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岳陽樓記》的誕生完全是作者范仲淹憑空想象的結果,其實他一生從未到過岳陽樓。
慶歷六年(1046年)的秋天,范仲淹在河南鄧州的花洲書院。面對老友滕子京的來信和隨信寄來的《洞庭晚秋圖》,他展紙走筆,一氣呵成,寫就了千古名篇《岳陽樓記》。
對著一幅畫,就能寫出傳世美文,范仲淹這看圖寫作的能力真是令人佩服!
但范仲淹絕非隨便什么人請托,都愿意為之寫文。
滕子京何許人也?他只比范仲淹小一歲,兩人年輕時同年中了進士,此后一生都是志同道合的好友。
文章開篇還交代了8個字的背景:“政通人和,百廢俱興。”滕子京做官,口碑很好,范仲淹非常欽佩他。所以,當滕子京重修江南名勝岳陽樓,找范仲淹作記,他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不說岳陽樓,光是寫樓前的洞庭景色,范仲淹就寫得冠絕古今——“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
寥寥數語,盡顯風流。讀起來,你整個人的心胸、視野都開闊了。
你可能會好奇,范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是靠讀書得來的。文中交代了,范公說,他能把洞庭景色刻畫得如此壯觀,是因為“前人之述備矣”。
但范仲淹又說了——“遷客騷人,多會于此,覽物之情,得無異乎?”
即便知道洞庭湖的景色如此,那又怎樣呢?面對同一片風景,每個人的感受是不一樣的。
范仲淹的感受,可以歸納為兩種感情:一悲,一喜。
先寫悲。下面這段文字,建議大家在描寫“天氣不好,十分‘emo’”時盡情使用:
要寫雨一直下,氣氛低沉,你就寫“淫雨霏霏,連月不開”;要寫天色暗沉,什么也看不清,你就寫“日星隱曜,山岳潛形”……
你看,一段描述從靜到動,處處彌漫著悲戚之情。
登上岳陽樓,遇上這樣糟糕的天氣,心情像什么呢?范公說,好比“去國懷鄉,憂讒畏譏”。
就像是身處異國他鄉,又像是害怕被別人嘲笑詆毀,內心有無盡的哀怨……由景色及人事,主題自然而然地得到了升華。
以上是悲觀者眼前的景象。樂觀者會看到什么呢?下面這段文字,建議大家想表達“春日出門,心情暢快”時盡情使用:
要寫風和日麗,萬物美好,你就寫“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要寫夜深人靜,明月下的水面一片靜謐,你就寫“長煙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躍金,靜影沉璧”……
范公說了,登上岳陽樓,遇到這樣的景色,那可太治愈了,什么不開心的事都可拋在腦后。有酒有故事,來,我們一起迎著風,干一杯!
對一般創作者來說,寫完“悲景”與“樂景”,差不多該結束了。若真如此,便成就不了千古絕唱《岳陽樓記》。
范公最絕的地方,是他在寫完悲喜之情后,再次升華,把情感提升到了憂樂的高度。
悲喜只是人表面的情緒,受外部環境影響,變化不定。而憂樂,則是一個人骨子里沉淀下來的處世態度,它是鎮定自若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所以,范仲淹寫《岳陽樓記》并非為了抒發淺顯的個人悲喜,他的終極目的是傳達一份更深沉的理想追求,即從小我的視角中走出來,去關懷天下人的憂樂——“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
時時刻刻為別人、為世間蒼生而憂心,進亦憂,退亦憂。雖然,在旁人看來,這樣活得難免很累很辛苦,可是,這就是古仁人的志向。
最戳心也最動人的,要屬文中最后一句話:“噫!微斯人,吾誰與歸?”
好一個“吾誰與歸”!
我不這樣做,誰來這樣做?我不承擔這些,誰來承擔這些?所以我要以身成仁,舍生取義!
寫下這篇《岳陽樓記》時,范仲淹57歲,距離他逝世只余短短6年。重讀此文,你會更加理解,為何范仲淹的謚號是“文正”。
他提筆是為了述說正氣,但他絕不只是嘴上說說。
如果時光倒流,回到他的童年,你會看到這位曾經的少年,為了橫亙一生的理想,付出了多少努力。
“大丈夫當以利澤生民為務。”
(小猴摘自微信公眾號“央視新聞”,勾犇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