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業設計賦能中小企業競爭力提升的機理與路徑研究

引言

受通貨膨脹、貨幣政策緊縮、地緣沖突等多重沖擊，全球經濟展現出一定韌性，增長趨勢逐年放緩。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預計2025 年全球的經濟增長速度將達到3.3%，相比2024 年高出百分之0.1，但仍低于2000 年至2019 年3.7% 的歷史平均水平，2026 年全球經濟增速也將保持在3.3% 的水平[1]。

工業設計作為推動創新的核心驅動力，正日益成為企業提升競爭力和引領產業鏈升級的關鍵力量。《“十四五”促進中小企業發展規劃》首次將“推動工業設計賦能中小企業”納入國家重點工程[2]。學界研究呈現多維發展趨勢：在工業設計助力中小企業發展方向，侯英和侯世江探索了工業設計在中小工業企業中的起步策略[3]；王海濤研究了中小企業設計創新的工業設計路徑[4]；在產品和服務研發方向，侯瑾然和于帆致力于通過品牌形象塑造設計解決中小企業面臨的問題[5]；謝克生則針對中小型服務企業的服務創新策略和設計方法開展較為全面深入的研究[6]。但現有研究主要從微觀局部領域關注如何助力中小企業提升設計和服務，缺乏結合工業設計賦能中小企業的內涵，系統性研究工業設計賦能中小企業提升競爭力的內在機理和邏輯路徑。

一、工業設計賦能企業的內涵

工業設計是交叉學科融合的綜合性活動，具有極高的創新性，旨在優化產品的功能、外觀、結構和用戶體驗，并通過創新提升其附加值。世界設計組織公布的定義中指出：工業設計是一種問題解決過程，具有較強戰略意識，旨在通過創新推動企業成功，并通過創新的產品、系統、服務與體驗，提升生活質量，強調工業設計對產品、服務和系統的全方位優化，以及設計過程中對美學和功能的緊密結合。

工業設計作為一項戰略性服務，能夠通過設計優化，提升產品的市場競爭力和企業的整體競爭力，不僅關注外形設計，更是技術創新、市場需求和消費者體驗的有機結合。工業設計賦能企業的核心作用在于幫助企業解決技術難題、滿足市場需求的產品，推動企業從單一的產品競爭轉向綜合的競爭優勢提升，促進企業在技術創新、生產流程優化及品牌建設等方面的全面提升。

二、中小企業的工業設計賦能現狀案例調研

（一）調研案例

調研案例選取北京市和廣東省共8 家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和專精特新中小企業，涵蓋醫療器械、機械制造、精密儀器、家用電器及工業設備材料等多個行業。企業既有民營企業，也有國企控股公司，面向C 端、B 端市場，或同時覆蓋兩者。調研企業都屬于“專精特新”類別，并且在過去幾年中，均已認識到工業設計對提升市場競爭力和推動產品創新的重要作用，如表1。

調研過程中，重點關注企業的經營情況、資金流動、供應鏈管理及脫鉤斷鏈帶來的影響，同時深入探討企業在工業設計認知、投入、設計獎項獲取以及設計人才招聘和培養等方面的情況。通過與企業高層管理者、設計團隊和研發人員的訪談，結合財務數據和市場表現，全面評估工業設計賦能中小企業的實際效果和面臨的挑戰。

（二）工業設計賦能中小企業的實際現狀與困境

中小企業相關數據顯示，其正處于“量質齊升”的增長趨勢中[7]。然而，在全球經濟下行和不確定性加劇的背景下，企業競爭力普遍下滑，面臨營收萎縮與盈利能力弱化的雙重壓力。中小企業的創新發展受制于創新能力和市場拓展能力的不足，加之規模有限、資源匱乏，難以充分發揮工業設計對產品競爭力的提升作用，導致市場競爭優勢逐漸喪失。創新驅動是中小企業實現可持續發展的核心動力[8]，盡管政府部門通過梯度培育機制，著力引導中小企業聚焦主業、提升創新能力，推動“專精特新”發展路徑，這類專注細分市場，占據領先地位且具備技術創新能力的中小企業，在工業設計的賦能方面仍面臨顯著挑戰。基于案例研究，可歸納出工業設計賦能中小企業的主要困境如下：

1. B 端與C 端市場的工業設計需求差異

面向B 端與C 端市場的企業對工業設計賦能的需求差異顯著，在面向C 端消費者的市場中，工業設計賦能已成為在市場中決定產品競爭優勢的核心力量。面向C 端用戶的醫療器械K 公司，其主要用戶群體是有糖尿病患者和性早熟兒童，產品的外觀、舒適度和使用體驗至關重要。公司高度重視工業設計，建立了內部設計團隊，設計總監擁有豐富的行業經驗，并全程參與研發，通過創新設計多次獲獎，提升了品牌形象和市場競爭力。相比之下，D 公司和Z 公司等面向B 端的企業受資金和人力資源限制，工業設計賦能的需求較低，幾乎不考慮工業設計在產品研發中的作用，產品的結構和造型全程由工程師負責，未設置專門的工業設計崗位。對于這些B 端企業，工業設計被視為滿足基本外觀需求的工具，而非推動技術轉化和市場競爭的關鍵。在激烈競爭中，這類企業往往希望通過技術優勢拓展C 端市場，開發面向消費者的產品，但因設計創新能力不足，產品難以實現產品差異化，品牌價值和競爭力提升受限。

2. 管理層對工業設計的認知差異

中小企業管理層對工業設計的認知是影響賦能效果的關鍵因素。面向B 端市場的企業管理層多來自理工科或經濟管理背景，對工業設計的認知有限，重視程度和需求優先級較低。例如，專注于軟體機器人技術的S 公司，其創始團隊為機械工程背景，工業設計僅負責外觀裝飾，未能融入研發全過程。管理層主導技術驅動創新，但缺乏對工業設計深層價值的認知。即使在市場對工業設計需求較為旺盛的行業，管理層對工業設計的重視程度仍然是影響設計賦能效果的關鍵因素。如H 公司與K 公司同為醫療器械領域的中小企業，均重視工業設計在產品研發中的作用，但兩者管理層對設計的認知和投入差異較大。H 公司規模較大，擁有300 多名員工，但僅設有兩個工業設計師崗位，且設計工作主要依賴外包，缺乏對設計全過程的掌控。相比之下，K 公司規模較小，員工僅30 多人，但是高度重視工業設計，投入大量資源專注內部設計團隊建設，幾乎不依賴外包。

3. 設計外包與人才培養的困境

中小企業在產品設計需求上通常選擇外包或自主培養人才。由于中小企業通常專注于細分行業，產品具有高度特色化和專業性，外包設計雖節省成本，但小型設計機構缺乏對行業特點的了解，產出的成果難以滿足中小企業的實際需求。另一方面，選擇外包給大型設計企業或知名設計師，雖然設計質量得以保障，但高昂的費用令普通中小企業難以承受。以K 公司為例，其曾嘗試外包包裝設計，但費用過高研發成本難以承擔，選擇價格優惠的設計機構又無法滿足設計需求，最終選擇自建設計團隊。自主培養人才雖更貼合企業實際需求，但難以招聘到相關專業背景的設計人才。企業通常需要投入數年的時間和資金來培養出合適的設計人才，但由于中小企業發展空間有限，人才流動性大，培養成本也難以收回。外包與自主培養各有利弊，中小企業在工業設計賦能過程中面臨著設計質量、成本和人才流動等多重挑戰。

4. 市場需求和供應鏈挑戰的差異化影響

全球脫鉤斷鏈對不同行業中小企業的影響差異顯著。市場主要集中在國內、技術和原材料供應鏈不依賴國外的中小企業未造成太大影響，反而促進市場份額的增長。如G 公司主要服務國內市場，不依賴國際供應鏈，市場競爭壓力較小，對空氣質量的需求增加，推動新風系統市場的需求增長，企業市場份額穩步提升。M 公司和S 公司同樣受益于國內市場需求增長，企業技術高度專精處于競爭的藍海市場，技術和原材料供應不受國際市場波動影響，穩步增長并擴大產能。然而，高度依賴外部供應鏈的企業，如從事醫療器械的H 公司和K 公司，公共衛生安全帶來的政策限制和銷售渠道受阻，研發成本回收周期拉長，資金流緊張，發展受限。更嚴重是分別從事高精尖的工業相機和半導體激光的研發生產的Z 公司和D 公司，原材料和技術器件芯片等嚴重依賴美國供應鏈，面臨著脫鉤斷鏈的制裁風險，生產隨時會停滯，行業市場競爭處于紅海，面臨生存危機。

三、中小企業提升競爭力與工業設計賦能的內在機理

企業競爭力不僅體現在市場中的生存能力，更在于持續提供差異化的產品和服務。波特“五力模型”主要聚焦外部環境因素不同，企業能力理論聚焦企業內部資源和能力的作用，企業的核心能力是戰略、流程與市場能力的有機融合。在快速變化的互聯網時代，知識與技術的流動加速，企業的核心競爭力在于其價值創造、業務流程與組織模式的創新[11]。工業設計通過賦能提升中小企業的戰略能力、優化內部流程和增強市場表現，增強企業的競爭力。

工業設計賦能中小企業競爭力提升的理論框架由資源協同、創新驅動、價值提升和組織優化4 個核心機理構成。工業設計作為涉及多個維度的跨學科創新活動，其核心在于以產業為載體，以創新為驅動，以資金和人才為支撐[9]。四鏈融合強調通過不同維度協同調動企業資源，推動其在復雜多變的市場環境中持續競爭并實現轉型。工業設計賦能的機理巧妙融合創新、產業、資金和人才等關鍵要素，與四鏈形成良性互動，為中小企業提供了高效競爭力提升路徑。圖1 是四個核心機理協同構建的工業設計賦能中小企業的競爭力提升理論模型圖。

（一）資源協同

資源協同整合是工業設計賦能企業提升競爭力的基礎。在市場競爭中，中小企業核心能力的提升需要優化國內外資源配置來實現[10]。工業設計從交叉學科產品設計，轉向為系統、服務、范式設計，并貫穿于產品的全生命周期，通過優化工程質量、創新市場營銷、凸顯人文關懷等方式，重構企業產業鏈供應鏈資源和優化配置，強化其韌性和安全水平。賦能企業在設計研發、生產組織和市場推廣中，提升用戶體驗、品牌形象和市場競爭力。資源基礎理論表明，企業競爭的關鍵因素是資源的獨特性和稀缺，中小企業面對同質化競爭應該高效整合內外資源，與供應鏈上下游形成緊密協同合作，通過差異化設計和品牌塑造樹立獨特的市場定位。

（二）創新驅動

創新驅動是增強中小企業市場競爭力的核心機制，強調技術轉化與設計創新的深度融合[11]。企業通過以用戶為導向的設計理念和快速原型開發，顯著縮短研發周期，提升產品迭代效率。企業內部研發、生產和市場部門的緊密協作，在設計創新引領下，形成高技術研發、高效設計創新、低資源消耗和高效率生產的創新閉環。在全球市場快速變化下，通過設計驅動的技術創新和功能創新，精準適配各細分市場未曾滿足的個性化需求，在競爭對手尚未覺察前實現有效的響應，獲得壓倒性比較優勢[12]。開放式創新理論表明，企業整合內外部資源可加速技術商品化進程，設計創新是促進企業技術轉化和增強市場適應能力的關鍵因素。

（三）價值提升

價值提升機制是工業設計賦能下中小企業實現可持續競爭優勢的關鍵策略。中小企業通過工業設計賦能提升產品的附加值，使產品外觀與功能更具吸引力；視覺識別統一與系統化設計，有助于企業品牌形象升華和塑造；設計調研精準匹配用戶痛點，產品的實用性、功能性、美觀度和用戶體驗實現整體躍升提高消費者忠誠度和用戶黏性。根據微笑曲線理論，在制造環節附加值相對較高的產品研發和品牌營銷兩端，集中了價值創造的核心。工業設計在兩個高價值環節扮演了重要角色。

（四）組織優化

工業設計賦能中小企業對提高企業的經營效率，優化組織效能具有重要作用[12]。合理的產品結構和模塊化設計，可實現降本增效。工業設計通過優化提升企業各部門之間在產品設計開發中的團隊協作效率，培養員工的設計思維，樹立企業的創新文化，激發員工的創造力和能動性。工業設計的流程演進不斷推動中小企業建立以用戶為中心的思維模式，為長期發展積累創新設計核心內涵。

四、中小企業競爭力提升路徑

（一）資源配置與政策優化

1. 構建中小企業工業設計賦能指數

基于《年度中小企業發展環境評估報告》，對中小企業在設計創新、產品多樣性、市場接受度等方面的投入情況，多渠道獲取數據進行分析，構建設計賦能指數體系，對企業在工業設計賦能成效方面開展評估評價。為決策者、投資者和企業管理者提供戰略發展決策依據。

2. 優化中小企業的工業設計賦能政策

認真總結《“十四五”促進中小企業發展規劃》中關于“推動工業設計賦能中小企業”的相關工作任務，高標準謀劃“十五五”。各地要有的放矢，因地制宜，為企業設計研發投入、外包專款專用提供政策支持。依托中小企業梯隊建設，重點培育專精特新，梳理引導目錄，靈活制定符合產業行業特點，集群化發展的一攬子政策組合包。

3. 推動中小企業的產學研深度合作

鼓勵中小企業與科研院所、設計院校開展深度合作，開展聯合技術攻關，申報重點實驗室，共同承擔“揭榜掛帥”重大工作任務，參評科技、質量、設計等獎項，共建特色產業學院，開設定制班。為師生提供豐富的設計項目和實踐機會，從而獲得豐富的設計理論和創意資源，包括先進的設計理念、技術支持和優質人才。

（二）設計驅動與跨界創新

1. 推動市場需求導向的設計創新

面對市場不確定性因素不斷變換，產品設計既要保障外觀和功能的完善，又要滿足消費者對產品情感和實際功能的需求。中小企業應對風險挑戰，將企業供給轉向市場需求。通過市場調研精準識別需求差異，降低新產品開發設計的風險，提高產品量產后的市場接受度，增強企業競爭優勢。

2. 推動學科跨界融合與技術創新

人工智能、虛擬現實和物聯網等技術的發展，為工業設計賦能中小企業創新設計提供了更多技術手段。推動大型企業、科研機構、高等院校等面向中小企業開展技術研發、檢驗檢測、資源共享、技術成果轉化推廣等技術服務，形成大中小企業融通創新生態。制定中小企業數字化發展評價標準及評價模型，為中小企業提供數字化發展綜合評價診斷服務。

3. 推動設計思維的企業文化建設

利用中小企業經營管理領軍人才培訓、制造業人才支持計劃等人才平臺，推動設計思維課程融入教學培養體系，從實際問題出發，以人為本，通過創造性思維和跨學科合作解決實際的復雜問題。中小企業應該在企業經營、產品開發、戰略管理、市場推廣、數字化發展等各個環節，融入設計思維與方法，進而促進企業創新文化的建設。

（三）價值提升與產業融合

1. 促進價值提升與產業協同的深度融合

依托國家中小企業公共服務示范平臺、產業技術基礎公共服務平臺、中國中小企業服務網，建立資源、技術、信息共享機制，加強與供應商、渠道商及上下游企業的協作，實現跨產業協同創新，有助于加快企業的產品研發、技術迭代，支持更多優質中小企業參與制造業重點產業鏈補鏈強鏈。開展“千校萬企”協同創新伙伴行動，推動科技創新成果向中小企業轉化。

2. 提升品牌與設計的協同價值

加強品牌建設是發展新質生產力、推動高質量發展的內在要求。中國產品向中國品牌轉變，產品外觀形象不僅是視覺呈現，更承載了企業品牌文化理念與產品的市場定位。支持中小企業依靠創新增品種、提品質、創品牌，通過標準提檔促進質量升級、品牌增效，增強企業的市場競爭力和品牌忠誠度。

3. 提升用戶體驗與情感價值

中小企業要滿足消費者對產品的情感和功能需求，通過設計優化提升產品的用戶體驗，使產品使用更舒適更便捷。個性化定制、交互式設計，有效提高產品的情感化設計；綠色包裝設計、改進用戶界面和優化用戶體驗有助于引起消費者心中情感共鳴。將“以人民為中心”的價值理念熔鑄到工業設計全過程，實現人民需要、市場認可，相向而行[13]。

（四）組織優化與人才培養

1. 優化組織結構，增強設計協同效能

鼓勵中小企業開展國家級、省級工業設計中心、工業設計研究院建設，利用好地方獎勵引導資金，建立專門設計團隊。明確職責與任務，確保設計戰略在企業內部落實。設計部門應與研發、生產及市場部門緊密協作，推動設計有效轉化為產品并順利進入流通領域。

2. 加強創新型人才培養與引進

中小企業應更加注重科技、教育、人才一體化培養。特別是對特殊領域創新型人才、領軍人才的培育，明確激勵機制，提供良好的工作環境和明確的職業發展路徑。加強人才梯隊建設，加大具有高精尖技術、國際化視野、突破性成果的海外人才引進力度。

3. 提升管理流程與決策執行力

提高產品開發效率和流程的透明化，采用先進項目管理工具，成立專門部門統籌、監督和考核項目實施效果，定期檢查項目進展，確保創新方向與市場導向的需求一致。建立完善的反饋機制和靈活措施，提高項目成功率和整體的設計創新效能，進一步優化企業的管理流程。

結論

工業設計賦能中小企業競爭力提升離不開資源協同、創新驅動、價值提升和組織優化4 個核心機制。工業設計通過優化資源配置、推動技術創新、提升產品附加值和優化組織效能，賦能中小企業在競爭中從價值鏈低端向高端的躍遷。全球經濟格局的深刻變化和新技術的迅猛發展，為工業設計賦能中小企業帶來了新的機遇和挑戰，企業需要及時將新興技術和市場需求深度融合，在全球跨文化融合背景下把握機遇，通過精準用戶洞察和跨文化研究，開發適應市場需求的新產品，在探索“新質設計力”潛力的同時，實現智能化、綠色化和個性化領域的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