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進傳統文化視覺圖樣原真性的設計創新路徑研究

引言

傳統文化蘊含著豐富的道德規范、思想觀念和人文精神，是中華民族認同的文化根基[1]。然而，許多優秀傳統文化隨著時代發展被掩蓋在塵土之下，設計作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可視化表達與傳播的重要路徑，進行實現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是優秀傳統文化煥發新生的關鍵[2]。

為迎合當下時代需求，傳統文化需要設計創新來注入新的生命力。在這個過程中，設計師扮演著文化傳承者與創新者的雙重角色，既要有深厚的文化底蘊，又要有敏銳的創新意識，對傳統充滿敬畏，又要敢于突破陳規[3]。然而，目前大多數設計研究集中于平面圖案轉化方法上，對于圖樣的挖掘以及再設計研究還遠遠不夠，很多時候僅僅是照搬、描繪紋樣，將其直接挪用到產品、界面、建筑、海報等多種領域的設計中[4]，對于其所蘊含的文化原真性關注較少。對于文化原真性的關注不足在設計活動中往往會出現兩個問題：一是設計者過度強調傳統元素，導致設計創新顯得陳舊、呆板，缺乏新意。二是設計者完全摒棄傳統，失去文化根基，因過度創新導致的文化失真[5]。因此，探索如何在保證其文化原真性基礎上去進行設計創新的方法和策略尤為必要。

為了回應上述研究不足，本研究重點探索傳統文化視覺圖樣設計時能夠代表文化原真性的用戶需求，以及如何進行設計創新時能夠有效提升用戶的滿意度，從而構建增進傳統文化視覺圖樣設計文化原真性的設計創新路徑。通過探索這些問題對視覺設計、非物質文化傳播等研究領域具有價值，也能為設計師在進行傳統文化視覺圖樣設計時提供策略參考。

一、文獻綜述

（一）“原真性”概念。“原真性”（authenticity）概念源于中世紀的歐洲，又被稱為“真實性”。原義為真的而非假的，原本的而非復制的，忠實的而非虛偽的，神圣的而非褻瀆的含義[6]。原真性最初與宗教經本及宗教遺物的真實性相關，源于希臘和拉丁語的“權威的”（authoritative）和“起源的”（original）。在其概念發展初期，對其概念的解釋主要分為3 個學派——法國學派、英國學派、意大利學派，主要圍繞文化遺產修復領域進行討論。在1964 年《威尼斯憲章》首次將“原真性”確立為文化遺產保護核心原則，強調“真實、完整地傳承文化遺產”。1994 年《奈良文件》又提出“原真性”的文化多樣性，并強調“信息來源的真實有效性”。1997 年《實施世界遺產公約操作指南》、1999 年《巴拉憲章》等均對“原真性”作出各自的解釋。而在馬康納（MacCannell）提出“舞臺真實性”理論后，引入了有關旅游動機和經驗的社會學研究的“原真性”，馬康納認為游客追求未被現代性所侵蝕的“真實”，但旅游場景往往經過精心設計。如今這一概念已被廣泛應用于文化旅游研究。

1985 年，中國正式加入《保護世界文化與自然遺產公約》，原真性概念開始廣泛出現在學術界研究中。對于“原真性”的概念，祁潤釗在其《原真性原則在國內文化遺產保護領域的研究評述》里指出：現有的綜述類文獻，大多都是對國際憲章的發展解讀，或是在進行遺產保護理論研究時粗略涉及“原真性”原則的介紹，無法為系統理解“原真性”在國內的研究與實踐現狀提供有效的參考與支撐[7]。文中闡述了仍存在文化遺產保護存在“失真”案例，以及“假古董”保護策略。西方文明重視物質實體的永恒與真實，而東方文明則更重視精神價值的完整與連續，強調其遺產物質實體與文化之間的價值關聯與精神統一[8]。由于西方與東方之間存在文化界限，對于“原真性”概念的探索應建立在東方文化背景之上。

（二）傳統文化視覺圖樣設計研究方法闡述。作為如今的科技時代，傳統文化視覺圖樣早已脫離傳統的物質媒介，通過新興的現代手段與傳播媒介實現“數字化”轉化。面對這種情況，眾多學者的觀點具有指導意義，朱直君、徐嵩齡、張成渝等都認為對原真性的討論不應僅停留在物質層面，還應當包括自然環境、文態環境等非物質要素，尤其是在東方文化背景下的遺產，更要強調文化關聯上的原真性保護。因此，東方文化背景下的原真性更多的是講究歷史信息層面的“原真”，而非強調物質存在上的真實[9]。陳沛照也認為目前的非遺原真性保護最主要的缺失就是對于文化主體的忽視與曲解，文化主體喪失了話語權，導致行政權力和商業操作的越俎代庖，強行移植和嫁接文化符號造成了對非遺原真性的巨大破壞[10]。因此，基于東方背景下的原真性應強調其文化意義，而不是拘泥于其物質形態是否真實。對于傳統文化視覺圖樣設計而言，應明確其文化主體性，在保證其文化主體話語權的基礎上進行創新。

對于傳統文化視覺圖樣設計而言，保持其文化主體話語權，不僅僅是表面的模仿，而是能夠傳達出文化內涵。文化傳承是內隱的，集中反映在文化內涵、價值和精神等文化主體要素的維持[11]，而文化創新是外顯的[12]，創新感知能直接作用于用戶觀念意識、思維方式，進而影響用戶行為[13]。用戶通過文化創新感知文化主體，文化主體通過文化創新影響其用戶行為，而在這一路徑之中，作為接受者的用戶起到決定性作用。如何進行文化創新能夠使用戶能夠感知到正確的文化主體，從而進行有效的文化傳承。眾多學者的理論建構與實證研究，從用戶需求視角切入，提供了極具啟發性的分析框架與方法論。呂偉寧基于用戶需求視角，運用Kano 模型確定用戶需求，探索傳統紋樣未來的發展趨勢，發掘傳統紋樣發展、創新及應用過程中存在的隱性缺陷[14]。岳維廣等基于用戶需求視角，運用Kano 模型和層次分析法（AHP）以及模數化方法集成的再設計模型，得到滿足用戶需求的滿族面具再設計圖案作品[15]。劉文良等以突破當下醴陵釉下五彩瓷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桎梏為導向，應用Kano 模型和層次分析法（AHP），將消費者需求轉化為設計要素，為醴陵釉下五彩瓷跨界文創產品設計提供設計指導[16]。由此可見，基于用戶需求為導向進行傳統文化視覺圖樣創新設計路徑研究中具有可行性，應用Kano模型與層次分析法（AHP）將用戶需求轉化為設計元素，能夠有效提升其用戶滿意度，用戶滿意度的提升代表用戶對于文化主體的感知存在正向反饋。因此，應用Kano 模型與AHP 方法作為本文的研究方法同樣具備可行性。

二、研究思路

在明確研究方法的基礎上，通過系統性梳理研究邏輯，構建層次清晰的研究路徑。（如圖1 所示）具體步驟如下：

（1）通過半結構訪談法以及文獻回顧進行前期的用戶需求收集，運用Kano 模型劃分用戶需求，明確其必備屬性、期望屬性、魅力屬性，根據其必備屬性特點，作為其文化原真性關鍵表征要素。（2）利用AHP 方法對Kano 模型劃分的用戶需求權重進行計算，得出期望屬性以及魅力屬性中排序靠前的需求，在后續設計方案中優先考慮。（3）驗證其方法的可行性，選取陶瓷文化作為案例檢驗，設置兩組方案進行對比。（4）構建設計方案評價體系，獲取用戶滿意度得分，進一步驗證方案的可行性。

三、集成Kano、AHP的傳統文化視覺圖樣設計檢驗

（一）傳統文化視覺圖樣設計用戶需求屬性劃分。首先，通過調研獲取視覺圖樣設計的用戶需求設置Kano 調查問卷。通過Kano 評價表對調查問卷結果進行屬性劃分，在視覺圖樣設計中只需考慮必備屬性、期望屬性、魅力屬性，無差異屬性、反向屬性不進行考慮。根據前期對于傳統文化、設計相關從業者進行訪談得出15 項設計需求，將每項需求因子設置成正反兩極問題，圍繞傳統文化愛好者進行Kano 問卷發放，共發放215 份，回收有效問卷201 份。為了確保問卷的可靠性，采用SPSS 進行克朗巴哈系數計算，獲得問卷信度系數為0.830（≥ 0.7）表示問卷具有較好的可信度。對于Kano 問卷數據進行整理劃分，得出各需求屬性特征（如表1 所示），分別為3個必備屬性：“圖案紋樣”“傳統配色”“文化寓意”；4 個期望屬性：“故事典籍”“”歷史背景“地方特色”“傳統材料”；6 個魅力屬性：“傳統技藝”“肌理質感”“實用功能”“多元載體”“文化融合”“跨界設計”；兩個無差異屬性：“文字書法”“構圖樣式”。

通過用戶對于傳統文化需求屬性劃分，得出“圖案紋樣”“傳統配色”“文化寓意”為必備屬性，必備屬性如果缺失引起用戶產生不滿情緒，傳統文化視覺圖樣設計中的文化原真性同樣不可缺失，因此，將“圖案紋樣”“傳統配色”“文化寓意”3 個設計要素作為用戶感知中能夠代表文化原真性的文化本體。

在視覺圖樣設計時應確保滿足必備屬性的基礎上去進行設計創新，為確定創新設計時應優先考慮哪些要素，能夠更好地提升用戶滿意度，進而采用AHP 方法來分析Kano 模型各需求的權重。

（二）傳統文化視覺圖樣設計用戶需求權重求解。傳統文化視覺圖樣設計離不開接收者的需求，精準地把控其接收者的心理訴求對于傳統文化的傳承與發展大有裨益，AHP 作為一種廣泛用于權重運算與決策的方法，有助于明確Kano 模型中各屬性下用戶需求的重要程度。同時，也有效避免了設計人員對于需求轉化的主觀片面性。將Kano 模型劃分的用戶需求屬性進行層次分析模型構建，包含目標層、準則層、子準則層及方案層（如圖2 所示），其次，在計算用戶需求權重的過程中，設置判斷矩陣，并采用幾何平均法進行求解，得到用戶需求權重排序。

根據Kano 模型與AHP 方法結合的層次分析模型構建判斷矩陣問卷，邀請10 位設計與文化相關領域專家進行填寫（包含高校教授、博士、碩士以及5 年以上的從業人員）。10 位專家采用1 ～ 9 級量表對該判斷矩陣問卷進行打分，為避免其個別專家主觀評價，運用幾何平均法對多專家評分總和進行精確計算，得出每個需求的權重，確保設計中能夠正確理解和反映用戶的期望。該過程的大致步驟如下，計算結果如表2 ～ 5 所示。

為確保10 位專家在填寫判斷矩陣問卷時思維邏輯一致，將計算結果進行一致性檢驗。在驗證過程中，若CR（一致性比率）值≤ 0.1，則表示問卷符合一致性檢驗通過標準；通過測算結果顯示，所有CR 值均未超過0.1（如表6 所示），則10 位專家在填寫判斷矩陣問卷時思維邏輯具有一致性，證明結果可靠。

通過Kano 模型與AHP 方法得出權重值，在傳統文化視覺圖樣設計中應確保滿足必備屬性基礎上再去關注能夠進一步提升用戶滿意度的期望與魅力屬性需求。因此，在視覺圖樣設計中應優先保證“圖案紋樣”“傳統配色”“文化寓意”，在此基礎上，去充分考慮“地方特色”“歷史背景”“實用功能”“傳統技藝”等重要需求。

（三）用戶需求要素的設計語言轉化。為驗證上述分析結果的可行性，設計方案選取具有認知度和代表性的青花瓷文化作為設計對象，設置兩組設計方案進行橫向對比。設計方案依據Kano 模型中的必備屬性：“圖樣紋樣”“傳統配色”“文化寓意”構成用戶基礎需求及文化視覺語境，在此基礎上選取AHP 方法分析得出的排名較前的“地方特色”“傳統技藝”等進行創新設計。設計邏輯遵循從“用戶需求——設計語言——視覺圖樣”的路徑，將高權重用戶需求轉化為具體的設計元素（見表7）。確保設計方案在保證文化原真性的同時，又具備用戶感知層面的創新感知度。

（四）傳統文化視覺圖樣方案構思與設計。方案一聚焦于文化原真性，只保留必備屬性：“圖案紋樣”“傳統配色”“文化寓意”，選取蓮花紋、蝙蝠紋以及經典藍白配色構成視覺圖樣元素（如圖3所示），圖案構成以對稱布局體現“中正平衡”的傳統構圖理念，整體視覺語言呈現經典傳統樣式，旨在驗證文化原真性對于用戶滿意度的重要性。方案二在保留方案一核心元素基礎上加入期望屬性：“地方特色”以及魅力屬性：“傳統技藝”，選取景德鎮著名景點—瓷宮作為主要裝飾圖樣，營造特定地域文化識別。圖案邊緣通過金線進行修飾，呈現描金處理，表現傳統工藝美感，增強圖樣細節（如圖4 所示），其目的在于驗證保留文化原真性的基礎上加入創新元素能夠提升用戶滿意度。為保證模糊綜合評價過程中易于理解辨認，兩組方案均選擇較為容易判斷的評價指標項，以此避免設計方案表征難以凸顯。

四、設計方案模糊綜合評價

模糊綜合評價法是一種基于模糊數學理論的評價方法，用于對多個因素或指標進行綜合評價和決策，在設計方案評估中，通過對方案多維度的主客觀因素進行綜合評價，能夠準確地反映不同設計元素對整體設計效果的影響度和用戶的滿意度。運用模糊綜合評價法分別對以上兩組設計方案進行綜合評價。通過專家小組進行討論，參考層次分析法中的權重比值，確定方案一評價指標為W1=（0.3，0.3，0.4），方案二評價指標為W2=（0.2，0.2，0.3，0.2，0.1），采用四級評價量表，分別為“好”“良好”“一般”“不好”，并進行權重賦值，即V=（90，80，60，50）T，規定滿意度得分區間：90 以上為“好”；80 ～ 89 為“良好”，60 ～ 79 分為“一般”；60 分以下為“不好”。為避免專家評價的主觀性以及局限性，保證結果的準確度，在此基礎上加入10 名用戶形成20 人評價小組對于設計方案作出評價。

（1）根據每位評價人員評價結果，統計兩組方案不同評價等級比例，得到模糊判斷矩陣，見式（7）～（8）：

經評價小組最終評估，第一組方案得分為83.76，第二組得分為84.09，兩組方案均在80 ～ 89 區間（如表7 所示），用戶表現出良好的滿意度，且第二組得分大于第一組，證明用戶滿意度有效提升，進一步驗證了方案的可行性。

結論

本研究通過運用Kano 模型得出用戶對于傳統文化視覺圖樣設計需求層次劃分，確定代表文化原真性的必備屬性：“圖案紋樣”“傳統配色”“文化寓意”，以及提升用戶滿意度的4 個期望屬性：“故事典籍”“歷史背景”“地方特色”“傳統材料”和6 個魅力屬性：“傳統技藝”“肌理質感”“實用功能”“多元載體”“文化融合”“跨界設計”，并通過AHP 層次分析法，得到各個屬性需求的權重值，其中“地方特色”“歷史背景”“實用功能”“傳統技藝”為排序較前需求，以青花瓷為設計對象進行案例驗證，將兩組設計方案運用模糊綜合評價法進行方案評價，得到分數均在80 ～ 89 區間，證明用戶表現出良好的滿意度，驗證了方法的可行性。

本研究重點探索用戶對于傳統文化視覺圖樣設計中關于文化原真性與設計創新性的用戶需求屬性，并梳理了兩者之間的需求從屬關系，制訂出具體的定量研究方法，為傳統文化視覺圖樣設計提供了具體的指導方法。理論層面，本研究梳理了“原真性”概念東西方文化界限，并將東方背景下的“原真性”概念作為視覺圖樣設計的基礎，以用戶需求視角進行文化原真性的探討，為其他學者研究文化原真性及文化視覺圖樣設計提供了新的視角。實踐層面，研究通過KANO模型與AHP 方法結合的分析方法，有助于設計師在進行視覺圖樣設計實踐研究時如何增進其文化原真性提供科學的方法參考。同時，也助于增進設計師進行傳統文化視覺圖樣設計創新時對于文化原真性的關注與思考。

盡管本研究提出了初步的框架，但是由于樣本案例以及主要關注層面有限，為了更深入地研究本課題，建議未來研究能夠擴大其應用領域及樣本數量，引入更多不同的文化案例進行設計檢驗，進一步提高方法的普適性，并以此為啟發，開發出更多創新研究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