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一開學(xué)后不久,我成了寢室的“守村人”。三個室友忙于加入各種各樣的社團,參加各種比賽以及演出,我卻對這些活動避之不及。
中學(xué)時期,我?guī)缀鯇⑺械木Ω吨T學(xué)習(xí),成績一直保持在年級前三的位置。終于考上理想中的大學(xué),我卻發(fā)現(xiàn),成績不再是唯一的評價標(biāo)準(zhǔn)。褪去學(xué)霸的光環(huán)之后,我只是一個性格內(nèi)向且相貌平平的小鎮(zhèn)女孩。
脆弱的自尊筑起高墻,我拒絕了室友們的邀約,步履匆匆地獨自穿梭于教室、食堂和寢室。空閑時間,我都宅在寢室里看小說,偶爾也會趁著夜色到操場上“放風(fēng)”。夜晚的操場依舊熱鬧,昏黃的燈光模糊了人們的身份和面容,卻藏不住青年人的朝氣,有人談天說地,有人揮灑汗水。我安靜地穿梭于其中,不安的思緒被放逐。密不透風(fēng)的生活圍墻中,夜晚成了我唯一的出口。
無趣的生活日復(fù)一日,直到十月的某個晚上,一次突然的停電打斷了我的日常散步。所有燈光毫無征兆地瞬間熄滅,操場上爆發(fā)出一陣驚呼。隨后,星星點點的手機燈光亮起,像一群在黑暗中搖曳的螢火蟲,向著操場出口的方向涌動。我遠(yuǎn)遠(yuǎn)地跟在人群后面,邊走邊抬頭看向天空:暗藍(lán)的夜幕低垂,空中懸著一牙彎月。平時被城市燈光吞沒的月光,此刻如夢幻的薄紗飄落人間。我忍不住輕聲感嘆:“今晚的月色真美!”
“是呀,很美!”一個清瘦的高個子男生經(jīng)過我的身旁。他的面容模糊,清朗的聲音中帶著笑意:“快走吧同學(xué),要關(guān)門了。”
我愣怔了片刻,反應(yīng)過來后小跑著跟在他身后。來到操場外,我四處張望,卻再沒有尋到他的身影。幾分鐘后,供電恢復(fù),燈光趕走了黑暗,也趕走了月光。剛剛發(fā)生的一切,如同一場縹緲的夢。
之后的幾天,我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月光朦朧的夜晚。我突然生出一個荒誕的想法:我要找到他,補上當(dāng)時沒有說出口的“謝謝”。
我開始早出晚歸,大海撈針般地尋人。尋找一個陌生人注定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我用了一個禮拜的時間,幾乎走遍了校園里的每一個角落。我甚至每天晚上到操場上蹲守,但事情仍然毫無進(jìn)展。
又是一無所獲的一天,我滿心沮喪地準(zhǔn)備離開操場時,耳邊忽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你在這兒呀!”說話的是我的室友木子。
“你來跑步嗎?”木子笑著挽住我的胳膊。突如其來的親昵行為讓我有些不適應(yīng),我不想解釋太多,只好點點頭。
“那太好了,我們可以搭伴。”木子加入了學(xué)院的田徑社,為了參加比賽正在練習(xí)長跑。不等我拒絕,她便拉著我走到田徑社的同學(xué)面前:“學(xué)長學(xué)姐,這是我的室友,她可以和我們一起訓(xùn)練嗎?”
“當(dāng)然沒問題。”
面對那些滿懷善意的面龐,我將快要說出口的拒絕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于是,我莫名其妙地開始練習(xí)長跑。我的跑步成績從初中開始就是班里墊底的。因為體能實在太差,拼盡全力也跟不上他們,我有些泄氣,想要停下來。木子放慢腳步來到我的身邊:“不要著急,我以前跑一百米都喘呢。”她耐心地給我講解長跑的技巧:“三步一呼、三步一吸,手臂要前后擺動,前腳掌發(fā)力……”女孩溫和的聲音揉進(jìn)晚風(fēng),從我耳邊掠過,我不由得有些走神:木子和我的性格,真是不一樣。
那天之后,木子每天約我一起夜跑,盡管我不時流露出想要拒絕的意思,木子仍像沒有察覺一般,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拉著我奔向操場。漸漸地,我勉強跟上了木子的速度。
直到期末考試臨近,為了備考,夜跑不得不暫停,我松了一口氣,恍然間想起已經(jīng)被擱置了許久的尋人計劃。運動填滿了我空白的生活,那夢境一般的月光變得愈加模糊。
面對大學(xué)里的第一次期末考試,我和木子都十分緊張。作為一名運動菜鳥,我最擔(dān)心的是體能測試中的長跑。我忐忑不安地等著考試開始,額頭被寒風(fēng)吹得生疼,手心卻止不住地冒汗。起跑后,我仍像平時一樣跟在木子身后,事情卻逐漸變得奇妙起來:木子遙遙領(lǐng)先,掉隊的同學(xué)越來越多,而我竟然保持在第三名的位置跑完了全程。直到老師報出成績,我的大腦仍然一片空白。木子激動地抱住我說:“怎么樣,我就說你可以的!”
這是我上大學(xué)后第一次取得引人注目的成績。這個成績起始于一個無聊的想法,成熟于三個多月的被動堅持,最終匯集成黑夜中的一絲光亮——“或許,我也可以?”只要再主動一點,多堅持一段時間,所有我在意的不足和差距終究會被自己的努力彌補。
寒假離校前,我第一次參加了寢室聚餐。不知不覺間,我和木子成了好朋友,和另外兩個室友也漸漸熟稔。在火鍋喧騰的熱氣中,木子小心翼翼地問我:“前段時間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我茫然地?fù)u搖頭。
“沒事就好,你那陣子突然變得神神秘秘的,整天見不著人,我們有些擔(dān)心,所以去哪兒都‘綁’上你。”
我后知后覺地回想起那段時間的異常:木子眼神中偶爾閃過的憂慮,她邀請我跑步時的強硬態(tài)度,以及我和室友之間陡然提高的偶遇頻率……盡管我一直游離在集體之外,但善良的女孩們?nèi)园l(fā)自內(nèi)心地釋放著善意。
“謝謝你們。”我的喉嚨有些發(fā)緊,一字一頓地補上了這句早該說出口的感謝。何須去追求一束虛幻的月光呢?我本就身處光明之中。
我的大學(xué)生活似乎從這時才正式開始。在女孩們爽朗的笑聲中,在被火鍋辣出的淚花中,一個故事落下帷幕,全新的故事悄然寫下了序章。
(本刊原創(chuàng)稿件,Cyan Lin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