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作品閱讀教學與人文精神建構

陳婷（廣東省斜陽普寧市教育局教研室教研員）：黃老師，您好！非常感謝您能夠接受本次訪談。畢業十幾年，最懷念的莫過于大學最后一次課，老師用了三個課時給我們講解史鐵生的《我與地壇》，句句在心，至今難忘。如今很想知道，老師為什么會把它放在最后一次課，作為我們的畢業禮物呢？

黃景忠：《二十世紀中國散文史》是我在上世紀九十年代面向漢語言文學專業（師范）學生開設的一門選修課。把《我與地壇》放在這門課的最后并用三個課時去解讀，是因為這篇散文是當代散文中不可多得的經典，它不僅有很強的文學性，也是影響和促進學生精神成長很合適的一個文學范本。當然，重視這篇散文還有一個原因，我知道史鐵生的《我與地壇》是高中語文必修篇目，我希望大家能夠充分認識到這篇散文在中學語文教材體系中的重要地位。中學語文教材中的現代散文，居于主流地位的是抒情性文體、敘事性文體，像《背影》《荷塘月色》《藤野先生》等等，當然，也有閑話性的文體，如《昆明的雨》《故都的秋》等。但《我與地壇》的文體是獨特的，不是抒情，不是寫人記事，不是表現生活趣味，而是自我追問，這種自我追問的文體可以命名為獨語體，魯迅的《野草》，就是典型的獨語體散文。

抒情性文體是訴諸人與人的情感交流的，敘事性的文體是記述人和事的，閑話性的文體是表現生活情趣的，而獨語體散文是探索自我的精神世界的一一對于一個人的精神成長來說，我覺得這種自我追問的文體非常重要。

當然，《我與地壇》在語文教材體系中的重要性，不僅是它在文體上是獨特的，更重要的還在于它提供了一個能夠滋養學生精神成長的精神原型。語文課程的本質屬性是人文性，我們常說語文是人文性與工具性的統一，統一在哪里呢？統一在人文性中。所以語文學科需要在構建人的主體精神方面發揮主要作用，入選的作品，不只是要考慮它的文學性，還要考慮它在促進學生精神成長方面的價值。文學經典，往往蘊含一個可以滋養人成長的精神原型。比如朱自清的《背影》，他通過送別的故事構建了具有濃厚家庭倫理色彩“父慈子孝\"的精神原型，這個精神原型根植于一代代學生的內心深處，成為倫理教育的一個范本?！段遗c地壇》通過自我反思和追問表達了“在絕望中追求希望，在虛無中尋求意義”的精神追求，這一精神原型也深刻地影響著許多人。我最近在網絡上看到一篇文章，提及在2024年抖音讀書生態數據報告中，史鐵生成為過去一年抖音最受歡迎的作家，抖音相關視頻累計18.6萬個，其中，青年人是最喜歡史鐵生視頻的群體。我在抖音中刷到史鐵生的視頻中，有許多就是《我與地壇》語錄，這說明史鐵生構建的精神原型正在深刻地影響著一代人。

陳婷：文學的力量，對學生的影響都是潛移默化的?！段遗c地壇》這篇文章確實蕩滌了一些人的心靈。但是，在教學功利性與目的性非常強烈的今天，很多老師卻很少在文學作品閱讀教學上下功夫。甚至也不知道教授文學作品，到底重點應在哪些方面著力。那么，您認為，在文學閱讀教學層面，最關鍵的內容是什么？

黃景忠：文學作品的閱讀教學，最主要的是要培養學生具有一種文學思維的意識和能力。文學思維與科學思維不一樣，科學思維是一種分析性的思維，這種思維方式是對事物從感性到理性的由表及里的追問和分析，目的是掌握事物的本質和規律；文學思維是一種想象性的思維，這種思維方式是由眼前的事物通過體驗和想象把不同的事物和現象關聯在一起，目的是將不同的東西融合成為一個整體，達到萬物通融、天人合一的境界。初中語文收錄了李白的《獨坐敬亭山》，其中有一句詩很有意思，“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如果是一個普通人寫的游記，那么他只會說敬亭山很美，怎么看都看不夠。李白呢？他說我看敬亭山很美，怎么看都不夠，敬亭山看我也看不夠，就是說他把敬亭山當作一個可以共情的生命體，當作一個朋友了，這樣，“我”的存在與敬亭山的存在就關聯起來了、通融起來了，這就是文學思維。

陳婷：老師說到了“文學思維”，這讓我想起了老師有一次在講座上講劉亮程的《老鼠應該有一個好收成》，您說很少作家可以把老鼠的生活寫得如此細致，甚至還擔心堅硬麥粒合不合老鼠的胃口。當時這個細節讓我記憶特別深刻，而且尤為感動，這應該也是文學思維？

黃景忠：是的，普通人寫老鼠，會把它寫成討厭的存在。劉亮程不同，他寫那一只躺在地上被當成運輸工具的小老鼠，因為背上的毛被磨光了，走起路來一歪一斜，他甚至感受到老鼠身上的疼痛一這就是文學性的思維了，你要超越個人乃至于群體的人類的利益重新審視這個世界，這個時候你會發現一座山的存在，一條河流的存在，一棵樹的存在，甚至一只小老鼠的存在，都是和你生命息息相關的存在，你會發現這個世界是一個息息相關的生命共同體。

我記得讀高中的時候老師講莫泊桑的《項鏈》，他把這篇小說解讀為一個女人如何為了一時的虛榮付出十年的代價，這種基于道德立場的解讀當然不是文學性的解讀。一個女人，僅僅因為要滿足小小的虛榮心，卻要付出十年的磨難生活，實際上莫泊桑是以一種悲憫的眼光，關切著一個普通女人的悲劇人生。你讀懂了莫泊桑的悲憫，你就會對這個有點小虛榮的女人產生共情，你的生命就會和她的生命關聯在一起。

所以，文學的教育，就是以充盈的想象、情感去喚醒人、搖動人，讓人自覺到與他人、與社會、與萬物深切關聯，讓人敞開胸懷去擁抱世界這個生命共同體。我們要如何去進行閱讀教學？我覺得不能把作品肢解得支離破碎，而忽略作家所構建的生命的共同體，不能太關注知識性和思想性的東西而忽略文學性的闡釋。

陳婷：您從“生命共同體”的角度來強調文學性解讀的重要性，給我們重新打開了一個視角，來真正地感受文學。每一篇文章的教學，背后其實都離不開老師豐厚的經驗沉淀與知識積累。但是，很多語文老師對于文學類的文本，都不知道該如何更好地進行專業性的閱讀，并運用于教學之中。對此，老師能不能給予專業上的建議？

黃景忠：閱讀就是你與作家之間的對話，閱讀教學就是引導學生如何有效地與作家進行對話。我談兩點看法。

第一，培養學生基于文學角度解讀作品的眼光。我們常說文學是真善美的統一，其實真善美之間是有差異和矛盾的，如何統一？對于一個作家來說，他要超越真和善才能重建與他人、與社會、與萬物之間的深切聯系，才能到達美的境界。所以，要引導學生超越真和善的立場，用文學的美的眼光審視作家構建的藝術世界。比如上面所說的《項鏈》，你從“真”的立場去解讀，小說反映了上層社會與下層社會的矛盾，這當然是作家所要表達的一部分；你從“善”的立場去解讀，小說講述了一個女人的虛榮心如何毀掉她的人生，小說其實也有道德批評的內涵。但是，更重要的，作家是超越了真、善以悲憫的眼光去關切一個生活在底層的女人的悲劇命運。白居易的《長恨歌》更是如此，從“真”的角度，“安史之亂”是悲劇的直接源頭；從“善”的角度，唐玄宗和楊貴妃，一個重色輕國，一個嬌媚恃寵，這無疑也是悲劇的原因之一。但是白居易不是著眼于表現那個時代，也不是以道德審判的立場剖析他們的愛情悲劇，他是從普遍人性的角度，表現兩人“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的愛情追求。你只有和白居易一樣站在普遍人性的角度，你的生命才能和他們的生命站在一起，他們的愛情故事才能引發你的共鳴。

第二，重要的不是關注作家說了什么，而是關注他如何說。我們許多老師對作品的解讀，喜歡先分段，概括段意，在這基礎上再歸納中心思想。之后，再約略講一講表現手法和藝術特色。這一解讀套路之所以飽受批評，就是默認形式和內容是可以分開的，而且把形式僅僅看作表達思想內容的手段。其實，當一個作家決定以什么樣的獨特的造型去搭建他的文學大廈的時候，你就可以想象他的敘述語言、敘述方式及表現手法是決定著他表現內容的。比如汪曾祺的《昆明的雨》，他輕松地和你聊天，聊昆明的蘑菇，聊鄰居家種的玉蘭花，聊雨后和友人在小酒館喝酒，這是休閑而趣味的生活狀態。作家的任心閑話的敘述方式，輕松自然的敘述語調和他所表達的生活趣味是互相生成的。

古代的詩歌喜歡用比、興的表現手法，但是在我看來比、興并不僅是一種修辭，比與興就是建立我的生命與宇宙萬物生命之間的內在關聯，這個時候表現手法就是表現內容。杜甫的《登高》有一句詩：“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落木蕭蕭與生命衰敗，滾滾長江與無盡哀愁，流走的是時間，也是人生。杜甫說的是自然，也是生命。

閱讀不僅要關注敘述方式和表現手法，還要關注作品的“文眼”?！拔难邸痹谖铱磥砭褪亲骷益溄幼晕疑c萬物存在之間的關節點，它可以是一個詞或者一段話，可以是一個意象，也可以是一個細節等等。比如許多老師講《背影》，喜歡抓住父親買橘子的細節：“珊地走到鐵道邊”，“兩手攀著上面，兩腳再向上縮”爬上月臺，這當然是全文的重要節點。我們知道朱自清原來對他的父親是有諸多不滿的，父親在徐州當官瞞著家里納了妾，后來丟了官和祖母的去世都和這件事有關。所以，那段時間“我\"對父親是隔膜的?？墒?，當“我”看到父親給“我\"買橘子那種笨拙吃力的姿態時，那種骨肉親情，油然而生一“我\"的生命與父親生命連通起來了。很多老師知道這個細節很重要，但是并不明白它是連通“我”的生命與父親的生命的關節點，

陳婷：非常認同您的觀點，我們總是先用閱讀技巧，去試圖窺探作者的內心，其實很多時候，都是不得要領。就像坐在輪椅上的史鐵生，當他俯下身與地壇對話、與大自然對話時，才真正讀懂了生命的價值與意義一樣，我們也要學會引導學生有效地與作家進行對話，才能真正把握文學作品閱讀教學之要領。之前也有幸聽過您的講座《新課程理念與語文教師之人文素養》，當時您闡釋了自己對新課標的理解，請問您認為根據新課標，對于高中語文教師而言，文學閱讀得達到什么樣的程度，才能更好地提升自身的人文素養？

黃景忠：首先我想談談我對新課程理念的理解。我覺得新課程理念有兩個方面是值得關注的：第一，是人全面發展的教育目標的確立；第二，是學科核心素養的提出。這兩個方面是緊密聯系在一起的。我們的教育目標是塑造全面發展的人，從這個意義上看，每一個學科的核心素養，談論的是這個學科能夠對人的全面發展做出什么貢獻，或者說，這個學科能夠塑造人的什么方面品質？比如說，數學、物理、化學、生物這一類課程，主要是培養學生認識、學習自然界的規律，以便更好地改造自然服務人類；政治、歷史這一類的課程，主要是認識、學習人類社會發展的規律，以便建設更為文明的社會；而像語文、音樂、美術這類課程，善于人文學科，它不是培養學生認識外部世界（自然與社會）的能力，而是培養學生認識人的內部世界并提升自身精神境界的能力，一個人只有內外兼修，才可以說全面發展。

所以，在人的全面發展上，語文課程的主要任務是推動人的精神成長。語文學科核心素養的四個方面一“語言建構與運用、思維發展與提升、審美鑒賞與創造、文化傳承與理解”在推動人的精神成長上都有不同的作用。語言不僅是溝通工具，語言命名這個世界，賦予這個世界和人生存在的價值與意義，語言提供人的安居之所，海德格爾就說過語言是存在的家園。思維是一個人把握這個世界的基本方式，一個人把握這個世界需要一種分析性的思維，即對事物從感性到理性的由表及里的追問和分析，目的是掌握事物的本質和規律；同時，還需要一種想象性的思維，即由眼前的事物通過體驗和想象把不同的事物和現象關聯在一起，達到萬物通融、天人合一的境界，語文課程主要的就是提供這種想象性思維方式。文化從本質上說是一個族群的生存方式，支撐這種生存方式的是這個族群在特定自然環境中生產、生活所形成的世界觀和價值觀。審美創造首先是培養學生具有初步的感受美、發現美和表現美、創造美的能力，但是如果從一個人精神成長的角度去思考，審美鑒賞與創造更重要的意義是為我們的精神和靈魂提供一個家園和安頓，蔡元培的“美育代宗教說”表達的也是這樣一個理念。

所以，語言建構我們的精神個性；想象性的思維觸發我們建立與這個世界的聯系，引領我們融入、擁抱這個世界；文化的傳承與學習構筑一個人的人生觀和價值觀，鑄就一個人的文化人格；審美的鑒賞與創造召喚我們超越現實，為我們的靈魂找到安頓的家園。語言、思維、文化、審美幾個要素共生著、融合著、推動一個人的精神成長，鑄就一個人的精神塑像。

在明了語文課程的主要任務之后，我想語文教師在育人方面應該扮演什么樣的角色以及必須具備什么樣的修養就比較清楚了。語文是一門人文學科，語文老師應該具有較高的人文素養，這樣，他在教育實踐中才能推動和影響學生的精神成長。

如何提升一個人的人文素養？主要途徑是閱讀經典，不僅是讀文學，而且還要讀歷史，讀哲學。文學的閱讀可以觸動我們的個體生命建立與他人、與社會、與萬物深切關聯，促使個體生命超越有限而朝人性的完善及自由拓展；歷史的閱讀可以觸動個體生命建立與歷史之間的聯系，讓個體建立起一種開闊的時空觀；哲學的閱讀可以觸動個體生命建立與意義世界之間的聯系，讓個體生命反思存在的價值與意義，讓有限的生命融入無限。

我們都是世俗中人，都要掙錢養家糊口，這是沒有例外的。但是，人不能僅僅活在世俗之中，不能只是為了掙錢，我們還要超越世俗的精神追求。提高人文素養，究其根底就是讓每一個人建立一個超越世俗生活的精神世界。而文學、歷史、哲學的學習都能夠促使人超越世俗生活，建構他的精神境界

每一個人越出世俗生活的路徑及追求可能不相同，他所形成的精神境界就不同，有些人追求宗教的境界，有些人追求道德的境界，而我覺得語文教師最合適的，就是追求審美的境界：你的工作就是用審美的眼光去解讀文本，就是培養學生發現、創造美的意識和能力；同時，在生活中，當你用超越功利的眼光審視這個世界，當你敞開胸懷去擁抱這個世界，你就會發現你的生命與他人、他物的內在關聯，你會發現這個世界萬人萬事萬物都向著你綻開他（它）的美和光芒。這就是王陽明所說的，“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同歸于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這樣，你的人生就是詩意的人生、審美的人生！

有境界的人才會有獨立的人格，而教育不僅僅靠知識的傳遞，還要靠人格的影響，后者對一個學生的影響往往更為深遠。

陳婷：面對文本，我們很多時候閱讀的不僅是他人的經歷，更是在思考自己的生活，正如您所說，與萬物發生聯系，從而豐盈了生命。所以，文學在我們每個人的生活中都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因此，我們的閱讀不能過于碎片化，整本書閱讀才能給我們帶來更厚重的情感體驗和更多的思想碰撞。而今整本書閱讀也是我們當前的教學趨勢，您對整本書閱讀教學有沒有什么更好的建議？

黃景忠：現在提倡整本書閱讀，是有感于片段化的閱讀不能給學生提供足夠的滋養。也許未來的每一天，語文的學習會進行更為徹底的改革，就是以整本書的閱讀為主，每學期師生按選定的幾部書進行精讀、討論、撰寫學習體會。我想，這種深挖幾口井的辦法，這種系統性的、有深廣度的閱讀更能促進一個人的精神成長。

如何開展整本書閱讀？我提幾點建議。

第一，培養學生“整體性把握”的眼光。一部作品，就是一個完整的世界，體現了一個作家對這個世界整體性的認知，以及他的思想體系和復雜的情感體驗。如果你只是節選其中的某一個部分，你學習到的只是他對這個世界認知的某一個側面，他的思想感情的某一個方面。所以，既然是整本書的閱讀，那就要培養學生宏觀把握、整體把握的眼光和意識。我覺得將課文與整本書進行互補性閱讀是一個比較好的策略。如果整本書是一部長篇小說，那么要引導學生學習和思考節選的課文在整本小說龐大的體系中它處于什么位置？節選的部分主要表達的是什么？整本書還有什么更重要的側面需要我們去學習？如果整本書是作家的選集，那么就要引導學生認識這個作家創作的總體特征，然后找出選集中與課文類型與寫法不太相同的作品進行閱讀，讓學生進一步了解作家創作的多樣性和豐富性。

第二，交給學生整體閱讀的方法和線索。從片段式閱讀到整本書閱讀，學生往往是不得其門而入的，老師要根據各類文體的特點交給學生閱讀的方法和線索。比如對于長篇小說來說，可能要引導學生關注的是矛盾沖突和人物塑造，在小說中，推動矛盾沖突的動力是什么？矛盾最終如何解決？小說主要塑造的人物以及他們的命運走向如何？作家通過人物塑造要傳達的是什么思想感情？如果是詩歌集，可能要引導學生去探索這個詩人的關注點在哪里（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還是人與自我）？他經常使用的表現手法是什么？在他的詩歌中反復出現哪些意象？如此等等。

第三，對學生的閱讀評價要持開放性的態度。經典之所以是經典，就是因為他蘊含了作家對這個世界多層次多側面的認識，蘊含了作家對世道人心豐富復雜的思想感情，而每一個讀者的靈魂又是不同的，每個時代，每一個人，以及每一個人的不同階段都可以在與作家的對話中讀出不同的認知和體會。所以，要鼓勵學生表達自己真實的閱讀體會，不要有標準答案。

順便說一句，現在，也有引導學生將閱讀擴展到歷史、哲學的范疇的，我對此持保留的態度。歷史、哲學的整本書閱讀應該放在歷史、政治課程中去學習。

總的來說，我個人是贊同整本書閱讀的，這對于一個學生的精神成長有著積極的推動作用。就好比你是把一棵樹扎根在原野上，他的根系會往廣袤大地的深處生長，他會長得更快更壯碩。

陳婷：整本書閱讀確實是從深度來拓寬學生閱讀的厚度，您對整本書閱讀教學的建議也是給我們指明更多可行的方向。而如今高考試題的閱讀，都是偏向于專業性的閱讀。如節選的文段都是涉及到美學、建筑學、文學史、批評史、歷史等領域，甚至很多內容都鏈接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必考的專業讀本，而且新課標還要求在文學鑒賞活動中，學生“能在閱讀和表達交流中探析有關文化現象；具有文化批判和反思的意識，能結合具體作品，從多角度、多層面分析、論述相關的文化現象和觀念”，可見，提高學生的文學閱讀能力迫在眉睫，對此，您覺得學生最需要提升的是哪些必備知識與關鍵能力？

黃景忠：據我的了解，高考經常出現的有文學類文本、生活時事類文本和文化類文本。上面已經花了許多篇幅談文學類文本，這里著重談談其它兩類文本的閱讀。

從文學文本擴展到生活類、文化類文本，首先要求學生要關注時政、關注生活。關注不僅僅是知道，不僅僅是了解，而是要關懷、思考乃至參與，這個過程也是學習和成長的過程。也就是說要打通學校與社會之間的壁壘，讓學生在課程學習和參與社會中成長，就如杜威所說的，“教育即生活”。

同時，提高這兩類文本的閱讀理解能力，一方面是要訓練辯證思維與邏輯思維能力，學會對復雜的社會生活進行歸納、分析、推理、判斷；另一方面是要在關注、關懷的過程中形成初步的“生活觀\"和“文化觀”，要將自己的價值判斷滲透在分析、判斷之中。

辯證思維、邏輯思維能力是要經過訓練的。辯證思維就是用聯系、發展的觀點看待事物，于中國學生而言是比較容易理解和掌握的。真正困難的是邏輯思維能力的掌握，要訓練學生如何在對材料分析的基礎上進行綜合、如何在比較的基礎上進行分類、如何在抽象的基礎上進行概括、如何從個別到一般的歸納與從一般到個別的演繹。實際上，就是要訓練學生把材料放在一定的邏輯框架中按照邏輯規矩去分析。

分析中當然涉及到價值判斷，也就是上面所說的“生活觀”和“文化觀”。

“生活觀”就是如何處理好自我與他人、與社會、與自然的關系，以及以什么樣的標準去理解和評價社會現象和社會發展。我們可以從儒家的仁義禮智信中去尋求處理前一種關系的價值標準，但是以什么樣的標準評判社會發展，應該從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中尋求依據。是否文明、和諧，是否自由、平等、公正、法治，這幾乎是評價任何社會發展的價值標準。

“文化觀\"要建立在尊重“多樣性”的基礎上。文化從根本上說是一個族群在特定自然環境下形成的生存方式，包括衣食住行，包括民情風俗，包括語言、宗教、藝術、哲學等等。不同的族群在不同的環境下會生成不同的生存方式和文化樣式，所以一方面要站在現代理性、現代文明的高度審視各個時代、各個民族的文化，另一方面，又要本著“多樣性\"的理念去接納和評判。在時間上，要尊重和保護舊時代落后的生產力所形成的文化遺產，其中凝結著我們先輩的思想智慧和生活追求；在空間上，要理解和尊重別的民族基于他們的生存環境生存方式所生成的文化現象。總之，要以辯證思維的觀點，持多元化的價值觀評價“多樣化”的文化現象。

同時，由于一種文化現象往往集合了特定時代人們的生活、技術、思想、審美等多方面，所以，對文化現象的解讀應該是多側面的，比如歷史價值、社會價值、美學價值、經濟價值等等。

閱讀理解在高考試題會一直占據重要的地位，引導學生關注生活，學會分析生活，并在此基礎上形成正確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這是這類題目得以重視的基本邏輯。因此，引導學生最需要提升的必備知識與關鍵能力放在他們學習和成長的過程中來看，可以讓學生在刷題中就不再是簡單的刷題，教師在授予答題技巧時就不再是簡單的技巧，而是助力學生邏輯能力的提升，思維品質的發展，學科素養的培養，進而促進學生能力全面發展。

陳婷：感謝您在百忙之中為我們解答如此專業的問題，相信可以給更多的老師指明教學與教研的方向。再次感謝您接受本次訪談，希望以后有機會能繼續向您討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