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稅制、融資約束與企業環境績效

中圖分類號：X322；F812.42；F272.5

一、引言

近年來，全球氣候變暖加劇與極端天氣的頻發，給全人類帶來了嚴峻的挑戰。2020年9月，習近平主席在第七十五屆聯合國大會一般性辯論上，向世界作出實現“雙碳”目標的中國承諾。這一目標要求各行各業在生產、經營、消費等環節積極減排，推動能源節約、資源高效利用以及綠色低碳技術的發展。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指出“推動經濟社會發展綠色化、低碳化是實現高質量發展的關鍵環節”，強調了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的必要性，并對綠色發展作出全面部署[1]。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指出，要健全綠色低碳發展機制，完善綠色稅制，將綠色低碳發展確立為全面深化改革的重要內容。在此背景下，綠色稅制成為實現“雙碳”目標的重要支撐。綠色稅制，是指通過稅收措施引導和激勵企業踐行綠色發展理念、促進節約資源和保護環境的稅制體系。綠色稅制作為生態文明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需要不斷完善和優化，以適應綠色低碳發展的要求。綠色稅制引導企業在生產經營活動中關注資源的有效利用和生態環境的保護，進而促使企業提升環境績效，實現經濟與生態的協調發展，

“庇古稅”主張通過稅收措施，將環境污染導致的負外部性問題轉化為污染環境者的內部成本。有研究表明，采用環境保護稅替代原有以財政收入為主要目標的稅種，有助于減少替代效應引發的稅收超額負擔，進而實現改善環境、調整市場失靈及優化市場資源配置的目的[2]。對環境污染者征收環境稅，既能改善環境質量，又能促進經濟的持續、穩健增長[3]。環境保護稅作為我國綠色稅制的標志性稅種，推動了我國綠色稅制體系和綠色發展理念的不斷完善[4]。“雙碳”目標的提出是綠色發展理念的重要體現，在推動“雙碳”目標實現的過程中，綠色稅制可以發揮促進作用[5]。在企業層面，綠色稅制通過提升企業治理水平、增加環保投人，可以提升企業創新能力[；隨著創新效率的提高，企業通過推動綠色元素與企業生產經營深度融合，不僅有助于降低環境治理成本，更可以有效發揮綠色稅制對環境治理的激勵作用，進而促進企業環境績效的提升[7]。在環境保護稅正式立法之前，我國長期對污染企業實行征收排污費制度，以降低企業的污染物排放水平。環保費改稅政策的實施，對企業環境績效產生了顯著的促進作用，并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促進作用會不斷增強[8]。當前，我國資本市場尚不成熟，企業普遍面臨融資約束問題，而企業在環境保護方面需要投入大量的資金?；诖?，本研究以2013—2022年我國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探究融資約束是否會對綠色稅制與企業環境績效之間的關系產生影響，以及綠色稅制對企業環境績效的影響，為政府制定環保政策提供依據，同時也為企業制定戰略規劃提供參考。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綠色稅制與企業環境績效

“倒逼效應”是指因外部因素或環境變化引發連鎖反應，迫使企業調整策略、采取行動，以適應新形勢。綠色稅制正是通過“倒逼效應”促進企業環境績效的提升，主要體現在以下四個方面：第一，綠色稅制通過征稅的方式增加污染活動的成本，促使企業更加注重環境保護，進而改進生產流程、采用清潔技術和原料、減少污染物排放，促進企業提升環境績效[9]；第二，綠色稅制通過相關稅種的稅收優惠，鼓勵企業投資環保項目、綜合利用資源，激勵企業進行綠色技術創新和研發，提升核心競爭力[10]；第三，綠色稅制通過稅收政策引導產業結構向綠色化轉型，在經濟發展的過程中減少對高污染行業的依賴，這種政策導向促使企業在生產過程中更加注重環境保護，推動企業向綠色、低碳的發展方向轉型[1]；第四，綠色稅種的實施，有助于增強全社會的環保意識，使企業在追求經濟效益的同時，更加重視環境保護和社會責任，主動采取措施減少環境污染。隨著環境保護稅的正式實施，我國企業在生產經營過程中更加注重環境績效，強化了綠色稅制對企業環境績效的促進作用。鑒于以上分析，本研究提出以下理論假設：

H1——綠色稅制通過“倒逼效應”促進企業環境績效的提升。H2——環境保護稅實施后，綠色稅制能夠更有效地提高企業環境績效。（二）融資約束對綠色稅制與企業環境績效的中介作用

當前，我國資本市場尚不完善，企業普遍面臨融資約束的困境。這一現狀導致企業在生產經營過程中縮減各方面的資金投入，也包括環保投入，從而抑制了企業環境績效的增長[12]。綠色稅制的實施，增加了企業的環境成本，削弱了企業的還貸能力，促使銀行加強信貸審核、收緊信貸資金的發放，進一步加劇了融資約束。當企業的融資約束程度較高時，企業在環境改善方面的投入也會相對減少，進而削弱了市場的積極反饋，抑制企業環境績效的提升，面臨融資約束的企業因難以負擔大規模和持續性的環保投人，只能在有限范圍內選擇最符合自身利益的決策[13]?？梢?，綠色稅制增加了企業的生產經營成本，導致企業面臨較強的融資約束，承擔的融資成本也相應提高，企業增加環保投人的風險顯著提升，最終對企業環境績效的提升產生不利影響。據此，本研究提出假設：

H3—融資約束升高會導致企業資金緊張，從而削弱了綠色稅制與企業環境績效之間的正相關關系。

三、研究設計

（一）變量定義

1．被解釋變量：企業環境績效（ P_E ）

本研究參考吳燁偉等[14]方法，采用彭博ESG數據庫的環境維度指標衡量企業環境績效。在穩健性檢驗中，采用華證ESG數據庫的環境得分與彭博ESG數據庫的環境維度的均值對企業環境績效進行交叉驗證，以確保研究結論的可靠性與穩定性。

2．解釋變量：綠色稅制（ T_G ）

本研究參考劉虎[15]對綠色稅制的分類，以環境保護稅、資源稅、增值稅、消費稅、企業所得稅5種稅種的稅費之和占應交稅費的比例表示綠色稅制。

3．中介變量：融資約束（ F_c） ）

本研究借鑒劉夢凱等[16]的研究，選用 S_A 指數衡量融資約束程度。 S_A 指數具有較強的外生性，可以較好地衡量融資約束。 S_a 指數的計算方法： S_A=-0.737S+0.043S²-0.040A_GE ，式中的 s 為企業總資產的自然對數、 A_GE 為企業經營年齡。

4．控制變量

為提高研究的精確性，參考現有關于綠色稅制的研究，借鑒花俊國等[17]、石越等[18]的研究，本研究選取以下變量作為控制變量：資產負債率（ L_EV ）、公司成長性 （G） 、現金流比率（ R_CF ）、凈資產收益率（ R_oE ）、股權集中度（ F_s ）、董事會獨立性 （B_Ind） 。

（二）模型構建

采用固定效應模型作為基本模型，研究綠色稅制對企業環境績效的影響。固定效應模型能夠同時利用面板數據的時間序列和橫截面信息，準確地評估解釋變量對被解釋變量的影響。為了研究環境保護稅的政策效應，將2018—2022年數據作為實驗組；為確保政策實施前后時間窗口的對稱性，將2013—2017年數據作為對照組。為檢驗綠色稅制對企業環境績效的影響，構建模型（1）：

式中： P_Ei，t 為 i 企業 χ_t 年的企業環境績效； T_Gi，t 為i 企業 χ_t 年的綠色稅制； c 為控制變量集合； I 為行業虛擬變量； T 為年份虛擬變量； ε_i，t 為誤差項。

為檢驗融資約束在綠色稅制與企業環境績效之間是否存在中介效應，在模型（1）的基礎上加入融資約束，構建模型（2）（3）：

式中： F_Ci，t 為 i 企業 χ_t 年的融資約束。

（三）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研究選取2013—2022年中國A股上市公司作為研究樣本，并對樣本數據進行了嚴格的篩選。① 剔除了金融行業因其特殊財務結構而可能產生的干擾； ② 排除了經營狀況異常的ST類上市公司； ③ 刪除了存在缺失變量以及常見異常值的企業樣本（如負債率超過 100% 的樣本）；最終獲得了8130個有效數據樣本。在進行回歸分析之前，對連續變量在 1% 和 99% 分位上進行縮尾處理，旨在消除特殊值對研究結果的潛在影響。數據來源于同花順iFinD數據庫、CSMAR數據庫、Wind數據庫、華證數據庫以及彭博數據庫。數據處理使用Excel、Python和Stata 軟件完成。

四、實證結果分析

（一）基準回歸結果與中介效應分析

1．綠色稅制對企業環境績效影響的回歸結果分析

表1中的列（1）為控制行業和年份固定效應以及加入控制變量后的基準回歸結果，綠色稅制的回歸系數為0.025，且在 5% 的水平上顯著，表明綠色稅制能夠有效促進企業環境績效的提升，驗證了本研究的假設 H1 。表1中的列（2）是對照組的回歸結果，綠色稅制對企業環境績效的影響并不顯著；列（3）是實驗組的回歸結果，綠色稅制的回歸系數為0.030，且在 10% 的水平上顯著，表明隨著環境保護稅的開征，綠色稅制可以更有效地促進企業環境績效的提升，從而驗證了本研究的假設H2。

2．融資約束中介效應的回歸結果分析

從表1中的列（4）可以看出，綠色稅制對融資約束的回歸系數為-0.001，且在 10% 的水平上顯著負相關，說明綠色稅制可以抑制企業融資約束的提高；列（5）中融資約束的回歸估計系數為-10.661 ，且在 1% 的水平上顯著，說明融資約束在綠色稅制與企業環境績效之間發揮了中介效應。列（5）中綠色稅制的系數為0.021，在 5% 的水平上顯著，說明在綠色稅制提升企業環境績效的過程中，融資約束發揮中介效應，假設H3成立。

表1基準回歸結果與中介效應

續表1

注： ***分別表示在 10% 、 5% 1% 的水平上顯著，括號內為 Φ_t 值。

（二）穩健性檢驗

1．替換被解釋變量

為了避免被解釋變量差異對研究結果產生影響，本研究引入華證ESG數據庫的環境績效得分，以彭博ESG中的環境得分和華證ESG中的環境得分的均值替換原被解釋變量，重新進行回歸。由表2中的列（2）可看出，更改企業環境績效的衡量方式后，綠色稅制對企業環境績效的回歸系數為0.013，且在 5% 水平上顯著。該結果與基準回歸結果一致，說明研究結果不受被解釋變量衡量方式的影響。

續表2

注：**、***分別表示在 5% 、 1% 的水平上顯著，括號內為（20號 χ_t 值。

2．縮短樣本期間

2018年1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保護稅法》正式實施，上市公司的生產經營活動、生產決策及生產規模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影響。為了排除政策實施初期對研究的潛在干擾，剔除了2018年的所有樣本，并重新進行回歸分析。由表2中的列（4）可看出，縮短樣本期間后，綠色稅制的回歸系數為0.035，且在 1% 水平上顯著。由此可知，本研究結果不受政策沖擊的影響。

表2穩健性檢驗回歸結果

（三）異質性分析

1．行業的異質性

綠色稅制對企業環境績效的影響，也可能由于企業所在行業的不同而產生顯著差異。根據證監會2012年修訂的《上市公司行業分類指引》，將企業劃分為重污染企業和非重污染企業[19]，據此進行異質性分析。由表3中的列（1）、列（2）可以看出，在重污染企業中，綠色稅制的回歸系數為0.032，在 10% 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而在非重污染企業中不顯著，說明在重污染企業中，綠色稅制更能促進企業環境績效的提升。

2．企業所有制的異質性

國有企業作為國民經濟的重要支柱，承擔著更多的社會責任。政府對國有企業在環保方面的要求和期望，使得國有企業較非國有企業更傾向于積極響應綠色稅制。非國有企業的經營目標主要是追求利潤最大化，綠色稅制的實施會增加企業的成本，因此在響應政策時會更謹慎地權衡成本與利益。本研究按照企業的所有制將樣本分為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探究所有制差異對綠色稅制與企業環境績效關系的影響。由表3中的列（3）、列（4）可以看出，在國有企業中，綠色稅制對企業環境績效的影響在 10% 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而在非國有企業中不顯著，說明在國有企業中，綠色稅制更能促進企業環境績效。

表3異質性分析回歸結果

注：* ***分別表示在 10% 7 5% 1% 的水平上顯著，括號內為 Φ_t 值。

五、結論與建議

（一）結論

本研究以2013—2022年中國A股上市公司為樣本，采用雙向固定效應模型，實證分析了綠色稅制對企業環境績效的影響，同時引入融資約束作為二者之間的中介變量，探索三者之間的內在關聯。研究結論如下：

綠色稅制與企業環境績效之間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并且隨著環境保護稅的開征，促進效果更加顯著。經替換被解釋變量和縮短樣本期間等穩健性檢驗，綠色稅制仍然與企業環境績效呈

顯著正相關關系。

融資約束抑制了綠色稅制對企業環境績效的正向作用。

異質性分析表明，綠色稅制對重污染企業和國有企業環境績效的促進作用更為明顯

（二）建議

（1）鑒于綠色稅制對企業環境績效的促進作用，政府部門應聚焦綠色發展，持續優化我國的綠色稅制體系，適度擴大征稅范圍，提高稅率標準，實現環境外部成本內部化。同時，加強綠色稅制政策的宣傳，增強企業和民眾對綠色稅制的意識，使納稅人的環保意識從“被動\"轉變為“主動”。通過完善綠色稅制體系和增強納稅人的綠色稅制意識，促使企業在發展的同時，更加注重環境績效，從而推動企業可持續發展。

（2）鑒于融資約束對綠色稅制提升企業環境績效的抑制作用，政府部門應該更加注重緩解企業的融資約束，為企業開展的環保項目或活動給予財政補貼。比如，對環保設備購置和綠色技術研發給予相應補貼，以減輕企業的資金壓力，使其有能力響應綠色稅制，進而提升環境績效。

（3）鑒于綠色稅制對不同污染程度企業環境績效的影響存在異質性，建議采取差異化綠色稅制激勵措施。適當提高重污染企業相關綠色稅種（如環境保護稅、資源稅等）的稅率，促使其降低污染排放以控制成本。優化非重污染企業的稅收優惠政策，使其更加積極地響應綠色稅制。對于在原材料高效利用、節能降耗等方面表現突出的非重污染企業，給予更大幅度的稅收優惠，激勵其持續保持良好的環境績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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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姜洪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