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歷史教材里的人為什么都不笑

古人會笑嗎？當然會笑。但近代以前，古人留下的有笑容的畫像并不多。我翻閱了統編高中教材《中外歷史綱要（下）》，似乎只有一張圖片里的人有笑容，其余圖片里的人都不笑。

我在想，為什么教材里的人物都不笑呢，是因為歷史太沉重了嗎？

2017年，牛津大學出版社出版了《微笑革命：18世紀的巴黎與牙醫》。該書以18世紀的法國為切入點，通過大量的圖像資料，研究了歷史上的人從不笑到笑，再到不笑，最后又開始笑的發展過程。

這本書有兩個研究視角，一是醫學視角，二是政治視角。

從醫學的視角來看，近代以前大量畫像中的人不笑，是因為他們有一口爛牙，畫家不敢真實地畫出他們笑的模樣。書中認為，直到17世紀末，法國才真正出現有實際療效的牙科，在此之前的所謂牙醫都是江湖騙子。近代以來，歐洲人的牙齒狀況進一步惡化，這跟新航路的開辟有一定關系。殖民擴張以后，世界各地的蔗糖大量出現在歐洲人的餐桌上，加大了人們患上牙病的概率。尊貴如法國國王路易十四，40歲出頭滿口牙齒就已經盡數脫落。

這個研究視角是成立的，相關的研究成果也不少。如《華盛頓的假牙：非典型的十八世紀指南》就指出，美國第一任總統華盛頓戴著一副假牙，幾十年都飽受牙痛的折磨。

從政治的視角來看，《微笑革命：18世紀的巴黎與牙醫》研究了18世紀以來，法國人在笑與不笑之間不斷轉變的原因。王啟元在《醫學文化史中的微笑與革命》一文中，對這個過程做了簡明的梳理：18世紀早期，巴黎人臉部表情緊繃。身處權力巔峰的法國國王路易十四面無表情地展示其權威，嚴肅的宮廷禮儀傳遍了整個法國。

接下來，“18世紀晚期，微笑迎來了一次革命性的轉變。1787年的秋天，巴黎的一場展覽會上，著名畫家維熱·勒布倫展出了一幅自畫像。畫中的她抱著女兒，嘴角帶著愉快的微笑，露出了潔白的牙齒。這微微一笑，傾覆了整座巴黎”。勒布倫的這幅作品，也成了《微笑革命：18世紀的巴黎與牙醫》一書的封面。

王啟元寫道：“這幅作于1787年的自畫像描繪了一種自信、放松的開口微笑的表情。這種微笑不僅在繪畫史中得到發展和繼承，也在巴黎的各種社交場合頻繁出現，并在那個時代引起軒然大波——在那時的法國，在公眾場合微笑被認為是對傳統禮儀的蔑視。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勒布倫的微笑與不久之后的法國大革命一樣，具有劃時代的意義。”

但不久后，隨著法國大革命進入“恐怖統治”的階段，人們又不笑了。拿破侖及其繼任者都更愿意接受僵化的臉部表情，而不是一個微笑的世界。

再往后，“直到20世紀，微笑才以驚人的速度卷土重來。照相機技術的革新讓微笑重新為人們所接受，人們也開始習慣在鏡頭前說‘cheese’。特別是‘二戰’之后，電視廣告和大眾心理學成為電影媒體變革的驅動力。那時，一些美國企業意識到微笑可以促進銷售，‘似乎只需一個微笑，就能賣出任何東西’……之后的安迪·沃霍爾的金寶湯罐頭標簽和《瑪麗蓮·夢露雙聯畫》一下子把近世的微笑革命拉到了每個人都熟悉的當代世界”。

總結一下，世界歷史教材里的人為什么都不笑？表面的原因是——近代以前留下的美術作品中，大多數人都不笑，所以我們很難找到人們微笑時的圖片放在教材里。深層的原因既有醫學上的，也有政治上的。醫學上的原因是，人們有保護和治療牙齒的意識是18世紀以后的事情。政治上的原因是，統治者更愿意制造一種肅穆威嚴的氣氛，高壓的管制讓人們都不太敢笑。

今天，口腔健康已經成為現代文明的重要內容，大家都懂得愛護牙齒的方法。英國的郵政部門甚至發行過一套10枚的微笑郵票，最重要且我最喜愛的一枚就是特寫版的《蒙娜麗莎的微笑》。

《微笑革命：18世紀的巴黎與牙醫》一書把勒布倫自畫像的地位提得太高，這就法國歷史來說或許是正確的，但就世界歷史來說，蒙娜麗莎的微笑才是真正永恒的。這也說明，并非到了18世紀，畫作里的人物才會微笑，起碼在文藝復興期間，已經有大量的美術杰作中出現了微笑。有更多的人自由地、發自內心地微笑，是世界文明進步的標志之一。

（阿粒摘自微信公眾號“黃牧航的書齋”，小黑孩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