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F812.42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1280(2025)03-0046-11
內容提要:氣候變化背景下提高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是加快推動企業綠色轉型的關鍵,但企業避稅行為是阻礙綠色轉型的重要因素。企業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的高低會直接影響其避稅行為,從而對企業綠色轉型產生影響。文章以2010—2023年中國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研究了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對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研究發現: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提升有助于提高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機制分析表明,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具有“避稅治理效應”,能夠有效抑制企業避稅行為,從而提升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進一步分析結果顯示,管理層持股比例的提高會強化氣候風險感知的“避稅治理效應”,從而增強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對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正向影響。文章從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的新興視角出發探索其對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有助于推進管理層認知影響微觀企業行為的傳導機制與后果研究,同時對于推動企業綠色轉型具有啟示價值。
一、引言
實現經濟的綠色轉型,即在不犧牲環境的前提下促進經濟增長,是當前國際社會應對氣候變化的普遍認識。企業作為經濟活動的微觀主體,其行為和決策對全球碳排放和環境保護具有決定性影響。因此,推動企業向綠色、低碳、可持續方向發展,成為應對氣候變化的關鍵。綠色全要素生產率(Green 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GTFP)是衡量企業在考慮資源環境約束條件下,通過技術創新、管理優化等手段提高生產效率的能力,是評價企業綠色發展績效的重要指標。它不僅反映了企業生產效率的提升,還體現了資源節約和環境保護的成效(Kuosmanen和Maczulskij,2024)。提升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有助于企業在保證經濟效益的同時,減少資源消耗和環境污染,實現經濟效益與環境效益的雙贏。
企業管理層作為企業的決策核心,其認知、態度和行為對企業的戰略方向、資源配置及運營策略具有決定性影響。高層梯隊理論(Upper Echelons Theory)明確指出,管理者的個人特征(如年齡、性別、教育背景等)及其認知模式會顯著影響企業的戰略選擇和績效表現(Adametal.,2015;Shen etal.,2020)。企業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即企業管理層對氣候變化可能給企業帶來的各種風險和挑戰的認知程度,直接決定了企業應對氣候變化的積極性和有效性(Leietal.,2023)。
當管理層高度重視氣候風險時,更可能采取前瞻性的環境管理策略,如增加綠色研發投入、優化生產流程以減少碳排放、實施碳交易等市場機制下的風險管理措施,這些舉措均有助于提升企業的GTFP。反之,若管理層對氣候風險認識不足,可能錯失轉型機遇,甚至因忽視環境問題而面臨罰款、聲譽損失等負面后果,進而抑制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此外,已有研究表明,企業避稅作為一種全球普遍存在的稅收籌劃手段,其決策過程深受管理層認知的影響(代彬等,2016)。制度性避稅理論(Institutional Tax Avoidance)指出,由于避稅行為常涉及法律灰色地帶,企業傾向于通過復雜且不透明的交易結構來隱藏其避稅動機。這種操作模式不僅消耗管理者大量時間與精力,還可能擠占原本應用于生產性活動的資源,進而扭曲企業內部的資源配置機制(張欣和董竹,2022)。此外,避稅行為所引發的信息不對稱問題及代理矛盾,可能損害企業商業信譽,并顯著提升其市場風險水平。當市場風險升高時,企業在尋求外部資金支持時往往面臨更多障礙,融資成本亦隨之攀升(劉鑫和黨莉莉,2024)。為控制風險,金融機構通常會提高貸款門檻并增加融資費用,這進一步加劇了企業的融資困境。融資受限直接導致企業在研發創新等關鍵生產性領域的投入減少,最終對企業的長期發展造成不利影響(劉忠和李殷,2019)。
盡管氣候風險對企業經營的影響已成為學術界和實踐界關注的焦點,但多數研究集中于氣候變化對企業財務績效、違約風險、綠色創新等具體領域的直接影響(Ahmadetal.,2023;李香花等,2025;王文蔚,2025),較少從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這一新興視角深入探討其對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潛在影響。此外,現有研究尚未系統厘清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轉化為企業綠色轉型行動的具體機制,特別是如何通過企業納稅遵從度這一重要渠道對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產生影響。本文旨在通過深入探討企業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對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試圖為企業綠色轉型提供理論指導和實踐路徑,也為政府和監管機構制定更加精準有效的環境政策提供科學依據,以共同推動經濟社會向綠色低碳的可持續發展模式轉型。本文的邊際貢獻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其一,在研究視角上,本文將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作為核心變量,探討其對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填補了現有文獻在這一領域的研究空白,為理解企業綠色轉型的內在動力提供了新的視角;其二,在機制分析上,本文旨在揭示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如何通過影響企業避稅行為,最終作用于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傳導路徑,為制定有效的綠色轉型策略提供理論依據;其三,在異質性分析上,本文嘗試從企業內部的管理層激勵視角出發,深入探究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影響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異質性,為政府政策制定和企業綠色轉型提供有價值的經驗依據。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企業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與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
傳統全要素生產率關注的是投入到最終產出的效率,然而這一指標忽略了環境與資源因素,從而難以準確評估經濟發展的質量和可持續性。隨著環境問題日益凸顯,其已成為制約經濟可持續發展的重要因素。為了突破這一局限性,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應運而生,它將環境污染與能源消耗指標納入核算框架,旨在實現經濟與環境的協調發展,成為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推手。
企業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的核心要義在于,其對企業面臨的氣候變化相關風險的深刻理解與敏銳洞察力(Huangetal.,2025),這包括對極端天氣事件、長期氣候變化趨勢,以及相關政策法規變動可能對企業運營、供應鏈穩定性、市場需求及財務績效帶來潛在影響的全面認識。管理層需具備將氣候因素融入戰略決策的能力,以預防、減輕或適應這些風險,從而保障企業的長期可持續發展,并不斷提升競爭力,同時促進環境與社會福祉的和諧共生。
首先,企業管理層的氣候風險感知影響其對企業長期發展戰略的規劃。當企業管理層深刻認識到氣候變化的嚴峻性和緊迫性時,他們更可能將環境保護和可持續發展納入企業核心戰略,從而推動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Renetal.,2024)。這種戰略調整不僅涉及生產過程的優化,還包括供應鏈、產品開發、市場營銷等多個方面的變革。例如,企業可能會選擇更加環保的原材料,優化生產工藝以減少碳排放,甚至投資于清潔能源和循環經濟項目,以提高資源利用效率。其次,企業管理層的氣候風險感知還會影響其對創新和技術進步的投入決策。在氣候政策不確定性較高的環境下,企業管理層如果具備較高的氣候風險感知能力,他們可能會更加積極地投資于綠色技術和創新,以減少企業對外部政策變動的敏感性。這種投資不僅有助于企業降低碳排放和環境風險,還能提升企業的生產效率和市場競爭力(Sunetal.,2024)。例如,通過研發和推廣節能技術、清潔生產技術以及廢物回收利用技術,企業可以在不增加甚至減少資源消耗的情況下,實現產出的增長,從而推動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最后,企業管理層的氣候風險感知還會影響企業的生產成本和競爭力。隨著環保政策的加強和實施,企業需要承擔更多的環保成本(Zhang etal.,2022)。然而,如果企業管理層能夠準確預測和評估這些成本,并提前作出相應的調整,那么企業就可以更好地應對政策變動帶來的挑戰,降低生產成本的不確定性。同時,通過提高資源利用效率和減少環境污染,企業還可以提升產品的附加值,增強市場競爭力,從而間接推動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
綜上所述,企業管理層的氣候風險感知通過影響企業長期發展戰略的規劃、創新和技術進步的投入決策以及生產成本和競爭力的管理,進而對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產生深遠的影響。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1:企業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提升能夠提高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
(二)企業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企業避稅行為與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
企業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會顯著影響企業的避稅行為,即存在“避稅治理效應”,該效應通過風險規避與聲譽維護等動機驅動企業資源重新配置,并進一步對利益相關者產生廣泛影響。從風險規避角度來看,當企業管理層敏銳地感知到氣候風險時,他們深知企業可能面臨諸如極端天氣導致的生產中斷、氣候政策變化引發的合規成本增加等風險(張駿等,2024)。為了應對這些潛在風險,企業需要儲備大量資金以增強自身的抗風險能力(梁上坤和董青,2023)。此時,管理層基于風險規避動機傾向于減少避稅行為。從資源基礎觀的視角出發,企業的資源是有限的,管理層在權衡風險與收益后,將原本可能用于避稅的資源重新配置。避稅雖然能在短期內降低稅負,但從長期來看,過度避稅可能導致企業在面臨氣候風險時缺乏足夠的資金支持(劉忠和李殷,2019)。例如,企業若因避稅而減少現金儲備,當遭遇重大氣候災害時,便無法及時投入資金進行災后重建和恢復生產。這種資源重新配置過程,是將資源從非生產性避稅活動轉向更具保障性的資金儲備,以應對氣候風險帶來的不確定性。
從聲譽和合規角度考慮,隨著社會對氣候問題關注度的不斷提高,企業的環境表現和社會責任履行情況將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企業管理層感知到氣候風險后,會意識到企業積極應對氣候變化有助于提升企業的社會聲譽和形象(耀友福和黃嫣,2024)。而過度避稅行為可能被視為企業缺乏社會責任感的表現,與積極應對氣候變化的形象相悖。為了維護企業的良好聲譽和符合社會期望,管理層基于聲譽維護動機減少避稅行為,同樣涉及企業資源的重新配置。企業將原本用于避稅策劃、實施等方面的資源,轉移到氣候相關的合規和可持續發展項目中。這種資源轉移不僅有助于企業滿足日益嚴格的氣候政策要求,還能在公眾心中樹立積極負責的企業形象。
這種基于風險規避和聲譽維護等動機減少避稅行為所引發的企業資源重新配置,對利益相關者產生了具體而深遠的影響。對于股東而言,短期內,減少避稅行為可能導致企業稅負增加,利潤有所下降,從而影響股東的分紅收益。但從長期來看,企業因資源合理配置而增強了抗風險能力,提升了可持續發展潛力,有助于穩定股價并實現長期價值增長。對于債權人來說,企業減少避稅行為并合理配置資源,降低了企業的經營風險和稅務風險。這使得企業的財務狀況更加穩健,信用評級可能得到提升。金融機構在評估企業的信用風險時,會認為企業的信用風險降低,從而更愿意為企業提供融資支持,且融資門檻和融資成本可能降低。這有利于債權人保障其債權的安全性,同時也為債權人提供了更穩定的收益來源。對于供應商和客戶而言,企業的可持續發展實踐能夠促進整個供應鏈的綠色轉型。供應商可能會因企業的環保要求而改進自身的生產流程和產品質量,推動整個行業的可持續發展。客戶則更傾向于選擇具有良好社會責任感的企業產品,企業減少避稅行為并積極應對氣候風險,有助于提升客戶滿意度和忠誠度,促進長期合作關系的建立。
此外,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還會影響企業的戰略決策。當管理層將氣候變化視為企業面臨的重要戰略挑戰時,他們會重新審視企業的資源配置和經營活動。在這種情況下,企業可能會更加注重長期可持續發展,而不是短期的稅負最小化。因此,管理層可能會調整企業的避稅策略,以更好地適應氣候變化的挑戰和機遇。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是衡量企業在考慮資源環境約束下生產效率的重要指標,企業避稅行為會對其產生多方面的影響。從資源配置角度來看,企業避稅行為往往會扭曲企業的資源配置。為了進行避稅,企業可能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來設計和實施復雜的避稅方案。這些資源原本可以用于企業的生產性活動,如研發創新、設備更新等;而當資源被用于避稅時,就會導致生產性活動的資源投入不足,從而影響企業的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武力超等,2020)。從創新激勵角度來看,避稅行為可能削弱企業的創新動力。創新是企業提高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重要途徑,但創新活動需要大量的資金投入和長期的支持。企業避稅雖然可以在短期內減少稅負,但從長期來看,可能會使企業缺乏足夠的資金用于創新。此外,避稅行為可能使企業過于關注短期利益,而忽視了長期的技術創新和可持續發展(李文貴和商影,2019;張欣和董竹,2020)。從融資約束角度來看,企業避稅行為可能會加劇企業的融資約束(劉行等,2017)。避稅行為可能會引發稅務機關的關注,增加企業的稅務風險。金融機構在評估企業的信用風險時,會考慮企業的稅務合規情況。當企業存在避稅行為時,金融機構可能會認為企業的信用風險較高,從而提高融資門檻和融資成本。這將導致企業在尋求外部資金支持時面臨困難,限制了企業的投資和發展,進而影響企業的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2:企業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提升可通過抑制企業避稅行為從而提高綠色全要素生產率。
三、實證設計
(一)實證模型設定
為實證檢驗企業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對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具體影響,本文設定如下基準模型:

其中, i 表示企業個體, t 表示時間; GTFPi,t 為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 MCAi,t-1 為企業 t-1 期的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水平;Control為一系列控制變量;Firm為個體固定效應,用以控制不隨時間變化且不可觀測的企業固有特征,Year為時間固定效應,用以控制不隨企業個體變化且不可觀測的宏觀經濟沖擊; Eit 為隨機擾動項。
(二)變量選取與定義
1.被解釋變量: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
超高效SBM模型是解決多決策單元高效時無可行解問題的有效方法,本文借鑒Duetal.(2024),采用超高效SBM-Malmquist模型來衡量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對于輸入變量,以年末員工人數衡量勞動力投入,以永續盤存法評估的實物資本存量衡量資本投入;對于輸出變量,本文分為兩類:期望輸出和非期望輸出。期望輸出采用以2008年為基期的實際營業收入表示,以確保數據的可比性。非期望輸出通常表現為廢水、廢氣和固體廢物,分別采用廢水排放、二氧化硫排放、粉塵和煙塵排放衡量。
2.解釋變量:企業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
企業管理層對氣候風險的認知可以對企業應對氣候變化的行動產生重大影響(Longetal,2022)。因此,定量測算管理者對氣候風險的感知水平已成為政策制定者和投資者關注的重要問題。然而,由于風險感知具有主觀性,其難以通過傳統方法進行準確測度。為了描述中國企業管理者注意力的動態模式并量化中國企業管理者的主觀氣候意識,Leietal.(2023)使用機器學習技術構建管理層氣候風險關注相關詞典,然后使用該詞典從中國A股上市公司的半年度和年度報告中提取文本信息,從而構建企業管理層氣候風險關注指數。在上述文本分析過程中,主要側重于財務報告的MDamp;A部分,該部分包含公司戰略決策的關鍵信息,且多集中于預期未來,而正是這些對未來的預期影響著企業接下來的行為決策,因此受到投資者和其他利益相關者的高度重視(Qian和 Zhu,2019)。該指數為從管理層認知的角度理解企業的氣候行動提供了有價值的信息,本文采用這一指數作為企業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的代理變量。出于緩解內生性的考慮,本文在回歸時采用滯后一期的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指標。
此外,考慮到企業實際應對氣候風險的舉措及參與行業活動情況對全面衡量其氣候風險感知程度至關重要,本文創新性地引入企業ESG評級①作為穩健性檢驗的補充維度(郭娜等,2024)。ESG評級綜合評估了企業在環境(Environmental)、社會(Social)和治理(Governance)三個維度的表現,其中環境維度直接聚焦于企業應對氣候變化的實際行動,包括能源利用效率提升、溫室氣體減排、可再生能源應用、綠色技術研發與推廣以及參與氣候相關政策制定和行業倡議等具體措施。這些內容不僅體現了企業在實際運營中應對氣候風險的策略和成效,還反映了企業主動融入行業應對氣候變化行動的深度與廣度(陳東暉等,2024)。
3.控制變量
本文選取如下指標作為控制變量:企業規模(SIZE),以企業總資產的自然對數來度量;企業總資產收益率(ROA),以企業凈利潤/企業總資產平均值來度量;企業資產負債率(LEV),以企業負債/企業資產來度量;企業上市年齡(AGE),以企業上市年齡的自然對數來度量;企業營業收入增長率(GROW),以營業收入年度增加額/上期營業收入來度量;股權集中度(TOP),以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來度量;人均固定資產凈額(PFA),以人均固定資產凈額取對數來度量;人均營業收入(PSALE),以人均營業收入取對數來度量。各變量具體名稱和指標含義如表1所示。
表1 變量選取與定義

(三)數據來源、處理與描述性統計
本文選取2010—2023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作為初始研究樣本。隨后,進行如下篩選:(1)剔除金融行業的公司觀測;(2)剔除總資產、所有者權益小于等于零的觀測;(3)剔除變量存在缺失值的觀測。企業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數據來源于能源金融專業委員會(IEFN)網站①;其余數據均來自國泰安經濟金融研究數據庫(CSMAR)。為減輕極端值的影響,對所有連續變量在 1% 和 99% 分位上進行縮尾處理。表2報告了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
表2 描述性統計

四、實證結果分析
(一)基準回歸結果分析
表3報告了企業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對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影響的回歸結果。第(1)列報告的是未加入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第(2)列報告的是加入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
表3
基準回歸

① 能源金融專業委員會(IEFN)網站:http://www.cnefn.com/main/data_main.

注:***、**、和 * 分別表示回歸結果在 1% , 5% 和 10% 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括號內為穩健標準誤。下同。
由表3可以看出,企業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MCA)的系數在 1% 水平上顯著為正,這表明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提升可對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在模型中加入全部控制變量后,MCA回歸系數顯示為0.005,說明企業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每上升一個單位,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將提高0.005個單位,即企業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提升有助于提高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假設1得以驗證。從理論邏輯上,依據資源基礎觀,企業管理層感知到氣候風險后,會重新配置資源,把更多資源投向綠色創新、環保設施升級等關鍵領域,推動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提升;基于利益相關者理論,隨著各利益相關者對企業環境表現關注度提高,企業管理層為滿足其期望,會積極推行綠色戰略;從信號傳遞理論看,企業管理層積極應對氣候風險的行動,向市場傳遞出企業有前瞻性和責任感的信號,增強市場信心,降低融資成本,使企業有更多資源用于綠色發展,進而提升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
(二)穩健性檢驗與內生性處理
1.穩健性檢驗
(1)改變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測算方法。基準回歸中采用的是SBM-GML模型,穩健性檢驗中本文使用相同的投入-產出指標,應用 SBM-DDF模型進行重新校準,得到GTFP2,再次檢驗企業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對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回歸結果如表4列(1)所示。在改變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測算方法后,企業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的回歸系數為0.002,且在 5% 水平上顯著,說明基準回歸結果具有穩健性。
(2)改變解釋變量度量方法。考慮到企業實際應對氣候風險的舉措及參與行業活動情況對全面衡量其氣候風險感知程度至關重要,本文引入企業ESG評級作為穩健性檢驗。一方面,ESG 評級由專業機構基于公開信息和嚴格標準評估得出,數據來源可靠且評估方法科學規范,能夠有效避免單一指標可能存在的局限性;另一方面,ESG評級與企業長期價值創造和可持續發展能力緊密相關,從側面印證了企業管理層對氣候風險的感知深度及其決策對企業長遠發展的影響。回歸結果如表4列(2)所示,結果顯示,企業ESG表現的回歸系數為0.006,且在 1% 水平上顯著,說明基準回歸結果具有穩健性。
表4
穩健性檢驗

2.內生性處理
(1)工具變量法。本文嘗試使用工具變量法進一步緩解潛在的內生性問題,并采用同行業同年度其他企業的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指標的平均值作為工具變量。首先,在相關性層面,同行業同年度其他企業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的平均值與目標企業自身感知存在內在關聯。同一行業內的企業面臨相似的外部環境,如政策導向、行業標準、氣候風險暴露程度及利益相關者壓力,這些共性因素會形成行業層面的氣候風險認知氛圍。當行業整體對氣候風險關注度提升時,單個企業管理層的感知易受同行業決策信息、行業會議、監管動態等渠道傳遞的群體信號影響,從而產生正向聯動效應。其次,在外生性層面,該工具變量需滿足僅通過影響企業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這一單一渠道作用于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而不存在其他直接傳導路徑。理論上,同行業其他企業的氣候風險感知屬于行業層面特征,不直接干預目標企業的技術選擇或資源配置,從而可以有效避免反向因果問題。IV-TSLS估計結果如表5列(1)所示,結果表明,本文的結論依然保持穩健。
(2)傾向得分匹配檢驗。本文嘗試使用傾向得分匹配的方法進一步緩解潛在的內生性問題。借鑒以往研究的做法,首先將企業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指標按分位數劃分為五組,選取前兩組作為處理組(高感知組),后兩組作為控制組(低感知組),并基于模型中的控制變量構建匹配協變量。匹配環節采用1:1最近鄰配對策略,設置0.01的卡尺范圍以確保配對精度。平衡性檢驗結果表明,所有匹配變量的標準化偏差均控制在 10% 以內,且配對后實驗組與對照組的組間差異檢驗均未呈現統計顯著性,滿足傾向得分匹配的核心假設條件①。匹配后的檢驗結果如表5列(2)所示。結果表明,本文的結論依然保持穩健。
表5 內生性處理

(三)企業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企業避稅行為與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
本文基于企業避稅行為視角,驗證企業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對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機制。為驗證企業避稅機制,需要對企業避稅行為進行定量測度。綜合已有文獻,本文采用如下三種方法度量企業避稅行為,三種測度方法互為穩健性檢驗。首先,參考何涌和吳騰(2024)的研究方法,使用會計-稅收差異(BTD)來衡量企業避稅。通常來說,BTD(稅收差異)越大,企業利用 BTD 進行避稅的可能性越高;其次,借鑒耀友福和黃嫣(2023)的研究,本文進一步采用企業實際稅率指標(ETR)評估企業避稅程度。具體而言,本文采用兩種方法計算企業實際稅率:其一,ETR1 = 所得稅費用/稅前利潤;其二,ETR2 O= (所得稅費用/稅前利潤)/名義稅率。企業實際稅率越小,避稅程度越高。表6列(1)、列(2)和列(3)報告了基于企業避稅行為的作用渠道檢驗結果。列(1)結果顯示,企業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MCA)對企業稅收差異(BTD)的影響顯著為負,列(2)和列(3)結果顯示,企業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MCA)對企業實際稅率(ETR)的影響顯著為正。這一結果表明,企業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提升能夠有效抑制企業避稅行為,從而提升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即存在“避稅治理效應”。
表6

(四)進一步分析:企業管理層持股比例的調節作用
前文的實證結果表明,企業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提升能夠顯著改善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接下來,本文進一步分析企業管理層持股比例對于上述影響關系的調節作用。引入企業管理層持股比例作為調節變量,有助于揭示企業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影響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邊界條件。企業管理層持股比例體現了管理層與企業長期利益的綁定程度,持股比例不同可能導致管理層在氣候風險應對決策中的動機與行為存在差異。因此,分析其調節作用能夠更全面地刻畫變量間的動態關系,增強理論解釋的精確性與實踐指導價值。
企業管理層持股比例主要通過以下路徑發揮作用:其一,利益協同效應。當企業管理層持股比例較高時,其個人財富與企業價值緊密關聯,促使企業管理層更傾向于將氣候風險感知轉化為實質性的綠色投資與技術改造,從而強化氣候風險感知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作用;其二,風險偏好效應。持股比例較高的管理層可能更愿意承擔氣候風險應對帶來的短期成本與不確定性,這種風險偏好的增強會進一步推動企業在綠色轉型中的資源投入;其三,決策自主性效應。持股比例賦予管理層更大的決策話語權,使其在氣候戰略制定與執行中減少代理沖突,從而更有效地將氣候風險感知轉化為綠色創新實踐。基于上述分析,本文以企業管理層持股比例(MS)作為調節變量進行實證檢驗。表7列(1)報告了企業管理層持股比例對于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與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關系的調節作用結果,列(2)則報告了管理層持股比例對于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與企業避稅關系的調節作用結果。列(1)結果顯示,交乘項( MCA×MS )系數在 5% 水平上顯著為正。列(2)結果顯示,交乘項 (MCA×MS) 系數在 5% 水平上顯著為負。這一結果表明,當企業管理層持股水平較高,氣候風險感知對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更強。從影響機制來看,持股比例的提高,強化了企業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的“避稅治理效應”,從而對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產生了更為顯著的影響。
表7
進一步分析


五、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以2010—2023年中國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研究了企業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對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研究發現:企業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提升有助于提高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且該結論經IV-TSLS 估計、PSM處理和其他一系列穩健性檢驗后仍然成立;機制分析表明,企業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具有“避稅治理效應”,可以通過抑制企業避稅行為從而提升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進一步分析結果顯示,企業管理層持股比例的提高會強化氣候風險感知的“避稅治理效應”,從而增強企業管理層氣候風險感知對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正向影響。
基于上述研究與結論,本文提出如下建議:對于政府而言,政府在推動企業綠色發展方面扮演著關鍵角色。首先,政府應加強氣候風險的教育與宣傳,特別是針對企業管理層,通過培訓、研討會等形式提升其氣候風險感知能力;其次,政府應制定激勵政策,如稅收減免、補貼獎勵等,鼓勵企業增加綠色投資,從而增強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同時,政府需優化市場競爭環境,關注行業競爭對企業綠色發展的影響,適當引導競爭方向,避免過度競爭削弱企業綠色發展動力;最后,政府應完善綠色治理法規,為企業綠色發展提供制度保障和激勵機制,確保企業在綠色轉型過程中有法可依。對于企業而言,企業在綠色發展中同樣承擔著重要責任。首先,企業應積極提升管理層的氣候風險意識,將其納入企業決策的重要考量因素,通過定期培訓和學習,確保管理層能夠準確感知和應對氣候風險;其次,企業應優化資源配置,根據管理層對氣候風險的感知,擴大綠色投資,優先發展綠色技術和產品。同時,企業需強化技術創新,加大綠色技術創新的投入,引領行業綠色發展,通過技術創新提升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最后,企業應完善綠色治理機制,建立健全綠色管理制度和綠色績效考核體系,確保企業綠色發展的持續性和穩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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