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只能不說了。曾思言知道父親曾永慶在干一樁上當的事兒,卻沒什么好辦法。
曾永慶每天飯后的第一件事兒便是泡腳,泡腳的藥是他的大舅哥郭永春提供的。郭永春的藥也不是他自己造的,更不是從藥廠買的,而是他的小舅媳婦王延花不知道從什么人手里獲得的。
上個月,曾永慶在電話中讓郭永春再給他拿一千塊錢的藥,曾思言勸說他:“現在江湖上的騙子多得是,不敢隨便買藥,最起碼在正規藥店買的藥更放心可靠。”
曾思言這話一出口,被他媽一頓臭罵。他媽罵曾思言沒良心,懷疑自己的親舅舅是騙子。他媽罵得似乎有道理,郭永春怎么會騙人?就算騙人,也不可能騙自己的妹婿呀!再說了,郭永春壓根兒不是騙子。他媽罵到這里不解氣,又扯起了曾思言小時候的事兒。說在農村的時候,家里窮,交不起學費,買不起新衣服,他舅給接濟了不少錢。
曾思言聽到這話,沒辦法反駁,他媽說的是事實。他舅是20世紀80年代走出村子,在鎮上開面店的,那時候曾思言還沒有出生。時光進入到20世紀90年代末,曾思言七八歲時,第一次去鎮上,也可以說第一次去他舅家,他舅給曾思言買了新衣服、方便面等東西。再到后來上學的時候,經常和他舅借學費。那時候,曾思言給學校里的小伙伴炫耀,他舅在鎮上怎么怎么的,小伙伴們一臉羨慕。
曾思言想再給曾永慶做做工作,意思是不要亂用藥,想想之前的幾次交流,曾思言覺得自己說了不僅不起作用,還影響父子關系。在曾思言還上大學的時候,家里積攢了點錢,按照曾思言的意思,把曾永慶現在經營的小店兒租出去,重新租個稍微寬敞的房間賣小吃,生意或許會比現在好。曾永慶要在老家蓋房子,他的邏輯很怪,說曾思言上大學了,他大哥沒上,在老家蓋的房子給他大哥。曾思言的意思是現在在農村蓋房子是浪費錢,沒人住。曾永慶不理解,說曾思言說這話的意思是不愿意讓給他大哥蓋房子。想想那時候的話,曾思言認為如果自己強行制止曾永慶買藥,曾永慶一定會說曾思言不孝順,連藥都不讓他買。
藥又用了三個月,曾思言問曾永慶身體有啥反應沒。曾永慶說好多了,每泡完一次,胸腔內像抹了什么東西,涼涼的,特別舒服。曾思言問怎么個舒服法,曾永慶說不出來。
曾思言本想不再管這事兒,他堅信曾永慶用來泡腳的所謂的藥不過是些廉價營養品,甚至連廉價營養品都不如,結局最壞也不過是損失些錢而已。一個周五,曾思言去曾永慶店里閑逛,看見曾永慶啃干餅子,連碗拌湯都舍不得買。曾思言感到既難過又生氣,心想:自己的爸爸讓人家騙的時候,三五千說沒有就沒有了,生活上卻拮據到讓人生厭的地步。他怒氣沖沖地說曾永慶,讓他買碗面或者蓋澆飯,干餅子會噎住的!曾永慶嫌曾思言跟他生氣,語氣也不怎么好,讓曾思言不要管他。晚上,家里爭吵了半天。在路上的時候,曾思言暗示自己,到了家里,什么話都不要說。吃飯間隙,曾永慶接了郭永春的電話。郭永春在那邊說,藥回來了,讓曾永慶抓緊買,買遲了藥又賣完了。說到這里,郭永春壓低了嗓門,讓曾永慶先不要給別人說,意思是此神藥的數量有限,萬一被外人知道,輪不到自己家的人了。曾思言越聽越生氣,從曾永慶手里搶過電話,問郭永春那個神藥是哪里來的,是不是太上老君剛在煉丹爐煉的。
曾思言話一出口,他媽正吃飯的筷子“砰”一聲摔到地下,破口大罵曾思言:“大人說句話,你插什么嘴!”曾永慶也開口了,說曾思言:“大學畢業了,倒學會管父母了?”他媽冷嘲熱諷道:“你生下好兒子了么!誰家的兒子有這本事?”
曾思言把筷子一摔,說他爸媽是典型的讓人家騙了還給數錢的角色。他媽最忌諱曾思言用“騙”這樣的字眼說郭永春,又是一頓破口大罵,核心意思是讓曾思言不要干涉家里。曾永慶這個時候語氣平緩了,他說的話讓曾思言更難過。曾永慶說人家的孩子大了是往人前活哩,自己的兒子大了是學會管大人了:“沒出展!沒出展!”“沒出展”是沒出息的意思,這話曾思言不知道聽了多少次了,每次聽的感受都不一樣。但他沒辦法再說什么,自己待業,說話硬氣不了。
王延花剛開始給郭永春推銷藥時,郭永春將信將疑。后來,他看到王延花之前比豬還肥胖的身體瘦到一百二十來斤。王延花告訴郭永春,她瘦身的秘訣是泡腳的藥,那藥能從腳心滲透進身體的各個部位,哪里不舒服治哪里。
郭永春有尿不盡的毛病,他買了藥試驗了幾個療程。按照王延花的指點,他這樣的癥狀,泡完腳后不能四處走動,要立刻躺在床上,不管能不能睡著,都得把眼睛閉上,掏空腦子里的一切想法。郭永春試了幾次,身體上沒什么明顯變化,心里似乎舒坦多了。他把自己的感覺告訴王延花時,王延花黑著肉乎乎的臉,說:“你想用了用,不想用拉倒,我又沒強迫你。”這話說過不久,王延花話里話外有了別的意思,有時候說庫房擠,得擴展了。有時候又說,其他地方的房費漲了。郭永春現在賣水產的門面房是從王延花家賣煙酒的超市隔出來的,在市區租一間這樣的門面一年得十多萬。礙著親戚這層關系,王延花一年只和郭永春收四萬租金。郭永春為了討好王延花,把曾永慶和其他幾個妹妹拉進推銷藥的微信群。王延花并沒有在微信群推銷她的藥,而是給郭永春私信了那套推銷詞,讓郭永春往群里發。郭永春每發一次,王延花裝模作樣地問詢些藥有沒有副作用之類的話。
王延花吃著郭永春做的酸湯面,唾沫星子亂飛,說群里有人詐唬要舉報,問郭永春是誰把那人拉進來的。
那天晚上,曾思言和家里人吵完架,覺得憋屈,就用他爸爸的微信號把自己的微信號拉進郭永春推銷藥的群,說:“你們再推銷這些騙人的藥,我就舉報了!”
郭永春在群里發過來一串字,意思是他為了全家人的健康,和什么地方的厲害人托關系拿來的藥,曾思言不但不領情,反而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說完,群里半天沒人回應,郭永春似乎不解氣,說曾思言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了,怎么能啥事兒都不干,硬靠父母養活?現在父母五十多歲了,身體到了調養的時候了,他怎么還不愿意!怕父母健康嗎?
曾思言編輯好一段文字:我的父母我還不知道操心要你來管?如果真心為你妹妹著想,就不要賣那些不靠譜的藥了,你能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你這套推銷模式我見多了。
當曾思言把這段話發進群里時,他媽掄起搟面杖,在曾思言脊背上掄了幾下,罵道:“你若是想死就早點兒自己了斷去,不要在這里搬弄是非。你不在的時候,家里安安靜靜的,你一回來,看有多少事兒?”
曾思言從他媽手里奪過搟面杖,本想把她媽掄幾下,但是,下不了手,他把搟面杖在墻壁上敲了幾下后扔到地上,說他媽:“你看見你哥親,他看見你親嗎?”
曾永慶猛不防地在曾思言耳根上扇了兩耳光,說:“我還沒見過這樣的人!給你說你吃上喝上就行了,家里的事兒不要你管!念了幾天大學,別的本事沒學會,管大人的本事是有了。”
曾思言推開門走了,曾永慶又不放心,跟了上來,把他推進另外一個房間。隔著墻壁,曾思言聽見他媽說:“這樣的兒子死不了,咱倆的罪孽減輕不了。以為他上了幾天大學,誰都不認了,在我哥跟前,什么話都能說得出來。”
曾思言揪緊自己的一團頭發,在墻壁上砸了幾拳頭,心想:我咋遇到這樣的父母!
郭永春在曾永慶的店門口坐著,曾思言假裝沒看見他,側著身子進了門。曾永慶輕聲提醒曾思言:“門口坐的是你舅。”曾思言雖不想打招呼,但礙于情面,勉強說了聲:“舅,你來了?”郭永春感嘆一聲,反問道:“你還認得你舅哩?”曾思言聽到他舅這語氣,想扭頭走開,覺得趁這個機會,和他舅把話說清楚,再不要給他爸爸推銷假藥了。曾思言剛把話題引到藥字上,他舅全身發毛,說曾思言大學白念了,他爸爸五十多歲的人了,身體到了調理的時候了,現在不調理,年齡大了就來不及了。他不僅說這些沒譜的話,還扯出來醫學上那些“病可防,不可治”的專業術語。曾思言讓郭永春講一講那些藥的屬性,是哪些藥材制作出來的。郭永春不接曾思言的話,只是說曾思言不孝順,要好好改進哩!這樣下去怎么能行!
曾思言說他最起碼是個有良知的人,沒有發展到騙人的地步。郭永春反問他:“誰騙人了?”曾永慶怕曾思言和郭永春吵起來,推開曾思言,意思是讓曾思言再不要來店里了。
郭永春連續說了幾遍“曾思言把大學白念了”,說得曾永慶心里更不是滋味,他勉強給郭永春說,曾思言昨晚喝了點兒酒,在群里胡言亂語,讓郭永春不要放在心上。郭永春很誠懇的樣子,說,他怎么能計較自己的親外甥么!說那么多,也是擔憂呀!二十來歲的后生,找不到工作,硬靠娘老子養活。
曾思言在圖書館三樓的自習室靠窗口處坐著,想想昨晚和家里人爭吵的情景,心里像堵個什么東西。他真想把他舅的電話打通爭論一番,又覺得不妥。只能埋怨自己的父母愚昧,人家說啥信啥!
曾思言的話曾永慶也想過。關于假藥,網上經常報道,每次想到這里,他便認為曾思言說的那些話是網上學來的。再想想郭永春是自己的親舅哥,騙自家的可能性太低。人家王延花開那么大的煙酒門市,不也買這些藥嗎?
曾思言提醒過曾永慶,不敢再買了,有沒有可能是王延花和郭永春合伙做假藥生意?曾永慶說曾思言心眼太多了,王延花開那么大的煙酒門市,哪一年不掙個三五十萬,看不上這點兒小錢的。
曾思言想舉報,終究不忍心。畢竟他和郭永春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人。再想想父母,幾十年如一日地開店做小吃,沒穿過幾件好衣服,甚至除夕和大年初一都守著小店不愿意休息。掙那么點兒錢,卻被人家騙了。曾思言心里明白,一旦把他舅舉報了,他媽肯定放不過他。想到這里,曾思言的眼角有些濕潤,他覺得自己和父親的關系緊張成這樣,再往后推一步,母子關系估計也得斷裂了。
想到這里,曾思言這樣安慰自己:父母都是五十多歲的人了,按八十五歲算,也不過剩三十來年的時間。既然這些假藥能讓他們心里舒服,那就當是真藥吧!畢竟,心理安慰是很重要的。
公交車穿過市中心,在郊區一所民居院跟前停下了。這是曾思言家的院子,幾間普通的平房。曾思言回去時曾永慶也從店里回來了。簡單地吃了飯,曾永慶便泡腳去了。曾思言走進自己的房間,沒開燈,借手機屏幕上的光躺在床上,像往常一樣,閉著眼睛,裝作睡著了。曾永慶泡完腳后走到曾思言房間,問了句:“睡著了?”曾思言回應說:“沒有。”曾永慶像過去那些年一樣,壓低嗓門兒,用平緩的語氣提醒曾思言,他是大學畢業生了,該注意的禮節要注意,再不敢在他舅跟前那樣說話,人家笑話哩!至于他舅賣的是不是假藥,他們心里有數哩!就算是假的,也輪不到曾思言出面說這事兒。
曾思言“嗯嗯”應付了兩聲。想想他舅,六十來歲的人了,一年四季從早到晚地守著小店,很少有放松的時刻,挺艱難的。想到這里,曾思言想起自己剛進城那年才十三歲,那時候他舅家已經從鎮上搬進市區幾年了。那天,傳統的小年剛過,曾思言一家人從農村老家出發,在村口坐了去市區的班車,第一個落腳的地方就是他舅家。那時候,他舅五十歲出頭,在一所中學門口賣小吃。曾思言像看稀罕,站在他舅跟前,看來往的行人、車輛。每次有騎著三輪賣菠蘿、哈密瓜的商販從學校門口路過時,他舅總會給曾思言買。想起往事,曾思言寧愿相信那藥是真的。他無意識中想起了像擺在案子上的豬肉一樣的王延花,想起父親說王延花也買他舅的藥,曾思言有了一股得意感,認為王延花在給他舅投資錢呢。
郭永春內心雖然不樂意,但還是把一碗熱氣騰騰的和雜面遞到了王延花手中。這段時間王延花沒來店里吃飯,郭永春輕松了很多。王延花有高血壓、糖尿病,住了半個多月院,出院后要吃和雜面,讓郭永春給做。她吃了兩碗,吃出一頭熱汗,掏出兜里的濕巾,把臉擦了擦,說:“姐夫這么好的廚藝,沒開個飯店把手藝浪費了。”
郭永春說:“咱是窮人的命,開上個煤礦也富不了。”說著,把話題扯到房租上,郭永春說上個月的房費沒給,現在轉。王延花打開收付款二維碼,讓郭永春少轉上兩千,說她在這里吃呀喝呀的,經常麻煩姐夫。
郭永春沒有客氣,少給她轉了兩千,心想:這婆娘得病久了,才知道積德。
曾永慶知道了王延花住院的消息,晚上和媳婦商量著去醫院看看她。他媳婦說:“看吧!萬一以后再麻煩人家。”曾思言說:“看什么看,這算哪門子親戚!”他媽劈頭蓋臉又是一頓臭罵,說曾思言:“不往人路上活,自己家買房子時和王延花家借過貸款咋忘了?”曾思言說:“借貸款不是給利息了嗎!”他媽說:“要是沒有這層親戚關系,有利息恐怕也不好借。”曾永慶在一旁說,讓曾思言不要管家里的事兒。曾永慶媳婦接著曾永慶的話又罵了幾句曾思言,意思是曾思言大學畢業都兩年了,還什么工作都不干,像個老人一樣,讓家里養。
曾永慶兩口子的心思曾思言最清楚,他們看望王延花,不僅僅是為了感恩人家曾給他們借過錢,更主要的是他們想巴結有錢人。
曾永慶兩口子買了土雞蛋、小米去看王延花的時候,王延花說他們兩口子辛苦開小店掙那么幾個錢,買東西干啥呀!說著便招呼他們坐下,說老姐妹們一起聊聊就行了。
曾永慶媳婦回家后把曾思言批評教育了一番,說王延花如何如何熱情,一點兒有錢人的架子都沒有,讓曾思言以后好好往人前活,不敢像現在這個樣子。
一個療程的藥用完了,曾永慶跟郭永春又拿了些。郭永春給王延花說,他妹婿的藥按時用著。王延花說郭永春:“你這個妹婿真是個實實在在的好人。”
郭永春曾在心里罵了無數遍王延花,后來只能哀嘆自己命窮。早些年在農村,沒錢,怪不得任何人,村里人的日子都差不了多少。后來,進城開店賣面粉、食用油,日子寬裕了很多,投資開修理廠,修理廠開了幾年,生活水平提高了不少,錢卻沒攢下。郭永春關閉了修理廠,重新開面店,好不容易攢了點兒錢,他兒子不上學了,提出了買夏利車的要求。郭永春拿出所有積蓄,給兒子買了輛夏利,指望兒子靠夏利車致富。但偏偏兒子不爭氣,不好好跑車。那車開了幾年,便宜處理了。再后來進了市區,日子不僅不如過去,還替兒子背上了債務。當王延花說曾永慶是個實實在在的好人的時候,郭永春真想一個鎖喉,讓王延花失去做人的機會。他想起妹妹和妹婿幾十年如一日地操勞,才掙那么幾個錢,還要把一部分投資到“藥”上。
郭永春總是想,什么時候沒有債務了把王延花的房子退掉,不欠她的情,也不用再給她推銷藥了。這些垃圾藥都推銷給了身邊的人,陌生人才不上當。他有時候也想著,重新租個店鋪,不欠王延花的人情。但想想市場上那昂貴的房租,郭永春始終邁不出那一步。那次曾思言在群里說要舉報,當時郭永春特別生氣,想扇他幾耳光。慢慢地冷靜下來后,郭永春焦慮了好幾天,他心想:曾思言萬一真的舉報了,自己會把王延花抖出來的,問題是,那樣一來,自己這張老臉往哪里擱呀!妹妹和妹婿會怎么想?
曾思言考公務員的筆試成績終于進入面試序列了,可惜,是第二名,能被錄取的概率不高。朋友勸他報個面試培訓班,爭取在面試中超過第一名。曾思言聯系了一家培訓機構,培訓費用很高,十節課兩萬塊錢。曾思言猶豫了一晚上,沒有報班。那晚,曾思言像過去的很多個晚上一樣,在床上躺著,微閉雙眼,燈也不開,聽著手機里的聲音。以往他聽的內容都是關于公考試題的分析和講解,但這次,他聽的是秦腔劇《竇娥冤》。竇天章參加考試的路費是和蔡婆婆借來的,曾思言哀嘆古今寒門子弟的相似遭遇,他腦子里不斷回旋著那句“讀盡縹緗萬卷書,可憐貧煞馬相如”。激勵曾思言的是,竇天章最終高中了。
面試結束,曾思言以筆試加面試的綜合成績第一名考入了區上的市場監督管理局。在一次檢測中,他們發現王延花門市上有賣假煙和假酒的現象。監督局展開進一步調查,發現了大量假冒偽劣產品,查封了王延花的門市。
那個晚上,曾思言加班一個半小時,回去晚了一會兒。他走到大門口,聽見房間里有郭永春的說話聲,曾思言心想:他舅是不是想找自己處理王延花門市上的事兒!曾思言放慢步子,想好了應對之辭,進了院子。郭永春首先走出房間,給曾思言說:“我把那狗日的舉報了!我把那狗日的舉報了!”
曾思言一臉蒙,連忙問郭永春把誰舉報了。郭永春說:“王延花,王延花。”曾思言心想:哪有人舉報王延花?她門市上的問題明明是我們單位主動查出來的。
曹江,1991年生,陜西延川人。陜西省作家協會會員,魯迅文學院第46屆高研班學員。作品散見于《延河》《朔方》《飛天》等。小說集《雜塵》入選“21世紀文學之星叢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