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了一輩子書,寫了一輩子書,進入古稀之年,才猛然發現,其實自己內心最想寫出來與大家分享的是一本此生與書結緣的書。人生在世與書結緣本來并非罕見,但人與書結緣的途徑渠道多多,不是每個人都能有幸全面覆蓋與書結緣的所有方面。
我自感幸運的恰恰是蒼天厚愛于我,將人與書可能結緣的八個方面全部都賦予了我,它們是:圖書館之緣,讀書之緣,購書之緣,藏書之緣,教書之緣,出書之緣,贈書之緣,書友之緣。
現在,有生之年把這八種書緣回顧描述出來,是我這個一生都在做學問的讀書人之幸,也希望所有與我有過書緣的人或物能夠感知到我的這份情誼,分享這皆大歡喜的書緣幸福。
——寧稼雨
人的一生如白駒過隙,稍縱即逝。無論是世界于我,還是我于世界,能有一件相互依托,相互成就,互為因果的事情應該算是人生一大幸運的話,那么我本人可以坦言:此生世界賜給我的最親密伙伴,唯有“書”一項,絕無“之一”。
書,給了我對于這個世界的現實和歷史的了解,讓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曾經發生和正在發生的各種事情及其因果所在,對世界有了一個最基本的認知和了解;書,讓我知道這個世界上什么是真善美和假惡丑,知道怎樣去辨別他們和正確選擇他們;書,給了我多種知識結構和廣闊知識視野,讓我了解知道世界上有那么多美好和好玩的事情,讓我惜時如金,夢想并實施在有限的生命里去享受更多的生命和生活樂趣;書,還給了我職業生存的手段,使我不但能養家糊口,而且還能著書立說,回饋社會。
人到古稀之年,開始想到在自己和這個世界的各種關聯接近離別之際,應該如何向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伙伴開心扉,暢敘衷曲。而我最想傾訴的就是這一生與書籍結下的不解之緣。于是也就有了這本書的編寫沖動。
蒼天為我設計了八種與書結緣的題目,這八個題目縱橫交錯,相互交叉,又相互依存,相互促進。我將按照這八條渠道去仔細清理與書結緣的各種因緣故事,去表達一生中與書結成的深深情感,去總結和彰顯書籍造福人類的一個最微觀的具體形象縮影。
第一題是圖書館之書緣。圖書館是人類文明的一大發明,是人類知識和文明的集散地。它是人類知識的集中和輸出的雙重單位。就我個人而言,應該說,圖書館是蒼天賜我書緣的最大營養庫和見證者。從少年兒童學習掌握普通知識,到大學、研究生的專業專業知識,再到成為專業學者之后的學術研究,圖書館都是堅如磐石的知識資源寶藏。屈指算下來,從1964年我小學三年級就持有大連少年兒童圖書館圖書證,到現在作為已經退休的大學教授,一直未曾與圖書館分別過。這中間發生的許許多多與圖書館有關的故事,都能激發起我對那些曾經與圖書館發生過的美好記憶和幸福感覺。最難忘還在懵懂兒時,是劉金蘭老師頂住全班同學的嘩然,把全班唯一一張大連市少年兒童圖書館的借書證發給了我(其他班級老師都給了班長)。當時年僅10歲的我根本沒有想到,正是這張今天看來微不足道的借書證,不僅開啟了我與書籍一生的航程,是連接我后來與海內外諸多圖書館的起跑器,更是決定了我一生的職業和事業追求。如果沒有這個啟航的大連市少年兒童圖書館,也許后來的很多從省市到國家,從國內到國外很多大圖書館緣分,都難以產生。也正是因為有機會曾在那個大連少年兒童圖書館當過半年義務圖書管理員的緣故,竟然還一度產生當圖書管理員的人生理想,更離奇的是早年還真的有過兩次實現圖書管理員人生夢想的真實實踐。這些濃濃的圖書館緣分情誼,真的是人生回憶中非常難忘和珍惜的部分。
第二題是讀書之緣。我此生能夠走上以著書立說為職業的人生道路,最要緊的原因有兩條,一是圖書館為我打開了通向知識海洋的大門,二則是我不想辜負蒼天賦予我的圖書館便利條件,希望用刻苦讀書來回報蒼天,回報劉金蘭老師,同時也確定自己的人生命運。同時,讀書的道路本來也是家長從小對我的期許(我出生時家長給我取名為“家儒”)。小學時期,由于大連市少年兒童圖書館借書證的加持和優勢,使我養成了如饑似渴的讀書習慣。那時我所在小學因為校舍緊張,實行二部制(上下午)上學。每天上半天學,半天休息。小學正是好動貪玩的時候,所以這休息的半天我也和多數同學一樣希望以玩耍打發,但事實上我卻經常把時間用在泡圖書館上面,以至我僅用兩年時間就把大連少兒圖書館小學部那些有限的書都幾乎看遍了。1966年到1968年,學校停課,圖書館關閉,所有文化部門都停業。我只能絞盡腦汁,想盡各種辦法找書來看,其中最常用、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四處找認識的長輩和朋友去借書,或換書看。兩年期間看過大量中國現當代小說名著,和部分外國文學作品。1968年我升入中學,盡管名義上開始恢復學習文化課,但那時的文化課真正的文化知識有限。就在這種環境下,我還是努力認真尋找汲取其中的知識含量。印象最深的是政治課通過《實踐論》《矛盾論》的學習,我初步了解了唯物論和辯證法,為后來的哲學知識奠定了基礎。從中學開始到1978年我考上大學讀中文系,這十年間,我因大學之門關閉而走上學畫之路,并成為一名中學美術職業老師。但這樣的環境和命運變化仍然沒有改變我的讀書習慣。大概是因為我讀書較多的緣故,本來在中學擔任美術教師的我,竟然被學校領導安排兼任學校多門文科課程,那幾年除了語文課和外語課,我幾乎教過所在學校其他所有文科課程(黨史、中國歷史、世界歷史、中國地理等)。1978年,為了實現大學之夢,已經24歲,做了6年中學美術老師的我,毅然棄畫從文,考入遼寧師范學院中文系。面對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我不僅惡補課堂知識,更是在課外大量閱讀,并認真做好考研準備。印象最深的是現代漢語課程的學習,為了彌補中學沒有學過語法的短板,我找來一本《紅旗》雜志,把全部文章逐句劃了句子成分。當我拿著一本劃完句子成分的雜志,帶著幾個感覺不好劃分的句子去請教語法老師的時候,受到曹永金老師的熱情鼓勵和肯定。正是這樣的狠命讀書,使我在畢業考研時,如愿以償實現了考研夢想,成為畢業年級200人中的兩位考中者之一。進入南開讀研和工作以后,讀書更是成為職業和工作,其強度和科學學術色彩也愈演愈烈。從強度看,因為年輕時代住房緊張,家中無法看書工作,我只好把讀書研究地點放在教研室辦公室。每天上午、下午、晚上三個時段風雨不誤,持之以恒。大約十年時間里,我坐壞了三把椅子。上世紀90年代我的第一批學術著作《中國志人小說史》《魏晉風度》《中國文言小說總目提要》《世說新語與中古文化》都是在那個簡陋的臨建平房中完成的。直到現在退休之后,每天除了正常生活休息時間,依然將其余全部時間用在讀書研究和寫作中。從科學和學術色彩看,隨著讀書思考日漸深入,其成果社會化的程度也愈來愈強。大體上走過了從吸收到輸出的轉變歷程。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基本進入以科研寫作為主的讀書時期,從21世紀開始基本進入以科研項目為主的讀書時期。直到2025年的今天,還在繼續完成國社科重大項目“全漢魏晉南北朝小說輯校箋證”中。
第三題是購書之緣。個人購書與兩個要素有關,一是需求,二是財力。需求又和視野和閱歷有關。圖書館已經為我打開了書海之門,讓我對浩如煙海的書籍充滿了渴望和向往。但圖書館畢竟不是自己家,不能隨時取閱,而且不斷更新問世的圖書與圖書館的館藏畢竟還是有一個時間差。這樣,書店就成為繼圖書館之后我與書結緣的另一個渠道。我清楚記得,大約是兒時某個兒童節,父親帶我去新華書店,說要給我買一本書,作為兒童節的禮物。我環視了少年兒童圖書區域,很快發現一本我在少兒圖書館沒有見過的新書——《小兵張嘎》。這本精彩的小說很快引起我高度的閱讀興趣,同時,也在心里種上了關注光顧書店的種子。從那時起,書店就成為繼圖書館之后我與書籍親密結緣的新渠道。但當時因為經濟條件所限,雖然經常光顧書店,但能買書的機會還是非常有限。不過“窮則思變”這句話的確是至理名言。當時孩子們能買得起書的很少,又沒有現在的網絡通信條件,不過有一種深受少年兒童喜愛的購書補充替代形式,那就是租書閱讀。租書一般由一些文化館之類文化事業單位開辦,提供一個主要面向少年兒童的公共閱覽室,大家可以花錢租書在那里看(一次一分錢一本)。比較像樣一點的購書還是參加工作和上大學以后,尤其是有了科研項目的購書經費之后。因為我在中學任教時還兼任學校圖書管理員,所以有條件“公私兼顧”去采購圖書。我在完成學校圖書館采購任務之后,還為自己選了一種線裝古籍《畫史匯傳》,成為我后來線裝古籍收藏的墊底貨。從上大學開始,逐漸開始明確購書主題,就是圍繞與中國古代文史領域來集中購書。大學四年,我把當時每月10元的零花錢基本都用在買書上。形成每周一次去逛書店的習慣,這個習慣一直堅持到來南開大學讀研究生。那段時間我成為天津市幾個主要書店的常客,每次光顧,一眼掃上去,幾個文史書架上剛上的新書立馬就能辨認出來。畢業留校工作之后,經濟條件好轉,購書的規模也逐漸擴大。尤其是從上世紀90年代后期開始不斷承擔國家和省部級科研項目,項目經費中的購書經費往往占據很大份額。其中最大的手筆是中標國社科重大項目“全漢魏晉南北朝小說輯校箋證”后,項目經費全款80萬,到賬65萬,我花了7萬購入一套中華書局版《叢書集成》。因為購書規模不斷升級的原因,家里的住房竟然也只好不斷跟著升級了。而從21世紀開始,隨著網絡書店的盛行,購書的渠道基本由實體書店轉入到網絡書店了。當當、孔夫子網等,成為本世紀以來購書的主要渠道了。
第四題是藏書之緣。藏書是購書的延續。當擁有的書籍具有保存價值,達到一定量,并且又有保存條件的時候,藏書就自然提升到日程上來了。這本來是一件很有滄桑感和莊嚴感的事情,可是因為小學在大連少兒圖書館干過幾天義務管理員,對藏書一通略知一二的我,竟然在外界條件完全與藏書違和的情況下,幾乎是以過家家的方式開始了最初的藏書嘗試。那是20世紀60年代末,哥哥從天津塘沽某小學被當作燒柴的圖書館藏書中背回整整一書包圖書。我很快利用在圖書館了解的那一知半解收藏知識技能,把這批書經過登記造冊后,“入庫”于我家一個衣柜抽屜中。這雖然是近乎“兒戲”的藏書,卻又是后來正式步入藏書大門的發軔之舉。從上大學開始規模和持續性購書,已經初步形成收藏的基本要素條件。到20世紀90年代中期,已經形成大約20層書架的藏書規模。但這個時候我自己主要還只是作為專業研究需要的角度來理解和操作購書和保存,沒有明確上升到收藏的角度和高度。直到上世紀90年代后期,在齊魯書社前副總編輯周晶先生的鼓勵下,我開始介入線裝古籍收藏,這才有了明確的圖書文獻收藏的意識和操作。與之相伴,經劉澤華先生引薦,南開大學圖書館首任館長,著名美學家馮文潛先生的哲嗣馮承柏先生將其父親收藏的兩個書架約5000冊線裝古籍轉讓于我。這使我的線裝古籍收藏的大大上了一個臺階,終于在2012年被有關方面舉辦的評選活動中有幸被評為“天津市十大藏書家”,算是達到了藏書之緣的頂峰。
第五題是教書之緣。對我個人的書緣來說,圖書館、讀書、購書、藏書大約可以算作書緣的吸納收入期,教書和出書則是產出期。盡管收入和產出的大致能以求學和就業為劃分標志,但我那時的求學和就業段落界限不是那么明確截分,而是有相互交叉等復雜情況。這樣倒是更有個人色彩和故事性。其實最早的教書之緣從中學讀書就已經開始并預示出來了。那是我在大連15中就讀,師從著名美術教育家徐世政老師學畫的時候,可能是因為我個人學畫時候的不錯表現,徐世政老師早有把我留在他身邊做他助手的想法。于是他就利用一次臨時出差的機會,有意安排了一次讓我為他代上美術課。這次代課似乎也沒有讓他失望,于是他做好15中學校領導的工作,決定讓我畢業時留校工作。到我中學畢業的時候,按市里統一安排,被送到大連師范學校美術師資培訓班學習。結業后本來大連15中要我回母校執教,但被所在的中山區教育局拒絕。理由是很多學校需要雪中送炭(沒有美術教師),不能給15中錦上添花。于是我從1973年2月來到大連38中,開始了我人生第一段教書生涯,直到1978年11月高考離開這里,將近六年的教學生涯是我人生最為寶貴的時光。雖然我的職業身份是該校美術老師,但學校還安排我兼任了學校除語文和外語之外所有文科課程(中共黨史、中國歷史,世界歷史,中國地理等)以及部分臨時政治運動講座。這些專業知識此前雖然我都有所涉獵,但也都是一知半解,距離任教還相差很遠。我只好臨危受命,現學現賣。不知道如果要選拔中學課程任教課程門數最多的吉尼斯世界紀錄,我是不是有點希望。不過也正是憑借以往的基礎和這段難得的現學現賣教書經歷,我才有可能在1978年6月高考報名時得知不得報考美術學院時,臨時改報普通師范院校文科,僅準備了一個月便得以考中,結束了第一段教書生涯。到1985年我碩士畢業留校工作,開始了第二段,也就是大學教書生涯。這段生涯至今已經整整40年了。這40年我從大學本科教起,指導過碩士、博士研究生,年輕時還為中文系高自考辦學兼課。如果說在大學教書方面有什么心得或貢獻的話,那就是我牢牢記住我自己在大學就學時候最失望的大學課程就是老師照本宣科,所以給自己立下規矩,盡最大可能避免照本宣科。這其中有兩條做法,一是自己努力去把自己的科研成果轉化成為課堂教學內容。上世紀90年代初我出版的《魏晉風度》和《世說新語與中古文化》這兩本書,就是我最早在南開中文系為本科生開設“《世說新語》與魏晉風度”選修課的教材。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我開始致力于研究探索中國古代敘事文學研究的新的方法體系,即以故事類型研究為中心的中國敘事文化學研究。我把這項研究工作與博士、碩士和部分本科生學業和畢業論文指導密切結合起來,探索一條科研、研究生教學、學業指導、學位論文指導四位一體的以科研促進研究生教學培養的新模式。先后完成了三項教育部和國社科項目和一個校級項目。2024年出版了《中國敘事文化學探微》和《中國敘事文化學研究年度跟蹤報告》(4冊),并同時召開了“中國敘事文化學國際學術研討會”,受到國內外學界的高度關注和好評。
第六題是出書之緣。教書和出書(含發表文章)是我書緣產出的主體,也是這輩子安身立命的兩大支柱。如果說前四個方面算是書籍對我的滋養的話,那么教書和出書就應算是我對書籍和社會的回報和奉獻。我個人出書的歷史,也是我個人知識體系和學術積累的呈現過程。每一次出版發表,都會有一些難忘的故事,這些故事既是學術史的零星片段,也是我個人學術經歷的不斷積累過程,大致能夠涵蓋我的學術治學范圍,主要包括三個方面:一是中國古代文言小說研究,這方面已經出版的代表作品有《中國志人小說史》《中國文言小說總目提要》,以及正在進行的《全漢魏晉南北朝小說輯校箋證》。其中《中國志人小說史》前身是劉葉秋先生為我指定的碩士學位論文《中國志人小說發展史論》,經朱一玄先生推薦,被納入遼寧人民出版社“中國小說史叢書”。《中國文言小說總目提要》原本是先師劉葉秋先師計劃和我一起撰寫一部《歷代筆記總目提要》,因先生仙逝而難以實現,遂將其中小說部分抽出,編為一冊,意在緬懷先師,填補學術空白。2017年,我申報國家社科重大項目“全漢魏晉南北朝小說輯校箋證研究”獲批。這個項目希望在充分吸收我本人和學界以往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對漢魏六朝時期小說文獻整理工作做深入徹底的挖掘研究。從那時至今,一直在持續中,有很多新的發現和研究。第二方面是中國文學與文化的研究,其中以《世說新語》與魏晉文化為主要范圍。這個領域的開發最初源自寫《中國志人小說史》時,有感于以往《世說新語》解讀有失表面和泛泛,遂立志從思想文化深處深挖打井,終于改寫了《世說新語》的諸多研究視角和文化深度。這個角度的著作從《魏晉風度》開始,至《魏晉士人人格精神》達到高潮。由此又將此視角繼續擴大延伸到中國文學與文化其他領域。其中一項重要工作就是把中國文學置放于中國文化的大背景來考量審視。曾以《中國文化“三段說”當論》文章將中國文化劃分為帝王文化、士人文化、市民文化三個段落,并以此作為理論依據,用來統攝對于中國文化的把握梳理。先后以此為理論框架,編寫過幾部中國文學史,并且在學界產生一定影響。
第七題是贈書之緣。贈書是書緣中比較特殊的情懷和感受,它包含贈予他人和接受他人贈予兩個方面。兩個方面雖然角度相反,但所含旨內涵趣卻很相似:既有著書人分享幸福的善意情感,也有擴大著作影響的功能作用;既有受贈者的感激和答謝之意,也有先睹為快的優勢所在。同時也還有重要的紀念功能。從1982年我成為劉葉秋先生的唯一弟子開始,同時也就成為先生和師母的贈書對象。從那以后,陸續收到先生贈書,計有《筆記小說案例選編》《中國字典史略》《古典小說筆記論叢》等。先生每次贈書,均親筆用蠅頭小楷題寫贈簽,煞是精美。先生故去后,遺著出版時,則由師母汪元激先生仍用蠅頭小楷題簽相贈。獲得贈書最多的是博士導師孫昌武先生的贈書。孫先生長年筆耕不輟,著作等身。從我留校工作起,就不斷收到他的新著,從《中國佛教序說》到《中國文學中的維摩與觀音》《禪思與詩情》等,各種著作琳瑯滿目。最令人震撼耀眼的是他的五卷本《中國佛教文化史》和近期剛剛問世的皇皇30卷的《孫昌武文集》。此外還收到本校和學界很多著名學者贈書,如朱一玄先生、王達津先生、劉澤華先生、羅宗強先生、卞孝萱先生、周勛初先生等。大約從本世紀起,也陸續收到很多平輩晚輩新著,恕不一一列出。從20世紀90年代我出書開始,也逐漸步入贈書一族中。受贈一般要看贈主的習慣和方式,有人親筆題寫贈語或贈簽,有人干脆刻一個贈書圖章鈴章,也有人既不題寫,也不鈴章,干脆直接從出版社把書寄給受贈人。我因為受到老師的影響,一般情況下,贈書必寫贈簽,以示尊重。至于贈書對象,一般以尊敬的學術前輩為主,和同輩學者友人中學術交往較多者。學術晚輩一般僅限于自己的門生或作為答謝回贈主動贈予我書者。多年的贈書受贈經歷,讓我深深感受到,這里面的書緣文化和人際關系學緊密交織,耐人尋味。
第八題是書友之緣。前七題直接面對的都是書本身,而在書友之緣這里,書成了媒介,通過它把具有相同旨趣愛好的同志連接到了一起,形成一種新的書緣風景。這里有的是介紹引導圖書館使用方法,方便用書途徑。我從大二起打算考研,經人引薦找到前大連圖書館參考部研究員王多聞先生指導。王先生不僅給我具體布置交代書目,而且還親自為我在大連圖書館讀者閱覽室安排座位,調出罕見圖書供我閱讀,為我考研和閱讀圖書打下了堅實基礎。另如天津圖書館李國慶老師,國家圖書館張偉麗女史,都如同親人朋友般無微不至地關心我的讀書、藏書、用書情況,提供了大量幫助。有的是相互提示引導書籍收藏方法,培養收藏興趣和目標。如我的線裝古籍收藏,就是在齊魯書社前副總編周晶老師的鼓勵下開始并形成氣候的。有的則是同為藏友,相互交流切磋,互為分享享受對象。如復旦大學周振鶴先生、南開大學敖坤教授、南京大學苗懷明教授、金程宇教授等。2024年8月,有幸參加由《藏書報》和中國國家版本館主辦的第一期“文瀚雅集”活動,結識交往了更多書友,真是樂莫大焉。沒有書友之緣,好比孤島之上只有自己存在。有了書友之緣,則能左右逢源,自在適意,樂在其中。
如果讓我說此生最大的幸福是什么,我可以不假思索地說:是與書結下了如此深厚的緣分。
(作者系南開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