支持體系,確保學生能夠根據自身的興趣、特長以及職業愿景選擇最為適合自身的發展道路。首先,在中小學持續推進生涯決策支持體系的建構與完善。國家及各地區應抓緊建立基于人工智能的生涯規劃發展公共服務平臺,該平臺不僅能夠幫助學生更為深入地了解自身的興趣、特長和職業優勢,也可以幫助學生快速了解紛繁復雜的職業世界,通過算法分析幫助學生分析學科優勢、職業興趣和技術發展潛能,能夠因人而異地出具個性化的職業潛能分析報告。其次,優化中小學職業啟蒙課程體系建設并擴大職業體驗教育資源供給。職業院校應積極融入中小學職業啟蒙課程體系的建設之中,在中小學廣泛開設“職業認知與職業啟蒙”必修課程,根據中小學發展階段的不同設置不同要求的課程。如:在小學階段應設置幫助學生了解職業的主題課程,在初中階段應設置“學科 + 職業”融合型課程,在高中階段則可與職業院校共建“技術微專業”課程。除了應完善職業啟蒙課程體系外,也應進一步擴大優質職業啟蒙教育資源向偏遠地區和農村地區的傳播和下沉,通過“學校結對”“流動職業體驗中心”“虛擬現實職業體驗系統”等多種形式和途徑讓更多學生受益。最后,職業院校應聯合中小學開展具有技術潛能特長青少年的選拔工作。國家高水平高職院校,尤其是高水平本科層次職業學校應創新招生選拔機制,在學校優勢專業招生計劃中拿出部分名額從初中、高中提前選拔一批具有技術發展潛能的學生,瞄準技術領軍人物培養,聯合區域龍頭企業開展定制化、小班化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培養。
(二)學校培育期:以貫通培養為核心暢通學校職業教育體系
在學校培育期,應通過職教體系內部一體化貫通培養給技術技能人才成長為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提供更加暢通的生涯發展路徑,避免“升學導向”影響下學生技能成才發展路徑的斷裂。首先,進一步擴大中高本一體化貫通培養的占比規模。國家應將貫通培養作為職業教育人才培養的主渠道,各地應擴大“3+4”中本貫通以及“五年一貫制”等長學制人才培養項目的規模,以中高本一體化貫通教學標準體系優化和完善為抓手,為學生技能成長提供長周期系統支持,按照技能操作一技術應用一技術創新能力遞進的邏輯主線幫助所有學生打下扎實的學習基礎;應積極推進區域內職業院校聯合體和集團建設,打通區域內中職和高職、本科間的組織壁壘,一體化建設教學團隊、一體化構建課程體系、一體化實施人才培養。其次,引人行業企業實施現代學徒制人才培養模式。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的培養離不開真實職業場景的支撐和“真刀真槍”的實踐,這決定了必須將行業企業納入人才培養實施及評價的主體,中職和高職在開展一體化貫通人才培養中應和本土行業企業聯合開展學制銜接多樣的工學交替人才培養模式。最后,持續動態開展拔尖創新技術技能“小班制”人才培養模式。職業院校,尤其是高水平職業院校應聯合地區龍頭企業嘗試開展個性化、定制化的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培養,替代職業技能競賽將其作為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培養的主渠道。校企應在某些人才需求量穩定、技術要求高、培養周期長的領域通過聯合提前招生、聯合定制培養、動態調整人員、校企聯合評價、企業重點引進等機制開展定制化培養,著力培養一批畢業后就能馬上滿足企業需求的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
(三)職業發展期:以技長薪漲為助力打破職業生涯發展瓶頸
在職業發展期,應著力解決好技術技能人才隊伍“技能提升缺乏持續動力”和“職業普升路徑狹窄”兩個關鍵難題,進一步優化完善職業技能等級認定制度,并將職業技能等級和薪酬待遇、職業晉升進行掛鉤,打破企業內部“重視管理、科研人才而輕視技能人才”的現象,通過建立完善的制度體系保障技術技能人才能夠通過技能精進實現職業躍遷。首先,加強我國職業技能等級認證制度的效力建設。“政府部門應賦權和放權并舉,加強技能評價的相互認可度。繼續加大對職業資格證書清理、削減的力度,減少政府技能認證在資源配置中的權重,逐步回歸和恢復技能證書作為勞動力價格指引的本質屬性。堅持和拓展技能認證社會化,彰顯同行評價在技能評定中的專業權威性,盡快推動完善第三方評價機構主導的職業技能等級認定機制,建立技能認證的監管體系。打破職業資格證書系統與產業系統、人力資源系統之間相互封閉的狀態\"1]。其次,建立技術技能人才技能認定等級同薪酬待遇相掛鉤的機制。國家應出臺專門的技術技能人才薪酬增長與保障制度,對技術技能人才薪酬水平展開全國監測,并對重點行業領域的技術技能人才薪酬出臺具體指導意見。
企業則應建立起內部技能等級和薪酬待遇掛鉤機制,根據技術技能人才的技能評定等級設計階梯式薪酬標準,明確各等級對應的基本工資、績效獎金和技能津貼。如參照研究人員和管理人員,特級技師薪酬可享受正高級職稱標準,首席技師不低于企業高管標準。最后,為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提供高水平的社會保障與福利待遇。國家層面和各級地方政府應建立更加均等性和包容性的社會保障制度,將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納入各級政府的人才待遇體系之中,使其在住房保障、戶籍遷入、醫療保障、子女教學等服務上享受同其他同等人才一致的待遇。企業則應建立更加穩定、可持續的制度環境來保障拔尖創新技術技能人才的職業發展,在退休待遇、職業年金、學習進修等方面給予傾斜,為其提供一個穩定、可靠的職業生涯發展環境,助推他們在崗位工作中大展其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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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曹穩]
Top Notch Innovative Technology and Skill Talent Cultivation: Based on the Perspective of Full Lifecycle Development
WANG Ya'nan,WANG Haiying,WEI Qing
Abstract: The full lifecycle development of top notch innovative technologyand skilled talents includes four stages: germination and incubation period,school cultivation period,career development period,and transformation and inheritance period.At each stage of development, relevant organizations such as the government, enterprises,and schools need to guide and promote them to smoothly enter the next stage of development through identification and selection,training and encouragement, evaluationandutilization measures. Starting from the key factors that affect the fullifecycle development of top-notch innovative technology and skilled talents,they face the following bottlenecks at different stages of development: in the embryonic stage,top notch inovative technologyand skilled talents face the dual contradiction of potential recognition and interest maintenance; during the school cultivation period,there is a systemic rupture in ability buildingand innovation incubation;during the carer development period,facing the path lock of technological advancementand career transition. In order to solve the above diffculties,from the perspective offullifecycle development,the training path for top notch innovative technology and skilled talents should be optimized from the folowing aspects: in the embryonic stage, vocational and general education integration should be used as a starting point to help students achieve diversified talents; during the school cultivation period,the core should be to facilitate the smooth development of the vocational education system inschools;during thecareer development period,the asistance to breaking the bottleneck ofcareer development should be to increase skillsand salaries.
Keywords: top notch innovative technology and skilled talents; talent cultivation; the fullifecycle develop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