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技術賦能服務貿易發展的理論邏輯與政策建議

[關鍵詞]數字技術服務貿易理論邏輯實踐路徑雙刃劍效應[中圖分類號]F722.9[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6623（2025）04-0054-10[作者簡介]，經濟與管理編輯部編輯，研究方向：國際貿易、產業經濟。

數字化、智能化轉型正成為服務貿易發展的新引擎。2019一2023年，全球可數字化交付服務貿易出口年均增長率達 10.8% ，比服務貿易出口增速高4.9個百分點①。2023年，全球可數字化交付服務貿易出口額為4.25萬億美元，在全球服務貿易出口總額中的比重攀升至 54.2% ，標志著數字經濟時代服務貿易形態的根本性轉變。作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我國服務貿易數字化進程也在加速推進。2023年，我國以數字化方式交付的服務貿易進出口額達3859億美元，占服務貿易總額的 41.36%^（3） 。《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關于數字貿易改革創新發展的意見》明確了階段性發展目標：到2029年，可數字化交付的服務貿易規模穩中有增，占我國服務貿易總額的比重提高到 45% 以上；到2035年，該比重提高到50% 以上。標志著我國服務貿易將進人數字化發展新階段。

數字技術在經濟活動各環節廣泛滲透、快速擴散，有效緩解信息不對稱、降低交易成本和推進產業鏈協同，從而激發科技創新和產業創新，提升資源配置效率。本文聚焦數字技術對服務貿易的深遠影響，從賦能貿易流程到擴展服務可貿易的范圍、提升多元主體協作內涵和治理體系與“數”俱進等，引入新的分析框架，厘清服務貿易數字化、智能化轉型的邏輯與路徑，旨在為提升我國服務貿易數字化水平和全球競爭力提供智力支撐。

一、相關文獻綜述

1.互聯網技術對服務貿易成本和規模的影響研究

早期研究主要聚焦互聯網技術降低服務貿易成本和擴大服務貿易規模方面。Cairncross（1997）指出交通運輸和通信技術的進步將使國際貿易不再受國家之間地理距離的阻礙。Bakos（1997）認為信息系統創建了一個“電子市場”，在這個“電子市場”上，買方可以更低的成本獲取賣方產品信息，證明了互聯網能夠消除傳統貿易中的信息不對稱，顯著降低搜尋成本、談判成本與履約成本，并提高市場配置資源的效率。Freund和Weinhold（2002）發現互聯網技術可以刺激貿易，因為供應商可以更輕松地找到新市場的信息，從而降低貿易相關的固定進入成本、促進出口增長。實證結果顯示，一國網頁持有量每增加 10% ，貿易出口增長 0.2% 。Choi（2010）利用1990—2006年151個國家的面板數據考察了互聯網技術對服務貿易的影響，發現每百人互聯網用戶數量每增加 10% ，服務貿易總額、服務出口和服務進口分別增長 0.23% 、 0.37% 和 0.18% 。Lendle等（2012）通過eBay平臺的貿易數據驗證了互聯網技術有利于降低搜索成本、匹配成本等貿易成本。江小涓（2008）指出借助互聯網技術，服務提供者可以與服務過程分離，勞動力在虛擬空間提供跨境服務，而不必發生真實跨境流動，從而發揮貿易中勞動力成本優勢。這些研究系統論證了作為數字技術早期表現形式的互聯網技術，在推動服務貿易發展過程中所起的基礎性作用，為后續研究提供了重要的理論支撐。

2.移動互聯網與平臺經濟對服務貿易模式、競爭力的影響研究

隨著移動互聯網、云計算、大數據等技術的發展，平臺經濟的發展方興未艾，這一階段的研究聚焦于數字平臺依托強大的資源聚合能力對服務貿易模式、競爭力的影響并惠及中小企業。Gawer（2014）指出數字平臺通過整合產業鏈上下游資源，促進創新和競爭，構建起新型服務貿易生態。Kenney等（2016）指出Airbnb、Upwork等平臺通過“輕資產”模式重構了服務貿易價值鏈。Chen和Wu （2021）創新性地研究了在線聲譽機制對貿易的推動作用，擁有較高聲譽的出口商的盈利要比相同評分的同行高得多。Carballo等（2022）指出平臺可以降低搜索成本，并以前所未有的規模連接買賣雙方，從而有利于公司尤其是小公司或自身沒有開發數字技術應用的公司出口。江小涓和羅立彬（2019）認為網絡和信息技術從根本上改變了傳統服務業低效率和不可貿易的性質，服務生產、消費、投資不斷加速全球化。網絡平臺必須提供全球豐富的產品和服務，最大化利用規模經濟、范圍經濟。郭周明和裘瑩（2020）指出數字平臺充分發揮中介機構的匹配作用，幫助中小企業將業務整合到在線平臺上，邁出開展國際業務的第一步。阿里研究院（2022）指出移動互聯網使中小企業和個人（如自由職業者）通過平臺參與全球服務貿易。余號和殷鳳（2025）從供需匹配視角展開研究，指出以跨境電商平臺為代表的貿易數字化載體，有利于企業出口增加和出口關系可持續發展。

3.智能化生態對服務貿易的比較優勢影響研究

隨著以人工智能、區塊鏈為代表的前沿技術快速發展，相關研究轉向人工智能對服務貿易創新和效率的影響以及算法和數據如何重構服務貿易的比較優勢基礎。Goldfarb和Trefler（2018）認為人工智能會通過規模經濟、范圍經濟、知識溢出影響貿易模式，并指出如果中國確實成功地建立起大規模的人工智能行業，就可能會增加對世界其他國家的貿易順差，尤其是在服務方面。McDaniel和Norberg（2019）分析了區塊鏈在國際貿易中如何影響貿易融資、海關程序和商品起源。對于貿易融資，區塊鏈可以為依賴第三方貸款或保險的貿易減少所需的費用和時間；對于海關程序，區塊鏈可以降低成本，加快海關程序，并增加全球貿易量和經濟產出；對于商品起源，區塊鏈可以通過提供有關商品起源和運輸的實時信息改善供應鏈管理。Trefler和Sun（2022）指出人工智能創造出新的服務內容，對國際貿易的規模、方向和組成產生重大影響。Bar-Gil等（2024）基于eBay賣方數據的分析，發現采用大數據分析和數據驅動決策的賣家，在商品價格沒有上漲的前提下，其收人平均增長了 3.6% ，說明大數據分析和數據驅動決策為中小企業建立了競爭優勢。Antrás（2025）提出數據既是投人，也是產出，是新型比較優勢來源。數據還可以重塑全球價值鏈，其中數據密集型行業利用分析和人工智能推動創新。姚亭亭（2023）指出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在服務領域的應用推動了傳統服務貿易的數字化、智能化轉型，人工智能通過賦能服務效率和服務業人力資本水平能顯著提升服務出口技術復雜度。金祥義和張文菲（2024）發現人工智能可通過生產率提升效應和信息成本削減效應促進出口發展的持續性。

4.數字技術之于服務貿易的雙刃劍效應研究

數字技術的快速發展在促進服務貿易數字化轉型和創新發展的同時，逐漸呈現出雙刃劍效應。隨著技術應用的不斷深人，平臺壟斷、算法決策機制缺乏透明度和公平性以及數據跨境流動等問題日益凸顯。Kenney和Zysman（2016）深入探討了平臺可能造成的多重經濟社會影響，包括壟斷、就業機會縮減以及勞動者福利受損等方面。Autor等（2020）和Cecere等（2024）表明算法系統存在的歧視可能會引起的服務貿易收益分配不平等。Antras（2025）指出數據和數字貿易也引發了測量問題，因為通過數據產生的許多價值在貿易統計中是缺失的，并且受益于在數字市場中的主導地位，平臺通常會產生寡頭或壟斷行為。此外，各國對數據跨境流動的監管差異客觀上阻礙了全球服務貿易的拓展，需平衡數據主權保護與服務貿易自由化之間的關系。全球服務貿易規則體系必須進行相應調整，以適應數字經濟時代的發展要求。

二、數字技術賦能服務貿易發展的內在邏輯

（一）成本驅動邏輯

數字技術顯著提升了服務貿易各環節的運行效率，并節約了成本。從溝通方式來看，借助即時通信軟件和電子郵件等數字化工具，交易雙方能夠實現實時互動與快速反饋，各類多媒體信息的可視化呈現和高效傳輸大幅提升了溝通質量，通信費用和時間成本因此顯著下降，整體交易效率得到實質性提升。從業務流程來看，分布式賬本和智能合約的引入不僅有效降低了交易主體間的信任建立成本和合約履行成本，更為關鍵的是為中小企業提供了更加普惠的金融支持。從支付清算體系來看，全球化的電子支付體系打破了地域限制，建立起高效的資金流轉通道，特別適合小額服務貿易的結算需求。這種創新性的支付模式既減少了傳統跨境支付產生的高額費用，又加速了資金周轉，顯著改善了企業的現金流狀況。

此外，數字技術的普及使得企業特別是中小企業能夠以較低的成本拓展國際市場。一方面，數字技術使服務擺脫了對物理時空的依賴。一些以往只有人員跨境才能提供的服務，現在可在本國通過網絡空間以數字化服務的形式提供，省去了人員跨境流動的成本。另一方面，網絡空間提供服務能實現規模經濟和范圍經濟。數字技術打通了全球市場，提升了服務的全球覆蓋率。服務（尤其是軟件、教育、文化、娛樂等無需依賴實體媒介的服務）在網絡空間提供的邊際成本幾乎為零，消費者越多，企業的固定成本被分攤的就越快，長期來看，企業的平均成本會逐漸降低，從而實現規模經濟。數字時代，企業還會盡可能擴大服務范圍，例如小眾化、個性化的長尾服務。網絡空間能聚集眾多此類服務的消費者，服務量的增加抵消了此類服務較高的供給成本，從而實現范圍經濟。

（二）產業鏈協同邏輯

數字技術通過賦能產業鏈各方連接與協作，促使服務貿易模式轉型。作為數字經濟時代的關鍵組織形式，網絡平臺借助智能推薦和算法匹配技術能有效聚合全球分散的生產要素并實現優化配置，推動產業鏈協同。

1.推動生產要素全球化配置

數字技術的應用大大降低了跨境協作的壁壘，推動勞動力、技術、資本、數據等生產要素的全球化配置。一是勞動力全球整合與實時調度。如Upwork、Fiverr等自由職業平臺，聚集了全球多個領域的專業人才，為企業獲取全球優質智力資源提供了高效渠道，企業可按需靈活組建跨國團隊，完成軟件開發、創意設計、語言服務等任務。二是技術共享全球化與制造業服務化。如西門子MindSphere平臺使工業設備的全球連接成為可能，運行數據實現實時采集與分析。一方面，生產商能夠提供跨境遠程運維服務并制定預測性維護方案，從而優化設備性能；另一方面，在產品設計環節，產品及其生產過程能持續改進與快速迭代。三是資本全球化配置與高效創新生態構建。如Kickstarter和Indiegogo眾籌平臺的運作模式具有代表性，全球支持者與創新項目通過這些平臺創造連接，科技、藝術及設計領域的創新項目由此獲得資金支持。AngelList平臺打通了初創企業在全球投資者間的融資渠道，助力有潛力的科技創業公司成長，全球創業投資生態更加高效。四是數據要素跨境流動與算力共享。如亞馬遜AWS和微軟Azure云平臺，依靠其覆蓋全球的基礎設施網絡，企業根據實際需求可彈性調用全球數據中心資源，從而有能力以更敏捷、更專業的水準應對海外市場變化。Kaggle平臺提供了另一例證，全球數據科學家在此聚集，企業通過競賽的形式向其分發跨國數據分析任務，優化全球供應鏈預測和市場分析。五是教育資源與知識服務跨國供給。如Coursera在線教育平臺聚合了世界頂尖高校的優質課程內容，降低了全球頂尖教育資源的獲取門檻。在GitHub平臺上，開放源代碼共享機制增進了跨國技術交流與合作，這表明數字技術支撐的知識共享體系有利于加快技術在全球的擴散速度。六是閑置資源全球共享。如Airbnb與Uber等共享經濟平臺，挖掘全球住房、交通工具等閑置資產的潛在價值，使原本只能在本地提供服務的資產轉化為可跨境流通的服務。七是注意力資源全球集中。用戶注意力全球集聚的實例不斷增多，注意力經濟的全球化特征逐步顯現。Facebook等社交平臺催生了新型商業模式，通過社交媒體賬號的運營，中小企業能夠連接全球消費市場。這種數字化連接機制不僅開拓了商業傳播路徑，更使得具有全球影響力的明星或運動員等公眾人物的商業價值顯著提升。通過內容互動與品牌代言等形式，粉絲群體的關注力轉化為實際消費行為，實現流量變現。

2.推動供需匹配智能化

在服務貿易領域，人工智能與算法正持續優化市場資源配置機制。數字平臺推動供需匹配模式從依賴經驗判斷向數據支撐的智能決策轉型。通過實時采集與分析全球消費數據，平臺能有效識別高度分散且異質的服務需求特征，并跨地域、跨時域精準匹配合適的服務供給商，實現供需資源的高效智能配置。這一數字技術驅動的匹配創新范式產生了顯著的積極影響。首先，通過降低信息不對稱程度，大幅降低了交易雙方的搜索成本，提升了交易響應速度，提高了服務貿易交易效率。其次，精準的供需對接不僅優化了現存資源匹配效率，還能有效識別和培育潛在市場需求，催生新型交易場景，為服務貿易市場規模的持續擴張注入了新的活力。

3.推動產業生態數字化

隨著數字技術的滲透不斷深人，服務貿易的產業組織結構從傳統線性鏈條轉向復雜網絡化生態系統。在這一演進進程中，數字平臺作為關鍵節點，有效整合了上下游企業、消費者及監管部門在內的各類市場參與主體，并集成支付結算、物流配送、海關通關、用戶評價等核心功能，顯著降低中小服務企業融入全球價值鏈的門檻。此外，依托工業互聯網、數字孿生等技術，服務貿易涉及的創新研發、協同提供、市場營銷等環節實現了全流程數字化聯動。這種基于平臺的運作模式促進了服務貿易體系在開放性、資源共享和協同創新等維度的全面提升，為產業升級提供了持續動能。

（三）創新溢出邏輯

數字技術在服務貿易領域的應用產生了顯著的創新溢出效應，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技術突破催生了服務形態的產品化、標準化轉型；數據資源的價值實現機制逐步完善；監管技術同步創新形成制度保障。在這一效應驅動下，服務貿易模式從傳統的依賴要素投入邁向以創新效率提升為導向的全新發展模式。

1.服務產品化

數字技術改變了傳統無形服務的價值載體和交付方式，推動原本無形的服務向標準化、數字化的產品形態轉變。首先，依托云計算與邊緣計算技術，服務被封裝為可調用的標準化應用程序接口，知識密集型服務實現模塊化供給。以AdobeCreativeCloud為例，通過訂閱模式將設計服務轉化為數字化產品，打破傳統服務交付限制。其次，平臺促使基礎服務功能編碼為標準化組件，呈現“基礎設施即服務”的特征。以Zoom視頻會議軟件為例，其核心通信功能部署為可嵌入各類應用的標準化中間件。

再次，數字孿生技術的應用實現了傳統線下服務的數字化遷移，甚至催生了新型服務貿易業態。以阿里云元宇宙會展解決方案為例，該系統突破了傳統會展的時空限制，還通過實時采集參觀者行為數據（包括瀏覽時長、關注熱點等），精準把握消費者需求并分析其潛在需求；房地產與旅游行業基于云計算和虛擬現實技術，將房產、文化遺產轉化為可交互的數字孿生場景，通過虛擬空間交付服務，極大地延展了服務貿易的時間、空間和內容，實現了服務提供方式的創新。服務產品化轉型，一方面，數字服務產品可通過網絡實現即時跨境交付，顯著降低服務貿易的邊際成本，該邊際成本趨近于零；另一方面，標準化的產品形態為服務價值量化和知識產權保護創造了技術條件，催生了服務貿易的新型交易市場。從本質上看，服務產品化不僅改變了服務的價值載體，更推動了服務從生產、交易到消費的全方位變革，為全球服務貿易發展提供了新的增長引擎。

2.數據要素市場化

數據要素作為新型生產要素，正在重塑服務貿易的比較優勢基礎，成為數字技術賦能服務貿易的核心溢出渠道。區塊鏈技術的應用建立了新型數據確權機制，有效解決了數據要素產權界定的制度性障礙；隱私保護技術實現了數據的“可用不可見”，推動數據合規流轉與商業化應用。在服務貿易領域，數據要素的高效配置產生了顯著的創新效應。一方面，數據作為獨立生產要素參與價值分配，催生了包括數據分析、信息處理等在內的新型服務貿易業態；另一方面，數據要素與傳統服務要素的融合，顯著提升了資源配置效率，釋放了數據要素的乘數效應，即數據的高效利用能夠放大其他生產要素的產出效率，從而系統性地提升服務貿易的整體生產率。

3.監管科技創新

技術創新驅動的監管范式創新為服務貿易數字化轉型提供了制度保障。人工智能監管模型通過實時抓取跨境服務數據，實現對交易主體、交易流程的智能化風險識別；區塊鏈技術建立的監管節點網絡，確保服務貿易全流程數據可追溯、可驗證，顯著改善了跨國監管協作中的信息透明度問題。監管科技的溢出效應還延伸至國際規則層面，推動形成反壟斷、數據隱私保護、數據跨境流動等新型國際治理規則。針對反壟斷治理，歐盟于2017年對谷歌處以24.2億歐元反壟斷罰款，拉開全球科技行業反壟斷監管序幕；美國在2019年啟動對GAFA（谷歌、蘋果、Facebook、亞馬遜）等科技巨頭的反壟斷調查；中國于2020年發布《關于平臺經濟領域的反壟斷指南》，為平臺經濟反壟斷監管提供明確規則導向。在數據隱私保護領域，歐盟于2016年通過《通用數據保護條例》（GDPR）確立了嚴格的數據跨境流動標準，要求第三國必須達到同等保護水平才能接收歐盟公民數據。美國加州于2018年率先在州層面推出《加州消費者隱私法案》（CCPA），為個人數據權益保護提供了區域性立法樣本。我國在2021年先后施行《數據安全法》和《個人信息保護法》，前者建立了數據分類分級管理制度，后者則對個人信息處理活動實施全周期監管。這些法律制度的完善不僅推動了數字經濟治理體系的規范化進程，更為數字服務貿易的健康發展提供了制度保障和法律指引。

數字技術在服務貿易領域的創新溢出效應表現為服務產品化、數據要素市場化與監管科技的有機統一。服務產品化創造了數據要素的應用場景，促進了數據要素市場的培育與發展；數據要素的高效流通則為服務產品化提供了關鍵支撐；監管科技創新既規范了服務產品化與數據要素市場化的發展秩序，又通過適應性監管激發了二者的創新活力。這種協同互動機制使技術創新對服務貿易的影響超越了單純工具層面的效率改進，實現了服務貿易發展動能的可持續性、創新性變革。

三、數字技術賦能服務貿易發展存在的問題

1.中小企業數字化能力不足

中小企業普遍面臨數字化轉型能力較弱的難題，成為數字技術賦能的關鍵制約。轉型成本高、人才儲備不足是中小企業進行數字化轉型和創新的兩大阻礙，企業試錯風險大，主動性受到打擊。賽迪研究院的調研數據表明，與大型企業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我國中小企業主要集中于傳統產業領域及價值鏈中低端，人力資本和資金短缺等因素的制約使得這些企業在數字化轉型進程中“心有余而力不足”。龍頭企業依托自身資金和人才優勢建立起數字化平臺，不僅能采集全流程數據，提升跨境協同效率，還能開展精準營銷，中小企業卻面臨由此帶來的數字鴻溝，傳統服務業和現代服務業之間的數字差距愈加突出。這種企業間數字能力的非均衡發展，顯著弱化了技術賦能的普惠性，可能造成行業內強者恒強的“馬太效應”，制約服務貿易的整體競爭力提升。

2.數據要素市場發育滯后

數據要素的市場化配置機制還不完善，難以有效發揮數據要素“乘數效應”的賦能作用。就數據產權制度缺陷而言，數據的所有權、使用權及收益權的界定呈現模糊化的特征，在現有制度框架下，當發生數據跨境流動時，“數據主權”與“商業權益”之間的訴求存在分歧和沖突。就數據流通壁壘而言，不僅國內數據要素市場缺乏數據共享的統一標準，導致各部門之間形成數量眾多的“數據孤島”，國際數據要素市場也因各國數據跨境流動規則差異形成制度性壁壘，導致企業進行服務貿易時承擔更多的不確定性和更高的隱性成本。就數據安全與隱私保護而言，目前尚未形成完善的技術支撐體系。在使用外部提供的數字化服務時，中小企業除了需要支付昂貴的部署費用外，還往往面臨信息泄露、算法歧視等顧慮，這阻礙了數字技術在中小企業間的普及和應用，不利于服務貿易創新。

3.數字平臺權力失衡

數字平臺內置算法的壟斷性、不透明性和歧視給服務貿易帶來多重生態風險。在壟斷性層面，全球數字服務貿易被少數頭部數字平臺所控制，這種高度集中的市場壟斷格局引發平臺對中小企業收取傭金的費率不斷上調，還要求企業購買廣告服務才可在眾多競爭者中排名靠前，極大擠壓了中小企業的利潤和創新性。在不透明性層面，平臺不公開其算法設計原理和推薦機制，不僅使用戶對算法運算過程毫不知情，也導致算法規則的影響力正超越傳統國際貿易規則，數字霸權現象引發多國監管機構的擔憂。憑借市場壟斷地位以及算法的復雜性、不透明性，平臺能以難以察覺的方式對企業和用戶實行隱性算法歧視，直接損害其利益。如歐盟委員會指控谷歌將其搜索結果偏向谷歌購物、谷歌航班和谷歌酒店等垂直搜索引擎，對第三方服務形成歧視。數字平臺權力失衡暴露了當前全球數字平臺治理領域存在的重要空白。

4.服務貿易制度體系不完善

我國現行服務貿易規則體系有待進一步提高與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的對接程度。對接程度不高和服務貿易領域開放程度不夠不僅影響國內營商環境的改善，也不利于國內國際兩個市場的暢通，導致貿易和投資便利化受阻，新興數字服務貿易面臨更大的不確定性。此外，當前國民經濟核算體系的理論基礎和實踐方法正面臨數字技術革命帶來的深刻挑戰。服務業統計一直是服務研究的一個痛點：一方面是因為傳統統計體系建立在工業經濟價值創造邏輯上，難以有效衡量服務活動中知識、數據和智能要素的價值貢獻；另一方面是因為數字時代漸增的無形產出和無形投入已超出傳統統計范疇，現有統計標準無法完全衡量。這導致政策制定者難以把握產業真實發展態勢，對精準施策形成制約。

四、數字技術賦能服務貿易發展的態勢與路徑

（一）加快貿易流程數字化

數字技術已廣泛應用于服務貿易各流程，使傳統難以標準化的環節變得可量化、可實時監測。一方面，可以有效提高交易雙方的信息透明度，減少傳統服務貿易過程中因信息延遲產生的協調成本與違約風險，從而提升整體服務效率；另一方面，“數字孿生”式的全流程監控機制，使跨境服務交易具備全流程可實時監測與優化、可追溯的特性，為服務質量提供了可靠保障。

（二）拓展可貿易范圍

首先，服務貿易內容愈加豐富。第一，知識密集型服務領域呈現出明顯的數字化趨勢。教育咨詢、軟件開發、創意設計等知識密集型服務因其天然可數字化屬性，一經在網絡空間生產，便能形成巨大的規模效應，實現服務內容的規模化傳播，大幅削弱傳統服務貿易中的時空壁壘。第二，數據要素市場的興起催生新型貿易形態。專業數據資源通過交易所實現市場化流通，使數據本身成為具有獨立價值的貿易內容。第三，體驗型服務完成了數字化變革。通過虛擬現實等技術手段，文化旅游、會議展覽等傳統線下服務被轉化為沉浸式數字場景。借助智能設備，消費者可隨時隨地獲得近似實地的服務體驗，服務貿易的時空約束完全消除。

其次，企業從多個維度創新市場拓展策略。第一，制造企業正經歷服務化轉型。隨著工業互聯網與云服務平臺的深度融合，傳統制造業與服務業之間的界限日益模糊。企業通過整合產品與數字化增值服務，逐步實現從單一產品制造向“制造 ⁺ 服務”商業模式的轉型。例如企業利用設備內置傳感器實時監測運行狀態，結合預測性分析算法提供設備全周期維護方案。第二，本地服務實現跨境延伸。傳統受空間約束的本地服務借助數字技術實現了虛擬空間的跨國交付。以國際旅游服務為例，國際游客通過手機應用程序獲取即時語言翻譯和電子導游等服務；自由職業者也能夠依托數字化平臺，精準匹配并滿足多樣化的服務需求。第三，潛在需求挖掘與小眾需求聚合能力顯著增強。企業通過深度剖析用戶行為數據，建立數據驅動的精準服務模式。通過勾勒消費者數字畫像，服務提供商不僅能夠精準預測主流市場需求，還能識別和滿足傳統渠道難以覆蓋的細分需求。數據要素的創新應用還催生了潛在需求預測機制，例如Netflix基于用戶行為數據分析發現生存類游戲在年輕群體中的流行趨勢，從而成功推出《魷魚游戲》這一現象級作品。

再次，服務供給主體呈現微型化發展趨勢。一方面，數字平臺的興起使得市場準人機制發生深刻變革。傳統貿易流程中的中間環節在跨境電子商務平臺上得到極大簡化，參與服務貿易的門檻對于市場主體而言顯著降低。中小企業以及個體從業者由此獲得進人全球服務市場的契機，能夠以較低成本憑借其專業化服務獲取發展空間。另一方面，人工智能技術賦能服務生產，推動服務提供從勞動密集型逐步轉向算法驅動型，創意設計、內容服務等領域尤為明顯，服務產出效率提升的同時項自生產周期也大幅縮短。過去依賴大型企業資源才能完成的高端創意服務，如今通過數字技術賦能，中小企業與個體從業者同樣具備了高效完成的能力。

（三）推進多元主體協作

服務貿易領域正經歷數字化轉型的浪潮，在此背景下，多主體參與的協同創新模式使得各方優勢得以互補，資源配置實現優化。政府、企業與科研機構之間建立起高效聯動機制，產業升級進程加快，推動形成良好的創新發展態勢。

在政策制定和服務供給方面，政府發揮著主導作用，通過推進數字基礎設施的完善與技術標準體系的規范，企業應用數字技術的門檻顯著降低，運營管理效率得到提升。作為市場主體，企業是創新的源動力，能有效實現政策紅利向實際貿易競爭力的轉化。科研院所憑借自身的研發實力和人才優勢，在攻克關鍵技術、提供政策咨詢和培養專業人才等領域發揮了支撐性作用，為服務貿易數字化轉型奠定了技術和人才基礎。

數字化轉型進程中，服務貿易領域的多主體協作模式呈現出新的態勢。平臺企業的引領作用日益顯著，推動形成新型產業生態，形成具有正反饋效應特征的協同機制。中小微企業參與服務貿易的壁壘降低，傳統貿易價值鏈的利益分配格局隨之改變，市場創新活力極大提升。業務平臺化趨勢帶動以數據互聯互通為基礎的協作體系建立，服務貿易競爭模式從企業間對抗轉向平臺生態系統協同發展，這種轉變增強了產業體系的抗風險能力，同時加速了創新要素流動，提升了行業整體創新效率。

數字平臺的普及應用還產生了一個值得關注的現象：終端用戶正成為驅動服務貿易數字化轉型的關鍵參與者。借助互聯網檢索功能和數字支付工具，消費者能夠在全球范圍內進行服務產品的價格比較和選擇行為。交易信息透明化帶來質優價廉的跨境服務的繁榮，加速了服務貿易的全球化進程。不斷完善的服務評價體系和用戶反饋機制對服務質量標準的提升發揮著重要作用。消費者通過數字平臺實時反饋服務體驗，形成動態評價機制。為提升市場競爭力，服務供給方不得不持續優化其服務內容與服務流程。這種以消費者為主導的質量監督與反饋模式不僅使整體服務質量獲得提升，行業標準也日趨完善。

（四）創新治理體系

在服務貿易數字化轉型進程中，層出不窮的現實挑戰成為推動治理體系迭代更新的重要驅動力。平臺壟斷、算法歧視、技術倫理等問題日益顯現，促使服務貿易規則體系變革，進而推動治理理念和法律體系的創新，為產業數字化轉型創造了有利的制度環境。

當前治理創新的關鍵特征體現在建立多層級治理框架。國際規則協調方面，通過深度參與新型貿易協定談判，積極推動構建開放包容的國際規則體系。例如我國加速推進《數字經濟伙伴關系協定》與《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的加入進程，促進形成開放型數字貿易規則體系。國家立法完善層面，著力完善數字服務貿易領域的法律法規體系，先后出臺《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關于數字貿易改革創新發展的意見》等重要政策文件，為行業發展提供頂層設計。地方實踐創新層面，各地方政府積極響應國家戰略部署，結合區域特色制定實施方案，依托自貿試驗區等平臺開展制度創新先行先試。這一多層級治理框架，從國際、國家、地方三個層面形成制度合力，為服務貿易數字化轉型提供了全方位、系統性的制度保障。

當前，數字治理已成為全球競爭的新焦點。各國紛紛加快推動本國技術標準、法律制度全球化，以此提升在全球治理體系和貿易規則制定中的話語權，從而能夠有效降低本國服務貿易主體的顯性交易成本與各類隱性制度成本，構建起有利于本國企業的“制度型競爭優勢”。不同于傳統的要素稟賦優勢，這種優勢呈現出較為明顯的路徑依賴和累積性特征。

五、數字技術賦能服務貿易發展的對策建議

（一）深化流程數字化建設，推動服務貿易主體數字化運營能力升級

數字化連接能力是首要支撐。一方面，政府部門應當重點投資建設新一代信息基礎設施，包括5G、數據中心、物聯網等關鍵設施。可采取政府與社會資本合作等模式，吸引市場主體參與基礎設施建設，既提升投資效率，又保證運營服務水平。另一方面，推動服務貿易經營主體數字化運營能力升級。遴選一批基礎較好的服務貿易龍頭企業，支持其開展全流程數字化改造，建設智能決策系統和數字化管理平臺，形成可復制的轉型經驗。鼓勵龍頭企業開放數字化平臺資源，帶動上下游企業協同轉型。建設行業級數字化協同平臺，實現供應鏈、服務鏈的數字化對接和資源整合。針對中小服務貿易企業特點，開發精簡型、模塊化的數字化解決方案。設立專項扶持資金，支持中小企業采購云計算服務、數字化工具和咨詢服務，降低轉型門檻。同時，建立統一規范的數字化操作體系。由行業協會牽頭，聯合科技企業共同研制服務貿易各流程的數字化操作指南。要加強對企業的標準宣貫和實施指導，通過專業培訓和資質認證等措施，提升企業對數字化標準的理解程度和實際應用水平。

（二）支持服務貿易重點領域數字化轉型

第一，加速產品服務化轉型。著力推進制造業與服務業的協同融合，采取有效措施促使企業轉變經營模式，從單純的產品出口升級為“智能產品 + 數字化服務”的綜合解決方案提供商。可通過政策激勵與資金支持，重點支持先進裝備制造、電子信息技術等領域的龍頭企業構建工業互聯網平臺。設立專項扶持資金，對企業設備智能化改造和云端系統開發給予適當補貼，減輕技術應用成本壓力。

第二，培育新興服務業態。為促進新興數字服務行業的成長并推動其貿易，政府可設立數字貿易創新試驗區，出臺專項扶持政策，為科創企業創造更有利的發展環境。還可通過率先或優先采購，加快新興服務的實際落地與應用。在促進跨界融合方面，重點推動“傳統行業 .+ 數字技術”轉型和培育新型平臺經濟發展。

（三）完善數據要素市場，深化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技術在服務貿易中的應用

構建以數據要素為驅動的創新生態系統，需要在保障數據安全與個人隱私的基礎上，推動跨境數據資源的有效配置和價值開發。具體可重點推進以下制度建設：第一，數據要素市場化配置機制。建立健全數據產權制度，完善數據資產登記和估值體系。制定數據權益分配規則，明確數據控制權、處理權和收益權的歸屬。培育專業化的數據交易市場，為市場主體提供確權、估值、流轉等配套服務。第二，數據要素創新應用體系。深化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技術在服務貿易中的應用。支持企業通過數據分析優化服務供給流程。鼓勵運用智能算法提升服務質量和用戶體驗。第三，數據要素市場監管框架。構建數據市場信用評價機制，強化對數據壟斷、不正當競爭等行為的規制。完善數據流通的風險防控體系。平衡好數據要素市場的活力與規范發展，為數字服務貿易創新提供制度保障。

（四）加強數字平臺治理，進一步發揮其對服務貿易發展的正外部性作用

當前關于算法透明度與技術倫理的探討雖在理論層面取得進展，但在實踐應用和量化評估方面仍顯不足，主要表現為相關討論多集中于倫理倡導和自律規范，缺乏具有約束力的執行機制和可操作的評估標準。為有效解決這一問題，有必要構建系統的平臺治理框架。具體可采取以下措施：第一，建立基于企業規模、交易頻次等特征的差異化費率定價機制，對中小企業實施優惠費率政策，通過動態定價模型平衡平臺盈利與平臺生態健康。第二，對頭部平臺實施算法信息披露要求，并引人獨立第三方機構開展算法合規性審計。第三，構建平臺治理配套措施。建立算法影響評估指標體系，完善數據共享與算法備案制度，構建多方參與的協同監管機制。

（五）深度參與全球數字服務貿易規則制定，為服務貿易數字化轉型提供強有力的制度支撐

在數字化背景下，亟待建立與數字技術發展相適應的服務貿易規則體系和治理模式。深度參與全球數字服務貿易規則制定，與國內產業發展和政策相適應，采取“內外協同”策略以贏得發展的主動性，為服務貿易數字化轉型提供強有力的制度支撐。依托現有區域經貿協定平臺深化國際合作，以RCEP、CPTPP、DEPA等多邊合作框架為依托，積極推動數字身份互認、跨境電子合同法律效力、算法合規性評估等規則的國際協調。發起新型國際合作倡議，可聯合“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發起《數字服務貿易規則倡議》，重點就人工智能倫理、跨境數據流動分級管理、數字服務知識產權保護等前沿議題制定行業準則，推動建立兼顧安全性與便利性的國際規則體系。搶占新興領域標準制定先機，針對虛擬現實、生成式人工智能等新興領域，率先提出數字服務貿易標準框架，通過主導國際標準化組織、國際電信聯盟等機構的標準制定項目，將我國成熟的數字技術應用經驗轉化為國際規則，從規則跟隨者逐步轉變為規則制定者。此外，還要推動完善全球治理機制，在世界貿易組織框架下推動設立“數字服務貿易工作組”，牽頭組織主要經濟體開展規則對話與經驗交流，構建包容普惠的數字服務貿易治理新秩序。

（六）構建適應數字化發展的服務貿易統計體系

構建新型數字價值核算體系，重新定義數字經濟時代服務貿易的統計口徑。首先，重新界定服務生產邊界以納入數據要素投入和算法服務產出等新型價值活動，創新服務價值測度方法以建立包含數據資產折舊等指標的核算體系，完善服務貿易分類標準以增加對新興業態的統計識別。其次，推動統計技術智能化轉型，包括應用區塊鏈技術建立跨境服務貿易實時統計系統、利用大數據分析挖掘平臺交易數據、開發智能算法提升數據質量等。此外，積極參與全球統計治理，推動修訂數字服務貿易測度規范，從而有效解決服務貿易“測度困境”，為研判數字化轉型趨勢、精準制定政策提供堅實數據支撐，最終賦能服務貿易高質量發展和國際競爭力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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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oretical Logicand Policy Recommendations for Empowering the Developmentof Service Trade through Digital Technology

Li Shu

（People’ s Publishing House， Beijing ）

Abstract：tlyialleleaisalddooo tradefors.Basedonteeharacteriticsofsvietradeusingthteoreticalframeworkof“costdivedustrialhancolaatio inovatilldlalopelofi stillstioll markets，mbaladoeoigialfosnpefetstialmeokedelguadesadigoft developntilii trdeprosbo resposetoloi upgradetiaii thedataeei plafoveeeideloll fordigialsolsfi adapted to digital development to drive high-quality growth inservice trade.

KeyWords：DigitalTechnology;Service Trade;TheoreticalLogic;Practical Pathways;Double-edgedSwordEffect（收稿日期：2025-06-20責任編輯：羅建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