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F32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7543(2025)08-0103-18
強國必先強農,農強方能國強。黨的十八大以來,得益于鄉村振興和農業強國等國家重大戰略實施,2024年糧食總產量首次邁上1.4萬億斤臺階,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突破2.31萬元,農業發展取得顯著成效[1]。但從國內形勢看,囿于比較優勢下滑、生產要素成本飆升、資源環境約束趨緊,農業勞動生產率僅相當于非農產業的1/4,2024年城鄉居民人均可支配收人比高達2.34:1,農業現代化仍然是“四化同步”的突出短板[2]。從國際競爭格局看,發達國家憑借前沿農業技術和綜合補貼支持體系,在資本流動和市場擴張催化下,已形成對發展中國家農業的擠壓態勢[3]。在此背景下,中國若要牢牢把握農業發展主動權,實現由農業大國向農業強國躍遷,亟須突破傳統生產力發展思路,著力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
2025年中央“一號文件\"提出“以科技創新引領先進生產要素集聚,因地制宜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這為新時代以農業新質生產力為抓手推進農業強國建設提供了重要契機。目前,有關農業新質生產力的研究主要聚焦以下方面:一是解析內涵和特征。農業新質生產力在技術革命性突破、產業深度轉型升級等路徑催化下,注入“高質量、高科技、高效能\"的全新時代內涵,進一步豐富和擴展了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生產力\"范疇[4]。從物質和社會屬性看,農業新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綠色生產行為演進機制與政策設計研究\"(19BGL160);山東省社會科學規劃重點項目“社會化服務賦能糧農適度規模經營的機理與路徑研究\"(24BGLJ07)。
作者簡介:朱鵬,山東農業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唐晶晶,山東農業大學經濟管理學院碩士研究生;鄭軍(通信作者),山東農業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質生產力意味著對農業生產要素、生產過程以及產業鏈上的組織、分工和協作進行創新性轉化[5;從形式特征看,農業新質生產力外顯為勞動者的素質躍升、勞動資料的智能迭代和勞動對象的邊界拓展,兼具資源稟賦先決性、開發與保護二重性、創新主體多元性等顯著特征[6]。二是探究發展路徑。就方向而言,羅必良[認為,化解人地關系緊張、打破低水平循環陷阱和實現大國小農轉型是培育農業新質生產力的重要著力點。就方式而言,陳衛強[8指出,重構“創新—要素一產業\"協調共融機制,重塑兼具包容性和適應性的新型農業生產關系,方能實現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內涵式躍遷。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入,部分學者開始思考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功能效用,認為得益于原創性技術突破、先進生產要素滲透、產業多功能性拓寬等集成優勢,農業新質生產力對助力生態農產品價值實現[10]、保障國家糧食安全[1]、促進共同富裕[12]、引領現代化大農業發展[13]具有重要意義。
既有研究基本厘清了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內涵特征、發展方向和功能效用,為本文提供了良好借鑒,但在以下方面有待深化:一是在剖析何為農業新質生產力時,側重分析其要素特質,對要素相互關聯形成的結構特征以及演進變遷的動力體系缺乏關注,暫未形成系統分析框架,不利于充分發揮農業新質生產力的整體效能。二是在分析如何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時,多是基于國家整體視角出發,更注重把握矛盾的普遍性;鮮有學者關注不同農業功能區之間的系統差異,忽視了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矛盾特殊性。政策方面,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明確提出“健全因地制宜發展新質生產力體制機制”,2024年中央農村工作會議和2025年中央“一號文件\"亦著重強調“因地制宜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實踐方面,早在2004年,中央政府已經根據糧食等重要農產品的生產流通格局劃分出主產區、主銷區和產銷平衡區,相關研究亦證實三大功能區在自然稟賦、農業基礎、技術水平等方面存在較大差異[14]。可見,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理應堅持從實際出發,針對不同功能區分類指導,著力避免“一刀切\"現象。
有鑒于此,本文在全面闡釋農業新質生產力的系統要素、系統結構、系統動力的基礎上,構建“新主體一新客體一新載體”三維評價指標體系,從系統視閾把脈何為農業新質生產力,進而以三大功能區為切入點進行量化測度,利用障礙度模型剖析系統內部的自組織演進路徑,借助動態QCA梳理系統外部的他組織演進路徑,研判如何因地制宜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
一、農業新質生產力的要素特質、結構承載與動力體系
立足系統論視閾,農業新質生產力并非勞動者、生產資料等要素的簡單堆砌,而是一個包含要素、結構、動力在內的復雜統一體[15]。從邏輯上看,要素是構成系統的基本單元,要素之間相互關聯形成系統結構,系統動力則驅動要素漲落和結構躍遷,推動系統整體向有序且穩定的方向演進。基于此,本文構建“要素特質一結構承載—動力體系\"的分析框架,對農業新質生產力進行系統闡述(見圖1,下頁)。
(一)系統要素特質
根據習近平總書記在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一次集體學習時的系統闡述,從構成要素看,新質生產力表現為勞動者、勞動資料、勞動對象及其組合優化;從催生路徑看,新質生產力依賴于顛覆性技術創新、生產要素創新性配置、產業深度轉型升級;從形態特征看,新質生產力是具備高科技、高效能、高質量的先進生產力質態。農業新質生產力作為新質生產力在農業領域的應用實踐,一方面兼具新質生產力的一般性特征,另一方面在契合農業經濟再生產與自然再生產交織疊加的產業特征后亦演化出部分獨特屬性。鑒于此,本文從以下方面對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內涵和外延進行系統闡述
第一,以新型農業勞動者為主體加速農業顛覆性技術創新的研發應用,是具備“高科技\"特征的先進生產力質態。就傳統農業生產力而言,勞動主體一般是知識結構單一、科創精神匱乏的小農戶,偏好從事簡單重復的一般性勞動,對待各類技術革新往往表現出保守觀望或被動適應的態度[9]。其技術體系高度依賴經驗積累和代際傳承,主要采用操作門檻較低的畜力器具和簡單機械從事粗放型生產,賦能農業增產增收的邊際貢獻率較低。就農業新質生產力而言,勞動主體多為生物技術研發人員、智慧家庭農場主等新型農業勞動者,一般具備復合型知識架構和創新思維,擅長從事復雜多元的創造性勞動,是農業領域顛覆性技術研發與產業化應用的先行者[。其技術體系依托于跨學科知識融通與跨領域技術遷移,可熟練運用無人機、傳感器等前沿技術裝備執行標準化作業,能將大數據、基因編輯、智能制造等尖端科技深度整合至育種研發、種養管理、加工流通等農業產業鏈的全環節,更有助于實現農業生產效率和質量效益的帕累托改進。就農業生產實際而言,以新型農業勞動者推動農業顛覆性技術創新的研發試驗和成果下沉,將呈現多主體協同特征。農業在自然規律約束下形成時序連貫且不可逆轉的生命鏈式產業特征,無法像工業生產一樣通過模塊化分工實現獨立優化。因此,農業顛覆性技術創新從無到有和從有到用往往更加依賴于產前、產中、產后多主體協同的價值共創網絡,在產前環節通過研發實驗推動技術革命性突破,在產中環節通過生產經營完成科技創新成果落地推廣,在產后環節通過精深加工和貿易銷售實現經濟價值轉化,最終合力驅動農業新質生產力有序發展。
圖1系統視閾下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分析框架

第二,以新型農業生產資料為客體實現農業生產要素的創新性配置,是具備“高效能\"特征的先進生產力質態。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的關鍵在于改善生產要素邊際產出彈性以及創新生產要素組合方式,繼而實現農業全要素生產率大幅提升[16]。在小農經驗主義的驅使下,傳統農業生產力生產函數的要素配置方式多為水土資源、化學投入品等傳統生產資料的簡單線性疊加,要素邊際產出彈性和資源利用效率整體偏低,致使農業生產長期處于生產函數的規模報酬遞減區間,容易陷入高投入一高污染—低產出的低效均衡困境[8]。而農業新質生產力遵循新發展理念,其生產函數在引入大數據、尖端技術、標準化管理等包容性和流動性更強的新質要素后得以重構,所依托的高標準農田、智能農機、高產抗逆品種等新型生產資料具備智能化、綠色化、高效化的突出優勢,能更好地發揮乘數效應實現要素集成創新,農業生產將在規模報酬遞增區間達成均衡,更有助于實現減碳、降污、擴綠、增長的高效協同推進[17]。就農業生產實際而言,以新型農業生產資料推動要素創新性配置,是階梯式進步的過程。一方面,農業生產無法忽視動植物生長周期規律的剛性約束,難以像工業生產一樣在同質化的工廠空間中進行標準化復制和快速迭代,因而通過漸進式改造耕地、種子等物質基礎實現累積性進步,是契合產業實際的更優發展策略[18]。另一方面,將傳統生產資料升級為新質形態需逐級化解制度性摩擦成本,包括淘汰落后基礎設施的固定資產沉沒成本、農民接受新科技和新材料的人力資本轉換成本,以及新型生產資料克服自然稟賦差異的適配成本等,激進轉型極有可能突破農業生態系統安全閥值,從而引發系統性風險。
第三,以新興農業形態為載體助推農業產業體系的深度轉型升級,是具備“高質量\"特征的先進生產力質態。統籌傳統產業轉型升級和戰略性新興產業培育壯大,加快建設蘊含新業態、新動能、新模式的現代化產業體系,是發展新質生產力的重要抓手[19]。根據產業生命周期理論,傳統農業生產力所依賴的產業體系處于衰退時期,產業形態以農產品的同質化生產和初級加工為主導,產業鏈上下游之間縱向割裂現象嚴重,與二、三產業之間橫向關聯薄弱,導致農業長期處于價值鏈低端,整體呈現技術迭代遲滯、資源配置低效、生產模式粗放的低質量發展態勢。農業新質生產力所依托的現代產業體系則處于生命周期的成長階段,智慧農業、生態農業、共享農業等創新活躍和技術密集的新興業態持續生成,產業鏈上下游間的產供銷網絡在數字標簽、物聯網等溯源技術催化下銜接愈發緊密,三大產業之間呈現技術互補和價值共創的交叉融合格局[20]。農業的產業競爭優勢在技術創新與數智化、可持續發展與生態化、產業結構調整與融合化浪潮中得以重塑,能夠更好地搶占價值鏈高地,充分享受高質量發展帶來的市場需求增長和質量效益提升[21]。就農業生產實際而言,以新興農業形態驅動農業產業體系深度轉型升級,展現要素跨界流動的動態開放特征。一方面,由新質生產力主導的現代農業產業體系憑借顯著提升的投資回報率和比較收益優勢扭轉了價值洼地困境,吸引資本、人才等生產要素向農業領域回流。另一方面,農業創新基礎薄弱且風險發生概率偏高,并非數據、知識等新質要素的原生產業,需要承接工業等其他產業的要素滲透、知識溢出和技術轉移,以夯實產業轉型升級的物質根基。
(二)系統結構承載
根據系統論的層級性原理,農業新質生產力各系統要素之間不是散點式并列排序,而是
通過相互聯系和分類聚合形成系統結構,且結構關系越有序穩定,越有助于減少系統內耗、挖掘系統功能價值。
1.結構范式
當前,與農業相關的主流生產力理論已從主體與客體的二維結構范式,逐步擴展至主體、客體、載體的三維結構范式。在第一階段,亞當·斯密、李嘉圖、柯布·道格拉斯等經濟學家聚焦勞動力、土地、資本等傳統生產要素對農業經濟增長的貢獻,提出調整要素投入比例以實現結構性增長[22]。在第二階段,羅默、舒爾茨、盧卡斯等經濟學家意識到技術、創新、管理等要素對于農業經濟增長意義重大,呼呼引入新興要素以實現內生性增長。前兩階段的生產力理論,無論是聚焦傳統生產要素還是新興生產要素,都強調增加要素供給來實現農業增長,其深層核心是分析農業勞動者(主體)如何高效使用農業生產資料(客體)。
在傳統產業體系向現代產業體系轉型升級的過程中,各類原創性和突破性技術不斷涌現,電子商務、共享經濟等新業態持續涌現,傳統的二維結構范式未能及時預測和充分解釋上述變化,導致理論與生產實際存在脫節現象。尤其是從“索洛余值\"到“索洛悖論\"的理論演變已然證明,僅依靠增加要素投入無法實現全要素生產率的大幅提升。因此,在第三階段,以張培剛為代表的發展經濟學家將研究目光擴展至產業體系(載體),形成涵蓋主體、客體、載體的三維結構分析范式。其代表性觀點是借助基要性變革理論整合不同領域生產函數的共性構成和個性變化,打通生產要素在不同產業間的流動壁壘,通過融合發展實現農業、工業、服務業等多業態的包容性增長[]。概括而言,三維度分析范式將具備開放性、創新性、協同性的現代產業體系視作引導農業生產力躍遷的支撐載體,強調在產業變革過程中實現各類生產要素的優化組合,以釋放農業增長潛力。
2.結構內核
考慮到三維結構范式對農業生產力變遷更具解釋力,本文結合農業新質生產力的要素特質,凝練出“新主體一新客體一新載體”三維結構。
新主體,即各類新型農業勞動者的集成表達,屬于農業新質生產力的中樞子系統。從角色定位看,新主體主要負責決策、控制和協調各子系統,決定了農業新質生產力的演進方向和發展上限。核心目標是將產業鏈前端的科研院所、中端的合作社和家庭農場、末端的企業組織中的新型農業勞動者緊密聯合,構建多主體協同的創新網絡,為農業生產模式變革和生產效率改善提供人才支撐。具體任務是整合分析內部子系統和外部環境系統的技術動態、市場需求、資源狀況等知識信息,科學制定研發創新方案、生產經營計劃、加工貿易策略等。
新客體,即各類新型農業生產資料的集成表達,屬于農業新質生產力的生產子系統。從角色定位看,新客體主要負責執行中樞子系統指令,高效完成農事作業任務,直接影響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速度和質量。核心目標是在不損害資源環境承載力的前提下,通過良田、良種、良機的協同匹配實現增產增收。具體任務是綜合利用工程技術、生命科學技術、信息技術對傳統生產資料進行循序漸進的現代化改造,包括建設一批集中連片、設施完善的高標準農田,研發一批高產、抗病、耐鹽堿的優良作物品種,創制一批智能、綠色、便捷的先進農機裝備等。
新載體,即各類新興農業形態的集成表達,屬于農業新質生產力的支撐子系統。從角色定位看,新載體主要負責與外部環境系統進行信息交流和資源互換,為優化農業新質生產力的整體效能提供條件保障。核心目標是形成開放、高效、創新、生態的現代農業產業體系,搭建各類生產要素組合優化的依托平臺。具體任務是準確把握數字經濟與人工智能的時代浪潮,通過產業數字化打造農業經濟的新增長極;系統把脈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時代要求,通過產業綠色化弱化農業對資源環境的產出依賴;科學研判農業在現代化產業體系中的優勢和劣勢,通過產業融合化吸納更多的尖端人才、前沿科技流入農業領域
3.結構關聯
在學理層面的邏輯關聯上,新主體、新客體、新載體存在相互嵌套、彼此影響的結構化關系。根據系統論的開放性原理,新主體、新客體、新載體并非封閉且獨立的子系統,彼此之間邊界動態開放,可以源源不斷地進行物質流、能量流、信息流交換,從而確保自身穩定存在和向好發展。從正循環邏輯看,新主體所在的中樞子系統需綜合考量整體目標和能力基礎,向新客體所在的生產子系統輸入決策命令;生產子系統負責調配自然要素和經濟要素完成耕整、植保等農事作業,向新載體所在的支撐子系統輸送初級農產品;支撐子系統則利用自身在數字化、綠色化、融合化方面的稟賦優勢,對初級農產品進行精深加工實現附加值提升,最終將經濟利潤反饋給中樞子系統。從逆循環邏輯看,支撐子系統的新興業態蘊含大量創新理念和革命性技術,能為農機、土地等生產資料迭代升級提供資源保障,使生產子系統向智能化、標準化、集約化轉變,由此產生的生產效率和生產方式變化,亦將精準反饋至中樞子系統,輔助新主體進行決策優化和策略調整。最終在正循環機制與逆循環機制的疊加影響下,實現系統整體的性能優化和效率提升。
在實踐層面的邏輯關聯上,新主體、新客體、新載體子系統目標趨同,借助信息共享和價值共創等手段實現農業新質生產力跨越式提升。一方面,根據系統論的信息反饋定律,各子系統通過共享信息快速響應系統內部和外界環境變化,從而糾正系統發展方向偏差和緩解系統資源要素錯配,實現系統穩定性與發展性相統一。以智慧農業的應用場景為例,新客體子系統中傳感器收集的光照、溫度等農田環境參數信息以及遙感工具監測的動植物生長態勢信息,能及時上傳至云端模型輔助新主體子系統調整經營策略和防范農業風險,有助于減少經驗主義造成的無謂損失。另一方面,根據系統論的競爭協同定律,新主體、新客體、新載體子系統之間分工明確、優勢互補,合力推動產業價值鏈延伸。以訂單農業的應用場景為例,新主體子系統事先簽訂合約明確作物品種、規格要求、質量標準在內的農產品價值類型,由新客體子系統根據合約需求采用生態藥肥或綠色技術完成農產品價值創造,后續依靠新載體子系統的電商銷售、質量認證等多元手段實現農產品價值提升。
(三)系統動力體系
根據系統論的優化演進定律,農業新質生產力系統從無序走向有序、從低級邁入高級,一方面需要系統要素進行自主迭代和相互作用,“自底向上\"推動系統實現自組織演進;另一方面,需要借力外部干預來營造發展環境和疏通發展堵點,“自頂向下\"引導系統實現他組織演進[23]。通過自組織與他組織優勢互補、劣勢互抑,助推農業新質生產力系統向更優質態演進。
1.自組織動力
根據耗散結構理論,自組織的核心原理是系統內部短板要素的單點突破可以形成漲落,經關聯網絡放大后,將輻射帶動剩余要素乃至系統整體的有序躍遷[24]。所謂漲落是指要素偏離均值水平后形成的勢差動能,能使不同要素節點之間聯通概率提升、聯結密度擴大,從而編織覆蓋面更廣的要素關聯網絡。在關聯網絡催化下,細小的微漲落發生隨機優化,形成效應更強的巨漲落,促使系統內部產生大量創新積累和創新重組,進而推動系統打破舊平衡、形成新穩態。以新客體子系統中的土地要素為例,從一般農田改造為高標準農田,其地塊規模和土壤質量高于原有水平會形成微漲落,通過農地連片作業來分攤智能農機、綠色農資等新質要素的邊際使用成本,促使土地要素與其他要素之間形成更廣泛的關聯網絡。當區域內高標準農田建設面積達到一定規模后,眾多微漲落借助關聯網絡聚合成巨漲落,能極大優化土地要素的邊際產出彈性,提高新主體子系統中與土地相關的研發創新、生產經營、加工貿易的投資回報率,助推以土地為依托的生態農業、智慧農業等新載體子系統發展,最終借助鏈式反應驅動農業新質生產力系統正向演進。
2.他組織動力
根據哈肯提出的協同理論,系統內部各要素之間可能存在利益沖突,僅靠自組織驅動農業新質生產力系統演進存在盲自性和滯后性,因而需要在特定節點借助外部干預對部分利益進行平衡和取舍,通過他組織的非帕累托改進最大化發揮系統功能價值[23]。根據外部干預性質,可以將他組織區分為指令式和誘導式兩種類型[25]。指令式他組織干預是指政策補貼、農業保險、交通基建等政府權威主導的外部干預。其突出特點是力度較大且方向明確,可借助短期高頻的物質流、信息流、能量流,構建產學研協同的農業科技創新網絡,培育具備強帶動能力的戰略性新興產業,營造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的良好環境。誘導式他組織干預是指涉農資金融通、農產品市場發展、農村社會治理等非政府權威主導的外部干預。其優勢在于具備較強的靈活性和適應性,能借助長期低頻的物質流、信息流、能量流,潛移默化地彌補資源配置過程中的政府失靈現象,疏通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的體制機制堵點。一般而言,指令式他組織干預的影響直接且迅速,誘導式他組織干預的影響間接而持久,二者需協同配合,方能循序漸進地引導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
評價指標體系,并遵循一定原則設置考察指標,確保在科學性與實用性之間達成平衡。一是精煉性與可得性相結合。在多數情境中,指標數目增加未必能加深對問題本質的理解,冗雜的指標數目反而會弱化核心指標作用,同時應規避內容空泛、顆粒度過小等對農業生產實際指導意義不足的指標,以避免數據失真和結果應用性不足風險[26]。對此,本文在新主體、新客體、新載體維度下各自選擇三個指標進行考察,所有數據均從歷年統計年鑒和權威數據平臺中遴選,確保評價數據可采集、評價結果可復現。二是相關性與獨立性相結合。相關性與獨立性并非對立沖突,前者側重于指標分層要邏輯關聯清晰且結構嚴謹,以便協同揭示事物的整體特征,后者要求同一層級內的指標減少內容重疊,避免共線性干擾,確保指標能反映事物的多維信息[27]。一方面,本文采用主體一客體一載體的三維結構范式設置一級指標,并借助系統論揭示了三者在學理和實踐層面的邏輯關聯,分層方式能反映農業新質生產力的運行規律,符合相關性要求。進一步,因子分析載荷矩陣顯示指標應劃分為三類,從統計角度支持了分層結構的科學性。另一方面,緊密結合農業生產實際,盡可能從多維度出發,設置內容重疊交叉較少的二級指標,如從產前研發創新、產中生產經營、產后加工貿易的遞進視角綜合考察新主體發展情況,符合獨立性要求。進一步,多重共線性檢驗的方差膨脹因子均值小于10,一定程度上排除了指標之間彼此替代的可能性。三是客觀性與系統性相結合。本文對概念明確且邊界清晰的事物,如新主體和新客體的二級指標,盡量采用統計年鑒中未經加工調整的原始數據表征;對概念復雜且邊界模糊的事物,如新載體的二級指標,主要借鑒權威文獻采用擬合數據和演算數據表征。
二、研究設計
(一)指標體系構建
結合前文農業新質生產力的要素特質與結 構承載,構建“新主體一新客體一新載體\"的三維
第一,新主體。衡量新主體的發展情況需考慮到農業生產受自然規律的剛性約束,無法像工業一樣同步開展多任務和多模塊的獨立優化工作,因而推動農業顛覆性技術創新往往更加依賴于多主體協同的價值共創網絡,依次完成產前研發實驗一產中成果應用一產后經濟價值轉化的遞進過程。基于此,本文圍繞產業鏈來優配人才鏈,將前端研發創新、中端生產經營、末端加工貿易一并納入考察范圍,形成多層次、多元化、立體式農業新質人才指標體系。具體借鑒楊騫和祝辰輝1劉杰等[28的研究,將農業科技人員數量作為新型研發創新主體的衡量指標,將示范合作社數量作為新型生產經營主體的衡量指標,將農業產業化國家重點龍頭企業數量作為新型加工貿易主體的衡量指標。
第二,新客體。推動農業新質生產力中的新客體建設,并非脫離土地、種子、農機等物質基礎,而是通過引入技術、數據等新質要素對其進行智能、綠色、高效的現代化改造,以優化其邊際產出彈性,循序漸進地實現要素創新性配置。將標準農田、優良品種、高效農機作為新客體建設的主攻方向。具體借鑒韓楊[29]程郁等[30]、陶素敏等[31]的研究,以高標準農田建設面積作為標準農田的衡量指標,以主糧作物新品種審定數量作為優良品種的衡量指標,以農業機械總動力作為高效農機的衡量指標。
第三,新載體。新載體建設的核心要義是擺脫以初級農產品重復生產和簡單加工為主的傳統產業形態,借助智慧農業、生態農業等新興業態的經濟活力和輻射效應,構建新型生產關系生成延續與新質要素組合優化的依托平臺。考慮到數字化是實現智能化的先決條件[32],本文將新載體建設的“四梁八柱\"設置為產業數字化、產業融合化、產業綠色化。鑒于產業形態復雜多維,本文借鑒金紹榮和任贊杰[33]李旭輝等[34]的研究,采用農村人均互聯網接入數、農村居民平均每百戶年末計算機擁有量、開通互聯網寬帶業務的行政村比重、農村居民平均每百戶年末移動電話擁有量、淘寶村占行政村的比重、金融業數字化指數、數字金融服務指數、移動支付指數、農村每周平均投遞次數9個指標熵權計算農業數字化指數;借鑒葛繼紅等[35]的研究,采用設施農業總面積/耕地面積、休閑農業年營業收入/第一產業總產值、農林牧漁服務業總產值/第一產業總產值、農副食品加工業主營業務收入/農林牧漁業總產值、農村擁有農民專業合作社數量/農村人口數、第一產業增加值/國內生產總值6個指標熵權計算三產融合指數;借鑒鞏前文和李學敏[36]、李全海等[37的研究,以化肥施用強度、農藥施用強度、農膜施用強度、復種指數、農業碳排放總量、有效灌溉面積6個指標熵權計算農業綠色化指數。
本研究構建的農業新質生產力評價指標體系如表1所示,兼具理論適配性和實踐解釋力,能較好地反映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狀況。從過程導向看,一是指標體系層次清晰且邏輯嚴謹,以系統論作為理論基礎,在指標分層時采用更主流的三維結構范式,二級指標盡可能甄選更具代表性的變量。例如,為排除“空殼社\"干擾,本文選取標準化程度更高、新技術和新設備應用能力更強的示范合作社數量作為新型生產經營主體的考察指標。二是指標權重配置合理,經熵權法計算的最大權重為0.158,最小權重為0.066,極值差異不明顯,因而不存在指標權重過大引發的激勵扭曲和掩蓋關鍵問題,以及指標權重過小造成的指標失效和評價冗余。從結果導向看,一方面,本文通過替換指標開展穩健性檢驗,如更換農業數字化指數、三產融合指數的熵權指標等,發現各指標權重波動幅度較小,說明評價指標體系穩定性較強。另一方面,經由評價指標體系測算的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水平能否對農業全要素生產率產生顯著促進作用是判斷指標體系是否具備實踐解釋力的主要標準。本文參考方芳等[38]的研究,利用SBM超效率模型計算農業全要素生產率,具體選取一產從業人數、農作物灌溉面積、化肥施用量、農業機械總動力、農作物播種面積5個指標作為投入變量,選取農林牧漁業總產值作為期望產出,選取農業碳排放總量作為非期望產出,并利用面板雙向固定效應模型進行經濟后果檢驗,結果顯示二者存在顯著正相關關系,證明評價指標體系對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具有較好的實踐解釋力。
表1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水平評價指標體系

注:限于篇幅,穩健性、經濟后果檢驗圖表未在正文展示,留存備索。
(二)研究方法
1.熵權法
為排除指標賦權存在的主觀偏誤,借鑒董艷玲和李華[39的研究,采用客觀賦權法中的熵權法測度各地區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水平。該方法的基本原理是,變量信息熵越大代表數據無序且分散,該變量承載的信息量越少,在評價指標體系中權重越小。該方法的優勢在于,賦權過程客觀、透明、可再現,能避免主觀偏好對指標權重的影響,可適配多分類與多指標的綜合評價。
具體步驟如下:第一,為消除不同指標在數量級和量綱方面的差異,運用極差法求得標準化后的指標值 Xij 。第二,將各指標同度量化,測算省份 i 第 j 項指標的比重 Pij° 第三,如公式(1)所示,計算第 j 項指標信息熵 Ej,n 為樣本數。第四,如公式(2)所示,測算第 j 項指標信息熵的冗余度 Rj° 第五,如公式(3)所示,確定第 j 項指標權重 Wj,m 為指標數。第六,如公式(4)所示,加權測算各省份農業新質生產力的綜合得分Zi ,綜合得分取值范圍為[0,1],越接近1表明農業新質生產力水平越高,反之表示農業新質生產力水平越低。



2.障礙度模型
為厘清制約三大功能區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的障礙因子,借鑒劉慶芳等[4的研究,引入障礙度模型進行分析。該方法的基本原理是,根據因子貢獻度和指標偏離度建立障礙度模型,進而識別限制事物發展的關鍵因素;指標障礙度越大,說明該指標阻礙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的短板效應越明顯。該方法的優勢在于,通過對指標進行標準化和無量綱化處理,確保不同類型指標之間具有可比性,這樣才能梳理出制約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的主要和次要障礙因素。具體步驟如下:

如公式(5)所示,計算第 j 項指標距離最優值的偏離程度 (1-Xij ) Xij 為標準化后第 j 項指標的值。接著,計算第 j 項指標對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的障礙度 Pj:m 為指標數; Hj 為因子貢獻度,采用第 j 項指標的權重衡量。
3.動態QCA
為制定三大功能區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的外部干預策略,借鑒方芳等[38的研究,采用基于R語言的動態QCA進行分析。該方法的基本原理與傳統QCA一脈相承,底層邏輯是布爾代數和集合論,通過條件必要性分析和組態充分性分析來揭示變量群組間的因果互動關系,是定量分析和定性分析的有機結合。相較而言,傳統QCA更適宜進行截面數據分析,但無法有效解釋時間效應引致的因果關系變動,存在明顯的靜態性與不飽和問題。動態QCA的優勢在于,從總體、組間、組內三個方面處理面板數據,能精準捕捉某一組態在時間和空間維度上的過程性演化,更易歸納出適配農業新質生產力這類動態連續型變量的多元組態路徑。
(三)數據來源與描述性統計
本文研究樣本為2011—2022年中國30個省份①的面板數據,部分年份缺失數據采用線性插值法補齊。具體數據來源及描述性統計如表2所示。從總體均值與標準差看,各指標數據離散程度較高且波動范圍較廣,說明不同省份在農業新質生產力方面存在空間不均衡現象。從分區均值看,在新主體和新客體的二級指標上,主產區均值水平明顯高于主銷區和產銷平衡區;反觀新載體的農業數字化指數、三產融合指數,主銷區均值水平則居于領先地位。據此,可初步推斷三大功能區在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水平上存在系統差異,有必要因地制宜采取差異化發① 因西藏自治區數據缺失較多,在此予以剔除。
表2數據來源及描述性統計

展策略。
三、結果分析
因地制宜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作為一項前瞻性部署,目前有兩項關鍵學術命題缺乏實證數據支撐:一是各地區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水平究竟存在多大差異?二是應該選擇怎樣的個性化發展策略來應對差異?基于此,本文實證部分以三大農業功能區為切入點,運用量化分析,對上述問題進行系統回應。第一,根據熵權法測算結果,通過時序特征分析區位差異水平,進一步通過維度特征識別差異來源。第二,借助障礙度模型厘清共性和個性障礙因素,明確農業新質生產力系統實現自組織演進的重點方向;利用動態QCA篩選外部組態路徑,制定農業新質生產力系統實現他組織演進的組合策略。
(一)三大功能區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水平
1.時序特征
運用熵權法測度2011—2022年三大功能區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水平,結果如圖2所示。第一,從整體走向看,樣本考察期內三大功能區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水平均呈動態上升趨勢,主產區增長 130.655% ,主銷區增長 98.975% ,產銷平衡區增長 197.087% 。從農業自身發展演進看,主要是連續實施的產業激勵政策釋放了發展紅利。黨的十八大以來,在農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推進鄉村全面振興、加快建設農業強國等一系列國家重大戰略引領下,地方政府將發展重心和政策資源向農業領域傾斜,推動了高素質農業科技人才返鄉回流,加速了新型農機技術裝備研發應用,促使農業生產力從資源依賴型增長向創新驅動型發展躍遷。從農業外部環境變化看,工業反哺農業引發了系統性變革。根據錢納里工業化階段理論,中國在2010年左右進入工業化后期階段,為擺脫產能過剩、市場飽和等發展瓶頸,部分工業剩余資本、尖端科學技術、先進管理模式開始向農業領域轉移擴散,較大程度上優化了農業的投入產出結構,推動遙感、大數據、自動化等前沿技術在農業領域的交叉應用,助推農業新質生產力快速發展[41]。第二,從區位排序結果看,三大功能區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水平存在明顯差異,2022年的排名依次為主產區>產銷平衡區>主銷區,主產區相較于非主產區有較大領先優勢。一是從自然基底看,相較于非主產區,主產區耕地面積廣且平坦地形居多,因而能形成一定的規模經濟,更好地分攤新興農業技術和新型生產資料的固定成本。二是從產業勢能看,主產區承載著農產品穩產保供的主要責任,其用于農業發展的基礎設施網絡、現代產業園區等產業基礎較為堅實,加之享受優質糧食產業工程等諸多專項政策扶持,在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方面具有比較優勢[14]。三是從區位差異變動看,2017年之后產銷平衡區反超主銷區且差距逐漸擴大。就表層原因而言,差異化政策所帶來的外部沖擊是排名發生變動的直接誘因,2017年國務院發布《關于建立糧食生產功能區和重要農產品生產保護區的指導意見》,產銷平衡區獲得更多基建投入和財政金融扶持,促使其農業投入產出結構從勞動密集型逐漸向知識資本密集型轉型,強化了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增長動能;就深層原因而言,要素非農流失造成的內生發展動力衰減是差距擴大的本源動因,主銷區工業化、城鎮化、信息化的快速推進抬高了農業發展機會成本,勞動力、資本等農業生產要素受虹吸效應影響向城市和非農部門大量轉移,生產要素供給躍遷與組合優化缺乏相應物質基礎,致使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后勁不足[42]。
圖2農業新質生產力時序特征

2.維度特征
根據大衛·李嘉圖的比較優勢理論,三大功能區農業新質生產力的發展差異很大程度上是各地新主體、新客體、新載體優勢和短板的現實映射。為識別差異來源,本文對研究期內農業新質生產力維度特征進行比較分析,結果如圖3所示。第一,就主產區而言,新主體得分均值為0.132,新客體得分均值為0.145,但其新載體得分均值僅為0.073,是制約當地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的突出短板。依據克魯格曼的新經濟地理理論,主產區相對完善的產業鏈條和分工網絡,有利于新型農業勞動者研發經驗、生產技能等專用性人力資本的積累和提升;同時,集中連片經營和基礎設施共享可發揮集聚效應,分攤生物育種、智能農機、農田遙感監測等新技術和新設備的單位使用成本,更有利于新型農業生產資料的迭代升級[43]。但同時,根據2010年印發的《全國主體功能區規劃》,主產區非農產業發展和土地開發建設受到嚴格限制,這導致AI、新能源、生物科技等新興產業發展速度受限,難以有效輻射帶動農業向數字化、綠色化、融合化方向轉型。第二,就主銷區而言,新載體得分均值為0.069,位居三維度之首:新客體得分均值為0.033,位居三維度末位。一方面,主銷區多位于經濟發達地帶,對人才、資本、技術等生產要素具有較強的虹吸效應,能有效反哺當地休閑農業、農村電商、智慧農業等新興農業形態發展。另一方面,主銷區發展農業的機會成本較高,土地要素多被配置于非農產業,農用耕地不足致使農機和種子市場容量被嚴重壓縮,導致新客體建設情況不容樂觀。第三,就產銷平衡區而言,新主體、新客體、新載體的得分均值分別為 0.056,0.067,0.047 ,各維度發展均不突出。究其原因,產銷平衡區大多分布于中西部地區,區域內資源環境承載力脆弱,農業生產的先天稟賦較差,加之農業技術水平落后且財政自給率較低,農業發展的后天條件不足,導致其在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方面存在一定局限性。
圖3農業新質生產力維度特征

表3障礙因子識別結果

注:括號外為障礙因素代碼;括號內為障礙度值,單位為%。
(二)三大功能區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路徑
1.自組織層面的內部障礙因子
根據耗散結構理論,在自組織層面推動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基本前提是引導關鍵要素漲落形成勢差。為此,本文運用障礙度模型,識別對三大功能區農業新質生產力制約作用處于前三位的障礙因子,以期通過彌補短板快速達成自組織演進。考慮到2011—2022年樣本量較大,按照等差斷點選取2011年、2015年、2018年、2022年作為代表樣本,結果如表3所示。
從共性障礙因子看:第一,標準農田是制約三大功能區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的首要障礙因素,累計出現11次,平均障礙因子高達17.205% 。土地的不可再生性和空間固定性決定
了其是農業生產函數中替代彈性最低的基礎性要素,現階段高標準農田建設面臨著總量不足和質量參差不齊的突出短板,導致土地整治和質量提升進程遲滯,無法及時為新技術、新設備提供應用場域,壓縮了農業生產函數引人新質要素后的產出增長空間,延緩了農業新質生產力的演進步伐[17,44]。第二,優良品種是制約三大功能區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的次要障礙因素,累計出現11次,平均障礙度達 16.043% 。從新制度經濟學中的產權激勵視角看,我國種業領域的新品種產權保護制度建設長期滯后,種業市場上“模仿育種\"和“只買不研\"的投機成本較低,壓縮了種子企業和科研機構研發創新應得的市場份額和投資收益率,致使原創性和突破性農作物品種研發速度滯后于農業生產需求,優良品種成為制約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的突出短板[45]
從個性障礙因子看:第一,主產區和產銷平衡區需重點關注新型研發創新主體,主產區累計出現2次且平均障礙度達 12.963% ,產銷平衡區累計出現4次且平均障礙度達 13.768% 。農業科技創新人才的流動和集聚一般會受經濟區位、配套資源等多方面影響,相較于北京、上海等主銷區,主產區和產銷平衡區多位于經濟欠發達地區,科技企業、高等院校、科研院所等產學研配套資源相對匱乏,對于人才就業扎根的吸引力不足,導致區域內新型研發創新主體的空間密度整體偏低[46]。第二,主銷區需重點關注高效農機這一障礙因素,在代表性年份中累計出現4次,障礙度由2011年的 12.848% 上升至2022年的15.035% 。究其原因,主銷區發展農業面臨較高的機會成本,多數土地要素被配置于二、三產業,缺乏足夠的耕地作業面積來分攤農機固定資產費用,抬高了農機技術裝備的應用成本,阻礙了當地農業機械化水平進步。
2.他組織層面的外部組態路徑
根據協同學理論,政府主導的指令式他組織和非政府主導的誘導式他組織,會通過外部干預影響農業新質生產力系統演進。鑒于外部影響因素的依賴性、等效性、并發性問題,本文基于R語言進行動態QCA分析,梳理出三大功能區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的最優外部組態路徑。在選擇前因條件時,在前文系統動力體系基礎上,借鑒組態分析中經典的技術一經濟范式理論,參考方芳等[38和夏明等47的研究,將農業保險、政策補貼、交通基建作為指令式他組織條件因子,將涉農資金融通、農產品市場發展、農村社會治理作為誘導式他組織條件因子。具體采用直接校準法將 95% 50% 和 5% 分位數作為隸屬校準錨點,按照一致性閾值O.80和PRI閾值賦值0.65構建真值表,依據中間解為主、簡單解為輔的原則尋找核心與邊緣條件。結果如表4所示,各功能區最優路徑的單個解與總體解一致性均大于組態充分性判別標準0.750,總體覆蓋度均大于有效標準0.500,表明結果可靠性較高。
由表4可知,主產區適合指令式組態路徑:以農業保險為核心條件,以交通基建和農產品市場發展為輔助條件。該路徑有效覆蓋率為 37.0% 代表地區為安徽、吉林、河北。農業保險成為核心條件源于近年來干旱、洪澇、霜凍等極端氣象災害引致的作物減產和農戶返貧現象頻發,亟須通過農業保險來實現事前風險轉嫁和事后損失控制,以維持主產區農業可持續發展。此類組態的深層內核是主產區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離不開政府干預。根據外部性理論,主產區的規模生產特征意味著,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所產生的社會收益將遠超私人收益,同時也需要積累更多生產要素以及承擔更高的沉沒成本,收益與成本失衡導致市場機制下私人投資意愿較低,因而政府需借助“有形之手\"進行直接或者間接的利益補償,將外部收益內部化以彌補私人成本支出,規避可能的市場失靈問題。
表4組態路徑分析結果

注:●表示核心條件存在, ? 表示邊緣條件存在, × 表示核心條件缺失, ?× 表示邊緣條件缺失;空白表示條件對結果無明顯影響。此外,本文通過提高一致性閾值 (0.80-9.85 和提高PRI閾值
進行穩健性檢驗,所得組態與原組態存在清晰的子集關系,證明研究結果具有較強穩健性。限于篇幅,未詳細展示。
主銷區適合誘導式組態路徑:以涉農資金融通為核心條件,以政策補貼、交通基建、農產品市場發展為輔助條件。該路徑有效覆蓋率為53.3% ,代表地區為浙江、廣東、福建。涉農資金融通成為核心條件源于主銷區內金融資本離農化現象嚴重,需要銀行等金融機構創新業務模式和信貸產品,為農業新技術、新模式、新業態發展提供充足的資金支撐。此類組態的核心要義是借助市場等非政府力量引領主銷區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根據馬歇爾提出的集聚經濟理論,主銷區農產品市場經濟體系發達且居民消費能力較強,能利用市場牽引人才、技術等創新要素向本地區集聚,進而借助乘數效應拉動新興業態發展,因而更適合非政府主導的組態路徑。
產銷平衡區適合指令—誘導式組態路徑:以交通基建、涉農資金融通為核心條件,以政策補貼為輔助條件。該路徑有效覆蓋率為 55.0% ,典型案例為云南省。交通基建成為核心條件源于產銷平衡區復雜地形居多,導致基建難度較高、交通運輸不便;涉農資金融通成為核心條件的主要原因是產銷平衡區人均收入偏低,不利于金融資本積累,加之金融機構數量少且涉農業務種類單一,變相提高了農業融資成本,致使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面臨較強的流動性約束。此類組態的基本思路是政府力量與非政府力量協同推動產銷平衡區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根據佩魯提出的增長極理論,產銷平衡區新主體、新客體、新載體建設均不突出,僅憑系統內部力量難以在個別產業或地區率先形成增長極,進而實現技術創新的快速增長和擴散,因而對外生手段干預表現出較強的依賴性。
四、研究結論與政策啟示
本文構建“要素特質一結構承載一動力體系\"的系統分析框架,凝練出“新主體一新客體—新載體”三維評價指標體系,進而運用熵權法對三大功能區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水平進行量化測度和比較分析,并借助障礙度模型和動態QCA梳理出因地制宜的發展路徑。研究結論如下:第一,三大功能區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水平存在較大差異。在時序特征上,主產區長期處于第一梯隊,產銷平衡區后程趕超主銷區;在維度特征上,主產區的比較優勢在于新主體和新客體建設,主銷區新載體建設居于領先地位,產銷平衡區各維度發展均不突出。第二,三大功能區農業新質生產力適宜的發展路徑不盡相同。自組織層面的障礙因子分析發現,標準農田和優良品種是三大功能區共性障礙因子,新型研發創新主體是主產區和產銷平衡區的個性障礙因子,高效農機是主銷區個性障礙因子;他組織層面的組態路徑分析發現,主產區適合以農業保險為核心條件的指令式組態路徑,主銷區適合以涉農資金融通為核心條件的誘導式組態路徑,產銷平衡區適合以交通基建和涉農資金融通為核心條件的指令一誘導式組態路徑。
由上述結論可知,三大功能區需認清并把握因地制宜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的整體方向,積極探索適合本地區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的現實路徑。具體而言,得到如下政策啟示:一是優先破除重點障礙因子,從內部推動農業新質生產力的自組織演進。從共性角度看,三大功能區應抓牢耕地和種子兩個關鍵要害,穩步提升高標準農田建設保有量,針對重點作物加速優良品種的選育和推廣。從個性角度看,主產區和產銷平衡區需堅持引進與培育并舉,加強產業鏈前端新型研發創新主體的人才隊伍建設;主銷區應通過優化農機購置補貼和發展農機社會化服務等形式,彌補當地高效農機的薄弱環節。二是科學選擇組態策略,從外部引導農業新質生產力的他組織演進。主產區作為農業發展的壓艙石,更適合政府主導的指令式組態策略。針對組態路徑中的核心條件農業保險,可進一步提高保費補貼比例、豐富保險產品種類。主銷區市場經濟體系發達,適合非政府主導的誘導式組態策略。針對組態路徑中的核心條件涉農資金融通,應引導銀行等金融機構創新信貸產品和服務,為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注人金融“活水”。產銷平衡區農業新質生產力各維度發展均不突出,難以獨自形成具備輻射帶動能力的增長極,因而適合政府與非政府力量共同主導的指令一誘導式組態策略。針對組態路徑中的核心條件交通基建和涉農資金融通,一方面需借助有為政府實現多部門良性互動,加大對交通基建的政策扶持力度,另一方面應借力有效市場加強金融資本積累和流通,填補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中的資金缺口。Ref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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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U Peng TANG Jing-jing ZHENG Jun
Abstract:Following the systematic analysis framework of \"element characteristics
structural carrying-dynamic system\",a three-dimensional evaluation index system of \"new subject-new object-new carrier\" is constructed. Quantitative measurement and comparative analysis are conducted with the three major functional areas as the entry point,and development strategies tailored to local conditions are proposed based on the collaborative perspective of self-organization and other-organization.The research findings are as follows: First, thereare regional diferences in the development levels of agricultural new 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in the three major functional zones.In terms of temporal ranking,the main production area >the production and sales balance area >the main salesarea.In terms of dimensional characteristics,the comparative advantage of the main production areas lies in the construction of new subjectsand new objects,while that of the main sales areas lies in the construction of new carriers.The development in all dimensions of the production and sales balance areas is not prominent. Second,the development paths of agricultural new 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in the three major functional zones each have theirown focuses.Atthe internal self-organization level,thecommon obstacle factors in the three functional areasare standard farmland and superior varieties.The prominent shortcoming in the main production areas and the production and sales balance areas is the main body of new research and development and innovation.The weak link in the main sales areas lies in eficient agricultural machinery. At the external organizational level, the main production areas are suitable for the directive configuration path led by agricultural insurance,the main sales areas are suitable for the induced configuration path led by agricultural fund financing,and the production and sales balance areas are suitable for the instruction
induced configuration path jointly led by transportation infrastructure and agricultural fund financing.
Key Words: agricultural new 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agricultural functional areas; agricultural modernization
(責任編輯:胡江峰)