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F812.4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1280(2025)03-0057-11
內容提要:人工智能飛速發展與全面應用下,自動化生產成為重要生產方式,自然力成為物質財富生產的貢獻者,全體社會成員成為自然力產生的貢獻者,機器人稅開征具備正當性。基于自然力利用的財富創造及自然力替代勞動產生的收益,實質上是在價格層面繼承了原有勞動的價值表現,機器人稅應該根據傳統經濟的價格核算機器人稅的稅額。為此,以傳統經濟的價格核算稅額為導向賦予機器人稅的立法依據,發揮稅收的平衡稅收負擔、調控經濟活動、促進公平正義的功能,不失為一種思路。具體而言,機器人稅是以人工智能技術使用者為納稅人,根據傳統經濟的價格進行課征計稅,稅率既要考慮到稅收對勞動、資本的重新平衡,又要充分顧及機器人本身的經濟價值。考慮對勞動力生存和傳統經濟帶來不同危機程度的資本以及納稅人負擔能力進行差別設計。
一、引言
“工業革命4.0”極大推進了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以新一代智能技術為重要推動力的智能經濟快速發展。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預測,2025年全球GDP將增長 2.8% ,為117.0萬億美元①。與此同時,自2016年開始,機器人的銷量年均增長
。在全球范圍內,以人工智能為核心的智能化技術蓬勃發展,成為經濟發展的重要驅動力。
習近平總書記在主持十九屆中央政治局第九次集體學習時指出,“加快發展新一代人工智能是我們贏得全球科技競爭主動權的重要戰略抓手,是推動我國科技跨越發展、產業優化升級、生產力整體躍升的重要戰略資源”。習近平總書記明確指出,“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有力推動了經濟發展,也對就業和收入分配帶來深刻影響,包括一些負面影響,需要有效應對和解決”③。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要“推動戰略性新興產業融合集群發展,構建新一代信息技術、人工智能、生物技術、新能源、新材料、高端裝備、綠色環保等一批新的增長引擎”。2023年,工信部等十七部門印發《“機器人 +,,, 應用行動實施方案》提出:到2025年,中國制造業機器人密度較2020年實現翻番,2025年至少要達到492萬臺/萬名員工。2023年世界機器人大會上指出,2022年我國制造業機器人密度為392臺/萬名員工,2020年為246萬臺/萬名員工,增長率 59.35% 。中國制造業在自動化發展和智能技術應用方面發展迅速,對收入分配與經濟發展產生了深刻影響。
在人工智能飛速發展的背景下,收入差距擴大、失業問題加劇以及傳統經濟競爭力下降等負面影響日益顯現,進而引發了勞動力市場要素配置失衡、失業人口安置困難、資源配置與社會分配體系運轉受阻等一系列現實挑戰。在中國勞動力需求和收入水平方面,工業機器人滲透度每增加 1% 就會使得企業勞動力需求降低 0.8% (陳斌開和徐翔,2024);產業智能化削弱了中低技能勞動者的實際年收入,人工智能帶來的低技能勞動力替代效應遠勝于人口紅利下降導致的短缺效應(王永欽和董雯,2020)。在其他發展中國家,也產生了相同的結果,即人工智能的應用在初次分配和再分配中均拉大了社會貧富差距(柏培文和張云,2021)。更重要的是,人工智能發展及大規模替代勞動之后將顛覆傳統的以勞動參與為基礎的分配制度,對社會提出了分配制度改革的重大課題(陳明生,2024)。因此,探究人工智能帶來的自動化負外部性影響并尋求相應治理機制迫在眉睫。
“機器替人”等特征現實引發了學界、業界對是否開征機器人稅展開激烈爭論。贊成者不否認人工智能帶來的社會進步,但主張以征收機器人稅的方式來維護社會公平(Zhang,2019)、稅收中性(William,2013)以及國家財政維穩(朱力和夏恩君,2022),避免自動化吞噬崗位速度過快,從而給予低技能勞動力和部分從事腦力勞動的人員如律師、翻譯等適應和過渡的時間。維護社會公平要求對資本、勞動同等征稅,而資本擁有者將資金投入到機器與設備以獲得企業所得稅與增值稅減免,一定程度上擴大了資本利得產生的貧富差距。稅收中性意味著稅法要避免干預市場主體的經濟行為,但各國政府制定人工智能稅收優惠政策以促進創新,打破了稅收中性原則。對人工智能的使用進行征稅,可直接且有效地緩解由于稅基減少而導致的財政收入下降問題,有利于保障公共支出費用和社會穩定。反對者從征稅抑制創新和逆生產力發展(韓秉志,2019)、機器人稅與現有稅收體系矛盾(蔡磊等,2018)、人工智能對就業的創造效應大于替代效應(Acemoglu和Restrepo,2018)三個角度出發,認為機器人稅的征收沒有充足的必要性、可行性與合理性。還有一種介于兩者之間的折中觀點,“替代說”主要由一些企業家如特斯拉創始人埃隆·馬斯克、臉書創始人馬克·扎克伯格等提出,倡導以一種與“機器人稅”有“同等”效果的替代性措施,如直接為被自動化替代的勞動力提供失業補貼。總的來說,機器人稅開征到底是否合理、是否可行,學界、業界的結論還未得到統一。
關于機器人稅征收的具體方案,既有研究尚未明確系統地提出普遍認可的機器人稅定義、征收方式以及稅基、稅率等基本要素的設計方案,但從調節收入分配、保持稅收中性、維護社會公平等不同角度提出了一系列基本思路: ① 當公司解雇勞動者并改用機器人時征收自動化稅,類似失業保險UI(Oberson,2017); ② 按照替代了勞動者工資的機器人“假設工資”征收所得稅(Oberson,2018); ③ 取消自動化企業的稅收減免和 ④ 給予勞動者稅收減免,以匹配機器人的稅收優惠以及 ⑤ 一般性的提高公司稅率(Abbott和Bogenschneider,2018); ⑥ 對機器人活動征收增值稅; ⑦ 庇古稅和 ⑧ 對機器人征收自動化費,支付給基金用于投資(Mccredieetal.,2019)或成為全民基本收入的部分資金來源(陳明生,2024); ⑨ 對不雇用勞動者的公司征收“自雇稅(SET)”(Mazur,2019); ⑩ 將機器人的“負折舊”列為資本資產(Goulder,2019),類似于增值稅,標志著從對勞動力征稅轉向對資本征稅,這將會減少收入不平等(Piketty,2014); ① 類似于碳排放許可證的“機器人可交易許可證”的收費(D'Orlando,2019); ? 對機器人征收財產稅(朱力和夏恩君,2022)。這些征稅方案在稅收中性、可避稅性、激勵性和收益性上具有不同程度的效果,理論價值較高,但實踐性和可操作性不強,且只作為一種征收思路被提出,尚未根據征收思路系統地設計出
機器人稅的征收方案。
中國作為世界上工業機器人總保有量和連續十一年工業機器人安裝量最大的國家,擁有全球最大的工業機器人市場①。與此同時,國內工業機器人發展步伐迅捷且勢頭強勁,市場建設如火如茶②。經濟學人智庫(EIU)報告探討了中國、印度和美國等主要經濟體,認為 30%~40% 的工作崗位(尤其是低技能工種)將受到自動化威脅③。人工智能的高速發展也帶來了一系列問題:收入差異擴大、勞動力市場要素失衡以及價格大幅降低帶來的經濟秩序、資源配置體系和分配體系運轉失靈等。這不僅是理論界刻不容緩、迫在眉睫的研究課題,也是政府、社會亟需主動調整的當務之急。
已有研究尚未能明確且系統地提出具體以何依據對機器人進行征稅,鑒于政治經濟學的基礎科學屬性,政治經濟學的研究結論也有益于為稅收學、稅法學等其他學科的研究提供基礎性支持(洪治綱,2021)。本文基于勞資關系、價值與價格理論、自然力理論構建政治經濟學框架,從調節收入分配和經濟調控以及稅收中性等稅法功能和原則的再審視出發,探究機器人稅開征的必要性與合理性。鑒于此,本文以傳統經濟價格為機器人稅稅基切入點,提出征收機器人稅的課稅方案,以期為機器人的稅收開征與治理提供可行的建議與參考。
二、機器人稅征收的理論基礎
(一)機器人稅調節收入分配:稅法平衡稅收負擔
1.人工智能對勞資關系結構沖擊下的收入差距異化
人工智能蓬勃發展下產生大量“相對過剩人口”,在此背景下,勞動收入相較于資本收入份額降低,人工智能技術的應用帶來勞資收入差距擴大。機器大工業對勞動時間的節約而引致的“無價值生產”(趙敏和王金秋,2020)使得資本家必須改變技術條件或組織形式,為資本積累創造新的價值源泉。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出,智能經濟下人工智能的應用絕對不是為了把工人從繁重的勞動中解放出來,而是蘊含著解放潛能的新技術又一次蛻變為制造過剩人口的強有力杠桿(蓋凱程和李孟杰,2022)。人工智能背景下的生產體系,只付出簡單勞動的工人徹底脫離生產勞動者序列,成為資本視角的“無用階級”和“絕對過剩人口”,從事腦力勞動的工人也成為或將成為產業后備軍的主體部分和“相對過剩人口”。
大量勞動力被排擠在外,成為蜷縮在龐大的產業后備軍旁的“絕對過剩人口”和產業后備軍主體部分的“相對過剩人口”,會使得勞動收入在國民收入中的份額相較于資本收入持續下降。機器人的應用和智能經濟的發展消滅了大量的低技能勞動力從事的傳統崗位,同時也創造了信息等知識密集型勞動崗位。一方面,知識密集型崗位的高技能勞動力從事的一般是高于社會平均熟練程度的復雜勞動,所獲得的報酬相對于低技能勞動力較高,使得社會貧富差距被進一步拉大。另一方面,人工智能創造的新崗位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部分就業替代效應,對勞動收入份額下降起到反作用。
盡管人工智能也會創造部分新的就業崗位,但從長期趨勢看,其創造的崗位總量、薪酬與穩定性都難以對被替代的傳統崗位形成等量的補償,這一不對稱性可以從就業結構變化和收入水平的雙重角度進行解釋。從就業結構變化來看,技術替代主要針對的是大規模中低技能的重復性崗位,傳統崗位在短期內迅速被淘汰,而新創崗位數量不但有限且集中在高技能、高教育培訓需求的技術崗位,總體吸納能力十分有限;技術升級周期的不斷縮短,導致新創崗位自身生命周期不穩定,產生的結構性就業也具有高度不確定性。從收入水平來看,即使新型崗位得以形成,其薪酬水平也呈現出逐步趨同與下降的趨勢。首先,隨著勞動力內部分工的深化,工人的勞動熟練程度自動按照市場供需發展起來,并且勞動能力發展的成本逐漸不用由資本家承擔,勞動力技能結構趨同,技能溢價被稀釋。其次,原本的低技能勞動力隨著高等教育、社會培訓等的普及也加入到市場就業從而加劇雇傭工人的競爭。再次,即使就業創造發生,新崗位本身也是短暫且不穩定的。新崗位并非構成就業替代效應的穩定對沖,而是被技術進一步侵蝕的過渡性領域,許多原本屬于“新型就業”的崗位(如在線客服、AI訓練師、平臺運營專員),逐漸被平臺標準化流程和AI進一步替代,勞動收入份額仍持續下降。最后,在就業結構變化與新崗位收入趨同的雙重作用下,勞資關系逐步呈現非對稱演化特征,從而導致勞資收入差距的持續擴大與結構性異化。總的來說,在當前缺乏明確就業創造優勢的情形下,勞動收入份額總體下降趨勢顯著,勞資收入差距擴大的結構性風險日益凸顯。
聚焦到就業創造效應帶來的新型崗位部門,這種勞資收入差異的擴大更為嚴重。新技術的應用要求數字人才等相應的人力資本相匹配,但這往往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去培養和調整人才及人力資本結構,這種勞動異化和結構性調整會導致貧困積累加劇、工資下降的“恩格爾停頓”。在技術范式轉化期間,若沒有宏觀調整,將會使得社會財富差距進一步地急速拉大,甚至導致某些傳統經濟部門崩潰,直至“在一極是財富的積累,同時,在另一極,即在把自己的產品作為資本來生產的階級方面,是貧困、勞動折磨、受奴役、無知、粗野和道德墮落的積累”(馬克思和恩格斯,2009)。因此,面對人工智能與自動化所推動的資本替代勞動趨勢,為防止收入分配進一步向資本傾斜、緩解因技術性失業引發的社會不平衡等一系列問題,政府有必要通過宏觀政策加以干預。
2.收入分配功能的再審視:機器人稅緩解分配失衡
圖1機器人稅調節收入分配的邏輯

稅收在國家治理中發揮著基礎性、支柱性、保障性作用,有著組織財政收入、調節收入分配、優化資源配置等功能。托馬斯·皮凱蒂(2014)在《21世紀資本論》中提到,工業革命之后,資本所有者可以將資金投入到機器人生產與應用,從而不繳納個人所得稅和減少企業增值稅,資本所有者與生產資料占有者稅收負擔愈來愈輕,而勞動者依舊須繳納個人所得稅,稅收負擔越來越重,這種對資本與勞動的不平等征稅也使得收入差距不斷擴大。稅收的本質是經濟行為產生利益的再分配,而機器人稅旨在重新平衡對勞動、資本的征稅。一方面,機器人稅是對資本進行征稅的“補償性”稅收,而非“歧視性”稅收,致力于實現勞動、資本以及技術之間利益關系再平衡。這有利于改善稅收結構、緩解勞資矛盾。另一方面,機器人稅是對勞動力生存帶來危機的資本進行征收(郝琳琳和湯思源,2024),不是對所有應用機器人或人工智能技術的資本進行征稅,具體的征稅時點在下文將進行進一步探討。機器人稅作為一種專項稅款,面向不為資本所用和難以進入智能生產體系的“無用階級”進行官方救濟。與此同時,也必須考慮到機器人稅使用方向的“專門化”,建立與其密切相關的監督機制,使機器人稅的征收實現目的與使用的統一。
(二)機器人稅防范傳統經濟崩潰:稅法調控經濟活動
1.人工智能嵌入勞動過程下的價值創造與轉移
人工智能技術的應用,使得大范圍的產品或服務價格急劇降低,在市場機制長期作用與激烈競爭下,勞動力市場供需失衡,經濟秩序、資源配置體系和分配體系運轉失靈。人工智能本身不創造價值,只是參與勞動和價值創造過程。智能經濟下,人工智能作為人的延伸不再是人與機器的簡單對立,而是兩者的結合或重新分工。以ChatGPT等生成式人工智能(AIGC)為例,人工智能基于深度學習和高度復雜的人工神經網絡,在接到外界信號后進行自主處理并做出相應決策,是對人類勞動的延伸,本質上仍屬于生產資料。智能經濟下人工智能參與勞動創造價值的過程,帶來了生產力三要素的巨大變化:整體勞動者主體地位的弱化、勞動對象范圍的拓寬以及既有勞動資料的智能化和新的智能勞動資料的產生(韓文龍等,2024),使得商品生產過程中使用價值供給速度提升和數量膨脹,帶來社會財富的快速急劇增長。
雖然人工智能不創造價值,但智能經濟下根植于人工智能算法應用的行業創造的價值仍舊以勞動價值作為支撐。人工智能的本質是“類人”技術,機器人等智能生產資料所謂的“創造性”其實是勞動者對其進行的預先設定,人工智能下的自動化生產隱去了勞動者,導致表面看上去是活勞動不參與價值創造的“無人化生產”,但究其本質,人工智能參與下的價值創造來源依舊是勞動者。以無人駕駛技術(AVS)——“蘿卜快跑”為例,其在市場經濟下通過競爭獲得大量超額利潤,占據了傳統出租車和網約車等實體部門所創造的勞動價值,其依托也是勞動所創造的價值。
人工智能技術的引入引發了劇烈的價格變動,進而催生出全新的市場競爭態勢。人工智能是一種在傳統自動化基礎上融入了機器決策能力的更為高級的發展階段,本質也是一種新方法新技術。新方法新技術得以應用的生產領域,勞動時間能夠得到極大程度的節約。隨著生產效率的顯著提升,單位商品所耗費的勞動量大幅減少,進而導致商品的個別價值大幅降低,使得商品的個別價值低于社會價值(市場價值)。市場價格作為市場價值外在的貨幣表現形式,出現急劇下行趨勢。這將會直接導致人工智能應用下的某一個行業甚至大范圍部門的產品價格急劇降低,而同行業里沒有跟上智能化步伐的企業的勞動時間高于社會勞動時間、個別價值高于社會價值,個別勞動無法轉換為社會勞動,在市場機制和行業競爭下將會慢慢退出。
2.經濟調控功能的重塑:機器人稅應對傳統經濟崩潰
勞動法或其他部門法往往關注勞動者與資本家的微觀關系,對于就業與市場價格等宏觀、長遠的調控比較疲軟。稅法保護納稅人利益的同時兼顧調節價格、就業市場等防范經濟崩潰的功能,這一得天獨厚的優勢此時便能夠及時發揮出來。
第一,機器人稅的開征在一定程度上有效緩解了低技能勞動力的替代和大范圍失業導致的貧困積累。據網約車監管信息交互系統統計,截至2024年9月30日,全國共有360家網約車平臺公司取得網約車平臺經營許可,各地共發放網約車駕駛員證739.9萬本。這一數字背后,是七百多萬個家庭與職業的緊密關聯。考慮到智能化生產特征,人工智能產品在實際生產中的價值主要構成是由其他生產性部門的勞動價值轉移而來的虛擬價值,其價值實體是人工智能替代的勞動量(馬艷等,2024),機器人稅的征收能有效緩解和改善人工智能迅猛發展下的大范圍失業浪潮和低技能勞動力相對經濟狀況的惡化。有研究指出,從事翻譯、新聞報道等十幾種工作的人員未來10年將有約 90% 被人工智能或全面自動化取代, 47% 的工作崗位面臨被機器人或者軟件自動化取代的風險(李開復和王詠剛,2017)。人工智能對勞動力大范圍的替代必將擾亂現有的以按勞分配為主體的社會分配體系的運轉,而機器人稅在人工智能飛速發展的一段時間內能夠有效維持正常的經濟秩序、分配秩序和資源配置體系。
第二,機器人稅的開征能夠避免產品價格大幅度的急劇下降,以維持傳統經濟相對于智能經濟的競爭能力。截至2024年7月,“蘿卜快跑”無人駕駛出租車的投放量超400輛,僅需3.9元即可行駛10公里,遠遠低于傳統出租車和網約車價格①。在市場機制長期作用與激烈競爭下,過度低價導致傳統出租車行業難以運營。智能經濟規模擴大、產出增加,產品單位成本大為降低,傳統經濟競爭力不足,某些傳統部門可能在不長的時間內面臨崩潰。機器人稅的征收為避免價格大幅急劇下降以及智能經濟和傳統經濟的協調發展,提供了行之有效的手段。
總的來說,機器人稅的直接目標是防止產品或服務價格急劇下降,以維持傳統經濟相對于智能經濟的競爭能力;其最終目標是維系正常經濟秩序,保障資源配置體系和社會分配體系的正常運轉。
圖2機器人稅防范傳統經濟崩潰的邏輯

(三)機器人稅秉持稅收中立:稅法促進公平正義
1.自然力理論視角下機器人稅征收的可行性
馬克思對生產自動化趨勢描述為:“當工作機不需要人的幫助就能完成加工原料所必需的一切運動,而只需要人從旁照料時,我們就有了自動的機器體系”(馬克思,1975)。基于非精神性勞動的重復性勞動的職業(去掉了重復性勞動職業中的基于精神性勞動的職業)主要包括農、林、牧、漁業生產及輔助人員、生產制造及有關人員、辦事人員及有關人員、社會生產服務(包括金融、批發零售、交通運輸、倉儲和郵政業等行業)人員等(陳明生,2019)。同時結合《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分類大典(2015年版)》探究基于非精神性勞動的重復性勞動的職業發現,2023年我國基于非精神性勞動的重復性勞動占比高達 77.44%② 。
盡管人工智能本身不創造價值,但人工智能參與帶來的生產力三要素變革推動勞動過程新一輪重構,商品生產中使用價值供給速度提升,社會生產效率急劇提高。隨著人工智能的飛速發展,生產通過自動化方式進行,用包含人工智能技術的生產資料替代勞動力進行生產,使用價值供給速度提高和社會財富大量積累,但其對技術的投入不足以解釋所有產出的增加,那么其中必然有一種替代勞動加入生產但生產主體并未付出成本的生產要素在發揮作用。
馬克思論述了自然力加入生產過程并大幅提高勞動生產率的規律,自然力主要源于自然界,如風、陽光、潮汐、瀑布等(馬克思,1975)、源于勞動協作與分工的自然力,如社會勞動(馬克思,1975)以及源于科學和技術的自然力(馬克思和恩格斯,1985),而自然力加入生產過程“發揮效能的程度,取決于不花費資本家分文的各種方法和科學進步”(馬克思,1975)。人工智能的飛速發展推動生產力高度發展和社會財富大量積累,生產通過自動化方式進行。自動化的過程是生產資料替代勞動力進行生產的過程,實質是自然力替代勞動產生收益,源于勞動協作與分工、科學技術的自然力產生的貢獻者便是社會財富創造的貢獻者。
那么在人工智能飛速發展背景下,源于勞動協作與分工、科學技術的自然力產生的貢獻者是誰?從企業個體角度來看,大量個別商品價值小于社會商品價值的商品的產生是由于人工智能技術等高效生產資料的應用;從社會整體角度來看,大量使用價值和社會財富的產生積累是由于企業、其他社會個體及全體社會成員的有效分工協作。因此,源于科學技術和分工協作的自然力成為社會財富創造的主要貢獻者,全體民眾成為自然力產生的主要貢獻者(陳明生,2023)。根據馬克思主義生產決定分配的原理,理應按照財富創造的貢獻進行分配,將社會財富的大部分分配給全體社會成員,征收機器人稅具有堅實的政治經濟學正當性,體現了先進階級的利益訴求。而基于自然力產生的收益被企業占有的分配方式便越來越不適應生產力的發展,其不正當性也表現得越來越明顯。
既然征收機器人稅具有正當性,那么是否能夠或應該如何對其進行核算?從自然力產生收益的歸屬來看,自然力產生的貢獻者是社會全體成員,其價值歸屬正當性也建立在原勞動價值基礎之上。從所有權邏輯出發,自然力在價值分配上應延續原有勞動的對價邏輯,具有分配正義的基礎。自然力替代了部分原本需要由勞動者完成的勞動,因此自然力取代了原勞動創造出的財富總量。企業通過人工智能等高效手段實現自動化生產,獲得的收入或利潤并非源于人工智能技術創造的新價值,而是源于對原本屬于勞動者收益的“替代性占有”。因此,自然力替代勞動本質上是對“原應由勞動者創造的價值并被分配收益”的繼承與轉換。此種情況下,價格仍在以過去勞動為基準反映價值,但收益分配已經從勞動者向資本傾斜。從價格核算邏輯看,基于自然力利用的財富創造及自然力替代勞動產生的收益,實質上是在價格層面繼承了原有勞動的價值表現。因此,盡管自然力不直接創造價值,但基于勞動價值理論,這部分收益的歸屬應該根據傳統經濟的價格進行分配,機器人稅的稅額也應該根據傳統經濟的價格進行核算。
2.稅收中立原則的重構:機器人稅彌合資本與勞動的不對等
基于自然力產生的收益被企業占有,這種分配方式具有明顯不正當性。而稅收作為一種分配形式,具有追求公平正義的內在要求,支撐和推動了稅制結構變遷。
第一,機器人稅的征收是對現有稅收制度“非中性”的重新平衡,抵銷普通工人由此而受到的失業沖擊,以使機器人和普通工人在經濟發展中保持相對獨立。機器人作為資本成為企業的生產要素投入自動化生產中,其實質是自然力替代勞動產生收益,但卻沒有對這種形態的資本征稅。稅收中立原則要求稅收制度應當采取中立立場,不能偏向工人和機器人的任何一方。在對資本性自動化投入給予優惠、對勞動力保持常規負擔的情況下,實際上扭曲了資本與勞動之間的競爭關系,加速了機器人對人力的替代進程。現有的稅制體系下,這部分資本(機器人)非但沒有被征稅,反而對這部分替代勞動力的資本(機器人)給予了激勵科技發展功能下的稅收優惠,這顯然是“偏頗的”,有違稅收中立原則。
第二,自然力替代勞動產生的收益相當于替代之前的價格反映出來的價值,機器人稅應該根據傳統經濟的價格核算機器人稅的稅額。在大范圍部門的工人的生存需要未得到滿足和傳統經濟面臨崩潰的語境下,討論機器人稅適應經濟發展,必然會導致科技發展與充分就業之間產生沖突。機器人稅根據傳統經濟的價格核算機器人稅的稅額,一方面,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有效提高傳統經濟競爭力,推動傳統經濟與智能經濟協調發展;另一方面,機器人稅在一定程度上通過調節機制避免資源浪費與市場失衡,機器人產業在發展進程中,要吸取光伏、風電行業因低端制造、盲目擴張、重復投資而陷入困境的教訓,通過合理的稅收引導機制,堅決杜絕盲目跟風、過度投入與無序發展的狀況。
圖3機器人稅征收依據的邏輯

三、制度設計
(一)總體思路
機器人稅的實質是人工智能技術使用稅。機器人稅的設計,核心在于重新校準勞動、資本和技術之間的利益天平,促進三者關系的協調發展。構建有助于縮小收入差距、防范傳統經濟崩潰和更公平正義的人工智能技術使用稅,具有極強的目的性與政策性。以防止產品或服務價格急劇下降和維持傳統經濟相對于智能經濟的競爭能力為機器人稅的直接目標;以維系正常經濟秩序,保障資源配置體系和社會分配體系的正常運轉為機器人稅立法的最終目標。自然力替代勞動所形成的收益,在價格上仍表現為對被替代勞動價值的延續與占有,根據傳統經濟的價格核算機器人稅的稅額,這是機器人稅開征的依據。
(二)基本稅制要素設計
隨著人工智能飛速發展,根據傳統經濟的價格核算機器人稅的稅額,能夠提高傳統經濟之于智能經濟的競爭力,促進傳統經濟與智能經濟協調發展。據此設計機器人稅制度框架主要包括:向誰征稅(機器人稅的納稅主體)、征何種稅(機器人稅的法律性質)和如何征稅(機器人稅的課征方式)。根據稅收制度設計規律,初步構建機器人稅制度框架如下:
1.納稅主體與征稅客體
機器人本身作為一種生產工具,不具備獨立的法律主體資格,不足以成為稅法上的勞動者或納稅主體,但是不影響企業承擔一定的社會責任。機器人法律地位的不完全化決定了機器人稅的重心并非是機器人本身,而是對人工智能技術使用者的稅收調整。機器人稅針對經營部門使用的機器人征收,實質是一種資本稅或生產要素稅。納稅主體是使用人工智能技術的經營主體,征稅客體是使用人工智能技術從事經營活動的行為。機器人稅對勞動力生存和傳統經濟帶來危機的資本進行征收,當使用人工智能技術的經營主體實施的定價行為,明顯削弱行業原有價格的競爭力時,便開始進行征稅。
2.計稅依據與稅基設計
以自然力替代勞動創造的收益為基礎,即根據機器人替代勞動力之前的價格反映出來的價值進行稅基設計,機器人稅的應稅稅額根據傳統經濟的價格進行核算,以避免產品或服務價格急劇下降和大范圍企業的短期價格沖擊,維持傳統經濟相對于智能經濟的競爭能力。以自動駕駛技術的應用——“蘿卜快跑”為例,根據傳統出租車和網約車的定價進行稅基設計,對“蘿卜快跑”征稅后,其價格僅略低于市場價格,避免出租車行業內服務價格急劇下降,減少傳統出租車和網約車司機的生存威脅。
3.稅率設計
從調節收入分配和防范傳統經濟崩潰的視角來看,機器人稅稅率的確定,既要考慮到稅收對勞動、資本的重新平衡,又要充分顧及機器人本身的經濟價值,激發人工智能企業的活力。設計機器人稅稅率,首先,要確定征稅范圍大小,包括具體課稅對象和標準;其次,根據對勞動力生存和傳統經濟價格競爭力帶來危機的程度、使用人工智能的企業的稅負能力明確稅率;再次,考慮人工智能在行業發展中的應用程度對勞動生產率和市場競爭的影響,動態調整稅率,避免僵化(翟帥,2020),確保稅制設計的合理性和適應性,引導企業逐步適應機器人稅;最后,大數據技術的迅猛發展,使全面掌握納稅人的成本、收益等數據成為現實。而云計算憑借強大的運算與分析能力,為精確計算稅率級次、邊際稅率以及級距提供了堅實的技術支撐。在不侵犯企業商業秘密的基礎上,充分考量資本與勞動要素回報的動態變化,以及納稅人整體成本結構的調整,進而設計出科學合理、具有針對性的差異化稅率體系,實現稅收制度的精準性與適應性(葛玉御和宮映華,2018)。
4.全民基本收入
全民基本收入(UniversalBasicIncome,UBI)是一項面向全體公民、不附帶任何條件以現金形式發放的由政府或公共部門主導實施的保障機制。“機器人稅”可以與創新性的社會保障政策相結合,例如通過征收“機器人稅”來防止產品或服務價格大幅下降,稅收收入成為全民基本收入的部分資金來源,用來解決勞動力市場要素失衡、貧困積累、大范圍失業等問題以及保障資源配置體系和社會分配體系的正常運轉。隨著人工智能飛速發展,行業內越早應用人工智能的企業將獲得超額利潤。在行業內人工智能的普遍應用和激烈競爭下,產品(服務)價格下降。將企業創造的部分價值尤其是超額利潤歸集到國家手中,不但可避免和延緩傳統經濟價格急劇下降,也成為全民基本收入方案的部分資金來源。同時,對機器人稅和UBI的實施效果進行定期的政策效益評估,包括對就業、收入分配和社會穩定的影響評估,及時優化稅制設計和收入分配方式。雖然機器人稅難以保證全民基本收入方案實施所需的足夠資金,但也是探索全民基本收入方案落地的非常積極的一步。
(三)征收管理與稅收優惠
稅務機關在對機器人稅的征收管理過程中,可以嘗試引入大數據管理。首先,搭建機器人使用的數據資料庫。建設機器人國家管理平臺,登記所有在使用機器人的企業,記錄機器人的種類、用途、數量、工作時數以及替代崗位。其次,進行人工智能大數據監控。通過大數據技術監控企業機器人使用情況,可以探查企業漏稅逃稅行為,確保稅務管理的精確性。最后,探索跨部門跨區域的聯合監控。聯合勞動部門,監控機器人對勞動市場的沖擊,并通過數據共享與交換,掌握企業員工數量和機器人使用情況。
結合配套政策和再就業政策,減緩機器人對勞動市場的沖擊,使機器人稅在保證公平、促進社會穩定的同時促進經濟發展。對于積極主動配合機器人稅管理、提供再就業培訓、轉型崗位的企業,以稅收抵免或財政補貼的方式予以支持;將機器人稅收入的一部分用于政府資助就業項目,在為因機器人替代而失業的人群提供就業資源的同時,進行新崗位技能再培訓;可分期、分批、分區域、分行業逐步推廣機器人稅征收,從機器人替代較強的行業開始征收,并逐漸覆蓋其他行業,根據機器人稅征收的實際狀況進行動態調整。
此外,必須輔以動態政策調整,建立長效評估機制,定期檢視機器人稅的實施效果,并結合經濟形勢、就業市場變化動態調整政策,確保機器人稅符合社會需求。
四、結語
“工業4.0”下人工智能技術的革命性應用和發展進步,對社會穩定以及經濟發展的影響并非是已開啟機器人稅實踐探索的域外國家的獨有問題,也是我國社會經濟以及稅制改革亟需正視的重要問題。作為一種新的通用目的技術和戰略性技術,人工智能對社會財富分配、大范圍人口就業、傳統經濟價格沖擊等具有跳躍、劇烈而長遠的影響。面對人工智能帶來的這些負面沖擊,本文嘗試在政治經濟學框架下對稅法功能、原則再審視,在機器人稅有效應對收入分配、傳統經濟維持競爭力等方面闡述機器人稅開征的必要性,在稅法促進公平正義方面分析機器人稅開征的合理性并闡述機器人稅開征依據,提出以傳統經濟的價格核算稅額為導向賦予機器人稅的立法依據,以期對機器人的稅收開征與治理有所裨益,并為探索傳統經濟與智能經濟協調發展提供一種有效調控方案。
參考文獻:
[1]陳斌開,徐翔.人工智能與社會公平:國際經驗、影響機制與公共政策[J].國際經濟評論,2024,(3).
[2]王永欽,董雯.機器人的興起如何影響中國勞動力市場?一—來自制造業上市公司的證據[J].經濟研究,2020,(10).
[3]柏培文,張云.數字經濟、人口紅利下降與中低技能勞動者權益[J].經濟研究,2021,(5).
[4]陳明生.人工智能發展、生產方式變化與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實現[J].馬克思主義研究,2024,(9)
[5]朱力,夏恩君.機器人稅:人工智能和自動化時代的稅收挑戰[J].未來與發展,2022,(4).
[6]韓秉志.“機器換人”,我們如何保住“飯碗”[J].就業與保障,2019,(5).
[7]蔡磊,吳婧,張忠月.對機器人應該征稅嗎?[J].稅務研究,2018,(9).
[8]洪治綱.數字稅市場國征稅權的政治經濟學依據及對我國的意義[J].稅收經濟研究,2021,(5).
[9]趙敏,王金秋.資本主義智能化生產的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分析[J].馬克思主義研究,2020, (6).
[10]蓋凱程,李孟杰.工業智能化的政治經濟學分析——基于“技術一勞動過程—勞資關系”三維作用機制[J].財經科學,2022,(6).
[11]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12]托馬斯·皮凱蒂.21世紀資本論[M].巴曙松,陳劍,余江,周大昕,李清彬,湯鐸鐸,譯.北京:中信出版社,2014.
[13]郝琳琳,湯思源.智能化時代征收AI機器人稅的路徑選擇——以激勵科技發展與防范勞動力市場失衡為功能導向[J].北京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4,(6).
[14]韓文龍,董鑫瑋,唐湘.智能經濟中勞動過程新變化的政治經濟學闡釋[J].經濟縱橫,2024,(8).
[15]馬艷,楊柔,鄔璟璟.人工智能時代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重要理論問題的新探討[J].政治經濟學研究,2024,(2).
[16」季開復,王詠剛.人工智能[M].北京:文化發展出版社,2017.
[17]馬克思.資本論(第1卷)[M].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譯.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
[18]陳明生.人工智能發展、勞動分類與結構性失業研究.經濟學家,2019,(10).
[19]馬克思.資本論:第3卷[M].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譯.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
[20]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8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
[21]馬克思.資本論:第2卷[M].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譯.北京:人民出 版社,1975.
[22]陳明生.馬克思自然力理論框架下全民基本收入方案的理論基礎研究[J].學術界,2023,(2).
[23]翟帥.論人工智能替代就業的稅法因應[J].稅收經濟研究,2020,(3).
[24]葛玉御,宮映華.借勢人工智能,實現稅收現代化[J].稅務研究,2018,(6).
[25]Zhang P Q.Automation,Wage Inequality and Implications of a Robot Tax[J].International Review of Economics amp; Finance,2019,(59).
[26]William M.The Software Society:Cultural and Economic Impact[M].USA:Trafford Publishing,2013.
[27]Acemoglu D,Restrepo P.Low-skill and High-skill Automation[J].Journal of Human Capital, 2018,(2).
[28]Oberson X.Towards Taxation of Robots or Their Use?[M].Netherlands:Wolters Kluwer,2017.
[29]Oberson X.How Taxing Robots Could Help Bridge Future Revenue Gaps[J].OECD Observer, 2018,(311).
[30]Abbott R,Bogenschneider B.Should Robots Pay Taxes?Tax Policy in the Age of Automation[J].Harvard Lawamp; Policy Review,2018,(1).
[31]Mccredie B,Sadiq K,Chapple L.Navigating the Fourth Industrial Revolution:Taxing Automation for Fiscal Sustainability[J].Australian Journal of Management,2019,(4).
[32]Mazur O.Taxing the Robots[J].Pennsylvania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and Law Review, 2019,(1).
[33]Goulder R.Taxing Robots:Is Negative Depreciation in your Future?[J].Tax Notes International,2019,(12).
[34]Piketty T.Capital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M].Cambridge,M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14.
[35]D'Orlando F.Technological Unemployment and the Resurgence of Political Economy[J]. SSRN Electronic Journal,2019,(1).
(責任編輯:易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