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核而生”錢三強

有一個人，他似乎注定是為中國的核科技事業而生的。1964年10月16日，中國第一顆原子彈橫空出世，震驚世界。這一天，正是他51歲的生日，從他1948年歸國時算起，他為把我國建設成為核工業強國持續奮斗了44年，直到生命最后一息。他就是著名的實驗核物理學家、我國核科技和核工業的開拓者和奠基人——錢三強。

近日，我通讀了人民出版社最新版的《錢三強傳》后，發現有一條閃光的主線貫穿錢三強先生的一生，那就是他與“核”的一世情緣、他對“核”的一往情深。

與“核”結緣：從牛到愛

錢三強與核科學的緣分是從北大、清華開始的。北大、清華是中國人心目中的國內最好的大學，一般人若能考上其中一個，都會覺得無比幸運。而錢三強這兩個學校都考上了。1929年錢三強在北大讀理科預科。在學好規定的課程之外，他為了擴大知識范圍，帶著好奇心去旁聽物理系高年級的課程。講課的老師是來自清華的吳有訓和薩本棟教授，他們講的近代物理和電磁學深入淺出，通俗易懂，再加之課堂上形象直觀的實驗演示，給錢三強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后來，他又讀了英國科學家羅素的《原子新論》，書中關于原子結構的描述，讓他對物質神奇的內部世界產生了濃厚興趣。

由于對原子物理的熱愛，又考慮到清華大學物理系有吳有訓、周培源等名家，教師陣容比北大更勝一籌，為了追求最好，1932年錢三強放棄北大預科本科三年的學歷，考入清華物理系重讀一年級，這年他19歲。

為了心中所“愛”，敢于放棄一個同樣是國內頂尖高等學府的寶貴學習機會，不惜從頭再來，這是一般人難以做到的。錢三強的父親——著名文字學家、新文化運動倡導者錢玄同，卻很理解和支持兒子的選擇，為此專門寫了一幅字給他，上面是四個大字：“從牛到愛”。錢玄同解釋，一是勉勵三強發揚屬牛的那股子牛勁，二是在科學上不斷進取，向牛頓、愛因斯坦學習。從那以后，這幅字伴隨了錢三強的一生，人到哪里就把字帶到哪里。

1992年他逝世后，這四個字鐫刻在他墳墓的大理石蓋石上。

今天回頭看錢三強，我們對這四個字還可以這樣理解：錢三強的“?！本褪侵杆膱讨J準了的事就要去做，不惜代價，不計得失；錢三強的“愛”，就是指他對所愛的人、所愛的事、所愛的“核”，愛得深切真切，愛得義無反顧，愛得無怨無悔。

學“核”海外：忠孝難全

1937年5月，在北平研究院物理學研究所所長嚴濟慈的關心和指導下，錢三強考取了留法公費生，到居里夫人創建的實驗室攻讀鐳學博士學位。在我們今天看來，出國留學是一樁喜事，一樁讓人高興的事。但對當時的錢三強來說，卻是一件高興不起來的事。這年7月7日，日軍炮轟北平宛平城和盧溝橋，中國全面抗戰從此開始。父親錢玄同本已疾病纏身，聞知事變消息，心如刀割，血壓驟然上升，幾乎不能坐立。在國難當頭、至親有疾之時，錢三強何去何從？他多年后回憶當時的心情：

侵略者的鐵蹄踏了中國人的脊梁上。民眾的心在劇痛，在流血！……國家患難臨頭，我能忍心離去嗎？

錢三強準備給在巴黎的嚴濟慈發電報告知他暫不去法國留學了。得知此情況，父親錢玄同強忍病痛與離愁，對兒子曉以大義：

彈丸之地的日本，敢對偌大中國發起侵略，還不是因為我們國家落后嗎！你這次出國深造，是極難得的機會，你現在的所學，將來對國家定能有所用。報效國家，造福社會，發奮之路還遠得很哩。男兒之志，不能只顧近憂?。?/p>

我的體質雖不如你們的伯父和祖父，他們都活到七十四五歲，但我想我活到六十多歲是可能的。

1937年7月17日，在日軍飛機的轟炸聲中，錢三強帶著憤怒與痛楚，懷著矛盾的心情踏上了遠赴法國巴黎的學“核”之路。

留學期間，錢三強成為“小居里夫婦”（居里夫人長女伊萊娜·居里和女婿弗雷德里克·約里奧）的學生。他學習勤奮，全身心撲在科學研究上，達到了廢寢忘食的程度。他和技術工人一道動手，協助導師約里奧改建云霧室，1939年初首次記錄到鈾受中子轟擊時產生裂變碎片的徑跡，獲得世界上第一張用云霧室拍到的鈾裂變照片。同年，他又親自見證了裂變過程中子發射問題研究的實驗，證明鈾核引起鏈式反應的可能。1940年，錢三強提交了博士論文，老師伊萊娜·居里認為其中內容是當時原子核科學發展的前沿課題。在論文答辯通過后，從不恭維人的伊萊娜評價了錢三強的工作精神，說他勤奮、熱情，具備領悟科學的天分。錢三強拿到博士學位的時間，比規定的三年留學期限還提前了幾個月。

自古忠孝難兩全。就在錢三強負笈求學海外期間，他父親于1939年1月驟然離世，噩耗傳來，令其悲痛欲絕。而當時的歐洲戰場，火藥味一日濃過一日，時局變幻莫測。華人留學生生活日益窘迫，有時為了人身安全，不得不與難民們一塊逃難，飽經顛沛流離、饑寒交迫。然而，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錢三強靠著頑強的毅力咬牙堅持了下來。他以優異的成績和成果對祖國盡忠、為父親盡孝。這份忠與孝在戰亂年代，在人們朝不保夕的日子里，顯得多么難得與可貴啊。

兩“核”相悅：尺素情深

錢三強和他的夫人何澤慧是國內外頗有影響力的核物理學家，被西方媒體稱為“中國的居里夫婦”。他們是怎樣從相識相知到最后結合的呢？說起來還真有點傳奇色彩。

他倆本是清華大學物理系的同班同學，1936年畢業后，一個留德，一個留法。上世紀40年代，德國對其與占領國之間的通郵有嚴格限制。郵件不但要接受檢查，而且字數不能超過25個單詞。1943年上半年，錢三強意外收到一封25個單詞的柏林來信，是何澤慧寫來的。許多年后，他還記得這封信的內容：“我與家人中斷通信很久，如你能與國內通信請轉告平安?！卞X三錢馬上按何澤慧提供的地址給她的父親去信，報告她在德國的情況。不久，何澤慧也終于收到了期待已久的家書。從此，遠在異國他鄉、身處戰爭旋渦的兩個游子結束了七年的分離與阻隔，魚雁傳書，尺素傳情，互相慰藉，互相溫暖，在核物理科研領域并肩戰斗。兩顆本已相知相通的心就像兩個“核子”一樣碰撞到了一起，融合到了一起。

1945年二人約定終身后，何澤慧按照中國人的傳統，讓錢三強給她在美國的大姐寫一封信，通過大姐向國內父母表達錢三強的“求婚”請求。錢三強洋洋灑灑寫了1100多字，通篇未見“求婚”二字，其中最接近這個意思的一句話是：

因為工作的范圍相同及互相認識的清楚，我們最近決定將我們未來生活及工作完全聯系一起。

大姐將錢三強的信原信寄給在蘇州的母親王季山，她看信后感覺“句子造的曲折”，看了幾遍沒有看出是什么意思。大姐又將信轉寄暫居北平的父親何澄。還是男人更懂男人，他看后則表示“一切均悉，甚慰。慧總算有結果矣，使余減一責任矣”，同意了他們的婚事。這種“錢三強式”的求婚信，別說在科學家里頭，恐怕就是在非科學家中也是絕無僅有吧，聞之讓人忍俊不禁。

1946年，錢三強與何澤慧走進了婚姻的殿堂。就在這一年，他們合作發現了鈾核裂變的新方式，引發了世界核物理研究領域的一次地震。法國多家媒體對這一實驗成果作了詳細報道，盛贊“中國的居里夫婦發現了原子核新分裂法”。

從此，這對“科學伴侶”相伴一生，鐘情一生。1992年錢三強去世。二十多年里，她家里的布局依然和當年一樣，使用的物品幾乎沒有變過，不論是臥室還是書房，都保持著錢三強生前的樣子。墻上仍然懸掛他父親寫的“從牛到愛”書法橫幅，寫字臺的抽屜里還保存著錢三強用過的電話本、代表證、文具、眼鏡等物件。也許，何澤慧認為這就是紀念錢三強最好的方式。

攜“核”歸來：以身許國

1948年5月，錢三強和妻子抱著六個月大的女兒啟程回國，所攜帶的行李除衣物外，還十木箱書和“數年集得之放射物”。經過一個多月的海上顛簸，一家人終于到達上海港，但是沒想到的是，出海關時他們的行李統統被扣留了。多年以后，經歷史材料解密才知道，因為錢三強的老師約里奧是法國共產黨。他們認為錢三強也有共產黨嫌疑，且刺探到他回國后準備在北平創建原子能研究中心，如果此舉成功，那不是等于給自己的對手中國共產黨提供了一份厚禮嗎？于是，該國的特別機構向中國海關施壓，強行扣下了錢三強的所有行李。

那么，錢三強是怎樣從一個“一心只讀科研書”的知識分子轉變為“忠心遵照黨領導”的紅色科學家的呢？這還要從一本“非科研書”說起。

錢三強從小就有強烈的愛國熱忱，但作為一個書生，缺乏政治閱歷，加之身處海外，他對國內的許多政治問題搞不明白。也是在這個時候，錢三強托在英國的清華同學王大珩訂閱倫敦“左翼書籍俱樂部”出版的書籍，其中有一本1937年新出版的美國作家埃德加·斯諾寫的《紅星照耀中國》。這是錢三強到法國后讀的第一本非科學著作。他真正了解中國共產黨人和他們為之奮斗的主張，就是從閱讀這本書中的人和事開始的。

后來，錢三強又有幸認識了斯諾筆下的一位傳奇人物——早年參加香港海員大罷工、時任中央工農民主政府政治保衛局局長的鄧發將軍。鄧發送給錢三強一份延安出版的《解放日報》，上面刊載著毛澤東的《論聯合政府》。鄧發對錢三強說：“有時間讀一讀……二戰結束，日本帝國主義投降，天下并不是一切太平了，中國的政治局面非常嚴峻，還存在兩種可能性、兩個發展前途?！?/p>

讀《論聯合政府》讓錢三強又找到了他高中畢業時讀孫中山的《建國方略》的感覺，充滿對美好未來的向往。他這樣記述道：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毛主席的著作，使我感到文字內容非常有氣魄有遠見，并且科學性非常之強，當時我的直覺的反應是“孫中山第二”。在那里我第一次了解到新民主主義革命的性質及中國共產黨對聯合政府的溫和與合理的政策，當時我感覺這樣一個合理主張，任何人都不能拒絕接受。

書讀完后，錢三強迫不及待去英國找王大珩。兩人一起劃著小船在埃溫河上一邊讀《論聯合政府》，一邊暢談聯合政府建立后中國的未來，以及個人應為此做好的準備。

歸國前，錢三強懷著復雜的心情來向培養自己十年、患難與共十載的恩師約里奧-"居里辭行。老師感到有點突然，挽留他說，如果你沒做最后決定，我希望你在巴黎再留些時間，現在正是你科學上的重要時期。錢三強動情地向約里奧表達了自己的心情：

我真舍不得離開這里。我的科學生涯，是在您和伊萊娜夫人指導下開始的，我永遠不會忘記這一點。但同樣，我從來也沒有忘記我的祖國，現在我的國家很落后，正需要發展科學技術，我想應該盡早回去為祖國效力。科學雖然沒有國界，科學家卻是有祖國的。

聽了學生坦露的心聲，老師被感動了。他說：

在這方面，居里夫人是我們的榜樣。科學家應該是愛國者，不然，科學為誰而用呢？你回去為祖國服務，這是很自然的事情。

為“核”筑基：向黨建言

錢三強是新中國原子能事業的“筑基人”之一。中國科學院原黨組書記、副院長張勁夫評價錢三強“做出過多方面的貢獻”“起了關鍵性的作用”。聶榮臻元帥曾經對錢三強說過：“搞原子能，你是行家，就請你提建議，我們大家商討決定。”這里講講錢三強三次有歷史性影響的“建言”，當然遠不止這三次。

一是清華園建言。1948年12月，位于北平西北郊區的海淀獲得解放，清華園隨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物理系有些學生由于革命熱情高漲，希望從物理專業改學更實用的專業，有的甚至選擇棄學從政、從軍。這時，黨組織想到了錢三強，希望他做做學生的思想工作。錢三強和同學們座談，除了講物理學是如何“有用”之外，還談到了中國的大好革命形勢，中國建設的光明前途。錢三強慷慨激昂地說：

要知道，一個人民政府，如果是為人民謀利益、對人民負責的政府，我認為就必然會發展原子能。到了那個時候，不要說你們班上這些有限的學生，再加十倍也不夠！

沒想到，錢三強在這里說的話，不久便成了現實，而且原子能事業的發展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想。

二是西柏坡建言。1949年3月，組織通知錢三強作為中國人民和平代表團成員出席在法國舉行的“保衛世界和平大會”。作為代表團內唯一的核物理學家，錢三強想若能順便去巴黎訂購一些原子科學研究最急需而別的國家不可能賣給我們的儀器設備和圖書資料，正是難得的好機會。于是他向組織提出了這個采購建議，“總估算約二十萬美金吧。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這次帶五萬美金也成。”這個金額把組織上的同志嚇了一跳，但是他還是答應向黨中央匯報。事后，錢三強忐忑不安，埋怨自己書生氣太重。他想，戰爭還沒有停止，國家百廢待興，黨中央怎么可能在這種時候撥出外匯購買科學儀器呢？

但就在黨中央離開西柏坡進京的前一天，周恩來在他那間土屋的辦公桌上簽發了一封電報，其中批準了錢三強的建議，先行撥付五萬美金。這是新中國發展原子核科學的第一筆外匯。錢三強對此刻骨銘心，終生不忘。他晚年回顧那段經歷時，依然激情難抑：

當我拿到那筆用于發展原子核科學的美元現鈔時，喜悅之余，感慨萬千。因為這些美元散發出一股霉味，顯然是剛從潮濕的庫洞中取出來的。不曉得戰亂之中它曾有過多少火與血的經歷！今天卻把它交給了一位普通科學工作者。這一事實使我自已都無法想象。

這件事也讓科學家們感到在共產黨的領導下，中國新興科學發展大有希望。新中國成立后，從1950年到1954年，中國科學院近代物理研究所用錢三強訂購回來的這批儀器、資料，加上我國自己制造的實驗設備，在20多個學科領域開展研究，培養骨干，為創建我國核科技事業做了基礎準備。

三是中南海建言。1955年1月15日，是中國核工業誕生的日子。這天，毛澤東主持召開中央書記處擴大會議，專門研究發展原子能的問題。毛澤東在會議開始前對李四光和錢三強說，“今天我們這些人當小學生，就原子能的有關問題，請你們來上一課。”首先，周恩來請錢三強現場演示如何檢測鈾礦石樣品的放射性。當他手持的蓋革計數器每次靠近礦石，就發出“咯啦、咯啦”的響聲，這引起了中央領導們極大的興趣。接著，李四光和地質部副部長劉杰全面匯報了我國的鈾資源情況，錢三強介紹了原子彈和氫彈的原理及外國發展概況，并回答了領導人關心的不少問題。錢三強提出建議：要想辦法建設反應堆和加速器。他講道：

我國的原子能科學研究工作，基本上是在新中國成立后白手起家開始做，幾年的努力，總算是打下了一點基礎，最可貴的是已經集中了一批人，從個人的研究能力說并不弱于別的國家，還有些人正在爭取回來。大家對發展原子能事業很有積極性，充滿信心。

會后，毛澤東與李四光、錢三強等共進晚餐。平常不大喝酒的毛澤東端起酒杯，豪邁地說：“來，為我國原子能事業的發展，干杯！”

向“核”進軍：廣聚英才

1955年3月，毛澤東在黨的全國代表會議上向全黨發出要“鉆現代化的國防”“鉆原子能”的號召。

在向原子能科學進軍的征途上，在原子彈、氫彈研制的重點工程中，有沒有一大批高科技人才是事業成敗的關鍵。錢三強在解決這個問題上發揮了重要作用，他領導的原子能科學研究院共輸出科技人員914人，23位“兩彈一星”元勛科學家中，有7位是錢三強直接推薦的。兩彈研制第一線的許多重量級人物，如王淦昌、彭桓武、朱光亞、鄧稼先、于敏、周光召、程開甲、郭永懷、彭士祿、王承書、吳自良、黃祖洽、吳征鎧、汪德熙、呂敏、陸祖蔭、王方定、胡仁宇、丁大釗、何祚麻、錢皋韻、黃勝年等，他們因原子彈、氫彈研制而發生的人生轉折幾乎都和錢三強有關。因此，錢三強被人們稱為原子科學的“伯樂”。

對于“千里馬”，他善于發現，敢于使用，不拘一格。

一是“小字輩”鄧稼先。1958年7月，二機部決定成立核武器研究所。這個所的理論部很重要，急需一位負責人。錢三強經過一番“掃描”后，相中了30多歲的鄧稼先。一天，錢三強把鄧稼先找到辦公室，幽默地對他說：“小鄧，國家要放一個大炮仗，準備調你去做這項工作，你覺得怎么樣？”鄧稼先立刻意識到這是指爆炸原子彈。錢三強對他講了調到哪里去，做什么工作，工作中急迫需要注意和解決的問題，然后拍了拍鄧稼先的肩膀，就算敲定了。鄧稼先從此隱姓埋名，舍家棄業，癡心于那個“大炮仗”，成為“兩彈”功臣。鄧稼先的同窗好友楊振寧后來得知此事，對錢三強的慧眼識人十分佩服。

二是“海外關系”周光召。1960年，正在蘇聯杜布納聯合研究所開會的錢三強接待了周光召和何祚麻、呂敏三位青年學者，他們當面請纓提前回國參加原子彈研制。錢三強為這些有志青年感到欣慰。但據了解的情況，周光召有點麻煩，他有復雜的海外關系。錢三強并沒有怕擔風險而放棄人才。他親自找了駐蘇使館官員和中國學者了解周光召幾年來的實際表現。經慎重考慮后，他從莫斯科拍電報給劉杰部長，推薦周光召到核武器研究所任理論部第一副主任。

正因為錢三強的知人善任和任人唯賢，張勁夫在《懷念錢三強同志》中稱贊他“不僅是一位有很高學術成就的科學家，而且是一位具有杰出才能的科研事業的組織家”“不僅能從科學院內、高等院校等各方面吸納人才，而且對所吸納的人才，能以無私大度的胸懷，安排得各得其所，發揮所長”。從歷史事實看，這個評價錢三強當之無愧。

以“核”報國：甘當沙石

上世紀50年代末60年代初，錢三強肩負重任，為實現黨中央提出的“自己動手，從頭摸起，準備用八年時間搞出原子彈”目標忘我工作。聶榮臻元帥要求他一定要“搞響”，“采用什么辦法都行”。

在錢三強辦公室的日歷臺上，密密麻麻地記滿了他要辦的事項，哪個單位有要解決的問題，哪里就有他的身影。在科學家當中，他是“磁石”，為大家的工作和生活排憂解難，把大家緊緊團結在一起；在領導決策時，他是“參謀”，發現問題、提出對策，不讓難題把工作卡殼；在各參研單位面前，他是“橋梁和紐帶”，上情下達、多方協調、彼此銜接、調兵遣將、組織攻關……一切只為研制出原子彈。

在錢三強的組織下，科研人員們自力更生、艱苦奮斗，攻克了鈾同位素分離、點火中子源研制、钚的提取與氙的生產工藝、燃耗測定方法等一系列關鍵技術，為我國原子彈研制成功提供了充足的條件。

1964年10月16日，中國第一顆原子彈在新疆羅布泊試爆。這一天，正好是錢三強的生日。上午，他去了二機部部長劉杰的辦公室。劉杰對錢三強說，我們的原子彈今天下午三點就要爆炸了，不知道能不能成功。錢三強充滿自信地說：“會響的，我相信一定會響！”

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后，僅2年零8個月，1967年6月17日，中國第一顆氫彈又爆炸成功，成為世界上從原子彈到氫彈發展最快的國家。這其中的“密訣”既有錢三強出色的組織和領導工作，又包含他一貫的“預為謀”思想。

1960年，在原子彈攻關任務十分繁重之際，錢三強仍然保持他的清醒認識：科學研究要注意“預”（理論儲備），不能臨渴掘井。原子彈到氫彈是必然的發展過程，而氫彈研制，從原理到技術比原子彈更為復雜，如果有人先行做些前期理論探索，將來一定會增強主動性。于是，他和劉杰研究決定內部的氫彈研制工作“先行一步”。

后來，劉杰在評價錢三強時說：“組織領導氫彈理論研究，三強同志做了很好的工作。要是沒有那幾年的工作，那么快地突破氫彈技術是不可能的。”

西方國家在報道中國的核武器研制情況時，常把錢三強的名字擺在特別突出的位置。1964年，在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后，法國的《科學與生活》月刊登載了一則“公報”，稱錢三強博士是“中國的原子彈之父”。1967年，在中國第一顆氫彈爆炸成功后，英國的《星期日泰晤士報》發消息寫到錢三強是“中國核彈之父”。后來，國內一些文章或言論也時有用“之父”字眼形容錢三強在我國原子能事業中所發揮的作用的。但他本人從不接受，也不同意使用這樣的形容詞。他解釋說：

外國人往往看重個人價值。喜歡用“之父“之類的形容詞，我們中國人還是多講點集體主義好，多講點默默無聞好。

我作為一名科技工作者，為能把自己化作卵石、化作沙礫，鋪在千軍萬馬去奪取勝利的征途上，感到高興和欣慰。

匯聚“核”力：為霞滿天

從1964年到1973年，錢三強銷聲匿跡了近十年時間。1978年錢三強才和全國人民一道，終于迎來了“科學的春天”。

復出時已經年逾花甲的他，工作勁頭和當年幾乎沒有差別，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舞臺更大了，已經大大超出了核科學技術領域，對數、理、化、天、地、生、工等專業都涉及。但涉“核”的工作仍是他最著力的地方。錢三強晚年依然熱情洋溢、孜孜不倦地對待賦予他的每一項任務。

在錢三強光輝的一生中，他就是一個神奇的、能量無窮的“核”。他既有“核裂變”——慧眼識才，甘為人梯，培養了成千上萬國家急需的科技人才，又有“核聚變”——把廣大科技工作者團結在一起，凝聚在一起，為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爆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偉力。他真正用自己的人生實現了他的諾言——“光明的中國，讓我的生命為你燃燒吧！”

（作者系中央企業干部、高級政工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