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J609.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2172(2025)03-0078-08
DOI : 10.15929/j.cnki.1004 - 2172.2025.03.010
《樂風》和《音樂月刊》是抗戰時期重慶出版的屬于官辦性質的兩本重要音樂期刊,其中《樂風》隸屬于國民政府教育部音樂教育委員會,《音樂月刊》隸屬于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政治部。在當年抗日救亡的歷史大背景下,兩本刊物的宗旨都指向了抗戰主題。《樂風》為回應《新音樂》月刊[而創辦,既面向抗戰歌詠運動又面向中小學音樂教育和一般社會教育團體,是當時最具影響力的期刊之一。《音樂月刊》則定位于專業性和藝術性兼具,刊登相對精深的音樂作品和專門的音樂學術文論,聲樂作品的內容多與抗戰宣傳有關。關于這兩本刊物,學界已從史料挖掘、辦刊歷史、內容梳理、音樂編輯學等角度展開了一些代表性研究,如向延生《江定仙與〈樂風〉月刊停刊風波》、李寶杰《民國“陪都”重慶音樂期刊發展述析》3]、湯斯惟、張小梅《lt;樂風〉(1940.1—1944.6)研究》[4a]、湯斯惟《抗戰時期重慶音樂期刊的主要特點與關注重點——以最具代表性的7本音樂期刊為例》5以及楊華丹《民國期刊〈樂風gt;研究》等。
筆者關注到,繆天瑞作為主編之一,參與了《樂風》第一卷第一期、新一卷第一期至十二期(從1940年1月至1941年12月),以及《音樂月刊》第一卷第一期至第四期(1942年上半年)的編輯工作。本文所要討論的主題是,繆天瑞的音樂思想和編輯理念對兩本刊物的音樂面向、欄目設置、內容選擇以及價值定位等所產生的積極影響。
一、繆天瑞擔任主編期間的《樂風》
1939年下半年,在溫州的繆天瑞接到曾經是私立溫州藝術學院學生陳田鶴的來信,介紹他到重慶參與《樂風》的主編工作。那為什么在這個時間節點重慶國民政府教育部音樂教育委員會要辦一本音樂期刊呢?顯然有一定的政治原因。
圖1《樂風》第一卷第一期封面
中共為了在國統區開展進步的音樂活動,擴大抗日救國的影響,推進“新音樂運動”,1940年,成立了新音樂社,并在當年的1月出版了第1期《新音樂》月刊。由于此刊物集現實性、知識性、通俗性于一體,深受讀者的喜愛,供不應求。在第1期出版后,編輯社不得不再出版了兩期增刊。為了抗衡《新音樂》月刊的影響力,國民政府決定,由國民政府教育部音樂教育委員會在1940年1月創辦音樂期刊《樂風》,并在《教育通訊》上專門刊登了題為“教育部音樂教育委員會將出版音樂刊物”的消息。[46]
《樂風》1940年1月創刊號的“編輯雜談”中也非常明確了創辦這個刊物的目的。因此,《樂風》應《新音樂》月刊而起,但根本的辦刊宗旨是支持抗戰歌詠運動,這也是時代的民心所向。
抗戰起始,歌詠在前線與后方盡了很大的任務,音樂得到了普遍的認識,音樂事業大體上也不算沒有發展。獨有音樂期刊方面,卻正相反:非但沒有發展,卻反消沉下去。江西的《音樂教育》停刊,上海的《音樂月刊》到第四期后便停止了,就是適應戰時需要的《戰歌》,雖經努力支撐也中斷了好久。要使音樂運動能不斷地蓬勃地發展,必須使音樂事業做全面的發動。音樂刊物是整個音樂運動中的一支生力軍,沒有他,音樂運動失掉了重要的推動力。為適應這種需要,我們遂來編行這個刊物。[]
圖2《樂風》新一卷第一期目錄
《樂風》由教育部音樂教育委員會編定組下設的樂風社編輯發行,由音樂教育委員會的秘書胡彥久兼任社長,繆天瑞和江定仙擔任編輯主任,陳田鶴擔任發行部主任。因此,《樂風》作為官辦期刊,從當時的編輯力量、文章內容、刊印質量以及政府支持來說,一出刊就引起了大家的廣泛關注。
可惜的是,由于創刊號刊登了一篇介紹延安魯藝的文章以及《新音樂》的廣告,所以只出版了一期就被停刊。一年后《樂風》復刊,熊樂枕接任樂風社社長,繆天瑞仍擔任編輯主任。
自《樂風》雙月刊停刊以來,許多人來信詢問,希望早日復刊;尤以中小學音樂教師與一般音樂工作者為最多,他們迫切需要新的教材與理論文字。這種熱望的催促,證明了音樂刊物的重要。因此我們不顧一切困難,毅然地把他恢復起來。不過復刊之后,本社的名稱、組織、負責人,以至本刊的刊期,宗旨等,均有變更。[8]
復刊之后的《樂風》除了雙月刊改為月刊、五線譜改為簡譜、添印五線譜《樂風》副本之外,更為重要的是,辦刊的宗旨發生了調整,從音樂運動的重要推手轉為推行樂教的一支生力軍,但最終的目標還是發揮音樂抗戰救國的精神與宣傳力量。由于此前經歷了停刊風波,復刊后的每一篇文章都必須先提交國民政府教育部審查,通過后才準予刊登。因而,繆天瑞回憶,其主編新《樂風》(月刊)的一年內,審稿很嚴,工作不好做。
二、繆天瑞擔任主編期間的《音樂月刊》
1942年初,繆天瑞接受了時任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政治部抗敵歌詠團團長兼指揮胡然的邀請,離開《樂風》到《音樂月刊》擔任主編(另兩位主編是劉雪庵、陳田鶴)。從胡然的發刊詞中可知,《音樂月刊》定位兼具專業性和藝術性,辦刊標準顯然要高于其他期刊。
圖3《音樂月刊》第一卷第一期目錄
抗戰發展了音樂,音樂也推動著抗戰,但我們冷靜地檢討一下五年來音樂活動的成績,雖有許多的進步,但以實際的需要為尺度來衡量,那就相差太遠了。抗戰文化運動,必然地是兼顧著量的普及與質的提高。抗戰以來,音樂在量的方面,確有相當成果;但在質的方面,就感覺還不太夠。民眾聽賞與要求的進度是驚人的,五年來早已跨過了單音歌曲的界限,早走向較深的領域而對于輪唱、合唱(乃至于器樂合奏)發生了興趣,進而有了充分地理解;逐漸的感覺到配合這種進度的樂曲的不夠。尤以許多音樂工作者跑到戰場或敵后從事工作,在工作中得到了啟發和進步,知道一邊工作,一邊要充實自己,豐富自己,迫切地需要接濟與補充。
本刊的問世,正具有這雙重的意義。我們計劃著,一面介紹較高深的樂曲,一面登載關于技術探討與各種理論研究的文字。遇必要時候則將長篇的專著編為本刊的叢書,
毋庸置疑,《音樂月刊》的編輯發行反映了中國當時音樂事業的進步,急需一批有一定深度的音樂作品和專門的學術文稿。因此,1942年3月,《音樂月刊》正式推出第一卷第一期。后由于戰時環境的影響,特別是樂譜抄寫以及編印的實際困難,僅出版了第一卷第二三期合刊、第四五期合刊,以及第六期和第二卷第一期,共7期。不過,繆天瑞真正編輯的內容只有四期。“本刊文字主編繆天瑞先生已離渝赴閩就福建省立音樂專科學校教務主任職務,第五期起改由陳田鶴先生接手編輯。”
為什么繆天瑞沒干多久就離開重慶到永安呢?筆者經多方資料考證認為:其一,當時重慶的政治氛圍讓繆天瑞覺得辦音樂期刊特別是官辦期刊受到各方的制約比較多,而且隨著抗戰形勢的不斷惡化,印刷出版也越來越困難。其二,繆天瑞曾創辦私立溫州藝術學院,在武昌藝專教過書,在重慶青木關音樂學院也教過書,但都比較短暫,所以對于專業音樂教育還是有一定的情結。其三,蔡繼琨的邀請非常誠懇。為了繆天瑞能到福建音專,他親自找過陳立夫。繆天瑞晚年曾撰文回憶兩人在福建音專之前的友誼不僅僅是信件的“文字之交”[12],而是神交已久。所以,當蔡繼琨到重慶國民政府教育部辦理福建音專從“省立”改“國立”的時候,就盛情邀請繆天瑞到福建音專工作。“這番接觸,蔡及福建音專給我留下了良好的印象,我稍作考慮就決定去了。”[13]因此,繆天瑞在《音樂月刊》的時間較為短暫,但他一直堅守著期刊學術化的宗旨與追求。
三、兩本期刊的框架設計、關注重點及與《音樂教育》《樂學》的比較
繆天瑞一生中擔任過《音樂教育》[4《樂風》《音樂月刊》《樂學》[5]和《人民音樂》的主編。前4本是其在1949年之前所編輯過的音樂刊物。這些期刊對當時的音樂教育、音樂生活發揮過重要的作用,不僅極大豐富了音樂學習以及研究的內容,而且也為后人留下了極其珍貴的歷史紀錄和文獻資料。因而,要研究繆天瑞在重慶時期編輯的《樂風》和《音樂月刊》,必須加上其重慶前與重慶后的另兩本音樂期刊編輯進行整體的梳理與觀照。
接下來,筆者將從繆天瑞參與辦刊的時間、刊物框架與內容設計、作者群、主要辦刊特征4個方面,對4本刊物進行整體的關聯比較,由此較為準確地分析、把握和提煉本文所討論的繆天瑞抗戰時期在重慶所編《樂風》《音樂月刊》兩本期刊的主要特征。
(一)擔任刊物主編的時間
從繆天瑞擔任4種期刊主編的時長來看:《音樂教育》長達5年,《樂風》前后加起來也有2年,《樂學》6個月,而《音樂月刊》最短,不到半年(表1)。顯然,繆天瑞擔任《音樂教育》的主編時間最長。雖然此刊物屬于省級層面的江西省音樂教育推行委員會,但繆先生利用其個人魅力和杰出的編輯能力,邀請到了當時活躍于全國一線的青年才俊和音樂教師為其創作、撰文和寫稿,再加上期刊定期發布的樂訊、要聞、工作報告、讀者之頁等信息,所以在音樂界產生了很廣泛的影響力,也奠定其在音樂編輯學學科的核心地位。或許正是繆天瑞在主編《音樂教育》時所體現的學術涵養、編輯水準、敬業精神以及刊物影響力,所以重慶的這兩本官辦期刊才會聘請其擔任主編。
表1繆天瑞在四本刊物任職的職務及時間
(二)刊物框架的設計及主要內容
從目錄框架設計來看,4本期刊內容基本都集中在三大類:音樂作品、音樂文論和樂訊(或音樂消息)。其中音樂作品包含聲樂作品和器樂作品,音樂文論包括關于中國音樂、西方音樂、音樂教育、音樂評論、演奏法等相關內容(表2)。
表2四本刊物的目錄內容分類
顯然,表2中的大致分類透視出每一本期刊,特別是《樂風》《音樂月刊》主辦機構的核心意圖以及主編者的關注重點。
第一,有關聲樂作品的創作。在4本期刊中,音樂創作是主體,而且聲樂作品是主體中的主體。《音樂教育》所刊的歌曲都是藝術性與普及性相結合的優秀作品,且每首作品都配有鋼琴伴奏,一方面體現出作曲家們接受西方作曲技術手法的水準,另一方面也顯示出主編者的學術品位與藝術眼光。同時,每期都附歌唱說明,這也為教學者以及學習者正確詮釋作品的內涵提供了最直接的幫助。另外,五卷《音樂教育》共選登了兩部學校樂劇,即坪內逍遙原作、周作人譯、程懋筠改編并作曲的《猴兒歌》和錢光毅編劇、廖輔叔詞、陳田鶴作曲的《皇帝的新衣》,目的就是消除黎錦暉一流淫媚歌曲之毒害,提供適合兒童表演的歌舞劇。顯然在這一問題上,當時所有的人站在了黎錦暉的對立面,這也是整個時代的局限性之體現。
《樂風》創刊號和復刊后的新《樂風》月刊都明確規定刊物首要刊登的第一類就是音樂作品———適合抗戰歌詠運動和中小學音樂教育的聲樂作品,主要內容是抗戰歌曲、填配新詞的民歌、譯詞的外國歌曲等等,其占比達到了所有刊登作品文論總數的 45% 。《音樂月刊》和《樂學》雖然整體總篇目數量不多,但單一類的上述主題的聲樂作品也分別占據了 42% 和 43% (表3)。
表3《音樂月刊》(第一卷第一期)與《樂學》(第一號)目錄一覽表
特別是以抗戰為主題的藝術歌曲、合唱,主要在《樂風》和《音樂月刊》中體現,如賀綠汀《嘉陵江上》、應尚能《拉纖行》夏之秋《思鄉》、陸華柏《抗戰到底》、陳田鶴《河梁話別》、林聲翕《滿江紅》等,這類作品的藝術性與時代性相統一,對于當時抗日大后方群眾歌詠運動的蓬勃發展產生過重要的影響。另外,以民歌主題改編創作的藝術歌曲,在《樂學》的每一期都有發表,如陸華柏《想卿卿》《割莜麥》王云階《紫竹調》、劉瑞明《祝英臺》等,主要目的是向光復后的臺灣省民眾傳播中國傳統音樂文化。這兩類聲樂作品內容不僅反映了時代的政治訴求,也契合了社會的教育需求。
第二,有關西方音樂文論的譯介和中國音樂發展的討論。4本期刊的學術文論涉及的內容非常豐富,特別是《音樂教育》基本涵蓋了作曲技術理論、音樂教育學、音樂美學、音樂史學、音樂表演訓練等各類西方音樂學科知識;此外,還刊登當時音樂界討論的各種熱點問題,如中國音樂的發展道路、中西音樂之間的相互關系、音樂創作與音樂理論的相互關系以及音樂的雅俗關系等等。
后面的3本期刊《樂風》《音樂月刊》和《樂學》也基本沿襲上述內容的設計,特別突出西方音樂文論的翻譯介紹以及中國音樂發展的討論兩方面。大量刊登的西方音樂理論知識,包括基本樂學、作曲法、曲式法、和聲法、對位法等,為當時的音樂創作,特別是抗戰藝術歌曲以及合唱作品寫作提供了專業的技術支持。同時,期刊仍然不忘刊發中國作曲家的介紹以及中國傳統音樂、中國樂器的介紹、改良及其研究。從中不難看出主編者的學術眼光與社會擔當。
第三,有關音樂教育理論與實踐的介紹。無論是定位于面向普通音樂教育與社會音樂教育的期刊,還是定位于專業性與學術性兼具的期刊,音樂教育始終是關注的重點之一。《音樂教育》刊登了大量有關音樂教育學、音樂心理學、教學法、音樂課程標準等音樂教育專題理論的內容,并有《小學音樂教育專號》《音樂教學情況專號》兩個專號,旨在提高中小學音樂教育教學水平,為一線教學提供更加直接、有效的指導。正如繆天瑞在《小學音樂教育專號》編后語寫道:“這一期無論歌曲,文稿,都是關于小學音樂教育的。”]顯然,所有的內容都圍繞小學音樂教育而展開,包括教材、唱歌教學法、教學論、音樂會安排等等,非常之全面。
此理念也鮮明地體現在《樂風》之中,因為復刊后的《樂風》明確刊物定位“以中小學及一般社教團體為主要對象”[4]:1.供給中小學與社教團體音樂教材;2.提高音樂教導工作者的工作效能以及他們本身的修養;3.增進一般人士對音樂的認識與欣賞能力。[8]所以,繆天瑞在期刊內容選取上也將此方向作為主要的關注點,其有關音樂教育部分占所有文論的比重達到了 36% 之多。《樂風》作為重慶教育部音樂教育委員會的刊物,履行了其主要的職責,對當年中小學音樂教育以及社會民眾教育產生了積極的推動意義。
同時繆先生也非常強調教學的反饋與感想,認為內容的刊發要與一線教學形成良好的互動。如《音樂教育》《樂風》比《音樂月刊》和《樂學》目錄多了一類“音樂問答”,即通過問題來信以及專家解答形式,回答一線教師與音樂愛好者提出的問題。而且,在《樂風》許多期的頁末或封底都有編后語(如編輯雜談、編輯余談、編者的話、編后等),目的就是建構起與讀者良好互動的平臺。《音樂月刊》《樂學》刊登的此方面的文章則相對較少,分別只有1篇,僅占文論的 5% 左右。
(三)音樂作品和文論的主要作者群
從音樂作品和文論的主要作者群來看,撰稿者多以交叉形式出現。4本期刊的大部分作者相對比較一致,或者說絕大部分都來自同一撥作者群(表4)。
表4四本期刊主要作者群
這些青年才俊,或是在當時國統區音樂院校、音樂團體教學與學習的師生們,或是活躍于國統區的地下中共黨員、進步青年等等。一方面他們自身的學術能力和專業水準比較高,另一方面也積極活躍于音樂界且有著遠大的音樂抱負。在他們為期刊提供優質稿源的同時,期刊也成就了這些青年才俊們。在不遠的將來他們都成為了各自領域有重要影響力的音樂家。
(四)刊物呈現的主要特征
第一,如果從政治立場的視角來看,4本期刊基本集中于三十年代到四十年代:《音樂教育》屬于江西省推行音樂教育委員會,在抗戰前期;《樂風》屬于重慶教育部音樂教育委員會、《音樂月刊》屬于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政治部,在抗戰中;《樂學》屬于臺灣省警備總司令部交響樂團,在抗戰后。無論于抗戰前期、抗戰中,還是抗戰后,它們都屬于國民政府各機構主辦的音樂期刊,即官辦期刊,因此出版發行與經費保障相對穩定,甚至于刊物的訂閱也得到基本保障。正是這種保障,卻帶來了另一種不保障—音樂刊物的辦刊自由度以及主編個人的自主能動性會受到一定的限制。但不管如何,這4本期刊利用官方的影響力以及自身的高質量編輯,對各年代的音樂教育以及音樂活動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第二,如果從目錄框架的設計來看,4本期刊內容基本集中在三大類別:音樂作品、音樂文論和樂訊(或音樂消息)。其中音樂作品是主體,聲樂作品是主體中的主體。由于《樂風》《音樂月刊》的編輯正處于抗戰的年代,其作品的主體就是抗戰歌曲(包括藝術歌曲、合唱以及以民歌形式創作改編)。《樂風》《音樂月刊》的音樂文論內容包括中國音樂、西方音樂、音樂教育、音樂評論和演奏法等等。一方面,西方音樂文論的翻譯介紹以及音樂基礎理論的傳播為音樂創作特別是聲樂作品創作提供了必要且及時的專業支持;另一方面,刊物仍然不忘對中國傳統音樂發展的思考、對中國樂器介紹與改良的研究以及對已故中國音樂家的追思與紀念等等。如《樂風》刊登的楊蔭瀏《國樂的前途及其研究》等文章極具學術價值,對當代中國民族音樂理論的生態發展與研究仍具有啟示作用。
第三,如果從服務群體的定位來看,無論是定位于“普及音樂知識、提高欣賞程度、提供適當作品”面向音樂教育領域的《音樂教育》,還是定位于反映社會生活、提高音樂素養、促進音樂教育的《樂風》《樂學》,甚至是直接定位于專業性和學術性兼具、從專業化的視角提升音樂學術水準的《音樂月刊》,都是從廣義層面的音樂教育角度普及音樂知識及提升專業音樂水平。《樂風》《音樂教育》還專門設置音樂問答欄目和編后語,通過問題來信以及專家解答、主編回復等形式,為編者、作者及一線教師與音樂愛好者提供一個交流溝通的學術平臺。因此,盡管4本刊物所處時代的社會語境各異,但創辦及編輯的最終目標都是為了提高國民音樂素養和促進中國新音樂的發展。
結語
20世紀上半葉,中國音樂期刊經過世紀初、二十年代、三十年代的“跚起步”“初創收獲”以及“多樣發展”,終于迎來了四十年代的“繁榮壯大”9]。在這個階段,音樂期刊呈現出繁華競放的景象,特別是在期刊類型、期刊種類、期刊數量以及質量上都有新的發展。根據統計,四十年代,在上海、重慶、南京、廣州、福建、延安、臺灣等地的音樂期刊出版達到了近百種,其中以上海最多;但從專業音樂期刊出版發行的角度來看,重慶最多,達到15種,包括《新音樂》(重慶版)《音樂導報》《青年音樂(月刊》《樂風》《音樂月刊》《歌曲創作月刊》《樂壇》《音藝通訊》等等。所以,繆天瑞不僅見證了二十年代至四十年代中國音樂期刊的艱辛歷程,更是直接參與了其中的酸甜苦辣、跌宕起伏。
雖然任何一本期刊的編輯都有一定的程式規范,框架結構以及內容的設計都是根據辦刊的宗旨而定,但當主編為同一人的時候,整體建構特征所體現出的相似性和傳承性則更為突出。繆天瑞所主編的《樂風》《音樂月刊》兩本期刊,承續了其三十年代主編《音樂教育》的成功經驗,特別是在欄目宏觀設計以及內容安排上得以全面呈現。音樂作品或為中小學提供教材,或為時代提供戰歌,或提供專業性的藝術作品,涵蓋的音樂體裁、題材極為多樣化,有聲樂、器樂,有獨唱、合唱,有兒童歌曲、兒童歌舞劇、群眾歌曲、藝術歌曲、民歌改編曲、鋼琴曲,有政治題材、地方題材、兒童題材等等。音樂文論內容包羅萬象,涉及音樂教育、音樂基礎理論、西方音樂歷史與作曲家、中國音樂、各類演奏法演唱法指揮法等等。音樂消息也極為豐富,涉及全國各地的音樂訊息、音樂社團活動、音樂會演出和音樂書籍出版等。除此之外還有音樂問答(音樂交流),方便讀者、作者以及編者的溝通互動。兩本期刊在整體設計上顯然都具備普及性與專業性相結合的特征,其中《樂風》的受眾面和影響力大,《音樂月刊》的專業意味則更加濃厚。
尤為重要的是,繆天瑞能根據兩本期刊不同的辦刊背景、定位,結合實際辦出特色,以期刊實踐推動抗戰歌詠運動的發展。繆天瑞以音樂刊物的基本范式為基礎,結合刊物不同階段的不同需求,靈活發揮期刊的框架特性與特色關注。雖然期刊框架的設計是根據辦刊的宗旨而定,但方向的把控、內容的分布以及創新性安排等等都離不開主編的個人智慧與系統觀照。如繆天瑞抓住《樂風》復刊后面向音樂教育的核心理念,在普及與提高方向思考良多,內容的安排上既關注到了音樂教育的大眾需求,又觀照到了音樂理論的專業提升。他又根據《音樂月刊》專業性和學術性原則的要求,以抗戰內容為載體,觀照技術性較強的音樂作品以及較深音樂理論探討的文章。因此,主編者的編輯能力、學術水準與強大的“朋友圈”在兩本期刊的編輯中施展得淋漓盡致,賦予期刊時代特征與時代特色。
再進一步引申的話,繆天瑞及其音樂期刊的編輯體現出其對音樂學科知識體系科學性建構的思考與啟蒙。無論是《音樂教育》,還是《樂風》《音樂月刊》以及《樂學》,甚至是新中國成立后的《人民音樂》(1950.01—1952.12),如果將它們各自期刊的內容按照學科體系歸并起來的話,其科學性就顯而易見地得以體現:音樂教育理論的體系化安排,聲樂作品與器樂作品的按比例刊登、作曲技術理論的連載選登、不同音樂理論體系的開放并存等等,都很好地體現了主編以及音樂期刊對于音樂學科知識體系科學性與學科性的思考。雖然這僅僅只是開始,只是音樂學科知識領域建立與發展的啟蒙教育,但一開始就如此系統、邏輯地設計與結構,至繆天瑞后續負責的《中國大百科全書·音樂舞蹈卷》音樂部分(1979 年起)以及主編的《中國音樂詞典》(1980年起)《音樂百科詞典》(1984年起)則更是把這種學科知識加以梳理歸序、按類分布,以中國人的視角對音樂學科知識體系進行了學科性、科學性的整體規劃與建構。由此而言,繆天瑞音樂期刊的編輯彰顯和奠定了其音樂知識學術化體系構建的基礎學科之意義和貢獻。
作者簡介:汪洋,博士,浙江音樂學院教授、副院長,長三角音樂歷史與文化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