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A8;X24[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2096-1308(2025)03-0005-12
人與自然和諧共生問題是立足中國實際,統籌兩個大局,面向美麗中國的現實課題。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中國式現代化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1]23,指出了人與自然和諧共生是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指向與生態維度。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進一步強調:“聚焦建設美麗中國,加快經濟社會發展全面綠色轉型,健全生態環境治理體系,推進生態優先、節約集約、綠色低碳發展,促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盵2]5人與自然關系的再次重申并以中國式的特色作為底蘊,展現出其本身內含的價值意蘊的必要所在。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在新時代新征程的偉大實踐中彰顯了其對高質量發展、人民生態需求以及美麗中國的助推和保障,剖析和把握其內在邏輯是對理論本身的科學認知需求,也是實踐維度中對實現中華民族永續發展和生態良好的中國式現代化的有力支撐。
一、出場邏輯:“兩個大局”交織下的時代必然
區別于生成邏輯注重理論產生的歷史過程和生成機制,從理論、歷史、實踐等多方面探究,出場邏輯更明確地指向理論出臺的時代背景和產生契機,注重在特定情境、時間和空間下的理論呈現方式。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中國式現代化理論在兩個大局的復雜交織中應運而生,從全球視角看是積極應對全球生態危機的中國方案,從國內視角來看是在革命、建設、改革以至新時代的偉大實踐中生態治理的中國智慧。
(一)全球生態危機的中國范式回應
世界各國不僅是經濟緊密交織的共同體,也是生態相互依存的共同體。全球化浪潮下各國命運休戚與共,在自然環境的生存中,任何國家都不能獨善其身。世界生態文明具有整體性,全球范圍內各國、各地區皆是自然生態系統的環扣和鏈條,全球的氣候變化以及全球性的生態環境危機是全人類需要共同面對的難題,如何處理生態治理與人類社會發展之間的關系成為當下的時代之問。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生物多樣性公約》締約方大會、全球生態治理(南森)大會等一系列國際生態會議的召開,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UCN)、大自然保護協會(TNC)等國際生態組織的成立,碳中和目標的提出、多邊和雙邊生態合作的開展等環境保護舉措都彰顯了世界各國對全球生態危機處理的積極導向。國際社會逐漸把可持續性、低碳型的經濟發展作為前景和方向。
自1972年起,我國就積極參與國際生態環境事務,在聯合國人類環境會議上,表明了對人類環境問題的重視以及對美帝國主義對東南亞國家的人民生命和生存環境迫害行為的嚴厲遣責。1996年我國成為世界自然保護聯盟的正式成員。著眼于新時代,我國2016年正式簽署《巴黎協定》,控制溫室氣體的排放。在全球共識的雙碳問題上,以同目標、分步驟的原則,我國在2020年就此作出了雙碳目標的莊嚴承諾。此外,在2023年“一帶一路”高峰論壇上,中國強調綠色發展理念,簽署多個綠色合作協議。我國也在聯合國環境規劃署(UNEP)、世界自然基金會(WWF)等機構中肩負環保責任。在全球生態環境形勢緊迫的趨勢下,我國積極參與國際環境事務,主動承擔環境治理責任,在全球生態治理中身份從參與者、貢獻者向建設者轉變,在新時代新征程上,以中國式現代化繼續為全球的生態環境保護作出持續性的貢獻,致力于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是全球生態問題的中國范式回應,是應對全球生態問題的大國擔當。
(二)國內生態治理的實踐成效支撐
我國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時期的生態實踐,一向秉持生命共同體理念,區別于西方踐行的淺層生態治理模式,走出了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生態治理之路。在推進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我國堅持人與自然和諧共生,以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為指導,貫徹新發展理念,秉持生命共同體理念進行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文明建設,由中國式的生態現代化上升為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是革命、建設和改革進程中生態治理的經驗選擇與智慧結晶。
中國共產黨帶領全國人民在革命、建設和改革的偉大實踐中,雖未直接推出綠色、可持續的發展戰略和指導思想,但對生態環境的重視和保護卻伴隨著發展循序漸進、不斷深化,主要從兩個方向開展實際工作,一方面從現代化的角度推進經濟建設,另一方面逐步從環保角度推進生態文明建設。
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早期,即土地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的生態實踐經驗主要立足于荒地開墾改良、山區資源保護和水利建設,例如1933年2月頒布了《開墾荒地荒田辦法》。換言之,該時期的生態實踐與根據地經濟建設息息相關。抗日戰爭時期與解放戰爭時期,中國共產黨在生態方面的治理實踐主要表現為對森林和樹木的保護,例如在陜甘寧邊區等抗日根據地,為了防止水土流失、改善生態環境開展了植樹造林活動,在華北等解放區還提出了“每人植樹一株”的口號。
1950 年,黨和政府提出了“關于營造東北西部防護林帶”的議題,并在之后的幾十年成功建立起防護林區,“三北”防護林的規劃與設立對改善林區周邊氣候、增加林業收入等產生了積極影響。1954年,在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上,周恩來首次提出了“四個現代化”,即“現代化的工業、現代化的農業、現代化的交通運輸業和現代化的國防”[3]。該時期發展的重點在經濟,但也并未忽視作為承載載體的自然環境。1956年,毛澤東向全黨發出了“綠化祖國”的號召,助推中華大地的園林化。在此階段,經濟與生態并行的發展模式初見端倪。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在“改造和建設并舉”方針的指引下,為實現現代化,我國注重進行工業基礎建設和社會主義改造的同時也注意到了環境保護的重要性。1956年,毛澤東在《論十大關系》中提到“天上的空氣,地上的森林,地下的寶藏,都是建設社會主義所需要的重要因素”[4]。1973年第一次全國環境保護會議明確了環境保護工作32 字方針。
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時期,我國生態文明建設邁上新臺階。該時期我國開始重視環境立法,1979年頒布了我國第一部綜合性的環境保護基本法,即《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保護法(試行)》,1984年出臺了《水污染防治法》,1987年頒布了《大氣污染防治法》等。在改革開放新時期,我國還建立起環境影響評價制度,即在項目和大型工程開工前評估其可能產生的環境影響。1983年,我國把保護環境作為一項基本國策,生態環保的重視程度走向深人。20世紀末,可持續發展戰略提出。為踐行此戰略,1994年我國頒布了《中國21世紀議程——中國21世紀人口、環境與發展白皮書》,這是全球第一部國家級的《21世紀議程》。進入21世紀,我們黨堅持科學發展觀,黨的十七大提出了“生態文明”的理念,生態環境問題正式作為獨立的模塊得到重視。
兩個大局條件下對生態環境保護實踐經驗的借鑒催生了在中國式現代化范式下的人與自然和諧關系的再審視,以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為指導的生態實踐以及生態治理體系和生態治理能力的現代化、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的提出是中國革命、建設、改革以及新時代進程中生態治理的經驗選擇。
二、理論遵循:“兩個結合”中的思想根基
從理論維度與理論闡述來看,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是立足于經典馬克思主義的自然觀,汲取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生態智慧,是“兩個結合”的現實典范。我國一直致力于將馬克思主義生態自然觀中國化,且著眼于中華民族的永續發展。在馬克思主義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同頻共振下,在新時代新階段的生態文明具體建設實踐中孕育產生了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理念,該理念和理論不僅將馬克思主義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也與我國具體實際相結合,形成了一系列中國化的生態治理思想與理論。梳理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的理論邏輯是理解和把握其理論內涵的必要前提。
(一)經典馬克思主義自然觀的方法論指引
經典馬克思主義深刻剖析了人與自然之間的對立統一關系,并指出了資本主義條件下人與自然之間矛盾的不可調和性。馬克思、恩格斯生存的時代,生態文明概念沒有明確提出,且生態問題也沒有成為社會共識,但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與文章已經多次涉及和思考了自然環境問題,即人與自然的相互作用以及人與自然和解的制度條件。從此角度出發,經典馬克思主義對人與自然關系的闡述為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奠定了理論根基,又為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導向提供了科學指引與遵循。
第一,人與自然對立統一。人與自然界共生共存,相互作用,兩者是不可分割的統一體。首先,就自然作用于人來講,人從自然界中演化而來,“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5]161人是自然界的存在要素之一,自然界為人類生存發展提供基本的存在空間和生存生產資料,“自然界,就它自身不是人的身體而言,是人無機的身體”[6]。自然不僅僅從提供生存資料上與人產生關系,還在對抗性上表現為對人類破壞環境行為的報復和反噬,正如恩格斯所言,“我們不要過分陶醉于我們人類對自然界的勝利。對于每一次這樣的勝利,自然界都對我們進行報復”[7]。其次,就人作用于自然來說,人們進行勞動生產實踐作用于自然界,表現為生產能力,將自然界與人類社會相銜接,具體表現為人通過勞動使自然要素轉化為人類社會的要素,正如列寧所言,“人決心以自己的行動來改變世界”[8]。此外,自然界在人的作用下才擁有了社會性的意義,“只有在社會中,自然界對人來說才是人與人聯系的紐帶…自然界才是人自己的合乎人性的存在的基礎,才是人的現實的生活要素”[5]187。由此可見,人與自然是一種對立統一的矛盾體,存在互相依存的矛盾關系。
第二,制度導向下的人與自然和解。馬克思在《資本論》指出:“一個國家越是以大工業作為自己發展的基礎,這個破壞過程就越迅速?!?]在這里提到的過程,是指資本主義條件下生產所導致的土壤肥力的下降過程,人們在開發利用自然的資本主義社會生產中對土壤以及其他自然能量的破壞是不可逆的、不可持續的。馬克思剖析了資本主義條件下人與自然關系從科學的共生共存和相互依存的和諧關系轉變為人與自然征服與被征服之間的關系。無論采取什么樣的化肥技術和其他土壤肥力恢復的辦法都無法真正做到土壤能量的補給和返還,只有“整個社會制度實行完全的變革”[10],推翻資本主義,建成和實現共產主義,才能做到“人和自然界之間、人和人之間的矛盾的真正解決”[5]185。這一制度導向的重要論述在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的現時代凸顯了我國的制度優勢以及對西方的價值超越,從理論維度肯定了該理論提出以及落實的可行之處和必要之處。
第三,馬克思主義生態觀的中國化運用。在我國生態建設的具體實際中,落地了一系列環境保護政策。毛澤東從綠色出發、旨在調節人與自然關系的相關論述具有重要意義。他曾明確指出,“人類同時是自然界和社會的奴隸,又是它們的主人”[1],表明了對人類與自然關系的重視。此外,關于節制生育的觀點,這是在當時社會條件下調節人類與自然關系的科學論斷。1981年國務院發布的文件中指出“必須充分認識到,保護環境是全國人民根本利益所在”[12]。1982 年,計劃生育開始作為我國的一項基本國策,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人均環境權益。在黨的十四屆五中全會上,江澤民同志提出要實施可持續發展戰略,把人口增長與經濟社會發展和環境保護統籌考慮,提出“破壞資源環境就是破壞生產力,保護資源環境就是保護生產力,改善資源環境就是發展生產力”[13]282。胡錦濤同志在可持續發展戰略的基礎上提出科學發展觀。他對此指出:“要統籌城鄉發展、統籌區域發展、統籌經濟社會發展、統籌人與自然和諧發展、統籌國內發展和對外開放。”[14]黨的十七大提出,“建設生態文明,基本形成節約能源資源和保護生態環境的產業結構、增長方式、消費模式”[15],第一次規定和提出了生態文明建設。進人新時代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極度重視生態文明,深入推動生態文明建設邁上新臺階,將其納入到“五位一體”的總體布局。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堅持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要像保護眼睛一樣保護生態環境,像對待生命一樣對待生態環境”[16],指明了高質量發展和高水平保護的關系。
(二)中華傳統文化生態智慧的繼承與發展
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理念是馬克思主義生態觀中國化發展的成果,其中也內蘊了馬克思主義對于自然的觀點觀念。中華民族綿延上下五千年,深植于歷史的精神財富,構成了中華民族的獨特優勢。其中,生態智慧是我國構建生態體制和機制的重要思想資源,“天人合一”與“道法自然”的闡釋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的寶貴經驗。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的生態內核包含多層次的內容,例如“節用”“仁愛萬物”等一系列蘊含生態智慧的思想和學說,不同學派從不同角度對生態作了思考,其中儒家與道家作出了重要的學說貢獻,以“天人合一”與“道法自然”思想為突出和基本代表。
第一,關于“天人合一”的思想。在儒家看來,人與天、人與自然是相互融合的一個整體,既要珍視人自身個體的生命,又要對天尊崇,珍惜自然。雖然在具體論述時候,通常不是探討“人”與“天”的關系,如湯一介的觀點,天的理解是從天之主宰、天之自然、天之天理出發[],講究的是對天的敬畏之心。但其中已經蘊含了對天之自然中自然規律的尊崇,例如孟子所言:“不違農時,谷不可勝食也;數罟不人洿池,魚鱉不可勝食也”(《孟子》),曾子的“樹木以時伐焉,禽獸以時殺焉”(《禮記》),都表達出人們對自然開發利用時應尊重自然規律,有所節制,對待自然應從和諧本身出發,追求天人合一的狀態。儒家的另一代表人物張載所提出的“民胞物與”思想是對“天人合一”思想的質的突破。他在《西銘》中言:“民吾同胞,物吾與也”(《張子正蒙》),這實際上指出了儒家學說看待人與自然之物的關系,即自然之物也是作為人的同胞,人與自然休戚與共,是一種整體觀念的慈悲式的哲學。其他學派也對“天人合一”作出了解釋,例如道家莊子言“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莊子》)、周易中“有天地然后有萬物,有萬物然后有男女”(《周易·序卦》)等。
第二,關于“道法自然”的思想。道家學派所推崇的“無為而治”與“道法自然”內在貫通。老子的經驗論斷“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老子》),指出了“道”與自然的內在關聯,凸顯了自然擁有本身的運行規律。其中道家關于道法自然學說闡述的是對自然之法和自然規律的遵守,不向自然做過多的干預?!盁o為而治”并不意味著道家主張絕對放棄對自然的干涉和作為,而是注意對自然實踐時的“效法自然”。不同于儒家學說的人世哲學,道家的出世哲學將自然之道作為客觀的規律,人類對待自然以道作為最高準則。此外,“道法自然”本身還蘊含著另外一層意思,即人們應該秉持一種樸素恬淡的生活態度和生活方式,把欲望作為一切迫害的來源和根源,進而追求平靜祥和的本原生活。在此意義上,“道法自然”通過對人們行為的規定達到了對自然迫害性的絕對減少,從根源出發降低污染和破壞自然的范圍和程度,這與西方現代消費主義在根本上相反。
第三,馬克思主義自然觀激活下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智慧運用。在自然資源的獲取和合理規劃上,我們黨做出了一系列科學決策。毛澤東指出,“森林是很寶貴的資源”[18]50,落實“綠化祖國”[18]60號召的要求,使中國“達到園林化”[19]。此外,毛澤東在水利建設上指出,“要使江湖都對人民有利”[20],綜合、系統地對我國的主要流域進行了規劃和治理。鄧小平在繼承了毛澤東思想中的樹木森林保護理念基礎上,指出“植樹造林,綠化祖國,造福人民”[21]、“植樹造林,綠化祖國,是件大好事,是建設社會主義,造福子孫后代的偉大事業”[22]。在環境立法上,1982年《憲法》規定,“國家保護和改善生活環境和生態環境,防治污染和其他公害”。江澤民指出,“可持續發展,是人類社會發展的必然要求”[13]279,即在人與自然和諧的前提和追求下實現經濟、社會、生態的協同提升以“努力開創生產發展、生活富裕和生態良好的文明發展道路”[13]282-283。胡錦濤在黨的十八大報告中指出生態文明制度性部署的重要性,環境保護制度、生態補償制度、責任追究制度等要系統規劃、落地實施?!皟缮秸摗蓖瑯邮菍ψ匀画h境珍視的論斷,即“我們既要綠水青山,也要金山銀山。寧要綠水青山,不要金山銀山,而且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23]21。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習近平總書記提出了“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的重要論斷,認為“人因自然而生,人與自然是一種共生關系”[24]167,自然界中“山水林田湖草沙”是生命共同體,人與自然同樣也是生命共同體。在建設美麗中國的進程中,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只有實行最嚴格的制度、最嚴密的法治,才能為生態文明建設提供可靠保障”[23]31-32。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博大精深,內涵豐富,其中蘊含的生態智慧為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提供了生長根源、經驗借鑒。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的生態智慧將人倫秩序與自然法則統籌看待,為現時代的生態文明建設和生態走向現代化奠定了傳統哲學基礎,以古代智慧結晶指向現實生態意涵,成為中國式的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的寶貴財富。
三、價值旨歸:人民中心邏輯對資本中心邏輯的超越
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是一個生態問題,更是一個在制度指向前提下走向現代化的問題。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表達了走向現代化的生態向度的內容,又凸顯了在中國式現代化的框架下形成了對西方生態治理模式的價值超越,表現為人民中心邏輯與資本中心邏輯的對立、全球與地域生態治理的視野差異。其以中國式現代化的特色走出了一條區別于西方現代化、西方生態治理的綠色發展之路。
(一)價值立場:人民生態福祉理念對人類中心主義的超越
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文明建設對西方現代化的生態治理的首要價值超越是不同社會制度條件下發展的核心本質與內在邏輯,以人民為中心與以資本為中心的差異造成了社會發展和生態治理的現狀與未來發展的態勢的不同,正如習近平總書記強調的,“良好生態環境是最公平的公共產品,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23]4。西方的現代化和社會發展以資本為核心,不斷攫取剩余價值是其基本追求和基本規律,這也造成了西方現代化走的是一條最大限度掠奪自然資源與空間的發展道路,其所采取的生態治理模式和相關生態保護政策也是在資本邏輯下展開的“治標不治本”的環境保護。以人民為中心和以人類為自然環境的中心對環境的影響相去甚遠,表現出的理念超越實際上是立足于制度本身的優勢所在。
作為西方社會支配力量的資本,依賴于剝削性對人本身和人身外的自然進行榨取,以獲得盡可能多的剩余價值和生產原料為目的。西方社會的生產發展以資本為中心,其進行資本擴張、增殖、積累勢必會造成自然掠奪、破壞程度加深以及生態危機頻發。在西方資本主義社會制度的條件下,西方的生態思維是人類中心主義,強調人本身的價值、人自身的福利,核心觀點是盡可能滿足人自身的需求,確立人在自然界中的主導地位。在人類中心主義的現代發展中,闡釋了自然界事物作用于人的價值尺度,在一定程度上承認了除人之外事物的價值性,包含存在和使用兩方面。人類中心主義的現代發展包含了對環境保護重要性的承認和可持續性發展的思考,考慮到自然界與人類的整體利益,凸顯對生態的認識。然而實際上現代人類中心主義仍舊將人類價值奉為最高標準,自然界處于人類行為作用的被動地位。在資本邏輯和人類中心主義的前提下,生態環境保護和人與自然關系調節是非科學的,且難以達到平衡的治理模式。
我國社會發展講究經濟與生態發展相協調,貫徹以人民為中心的生態福祉理念。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社會主要矛盾發生了轉變,且全國生態環境保護大會明確指出,“人民群眾對優美生態環境需要已經成為這一矛盾的重要方面”[16]8。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所要求和規定的良好的生產生活環境同樣也是人民所向往的美好生活環境需要。面對我國人口基數龐大、環境承載能力有限、人均資源占有量低的現實境況,我國繼續推進生態文明建設走向深人,再度審視人與自然關系。不同于西方社會以謀求最大、更多的剩余價值為目的,以剝削工人及其勞動為手段,我國堅持以人民為中心,是黨的宗旨的體現,在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生態等多方面都蘊含著人民性。我國進行生態文明建設、生態環境治理以及處理人與自然關系的立足點是為了提供優質的生態產品,滿足人民的生態需求,提升人民的生態參與感,是為了人而不是剝削人,是講求人與自然的協調而不是人主宰自然,區別于西方的功利性,是從內在本質上去探討和追求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中國式現代化是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條件下,以公有制為基礎,以人民的生態福祉為追求,講究綠色發展以“順應自然、促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發展”[24],且生產方式以清潔、低碳、高效為基本特征,是區別于西方的高消耗、高污染、高排放的生產方式。
不同社會制度下所開展的人與自然關系的探索和實踐具有制度本身的特殊性,人民生態福祉理念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下較于西方資本主義制度下人類中心主義的生態觀是一種超越,也表現出制度的優越性。中國式現代化下的人與自然和諧共生是由人民共建、由人民共享的生態文明的建設過程,生態環境的保護與人民追求的環境權益是雙向良性互動,人民中心邏輯是對資本中心邏輯的制度性超越
(二)價值定位:生命共同體理論對生態帝國主義的超越
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不僅僅是立足于建設美麗中國的國內愿景目標,也是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應對全球生態問題的中國之策。同樣的,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全球生態治理現代化的重要一環。生態環境的保護不是某一個國家、某一個地區自身努力就能做到的,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內蘊生命共同體的理論要旨,應堅持“建設綠色家園是人類的共同夢想”[25],從人類整體的生態利益出發,從民族性到世界性。西方的生態環境保護是一種生態帝國主義,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在處理生態問題時,更多是從自身的國家利益出發,關注國家自身的內部生態利益,在開辟國際市場時大肆掠奪發展中國家的自然資源,并向國外轉嫁生態危機。在生態帝國主義理念的影響下,西方的生態利益觀與全球生態系統性背道而馳。
西方國家的生態帝國主義在資本無限擴張的必然前提下對自然資源的爭奪和控制與剩余價值的謀取程度相當,其所采取的環境保護措施和生態治理模式是基于國內環境的實踐行為。生態帝國主義的出現和尊崇是制度下的生產關系決定的,如福斯特所說“世界范圍的資本主義社會已存在著一種不可逆轉的環境危機,為應對危機必須改變現行社會關系”[26]。在當前的國際生態領域,西方國家還將霸權從生態滲透到政治領域,例如,“碳政治”對全球生態體系建設的有效性和公平性造成了直接障礙。在生態霸權話語下,西方推出的綠色發展相關政策措施更多的是粉飾生態危機轉嫁與經濟政治宰制。面對現實世界環境問題,西方國家推卻自身責任,聲稱發展中國家的快速工業化造成了全球生態問題。這不僅是與發展中國家的對立,更是站在了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對立面。
面對生態帝國主義的霸權,中國的生態文明建設作出了時代回應:我國的生態文明追求人與自然關系的和諧;秉持人與自然是一個生命共同體的理論要旨;著眼于全球區域范圍內的生態治理實踐;致力于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打造與建設。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是著眼于全球的生態治理模式,從全體人類文明的高度謀求世界各國的生態共贏,倡導“世界各國在全球生態治理中的共同利益是建立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全球生態治理體系,實現全人類更高水平的可持續發展”[27]。相對于西方國家只針對國內治理甚至轉嫁生態危機的狹隘性,這是視野和文明的超越。我國在生態利益上強調民族性與世界性、人類性是統一與協同的關系,在戰略視野上既從國內生態實際出發又將自身置于全球生態治理體系之內,即將兩者相統籌。例如,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提升生態系統碳匯能力。積極參與應對氣候變化全球治理。”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強調,“完善國家生態安全工作協調機制”[2]15。由此可見,我國的生態文明建設與生態治理模式是民族性的,也是世界性的,在關乎人類生存和命運的問題上,任何狹隘的自身利益、對抗甚至沖突都顯得價值性低下。作為最大的發展中國家,我國在全球生態治理中,是承擔者、倡導者、引領者。不同于西方社會對發展中國家的不公平態度,我國則是堅決維護發展中國家的生態利益,努力構建\"利益共生、權利共享、責任共擔的全球生態治理格局”[24]。國內的生態文明建設經驗可以作為廣大發展中國家解決重點環境污染問題和構建自身環境治理體系的實際方案。
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對于西方生態帝國主義的霸權理念來說,具有積極進步性和價值超越性,局限于本國的區域環境治理與著眼于世界的生態環境治理,是對立的兩面。解決全球生態危機的科學方法需要從自然環境出發,而不是從經濟政治的優先角度出發,世界各國攜手共建人類美麗家園是眾望所歸。國際生態治理既要注重各國自身區域治理,還要注重與其他國家協同統籌,共同應對全球人類環境難題。顯然,人類命運共同體與生命共同體理念的中國方案是科學之策。
(三)價值指向:人類文明永續發展站位對生態保育主義的超越
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對西方生態治理的超越不僅是在視野的橫向跨度上,即在共同體理念層面的超越,在時間的縱向跨度考量上更是人類文明賡續方面的超越。在生態愿景的價值目標維度上,中西方的生態觀雖都包含著可持續性的相關內容和內在含義,然而,二者在諸多關鍵環節如目標設定、面對利益沖突時的處理辦法、資源分配以及具體的現實實踐操作等方面,均存在著明顯的差異乃至對立之處??傮w可以描述為人類文明賡續的長遠考量對生態保育主義妥協性的目標超越。
西方的生態保育主義強調生態系統的穩定性和完整性,要求人類尊重自然生態環境的規律,通過具體實踐舉措對自然環境進行積極保護與修復,例如保護多樣的生物物種及生態鏈、對生態系統各要素以及各生態系統的保護、對資源的可持續利用、抵制過度開發等一系列舉措,旨在實現生態與人類發展的良性互動。但實際上的生態保育主義是妥協性的,在設定生態保護目標中常會受到社會利益等多因素影響,出現為追求短期經濟利益而降低生態保育的標準和要求,只著眼于表面性的生態保護措施和部分生態物種的保護,而不是對整個生態系統的穩定性作長遠考慮。應對利益沖突時則總是會采取妥協、讓步的態度和做法,也使得生態保育工作難以取得良好的效果。此外,西方生態保育主義的缺陷還表現在其過于技術化的結局方案,例如碳交易,雖短期內成效顯著,但同時也會造成對環境的負面效應。這也反映出西方生態保育主義對社會經濟的不平等的忽視,對欠發達國家和地區強制采取的名為環保的措施實際上剝奪了他們賴以生存的資源。
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則是從更為長遠的時間線對全球的生態應走向何處指明了科學方向并作了科學部署,全球生態治理的目標和價值都指向了人類文明的賡續,即“當代人應更加注重代際公平,尊重生態環境的內在價值,維護生態環境的原有秩序,對子孫后代的繼續發展負有重要責任”[28]。2013年,習近平主席在給生態文明貴陽國際論壇的賀信中指出“保護生態環境,應對氣候變化,維護能源資源安全,是全球面臨的共同挑戰”[24]37,這凸顯了我國對生態環境全球性的認識和全體人類文明賡續的理解。生態環境關系到各國人民的福祉,關乎全人類的未來,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我國所倡導全球性視野的中國方案,也是各國人民代內和代際的實際環境權益保障。中國式現代化在人類文明賡續的高度站位上,展現了生態治理愿景的時間跨度,將可持續性發展貫穿現代社會及未來發展的全過程,對西方生態保育主義的短期成效追求是價值指向上的超越。
總體來看,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對西方生態治理模式的超越表現在三個層次。在價值立場上是人民中心對資本中心的超越,在價值定位上是全球視角對區域治理的超越,在時間縱向上則是長遠的可持續性愿景對短期成效目標的超越。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凸顯出自身的定位高度,在對西方生態治理的經驗教訓借鑒和對比中走向科學、走向實際。
四、結語
在強國建設和民族復興的關鍵時期,中國式現代化邁出堅實步伐,引領全面深化改革走向深人。在美麗中國建設向度上,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理念的出場是應對國內國際兩個大局的生態科學決策,要著眼于“兩個結合”的框架對其理論進行分析,確保其在中國大地上落地生根。中國式現代化引領了人類文明新形態,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以人民中心邏輯實現了對資本中心邏輯價值的超越。新時代新階段,一方面要繼續推進生態文明建設,再審視人與自然關系,另一方面要拓展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全球視野,以中國智慧與中國方案為解決全球生態危機貢獻中國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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