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史育人，以評導學

摘 要：2024年6月浙江省歷史選考卷第22題，以“茶葉”為切入點，通過科學合理的立意、情境創設、設問和作答設計，引導學生認識18世紀以來的三個主要時期中國茶葉貿易的發展演變，感悟綜合國力、科技發展水平、國家政策等對貿易發展的影響，較好地體現了對歷史學科核心素養的綜合考查，達到了以史育人、以評導學的目的。

關鍵詞：立意 情境 設問 作答 學科核心素養

高考試題要發揮“立德樹人、服務選才、引導教學”的核心功能，就必須從核心素養處立意。同理，只有全面考查核心素養的試題，方可引領課程與教學，并為國家選拔德才兼備的有用之才。本文試以2024年6月浙江省歷史選考卷第22題為例，從立意、情境、設問和作答四個基本要素出發，剖析材料解析題如何以史育人，以考促教，以評導學。原題如下：

22．以茶觀史，溯往知來。閱讀材料，完成下列要求。（20分）

材料一" "從17世紀后期開始，茶葉成為漢口商業貿易的龍頭。雍正五年（1727年），中俄簽訂《恰克圖條約》，俄商獲準來華貿易。于是，晉商在福建武夷山和兩湖地區購買大批茶葉，經水路至漢口集散，再向北經水陸運輸至張家口，再由張家口的“外商”運至中俄邊境口岸恰克圖，從而形成了舉世聞名的“萬里茶道”。在恰克圖貿易開始之際，參與茶葉貿易的華商以晉商和蒙商為主，后來則幾乎完全由晉商壟斷。晉商在關內的大本營張家口，在明代原屬貧瘠荒涼之地，物資稀缺，人煙稀少，但到19世紀時已經成為商貿聚集的重鎮。

——摘編自劉再起《晉商與萬里茶道》

材料二" 19世紀70年代以后，國際茶葉市場完全依賴中國的局面結束了。1887年，中國茶葉的出口量被印度超過，引起了朝野上下的震動。到90年代，福州、皖南等茶葉產地依托民間力量，相繼引進茶葉制造機器，形成了一個建立制茶工場的小高潮。與此同時，較具規模的茶葉改良公司也開始出現。1897年，中國最早的農業科技雜志《農學》創刊。在最初兩年里，該刊有關茶葉的奏折文札、茶事報道和國外科技，占據了最大篇幅。即使當時中國業茶者和有識之士意識到了危機，甚至采取了某種措施，也不可能阻止茶葉外貿的衰減趨勢，因為這根本不是措施是否得力的問題，而是體制和制度的問題。

——摘編自李長莉等主編《近代中國的城市與鄉村》

材料三" "二戰后，世界茶葉消費市場呈現多極發展的趨勢。隨著西歐國家的實力開始削弱，英、法、荷等國的殖民地紛紛宣布獨立，相應地，印度、斯里蘭卡茶葉出口一統天下的局面和英國進口大國的地位均發生了動搖。隨之而起的是亞非地區的肯尼亞、越南、印尼、烏干達等國的茶業崛起，并成為新興的茶葉消費國。新中國成立后，中國茶業復興，到20世紀80年代中期，中國的茶葉生產量超過印度，重新成為世界第一的產茶國。目前，中國茶葉內銷市場旺盛，出口貿易在總量上基本保持世界前三的位置。此外，俄羅斯和美國成為新興茶葉進口大國。

——據盛敏《千年脈動：中國茶文化對外傳播與茶葉出口貿易》整理

（1）根據材料一，指出清代前中期漢口在茶葉對外貿易中的角色，并概括這一時期漢口茶葉貿易的主要影響。（7分）

（2）根據材料二，概述19世紀90年代中國在挽救茶業危機方面的新舉措。結合所學，揭示19世紀后期中國茶業危機的根源。（6分）

（3）根據材料三，概述二戰后世界茶葉消費市場“多極發展”的成因。綜合材料一二三，概括你對18世紀以來中國茶業興衰史的認識。（7分）

一、試題立意：平中出奇，曲徑通幽

眾所周知，茶、絲綢與瓷器是中國對世界物質文明的三大卓越貢獻，這也為試題以茶為切入點提供了立意之源。同時，統編版教材在多個章節中直接涉及與茶有關的內容，如絲綢之路、明清集鎮發展、近代以來的世界貿易與文化交流的擴展、16世紀以后中國茶在歐美國家的傳播、19世紀的中英貿易（及鴉片戰爭）、中華文化對世界的影響等。因此，茶葉和茶文化不僅成為平常公開課首選的主題，也在考試命題時受到特別青睞。

該題題干開宗明義：“以茶觀史，溯往知來。”為立意埋了伏筆。然而，命題者避開了常見的中國茶文化傳播這一主題，而以18世紀以來中國茶業的興衰起伏為主線，從茶業史看中國史、由經濟史觀政治史，并將中國史和世界史聯結起來，折射出唯物史觀和家國情懷素養的深層立意，可謂平中出奇、曲徑通幽。

18世紀時，中國北方的陸上絲綢之路已經退出了歷史舞臺，但一條嶄新的、連接中國與俄羅斯的“萬里茶道”被開辟出來，這是晉商的貢獻。明清以來，晉商敏銳地覺察到北方少數民族與俄國對茶葉的剛性需求，從而不遠萬里、跋山涉水地開拓出從福建武夷山經漢口轉運至中俄邊境的恰克圖，進而到達舊俄首都圣彼得堡，乃至歐洲長達13000多公里的漫長茶路。[1]而在南方，澳門也已成為東西方茶葉貿易的重要中轉站。從此，中國成為世界茶葉貿易的中心，中國茶源源不斷地輸送到歐洲、美洲、非洲等地。

正是從18世紀開始，茶葉成為英國從中國進口的首要貨物。到了19世紀，英國為了扭轉貿易逆差，一方面從印度向中國輸入罪惡的鴉片，甚至發動鴉片戰爭；另一方面，又將中國的優質茶樹苗移植到印度和斯里蘭卡，借助工業革命的成就對采摘后的茶葉進行機械化加工，大大降低了成本和價格——這對仍然采用傳統方法進行手工制作的中國茶葉形成了極大沖擊。此外，1869年蘇伊士運河通航使歐洲到中國的海路大大縮短，而輪船又代替了帆船，便大大降低了茶葉運費；1871年歐洲與中國電報聯系的接通，又便利了在華英商及時了解倫敦的茶葉市場行情，從而壓低中國茶葉收購價格。于是，從1870年代初到1880年代初，中國茶葉價格跌落將近一半。[2]為此，一些業茶者和有識之士努力采取措施進行挽救，但無法挽救中國茶葉出口值和占世界茶葉出口比例逐年降低這一頹勢。

這種境況一直延續到20世紀上半期。二戰后，世界茶葉貿易風起云涌，印度、斯里蘭卡茶葉出口一統天下的局面和英國進口大國的地位均發生了動搖，隨之而起的是亞非地區的中國、肯尼亞、越南、烏干達、坦桑尼亞等國的茶業復興或崛起。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二戰以后世界格局的變化。到20世紀80年代，中國的茶葉生產量開始超過印度，重新成為世界第一產茶國。目前，中國茶葉出口貿易在總量上基本保持世界前三的位置。[3]

總而言之，18世紀以來中國茶葉出口貿易的起伏興衰，儼然是近現代中國歷史的縮影，折射出中華民族發展的曲折與榮辱。該題即由此切入，將中國的茶葉貿易與近代以來全球化的進程相聯系，既融通了統編教材中外政治史、經濟史的主干知識，又以典型材料提升學生的歷史認識。其點睛之筆即在于試題的最后一問“綜合材料一二三，概括你對18世紀以來中國茶業興衰史的認識”，由此推動學生體會綜合國力增強、科技革命興起、改革開放等對經濟社會發展的重大推動作用，深刻地體現了唯物史觀和家國情懷。因此，試題以茶葉而觀民族盛衰之變、稽其興廢成敗之理，這一立意別出心裁、含蓄雋永，看似情理之中卻在意料之外。

二、情境材料：中外綜合，點線結合

情境材料的選取與加工決定于試題立意，以便提供達到考查目標所需的有效信息。為把中國茶業興衰放在近300年的全球歷史視野中考察，該題選取了三個主要時段的情境材料，分別體現中國茶業在清朝前中期對國際貿易的重要推動作用、清末時在國際競爭中處于劣勢境況下的努力、新中國成立后應對世界格局變化的主動作為，從而引導學生感受中國歷史與世界歷史的互動，感悟綜合國力、科技發展水平、國家政策等對茶葉貿易的影響，形成“國運影響茶運”“茶葉貿易與全球化關聯”等歷史認識。這種中外綜合的情境創設，在敘述上還有點（即具體史實）、線（即發展線索）結合的特點。

具體而言，材料一以18世紀中國茶葉對外貿易的擴大為“線”，以漢口、張家口、晉商等為“點”，引導學生認識商幫崛起、工商業市鎮興起和中外文化交流的發展。其中，自明清以來漢口的一大商業角色，是扮演商品流通的中轉站。到了清代前期，飲茶已成為漢口鎮的一大民俗。隨著《恰克圖條約》的簽訂，晉商的經營使漢口進一步發展為東方茶港，也使張家口由軍事要塞演變為“旱碼頭”，成為中俄貿易的主要集散地，寫就了中國商業史上輝煌的一頁。

材料二以19世紀后期的中國茶業危機為“線”，以1890年代有識之士為挽救茶葉外貿衰減趨勢而采取的措施為“點”，引導學生認識茶業危機的根源。盡管民間業茶者付出了諸多努力，但此時清政府卻因內外交困而逐步陷入半殖民地深淵，無法對改良茶葉生產采取切實可行的措施，致使中國茶葉生產的近代化錯過良好的機遇。有學者指出：“正是在19世紀，中國與歐美國家拉開了差距，茶葉貿易只是雙方差距加大過程中顯露的冰山一角而已，茶葉出口危機只是19世紀中國社會經濟危機的一個側面。”[4]

材料三以新中國成立后的茶業復興和世界茶葉貿易的多極發展為“線”，而以西歐國家的衰弱、世界殖民體系逐漸瓦解、亞非多國茶業崛起、俄羅斯和美國成為新興茶葉進口大國等為“點”，引導學生認識中國茶業復興與綜合國力上升、改革開放道路之間的內在關聯。這種關聯有利于學生深化對當今社會中經濟與政治互動、中國改革開放與全球化進程互動的認識，從而推動試題立意的達成。

三、問題設計：先分后總，由淺入深

在考試命題中，問題設置是指引情境材料通向考查目標的點睛之筆，因而問題本身也是情境創設的重要一環。基于試題立意，該題從上述三個方面的情境材料出發，設置了問題（1）（2）（3），而每個問題又分成了兩小問。這六個小問，將《中外歷史綱要》和選擇性必修的知識融通，引導學生透視中國茶業從引領世界到落后世界再到走向復興的歷史進程，涵養鑒往知來的能力，從而實現了對學科核心素養的綜合考查。

總體而言，這些設問的特點是先分后總、由淺入深，符合學生認知發展的規律。“先分后總”的“分”意味著緊扣材料，材料應為解題的必要條件，“總”意味著綜合材料及所學知識形成認識。問題（1）（2）（3）中的第一小問都要求直接根據材料進行概述，著重考查學生提取材料信息的能力。問題（1）（2）（3）中的第二小問則從材料解讀走向與所學相結合，從而將思維聚焦到更高層次的“影響”“根源”和“認識”上。有了前五小問的合理鋪墊，第六小問的“綜合”顯得水到渠成。當然，這一“綜合”必須在打通三個情境材料的內在邏輯后才能抽象出相關的認識，而不是對材料進行逐一解釋后便可得到的。

與“先分后總”相關聯的是“由淺入深”，即設問從表面走向深度，從平實走向靈動。問題（1）（2）（3）中，第二小問都對第一小問進行了深化，以引導學生結合材料及所學知識深入探究和解決問題。同時，在答題要求上，從“概述”走向“揭示”和“概括”，體現了思維發展由表及里、走向深度的靈動感，至第六小問“認識”的總結升華而達到最高階的思維——評價與創造層面，在概括性認識中蘊含著對開放性思維的考查。而從核心素養發展角度看，上述問題設置總體上體現了從時空觀念、史料實證素養考查，走向歷史解釋、唯物史觀與家國情懷等素養考查的進階，從而使顯性的歷史知識綜合走向了隱性的核心素養綜合。

四、作答賦分：邏輯有軌，寬嚴有度

科學合理的作答設計，是落實設問指向的考查目標，有效達成試題立意的重要保證。作答設計既要遵循正確的史實和結論，也要遵循邏輯的規則，還要在賦分上彰顯人文關懷。這種人文關懷，是因為設問的思維性、開放度會導致試題難度和區分度的變化，故需要結合學情和考情對賦分的寬嚴度加以調整。

首先，試題的三個設問都體現了史論結合的邏輯。因為問題（1）（2）（3）中的“角色”“新舉措”和“成因”側重于史實，而“影響”“根源”“認識”則為結論。史論結合是歷史學科的關鍵能力，體現在材料、事實與結論之間的邏輯鏈接上。正是通過這一鏈接，該試題實現了史料實證（如“角色”“新舉措”）、歷史解釋（如“影響”“根源”）和唯物史觀、家國情懷（如“認識”）等核心素養的綜合考查。

其次，賦分的人文性大致如下：問題（1）中，“清代前中期漢口在茶葉對外貿易中的角色”，作答時只要簡單理解材料即可得出“集散地（中轉站）”；“漢口茶葉貿易的主要影響”，可從茶業發展、商人群體、工商業市鎮、對外貿易等經濟角度和中外文化交流角度展開，既突出以經濟為主體，也兼顧了文化視角。在賦分中，“角色”占2分，“影響”占5分，商人群體和工商業集鎮各占2分，其余每點1分，顯示了賦分的彈性。問題（2）共6分，其中“挽救茶業危機方面的新舉措”占4分，包括引進制茶機器、設立制茶工場、建立茶葉改良公司、創辦專業刊物等不同視角，答對一點得1分；“中國茶業危機的根源”包括僵化的君主專制統治、落后的小農經濟兩個方面，答對一點也得1分。不難發現，“舉措”中4個方面比較容易從材料中概述而得，但“根源”屬于實質性內容，需要聯系明清以來中國政治經濟發展特點加以概括，難度較大，兩個要點各賦1分也是顧及難度而設。與問題（2）類似，問題（3）中“二戰后世界茶葉消費市場‘多極發展’的成因”需要根據材料分析，得出西歐國家的衰弱、世界殖民體系逐漸瓦解、亞非多國茶業崛起、中國茶業復興，以及俄羅斯和美國成為新興茶葉進口大國等不同維度，答對一點得1分，本小問共5分；“對18世紀以來中國茶業興衰史的認識”，則涉及“茶葉貿易影響中國經濟發展、茶葉興衰與經濟全球化密切相關、科技進步是經濟發展的重要推動力、國運關乎茶運（國家興衰、社會制度是否優越，影響茶業發展和茶葉出口貿易）”等視角，答對一點也得1分，本小問共2分。同理，“成因”中5個方面比較容易從材料中概述而得，但“認識”則高度抽象、概括，4個要點各賦1分，也是避免試題過難的調控之舉。

綜上所述，該題以情境材料典型、問題設置科學明晰為基礎，在綜合性、探究性中衍生出了開放性，配合作答賦分的科學性、人文性，保證了試題立意的有效實現，從而體現了考試評價以史育人，以評導學的功能。

【注釋】

[1]劉再起：《晉商與萬里茶道》，北京：人民出版社，2020年，前言第1—2頁。

[2]仲偉民：《茶葉與鴉片：十九世紀經濟全球化中的中國》，北京：中華書局，2021年，第89頁。

[3]盛敏：《千年脈動：中國茶文化對外傳播與茶葉出口貿易》，上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23年，第92頁。

[4]仲偉民：《茶葉與鴉片：十九世紀經濟全球化中的中國》，北京：中華書局，2021年，第10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